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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走,葉棠也不傻,一夜之間就能被放出去,她知是蕭池幫了忙。
“謝謝你。”
不知為何,聽了她這聲謝,他心裏莫名有一絲煩躁。
“可我哥哥,真的是冤枉的。我爹和哥哥,還有葉家上下對朝廷忠心耿耿,萬不會做出這種事。你得相信他。”
“嗯,我信。”
自從宮中出來,一人辟了宅子,獨過了許多年,他其實早就誰也不信。
他說的信,不是信葉家,信葉修庭,而是信她吧。
車駕停穩,承譯恭敬道,“爺,到了。”
“嗯。”
她還趴在他懷裏呢,聽見聲音就要起來。
蕭池什麽也沒說,卻也不讓她動,應了承譯,便又順勢将她抱下了車。
承譯只在一旁低着頭,悄悄看九爺抱着王妃一步步穩穩當當地邁上了石階。
風掠過門口的樹梢,嘩啦啦地吹,承譯只看見九王妃輕輕踢着腿,說的似乎是,“哎,你快放我下來。”
九爺只低聲笑了笑,自然也沒有松手。
車駕被下人牽走,承譯站在門口,遲遲不入府。饒是他跟在九王爺身邊許久了,最近才發現,九王爺對人依舊和善,可他沒見過的情緒卻越來越多。焦躁,不安。擔憂。這九王府上下依舊過着從容不迫的生活,可好似又平添了幾分生氣和尋常人家的煙火氣。
“承譯,你不進去,在這兒幹嗎?”
和風不知怎麽半夜出來了,将他拉近了府,承譯突然開口,“哎,和風,你發現了沒,咱爺娶親後,似乎這耐心變差了,動不動就着急上火。”
廂房裏,和風拿了一柄他扇火的小扇,一腿屈起,大喇喇踩在他癱坐着的椅子沿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扇着。
“切,什麽着急上火。說白了,不過是男歡女愛那點事。你以為爺是什麽人,真當他是不食煙火的神仙麽,說到底不過也是個男人,還是個血氣方剛健康得不行的男人。以前也就算了,這一成了婚----”
似乎,什麽話被和風一說,便意境全無。
話糙理不糙,大抵實話總不如風花雪月那麽招人喜歡。承譯一時竟也找不到反駁的話來,只白了他一眼,說了一句,“膚淺!”
和風聽了卻不樂意了,刷的一下收了手裏扇子,坐起身來。
“你說我膚淺?是,我是膚淺,可我是個大夫。這天下的男男女女啊,在我眼裏都是一個樣。男人有個什麽,女人有個什麽,各自都會得什麽病,不會得什麽病,我可都門兒清。”
說完,和風站起來,扇子在手裏輕輕一轉,扇柄戳了一下承譯胸膛,彎腰在他耳邊輕聲道,“至于你,我可就更門清了。”
☆、072 呼之欲出
眼看沒聊兩句,承譯便知這和風又要沒個正行,板了臉還未發作,就見這次和風背着手先出去了。
翌日一早,北風卷地,地上殘留着斑駁的白。時候還早,兩邊店肆尚未開張,街上冷冷清清沒什麽人。
天牢門口,葉修庭果然一大早就被放了出來。被關一夜,屈居牢房,再出來,這少将軍一身風姿不減。他剛邁步出來,便見不遠處有一人影朝他跑了過來。
葉棠今日知他出獄,一大早就在這兒等着了。
“葉修庭!”見他出來,她急急一喚。
葉修庭看看面前的她,一身白色披風,領口采上等兔絨制成,上綴血珠九顆,顆顆晶瑩。執了她的手,葉修庭知她擔心,安慰道,“葉棠,別擔心,我沒事了。”
葉棠點點頭,“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朝上事,他向來不與她多說,也不願她被卷進去。于是話鋒一轉,葉修庭又将她上下一打量,問她,“這衣裳,是九王府準備的?”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今日穿着,想起來每天的衣裳幾乎都是頭天下午就有人送到房裏去的。
“嗯。”而後她又擡頭問葉修庭,“不好看嗎?”
