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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與,與----”

他這一難過,更說話不利索了。

“我知道,你沒想和九爺比。再說了,他骨子裏流的是天子的血,咱們也不能比。”

常五點點頭。

“可是五哥,聽我一句勸,算了吧。咱們尋常人家,不就是盼着在外辛苦一天,回家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給遞口熱湯,說兩句暖心的話麽。可那個許芳苓,她心裏只有----”

“我知道,芳苓,她,她喜歡,九爺。”

張朝嘆了口氣,“五哥,強扭的瓜也沒勁。你不如跟我去城西花柳巷子轉轉,我保證你回來之後再也不想那個許芳苓!”

可惜,張朝拉着他,一步也沒拉動。

常五力氣大,胳膊一甩,張朝便被他甩開了。

“不去!”

眼看着常五還是不死心,還是進了布店。這回出來,他抗了兩匹雲絲錦,半年的俸銀又搭進去了。

☆、075 棠花一去

這回,許芳苓看着常五親自拿了剪刀,正比着她原先鋪在桌面上的布,一點一點仔細裁剪。

常五手掌粗厚,什麽刀槍劍戟在他手裏都不是問題,惟獨這小小的剪刀拿在他手裏顯得十分笨拙。

許芳苓開了門進來,聽樓裏小厮說他在這裏剪了有半個時辰了。進來一看,方見半個時辰,他只剪下來了一塊,布料邊緣參差不齊。

“別剪了。”

常五見了她,不好意思撓撓頭,拘謹放下剪刀,看了看桌上被他剪的參差不齊的布料。

“總,總是笨-----笨手苯腳。什麽也----做不好。”

桌上兩匹雲絲錦,皆與上次他送來的那匹一模一樣。

許芳苓問道,“這些布,你一共花了多少錢?”

常五笑道,“沒,沒多少錢,只,只要,你喜歡。”

許芳苓在桌邊坐下來,又問他,“那我問你,你一個月俸銀多少?”

只要是她問,他什麽都會說。

“現在,每月,不----不足五百銀。嶺北。比不得葉,葉家。”他想了想又殷殷看着她,忙說,“你,你別擔心,将來,等,等九爺----”

許芳苓卻打斷他,“常五,你每月這些銀俸,已經不少了。可是,我過不了窮日子。”

“十幾年前,江北大旱,連續三年顆粒無收,為求一口飯吃,百姓多背井離鄉。我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走了多少路,又是如何走到了京都。我只記得,當時的京官見大批難民要進城,不僅不救濟,反而封鎖城門,嚴禁難民進京。不過月餘,城外高牆下,餓死難民無數。可就是如此嚴格封鎖,還是有人進了京。城門西北角上開了個狗洞,我便是從那裏爬進來的。”

“就算是進了京,也不見得就能有飯吃。白天官差巡街,我只能躲在一個破廟裏不敢出來。只有晚上才能悄悄上街,街上無人,我餓極了,只能與狗争食。”

許芳苓将左邊衣袖往上一掀,潔白藕臂上露出猙獰一塊疤來。她卻笑說,“你看,這兒,就是因為我搶了狗的吃食,被那只黑狗追了半條街。可最後我還是沒跑過那條狗,給它狠狠咬了一口。”

“再後來,我不敢招惹狗了,就去搶人的荷包。可被逮住了一樣要被打一頓。”

常五見了,顫着手想去撫她胳膊上的傷疤。

“芳,芳苓。”

許芳苓又将衣袖往下一掀,遮了那傷疤。

“正是以為窮過苦過,所以,我再也回不去了。”

常五看着她道,“我,我以後,保護你。誰,誰也不能,欺負你。”

許芳苓卻坐在桌前輕輕低頭,兀自一笑。

“我現在仍舊記得,他那天到破廟的時候。晦暗肮髒的地方,栖藏了許許多多乞丐。他白衣勝雪,宛若神祗從天而降。我當時只以為自己是餓昏了頭,花了眼。直懷疑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人。而且,他還一點一點朝我走近了。他低頭,輕聲說,以後,我給你衣食無憂,一輩子待你好,你願意跟我走麽?”

“他手指修長,如玉一般。就這樣朝我伸出來,指上陽光溫涼。其實我并沒聽清他說了什麽,我只是将髒兮兮的手小心放在了他的手心。他不僅沒嫌我髒,反而輕一笑,說,跟我走吧。我仍記得,那年臘月十一,大寒之日,他給了我醉雀樓,給了我一切。明明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我卻有生第一次覺得暖。常五,你說我該不該報答他?”

常五心中一陣泛酸,他知道,她說的是九王爺。自九王爺将她帶回來後,他就變成了她的一個夢。

許芳苓将一袋銀子放在桌上,推到常五面前。

“常五,這是你這三匹布的錢,我只有這麽多了。剩下沒裁剪的布,你帶回去吧。”

許芳苓說完起身要走,行至門口,卻被常五拉住。

常五自知說話不利索,只能先拉住她不松手。

“可,可是,九爺,他,他喜歡王妃。你,你-----”

許芳苓聽了神色一變,轉身看着他道,“誰說他喜歡那個丫頭了!我認識他多少年,那個丫頭片子才認識他多久!我識他知他十幾年,我不信比不過一個認識他一年不到的臭丫頭!”

她發了瘋的想掙脫常五,奈何常五就是不松手。

“他,他喜歡王妃。所,所有人,都,都知道!”

所有人都以為他清涼似水,溫潤如玉,所有人都以為他會不急不躁慢條斯理,永遠這樣下去,直到他遇到了她。九王爺依舊是九王爺,可又好像不是以前的九王爺了。任他常五遲鈍,都能覺出九王爺的有些不一樣,更別說別人了。

至于蕭池自己,只怕是心寒得久了,先前從未愛過,當局者迷。

許芳苓聞言卻看着常五哭了出來,忽而,她又攥住常五的衣襟。

“他有九王妃又如何!常五,你若真心待我,不如,你就去替我殺了那個丫頭!”

“胡,胡說!”

常五怕她禍從口出,一邊厲聲喝她,一邊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又忍不住想安慰她。

“芳,芳苓,你,你別想他了----”

最終,許芳苓還是甩開了常五的手,擦了擦眼淚,開門出去。

“常将軍往後不要再來了,也不要再送什麽東西給我。我想誰也與你無關。重要的是,我不可能接受一個結巴。”

前面幾句,常五早就料到了。可這最後一句,着實讓他難堪又傷心。

平日裏,任憑張朝和風誰打趣他,他都覺得無所謂。只是呵呵笑自己笨。可不知為什麽,偏偏許芳苓只要稍稍嫌棄他,他心裏就難受得不行。

因為你愛,你珍視,所以,就連她的不屑都能輕易化成刀子。

街上孩子打鬧,頭破血流鼻青臉腫也未曾哭喊一聲,回到家父母一句輕輕責罵便嚎啕大哭。男人在外辛勞,流血流汗未曾有過怨言,掙得銀錢雖不多,卻對誰都笑臉相迎,惟獨回家見了妻子失望的眼神便怒火中燒。

同樣是傷害,只因來自至親至愛,這傷害便自動升級成了百倍。不過是因為一個愛。他所有的一切便袒露在外,任她肆意傷害。

一句不可能接受結巴,常五再也不敢擡頭看她,一身局促,匆匆邁步出了醉雀樓。

舊雪未及消,新雪又擁戶,蠟樹銀山,朔風獨嘯。轉眼歲末,今日大寒。熬過大寒,度過年節,不久後應該就是融融春日了。

葉棠一早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了蕭池的影子。扭頭往窗外一看,寒風正呼嘯。落在床頭的信靈似乎是醒了很久了,她才剛坐起身,小東西便落到了她的被子上。這幾日夜寒重,小東西每每都是在房裏過夜。

偏偏這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是她的生日。穿好衣裳起來,伫于窗前,百感交集。只因她從未正式過過生日。

二十年前,她出生後沒幾日,她和葉修庭便沒了娘。她的娘親,終是沒能熬過那個歲末。此後二十年,将軍府裏,她從未過過生日。她也自知,這生日,她不該過。是以,她也從未要求過什麽。

可每年今日,葉修庭必然會早早回來。先是帶她拜祭母親。然後将她裹嚴實了,陪她長街一轉,買些她喜歡的小玩意兒。

葉棠進來的時候,蕭池手裏正拿着一枚金絲棠花釵還未來得及收好。

葉棠眼尖,一下便看見了他手裏的東西,金閃閃粉瑩瑩,煞是惹眼好看。

她湊過去,一把便從他手裏将那棠花釵拿在了手裏。

“這東西可真好看。”而後沖蕭池一笑,“九王爺,這個,可是給我的?”

剛剛才遣承譯去取個盒子回來,沒想到才這麽會兒功夫,她就來了。蕭池輕咳一聲,又一把将她手裏的棠花釵搶了回去。

“不是。王妃不要想太多。”

發釵被她搶了回去,她也沒惱,笑嘻嘻道,“九王爺,我來是有件事跟你說的。”

他收好東西,不動聲色坐回了椅子上。

“何事?”

“我今日晚些時候要出府一趟。”

想着今日是她生日,他也沒細究,輕易便允了。只不過少不了暗裏派人跟着就是了。

葉棠從書房出來,恰好碰見承譯捧着個盒子回來。

承譯一躬身,“九王妃。”

葉棠點點頭,急着回去,便匆匆應了。

承譯進了書房,将那盒子放在蕭池面前。

“爺,您看這個盒子行麽?”