葉修庭笑笑,“不是。葉棠穿什麽都好看。”
他動身上前兩步,與她更近了一些,就在這街上,一低頭,輕輕吻了她額頭。
她心思玲珑,就算他未說出來,可他在想什麽她怎麽會不知道。他介懷的,應該是她這衣裳與九王爺是一套。
街邊有畫樓一座,樓不高。卻建造精致,四角飛檐,畫棟雕梁。冬日風寒,這個時辰,冬陽未盛,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偏偏這座畫樓二樓靠近街邊的位置開了一扇窗。窗邊站一男子,男子着一白衫,此時透過窗子往街上一看,恰恰看見葉修庭牽了她的手,正淺吻她額頭。
眼風不覺冷冽三分。只因她早上向來要賴床,惟獨今日難得起了個大早。卻原來是為了等在這裏見葉修庭。
葉棠不知道,她前腳剛出門,蕭池後腳就悄悄跟來了,隔着些距離。他沒讓她發現,獨自邁上了這畫樓。
不多時,有一人随九王爺其後,也匆匆上了這小畫樓,湊到蕭池跟前,躬身道,“爺。”
蕭池看了看窗下二人,随手将窗一落,就窗邊茶座旁坐下,問道,“查的怎麽樣了?”
“爺,這少将軍平日為人的确如朝上所說,表裏如一。什麽事情都中正有度,無論軍中還是府裏都鮮有纰漏。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數月前。将軍府莫名死了一個丫鬟。”
“一個丫鬟?”
那人繼續禀報,“是。那個丫鬟名叫小玲,入府三年餘,據說一直是将軍府大小姐房裏的。可不知怎麽突然有一日便死了。本來府裏死個丫鬟不奇怪,可按我朝律例,府中下人有亡故者,皆需報案備查。依着少将軍平日作風他應該不可能不知,可他不僅未報,而且對府中宣稱那丫鬟是回鄉成親了。”
“那丫鬟小玲系宣鄉人士,生前家裏的确是給她說過一門親事,可這親事尚未成,人卻先死了。少将軍後來給了那丫鬟家裏一大筆錢,那些錢數目不小,供小玲雙親買房置地,度過餘生不是問題。”
蕭池想了想,冷聲道,“看樣子,定是那丫鬟知道了什麽,才遭了殺身之禍。”
“爺,屬下也是這麽覺得的。可惜,具體那丫鬟究竟是知道了什麽,目前還不得知。只因這事少将軍處理得隐秘,一切幾乎都是他親手,未曾假手于人。所以,查起來有些困難。”
“知道了,你退下吧。”
還是數月前的同一家酒肆。孤月皎皎,又是快打烊時分。店老板看見這少将軍又是與那個白衫公子一起,二人依舊坐在上次坐過的地方。酒肆老板上次得了蕭池三千兩銀子。這次侍候得格外小心盡心。
只見這少将軍與前次一樣,不要酒,照例只要了一壺茶。
這次,依舊是葉修庭先開了口,“修庭遭人陷害,蒙冤入獄,多謝九王爺伸手相助。”
葉修庭這話說得客套,蕭池只笑了笑,又說,“少将軍話雖如此說了,可我知少将軍心裏并不屑。若非因為----”
他原本是想說若非因為葉棠,可話到嘴邊,他又止住了。只又說,“本王也本不欲管少将軍這些閑事。”
“就算九王爺不管,我相信聖上明察,最後一定也有聖斷。”
蕭池手裏的盞子被他拿着輕輕晃着,茶水早就涼了,他也一口未喝。聽了葉修庭的話,蕭池搖搖頭,笑說,“上次在這酒肆之中我便提醒過少将軍,只可惜少将軍并未将我的話放在心上。如今,少将軍可知,在朝為官憑的是什麽?”
葉修庭一思索,答道,“在朝為官,自然是忠君衛國。”
再看九王爺,聽了他這話不置可否,似是嘆了一口氣。
“怎麽,九王爺難道覺得修庭說的不對?”