蕭池看了看那個長盒,盒身漆朱漆。嵌七寶,內襯紅色絨布。他将那棠花釵拿出來,往盒中心一置,大小剛剛好。

這東西在他手裏許久了,就像當初,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将這東西買回來,明明那時候,他還沒娶她。

說不上喜歡,只是瞧着有點特別。自從買來,這棠花釵竟然幾乎未曾離身。今天終于可以送她了。

只不過,一不小心,竟被她提前看見了。

承譯又說,“爺,剛剛好。這棠花難得,王妃一定會喜歡的。”

蕭池卻看着那個盒子笑了笑,沒說話。随後将盒子一扣,就放在手邊,想等着她回來再連這盒子一并給她。

承譯站在門口朝外一瞧,又問,“我剛剛來的時候好像看見王妃走得急急忙忙,似乎要出門。”

“嗯,說是要出門,多派幾個人跟着她。”

“是。”承譯應下,又說,“爺,前廳幾家商戶的人都來齊了,正等您過去呢。”

“知道了。”

蕭池起身出了書房,那七寶方盒便被他留在了桌子上。

和風說的沒錯。九王府營生多,不差一個醉雀樓。歲末之際,例行召商戶入府,許芳苓也在其列。只不過,她沒安生在前廳等着,而是想先到這書房見見他。

可是,她來的時候,他似乎已經走了。書房裏沒人,她卻一眼就看見了他擱在桌上的七寶盒。

打開來一瞧,原是一朵精致棠花釵。東西精巧名貴,哪是區區幾匹雲絲錦能比。

許芳苓一笑,“臘月十一,十多年前醉雀樓開張的日子,難得他還記得。”

葉棠想起來自己的披風落在書房了,便想着順道取了好出門。書房門口,恰碰到邁步出來的許芳苓。

葉棠見了她有些奇怪,便問,“許姑娘?聽承譯說今日商戶皆到府中來,你怎麽不到前廳去,反而還在這兒?”

許芳苓卻清淺一笑,說,“我來拿東西。”

随後将七寶盒順手打開,笑意更深,“今日大寒,十多年前恰是醉雀樓開張的日子。九王爺當時親自送了賀禮來。不想,直至今日,他這賀禮,一送就送了十幾年。”

葉棠看了看盒子裏的東西。又想起他今早說的話來,不由冷笑一聲。

她原本還以為那棠花釵是------

好嘛,他說的還真沒錯,的确是她想多了。

葉棠挑了挑眉,似乎也沒放在心上,到底是将軍府大小姐,什麽東西沒見過,只笑說,“不想一個大寒日,寓意竟如此豐富。既然如此,便祝許姑娘的醉雀樓生意興隆,日進鬥金。”

葉棠說完,幹脆連披風未進去取,直接轉身便出了門。

鏡前。葉修庭站了好一會兒了。李知蔓奇怪,明明府中無事,他卻今日一早就告了假。

有些好奇,她走到他跟前,看了看鏡中人。男子挺拔,英氣逼人,一身藏藍錦緞,是府上下人一早送來,說是新裁。

“修庭,這一大早的,你要去哪?”

葉修庭突然回過身來,李知蔓看見,他瞧着她,眼睛裏流光溢彩。滿是溫柔。随後,葉修庭開口問她,“我這身衣裳,還得體嗎?”

李知蔓一怔,難道,是他回心轉意了?

李知蔓看着他一點頭,莞爾道,“很是得體。”她又伸手幫他理了理衣襟,難得葉修庭沒有打開她,只顧着看鏡子裏的自己。

李知蔓也看了看他,這男人,眉目清俊,英武無雙,當真是世上少有。否則,她當初也不會想盡了辦法,一心要嫁給他。

松了手,她只說,“好了。”

葉修庭似乎也滿意一笑,而後什麽話也沒同她說,自然也沒回答她那個問題。他只看時間就要到了,轉身急急出門。

“修庭------”

等她追出門來,門外已經又沒了葉修庭的影子。

葉家陵外,葉修庭已經等了一會兒了。

“葉修庭!”

他聽見聲音,轉過身來,只見她正朝他小跑過來。

等她到了他跟前,卻見他眉頭一皺,“怎麽連個披風都不穿!”

想起書房門口的許芳苓,她只說,“我不冷。”

葉修庭伸手便又要解自己領口的襟扣,想将自己的衣裳脫給她。葉棠卻一手按在他的手上,“我真的不冷!”