蕭池笑說,“對,可也不對。”
“九王爺此話怎講,修庭願聞其詳。”
“忠君不錯,可要忠明君,衛國不錯,可要先衛自己。少将軍經此一難,難道還不明白麽,饒是少将軍為人耿直,行得正坐得端,一身凜然,可随時為家國赴死,到頭來也免不了要遭奸佞之輩進讒言以構陷,将你束手腳,困一隅。到頭來,千軍萬馬不敵小人一言。”
葉修庭聽了,嘆了口氣,“九王爺說的不錯,盡口舌之能事,向來為文臣所長。可葉家之心,修庭之心,無愧朝廷百姓,在其位一日,便要忠其事一日。”
“我知少将軍胸中有長虹,向來不屑勾心鬥角之争,可本王現有一計,若少将軍肯試一試。背後構陷少将軍之人不日便能露出馬腳。”
酒肆門簾兒一掀,掌櫃的沒想到這麽晚了,除了桌上這二位,還能有人來。
再仔細一看,這回進來的竟是一位姑娘。
那姑娘披一件白色披風,身邊跟一位穿黑緞的男子。看二位穿衣打扮應不是普通人家。他掀開擋板出來,本是想說酒館要打烊了,讓他們改日再來。只見那姑娘進門後直奔少将軍那桌上去。
葉修庭背對門口而坐,聽見聲響,卻不知是葉棠。可蕭池卻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葉棠快步走到桌邊,然後眉頭一皺,冷哼一聲道,“承譯說的沒錯,大半夜的。你們果然出來喝酒了!”
掌櫃瞧他們似乎認識,也不在上前阻攔。
又見那姑娘沖桌上二位瞪着眼睛如此說話,可少将軍和那位出手闊綽的白衫公子竟都低頭坐着,似乎是誰也沒敢說話。
倒是跟她一起進來的那個少年站在一旁先開了口。那少年悄悄走到白衫公子身邊,一彎腰,小聲道,“那個,爺,這事不是我主動說的,實在是-----”
那姑娘翻了個白眼,瞪着白衫公子道,“不怨承譯,是我逼他說的!”她說着看了看桌上茶壺,不由捂着口鼻後退一些,對蕭池道,“你喝了酒,今晚不要進房了!”
蕭池聽了,似乎真怕她不讓他進房了,又将手邊盞子往桌邊一推,解釋道,“我們沒喝酒,是茶。不信你看看。”
葉棠伸頭一瞧,果然見盞中似有青葉浮沉,再一看葉修庭面前的那盞,也是茶水。環顧四周一個個密封好的酒壇,又小聲嘟囔道,“在酒館裏喝茶,你們。也真是奇怪。”
蕭池起身,順勢牽了葉棠的手。葉棠不防,被他牽着手,此時看了看葉修庭,小手一直在不停掙着他。
蕭池是什麽力道,暗自握緊了她,不動聲色同葉修庭道,“既然王妃親自來尋了,天色不早,本王也該回去了,否則該真的進不了房了。至于其他,若有機會,來日再與少将軍一敘吧。”
葉修庭坐在原處,手中盞子先是一顫,而後又被他越捏越緊。
蕭池一轉頭,只見身邊的人一邊依舊沒有放棄掙着他的手,一邊只顧着盯着葉修庭看。
“王妃,該随本王回府了。”
直到蕭池走了兩步,她的胳膊被他帶起,可她還是像沒聽到一樣,站在桌邊,定定看着葉修庭。
他終于不悅,瞥了一眼坐在桌邊的葉修庭,握着她的手又一用力,冷聲道,“葉棠!”
她回過神來,這才低頭緩緩往他身邊走了幾步。
蕭池清楚看見她回頭看着那人背影,而後薄唇輕啓。聲音極小,似蚊蚋一般。可他還是看得清清楚楚,她說的是,葉修庭。
只因與他這一別,她不知何時才能見他了。
葉修庭顯然也聽見了,将手中盞子重重一放,當即于桌邊站起身來。
待葉修庭轉過身來,卻見九王爺不知是不是嫌她走得慢,失了耐心,牽着她的手一用力,将她往懷裏一帶,順勢将她抱了起來。
承譯早就匆匆出去,準備車駕。
“蕭池!”
她不願讓他抱,又是拍他又是踢他。
葉修庭跟出門來,她卻已經被九王爺直接塞進了車裏。
“葉棠!”
九王爺一提衣擺,正欲跟着上車,車簾半掀之際,他卻又回過身來,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來。
将那東西輕輕一展,遞到葉修庭面前,而後緩緩說,“前幾日,本王得了一件東西,今日見了少将軍正好問問。不知道,少将軍可見過這個?”
夜色裏,一方缺了個角的錦帕展開來,正懸于九王爺指間。
葉修庭見了那東西吃了一驚,“這----”
這明明是葉棠送他的。可他記得。那東西,明明被他壓在書房枕下了,這會兒不知怎麽又到了九王爺手裏。
二話不說,葉修庭也不解釋,伸手便要去搶。可還是蕭池快他一步,将那錦帕收進袖裏,便轉身進了車駕。
直到車駕帶着她絕塵而去,剩下葉修庭一人在黑漆漆長街上獨行。
将軍府門口,燈火通明,李知蔓帶了巧雲正在門口等他。
葉修庭遙遙望去,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小小的身影,每每他出門要回來,她就一早倚在門邊上等他。
李知蔓遠遠看見了他,從石階上下來,急急走到他跟前,手裏還拿着他的一件衣裳。
“今日去哪了,怎麽回來得這麽晚?”
一靠近他,李知蔓才發現,他身上,竟然難得的沒有酒氣。
将手裏他的外衫展開,就要往他身上披。卻被他狠狠推開,李知蔓一個趔趄,及時被身邊的巧雲扶住。
葉修庭什麽也沒說,也不管她,只将她剛給他披上的衣裳從身上扯下來,搭在臂彎上,拾階而上準備入府。
李知蔓看着他的背影,一下明白過來,難得他身上沒有酒氣。早就聽聞葉棠喝不得酒。他一定是去見她了。
推開扶着她的巧雲,李知蔓小跑幾步追着他進了将軍府大門。
“葉修庭!你去見她了是不是!”
書房門前,葉修庭聞言腳步一頓,看着面前女子,冷聲道,“我去見誰用不着你管,還有,你的這雙手若是不想要了,就直說。”
能趁他不備将那錦帕拿走的,除了李知蔓,他想不出來還能有誰。
李知蔓跟着他進了書房,不依不饒,“葉修庭!你果然去見葉棠了是不是!你們兄妹就如此不顧廉恥!”
葉修庭聽不得別人說她半分不好,就連老将軍都不行,何況是李知蔓。怒火一下燃起來,他手高高一揚,勢要打她。
李知蔓冷笑一聲,也不懼怕他,盯着他道,“怎麽,被我說中,惱羞成怒,溫文有禮的少将軍要打我了?!”
葉修庭強忍下怒火,又将手放下。
“你說吧,你想要什麽。”
“呵,我想要什麽?葉修庭,我是你的女人,是這将軍府裏的少夫人,你說我想要什麽!”
葉修庭哼了一聲,轉身将書房門關了,而後将她按在身後長案上。
緋色腰束被他一解,衣裳零落一地。
他卻伸手扣上她的脖子,一彎腰,在她耳邊道,“李知蔓,上次,你擅自穿她的嫁衣,用她喜歡的相惜,不過也是為了如此吧。可你知不知道,就算用同樣的東西,你永遠也及不上她千萬分之一。如果這樣能讓你手腳老實一些的話,我就如你所願!”
他呼吸越發急促了。明明已經提了她的腿,李知蔓看着他忽而又停下了動作。
他驟然起身,迅速理好自己的衣裳,對還躺在榻上的李知蔓道,“出去。”
李知蔓也顧不上遮擋,坐起身來哭着問他,“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
将她弄得一身狼狽,最後又什麽都沒做,他不是故意羞辱她還是什麽。
葉修庭看了看滿地滿桌的狼藉,也未在趕她,而是開了一扇門,自己出去了。他走的時候,還不忘帶了被他放在案頭的一個小盒子。
那盒子是上好香羅木制成,未上色,有清新木香。精巧棠花扣一朵,鎖的正是她送他的那個小瓶子。
李知蔓從桌上下來,抱着自己的衣裳,坐在桌角地上,哭了一夜。她若知道,他此生已經愛別人至此,她又怎麽至于處心積慮要嫁給他。
九王府,蕭池坐在房中寬大椅子上。看她如往常一樣,于妝鏡前将身上不多的首飾一件一件摘下來,而後換上一件寬松輕薄的長裙子。
她照例往旁邊瞥了一眼,這一眼便察覺出些許不對來。
那個焦蓮盤子,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将那個盤子端在手裏仔細,低頭仔細看了看,似乎還不能确定,她又将盤子端起來,放至鼻前一嗅。
墨痕沉沉,他上色上得仔細,下筆流暢,滴水不漏,幾乎與蓮花初成之時無異。可湊近了,能聞見有新墨濃香。
蕭池遙遙坐在她身後,看她長發散開,遮了她半個纖瘦的身影。而後,她又将手裏那個盤子放回去,扭過頭來看了看他。
忽而想起白日牢門口一幕,他心中有些不快,突然說,“葉棠,過來。”
她聽見了,于妝鏡前起身,也想過去問問他是不是給盤子上過色了。
桌案前,她剛過來,他長臂一展,将她抱在膝上,攬入懷裏。
她低頭看了看環在腰上的手,連掙紮都省了,直接問他。
“那盤子,你是不是動過了?”
他看了看她嬌俏的小臉,掠過額上,眉心一擰。還不忘随口應付着她,“怎麽知道的?”
她聞言似乎很是為自己的眼力得意。“那盤子我每日都看,今日忽覺似乎比往日深了一些。不過光憑這些還不足以确定,最重要的是,那盤子上,又新染了濃濃墨香。”
他并未說話,只緩緩擡手,拇指輕輕落在她額上。他指腹有些粗糙,摩挲得她皮膚有些不舒服。她不知他怎麽了,只覺得自己額上的手指越來越用力。
不過是因為,她那額上,今日一早在牢門外,被葉修庭吻過了。他只是想擦去別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又想到今日回來,他故意将那錦帕給葉修庭看。葉修庭嘴上雖什麽也沒說,可那表情變化,一絲一毫也沒能逃過他的眼。将軍府裏那個丫鬟,究竟是知道了什麽,才能讓葉修庭親自動手滅了口,并且善後也要勞少将軍親力親為,以求萬無一失。還有,上次醉雀樓一見,那個李知蔓欲言又止,想告訴他的究竟是什麽。
別人想不出來也就算了,可睿智敏銳如他,其實一切已經呼之欲出了。
是他自己不願再想。
她額上終于被他弄疼了,伸手打開了他。
“九王爺,你怎麽了?”
他這才發現,她那額上,細嫩的皮膚已經被他摩得紅了一片。難怪她不願意了。
“葉棠。”
他的心思,她自然不知,想了想又說,“我知道,哥哥的事,都是因為----”
他知道,她又想開口謝他。心中一陣煩躁,他厲聲道,“別提你哥哥!”
他一向溫文,她不知怎麽了,被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喝吓了一跳,一時坐在他膝上沒說話。
他卻突然起身,将她抱了就往榻上走。
榻上綿軟,他将她重重一丢。随即傾身覆過來。
葉棠覺得他今日着實奇怪。比如,往常他從不吻她額頭,每每低頭過來,必是要銜她的唇。可今日,他幾乎将她從頭到腳都仔仔細細吻了一遍。
若說他有了耐心,似乎又不是,明明他今日動作重,讓她難受得又沒忍住,張口就又咬了他。
九王府門口,和風正倚在門邊兒上,對找上門來的許芳苓道,“我說許芳苓,你還是快些回去收拾收拾吧,爺都說了要關了醉雀樓了。你還來幹什麽。”
“我不信!我要進去問問他!”
許芳苓說着便要往九王府裏進。和風一下起來,站到門口,雙臂一展,将她擋住。
“我說許姑娘,這麽早你就登門,我家爺和王妃還沒起呢,你晚些再來吧。”
殊不知,他這話激怒了許芳苓,她指着和風道,“我進出九王府可是得他應允的,哪裏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給我讓開!”
将和風推到一邊,許芳苓急急進了九王府。她不信,他真的要關了醉雀樓。
一進了九王府,許芳苓直奔書房。可書房門口的承譯卻說。“許姑娘,爺今早還沒來呢。”
話音剛落,承譯看到不遠處,又說,“這不,來了。”
許芳苓一回頭,便看見蕭池與葉棠用過早膳,正牽着她一起往書房走。
蕭池見了許芳苓,只說,“你怎麽來了。”
許芳苓卻一直冷冷盯着他身邊的葉棠。
葉棠見狀,掙脫了蕭池,“那個,你們聊。”
恰好和風跟了進來,一把将葉棠扯走,“我呀,新做了一款藥膏,你見了一定喜歡------”
蕭池進了書房,這才問許芳苓,“你來,有事嗎?”
“聽說,你要我關了醉雀樓。”
蕭池在自己角落的椅子上坐下來,“不錯,正有此意。”
“那好,我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
“你說。”
許芳苓也不拐彎抹角,“兩年前,你說你要娶夏雪瑤,我問你愛她麽。你說你不愛。後來,你說你要娶将軍府小姐,我問你愛她麽,你也說你不愛。那麽,九王爺,我現在問問你,那個将軍府的小姐,你如今愛她了嗎?”
☆、073 誰是外人
半晌,他才說,“這是我與她的事,不足與外人道。”
他何其吝啬啊,左右不過是一個愛字,他竟然有些不願與別人說起有關她的一絲一毫。
許芳苓雙目盈淚,指着自己道,“外人?你說我是外人?自你從宮裏搬出來的第一日我便認識你了。”她說着拿出一個小香囊來,置于手心,低聲道,“這個,你不記得了嗎?你曾經說,遇見我是天意,你還說,你會一輩子待我好。這些你都忘了嗎!”
“你忘了不要緊,可我還記得。我記得十多年前的一個冬天,是你将我從破廟裏帶出來,說要給我衣食無憂,給我家,免我颠沛流離孤苦無依。我想了很久都不能想明白,那兒的乞丐那麽多,為什麽偏偏是我。原來,不過是因為我撿的這枚香囊吧。可現在,你連這個都不要了嗎?!”
蕭池看着她掌心的那枚小香囊,一瞬出神。那枚小東西,有些日子沒見了。自他遇見了許芳苓,便将它留給她了。
香囊被許芳苓保存得很好。白色布上繡枯瘦寒枝,若說是枝寒透,了無生機,可偏偏筆鋒盡處,寒枝盡頭,居然驀地綻出一簇鮮活來。
葉翠綠,果鮮紅。兩串紅色小果實,好像是櫻桃。因為繡工一般,所以那櫻桃不算豐滿,更談不上圓潤,卻掩在幾片濃翠之中,不顧一切紅得鮮豔。
蕭池知道,那香囊裏面,放的是梅花的花瓣。是那個女子親手摘了曬好,又親手縫進去的。
他将那個香囊從許芳苓手心裏拿起,摸着如今看起來有些拙劣的針腳。她的樣子他從沒忘記。
他沒忘記,她曾華裳裹身,也曾一襲粗麻;她曾天真繁蕪,也曾凜冽寒涼。最後。她身形日漸消瘦,像一株千年的老樹,渾身散發着些惑人的蒼涼妖氣。終有一日,她厭了倦了,于他懷裏緩緩倒下,再也沒能醒來。她說,她要去找那人贖罪。如果,生的美惹了別人的觊觎也是罪。
忽而,記憶中那女子一身霓裳,轉過身來。他驀地看着手裏的香囊笑出了聲。而一旁的許芳苓還在不住落淚。
那女子生前似乎極愛縫制這些小東西,且她似乎一直遺憾自己生的不是個女兒。每每見了他,總要托着腮看着他嘆道,“唉,池兒要是個女孩兒就好了。”
他對她也是極無奈,她說的次數多了。他已經不想提醒她,她生的可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子。
可有一次,她竟然心血來潮,親手縫了一個布娃娃硬要塞給他。那個奇奇怪怪的布娃娃當然被他拒絕了。那個女子只戳了戳他腦門,隔天又給他換了個香囊,要他挂在身上。
那香囊看起來不起眼,且圖案似乎也說得過去。她蹲下身去,将那香囊挂在他潔白的衣上。
“有公子兮,佩蕙纕兮,如蘭芷,如溫玉。”
他明明算是個大孩子了,卻突然被她伸手捏了捏臉,笑道,“你與他,可真像。他小時候一定就是你這個樣子的。”她還未說完便看着他笑了起來。
不久後。聖上便過來了,她斂了笑意,站起身來,又同他說,“池兒去玩吧。”
那香囊他一直戴在身上,他身上的也一直都是淡淡的冷梅香。
如今時日太久了,那枚小香囊早就失了一切味道,好在針線還在,櫻桃依舊紅着。
他之所以笑,原因是他看着那有些粗劣的針腳,還有這香囊上鮮豔簡單卻不甚講究的畫風,突然發覺與他身旁滿桌子的瓶瓶罐罐有些相像。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她那堆瓶子裏見過這幅圖案。他也不顧許芳苓還在他旁邊哭哭啼啼,居然一手拿着那個香囊,一手開始挨個翻她擱在桌子上的瓶子。
她所有的瓶瓶罐罐幾乎都是在他的書房裏完成的。而且,她的每只瓶子,他都見過。此時一想,他似乎能記得她畫過的所有圖案。
伸着腳坐在河岸上的鴨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栖息在柳條上的信靈,縮着一只腳午睡的鵝,還有春華秋實落葉青苔。
她的每一只瓶子,他竟然差不多都記得。
許芳苓見了有些不可置信,她明明在哭,可他先是笑,而後完全不管她的存在,只顧着看桌子上的瓶子。
葉棠回來的時候,沒想到許芳苓還沒走。書房門關着,她隐隐約約能聽見許芳苓在裏面哭。
正後悔回來得早了,又聽得裏面許芳苓的聲音傳來。原是許芳苓一下從背後抱住了他,“将軍府歷來為朝中倚重。”
一聽到許芳苓提到将軍府,葉棠耐不住心癢。又悄悄湊到了門邊上。
“那個葉修庭如今更是位高權重,骁勇善戰治軍有方。”葉棠聽到這裏,好似非常贊同,不由點了點頭。
許芳苓又說,“我知道她是将軍府的小姐,我不與她争,也不與她搶。我只求,你讓我做你的側妃,哪怕是妾,只要讓我跟在你身邊就行。”
葉棠依舊彎腰貼在門口,一時好奇,想聽聽蕭池會如何回答。
只聽他說,“我不可能棄她,也不可能納妾,更不會委屈你。芳苓,你也該找個人了。其實,常五這人-----”
他還未說完,又聽許芳苓松了他,哭着說,“你的意思是要我嫁給那個結巴?!”
“你我多年情分,但願你能聽我一句勸。常五雖口齒不伶俐,可的确是心地善良,對你也是真心實意,是個能依靠之人,你若能與他----”
葉棠只聽得許芳苓聲音又尖銳了幾分,“好,既然這是你的意思,不就是那個結巴嗎!我嫁!這下,終于如你的願了吧!”
葉棠不意許芳苓會突然開門出來,與她打了個照面一時尴尬站在原地。
“那個,我,我其實是剛來-----”
許芳苓淚眼朦胧,瞪了她兩眼,便忿忿走了。
她邁進門檻,靠在桌邊,腰束長出了一塊,她随手拿了,擱在手裏晃了晃,“都說男人自古薄情寡性,喜新厭舊,說過的話承諾過的事情轉頭就忘,看來用在九王爺身上,一點都不假。”
蕭池好像不知道她進來,也沒聽見她的話一樣。
她一扭頭,只見九王爺依舊站在桌邊兒上,低頭仔細翻着她的瓶子。
“許姑娘哭得梨花帶雨,你還有心情翻這些瓶子,九王爺心可真硬。”
一連說了幾句風涼話,蕭池都未搭理她。她自覺有些無趣,便繞過桌子,坐了下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托着腮,看他似乎終于将她所有的瓶子都看了一遍。她的确是沒有畫過櫻桃。原來只是畫風感覺相似而已。
寫字畫畫這事兒,在意境不在技法。技法出神入化,若無意境,在高超的技法也是無趣。
“九王爺可是看夠了?”
他終于點了點頭,“嗯。”
等蕭池坐回椅子上,她将手裏筆拿了又放,來回幾次連墨都未着。
見她心不在焉,他只說。“有話就說。”
她幹脆擱了筆,望着他道,“那個,九王爺,我覺得有件事我得事先同你說清楚。免得你因為我誤了別人和自己的終身大事。”
他連頭也未擡,“何事?”
“就是,我雖然奉旨嫁給了你,可不代表我是個不通情理的人。我知九王爺為人體貼周到-----”
他突然将手裏正看着的東西将桌上一扔,擡起頭來看着她道,“呵,所以呢?”
“所以,九王爺若是有喜歡的人,盡管可以接進府裏來。我不會仗勢欺負她,也不會打擾你們。在這事兒上,九王爺不必顧忌我。”
蕭池冷笑一聲。“顧忌你?呵,九王妃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葉棠聽了挑了挑眉,又說,“那我就放心了。”筆重新回手,她又低聲道,“這能在一起的,便應當及時在一起。”
蕭池也說,“九王妃這話沒錯,這不能在一起的,也應當趁早斷了念想。”
那個香囊,蕭池沒有給許芳苓,而是自己留下了。就擱在他手邊的桌子上。
葉棠見了,一伸手便給他拿走了。
“咦,這是什麽?”
蕭池與她說完,她卻坐在座兒上咯咯笑個不停,直看着他道,“我實在想不出來,九王爺你整日抱個布娃娃的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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