“今日大寒,你乖些。”

擋開她的手,他終是将自己的外衫脫了披在了她身上。

牽着她進了陵,小心祭拜過母親。

出來的時候,葉修庭又說,“葉棠,又長大一歲了。”

這話她聽着耳熟,似乎每年今日,他都要說同樣的話。任他牽着手,她只“嗯”了一聲。

照例帶着她上了街,他問,“葉棠想要什麽禮物?”

她看了看身上披着的他的衣裳,想了想,便是說,“你給我買件披風吧。”

她知道,她要是就這樣将衣裳脫下來還給他,他一定不願意。所以,只好她先買件披風了。

葉修庭笑,“好。”

不多時,葉棠身上便多了一件新披風。

店家直說,“這披風,取雪狐皮制成,以色白皮整為上品,整個西平一年也就能出這麽一兩件,這位公子眼光可真好。”

葉棠有了新披風。便将身上的衣裳取下來,雙腳一踮,順手給他穿上。她仔細給他系上襟扣的時候,他竟然有種不顧一切想要抱她的沖動。

喉結滾動,他沉聲喚她,“葉棠。”

她忽然松了小手,看着他笑道,“好啦。”

他給了錢,拉着她出門,店家在身後見了直道,“好一對兒恩愛的小夫妻。”

九王府裏,前廳。

衆人一次排開,正在等座上九王爺說話。忽而匆匆進來一個人,小跑到九王爺身邊。附耳幾句。

不過片刻功夫,随着那人說話,只見這九王爺面色已經不太好看。最後,九王爺陰沉着臉,将桌子重重一拍。一時間,衆人低頭,不知發生了什麽,誰也不敢說話。

又見九王爺将大家都叫來,最後什麽都沒說就又不聲不響地走了。詫異之際,只聽九王府小管家說,“今日就到這兒,各位改日再來吧。”

衆人雖不明所以,可也不敢多說多問,便都低頭散了。

往常。葉棠出門走上半日便要喊累,嚷嚷着要回家。可今日與葉修庭出來,幾條街來來回回走了許多遍,她依舊不覺得累。

華燈初上之際,行至燈火闌珊處,葉修庭一手背在身後,突然停了腳步。

她奇怪,“你怎麽不走了?”

葉修庭看着她,背在身後的手往她面前一遞,只見他正拿着一枚金色的紙風車。

她眼前一亮,“風車!”伸手接了,她又說,“還是金色的。”

原來,她每一個小小的願望,他都記得。

她嘟着嘴開始吹那個紙風車,紙風車在她手裏輕輕地轉着。

他知道,不是東西越貴越能讨她喜歡,反而是這類小玩意更能得她歡心。

“葉修庭,你什麽時候買的,我怎麽沒看見?”

他只說,“你沒看見的可多了去了。”

葉修庭看她拿着紙風車很是開心,有些後悔沒有早些買給她。

葉棠伸手輕輕撥了撥風車,又見葉修庭朝她伸出了雙臂。

她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抱她。

葉棠卻拿着風車看着他一怔,腳下沒動。

他眉心一蹙,“葉棠。”又喚了她一聲,似在催她。

她到底是永遠也無法拒絕他的懷抱啊,終究是蓮步輕移。緩緩朝他懷裏走去。

葉修庭似乎是嫌她慢了,胳膊急急一收,她被他牢牢抱了個滿懷。

一低頭,他輕輕吻她的額頭。

“葉棠,跟我走吧,我帶你走。”

葉棠聽了卻一把推開了他,斬釘截鐵道,“不行!”

以前不行,現在就不行了。莫說老将軍年事已高,葉家上上下下都得依靠葉修庭。重要的是,她知道,那個九王爺與坊間流傳根本就一點都不一樣。

她終究是變了,變得不在那麽不顧一切。她開始考慮葉家,考慮九王府。考慮種種後果。

葉修庭知她的意思,又看着她,深深嘆了一口氣,“可是葉棠,我快要熬不住了。”

九王府裏,承譯在書房外走來走去。

書房裏,蕭池看了看椅子上她忘記帶的披風,一直沉着臉。

和風剛巧溜達到書房這邊兒,悄悄看了看書房裏頭,問承譯,“爺這是怎麽了?”

承譯搖搖頭,小聲道,“不知道。下午來了個跟着王妃的暗衛,具體禀報了些什麽不知道,那暗衛走後,爺就陰沉着臉一直沒說話。”

承譯又拉住了和風,“爺該不是病了吧。”

和風似乎是笑了一聲,“對,病了,我看還病得不輕。”

葉棠回府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

直到進了府,到了房門口,她還興沖沖拿着那個葉修庭買給她的金色風車。

房裏沒亮燈,蕭池應該在書房還沒回來。

她吹着風車推門而入,才回身将門關好,還沒來得及燃燈,便聽得身後有聲音響起。

“王妃這麽開心,去哪了?”

那聲音隐匿在黑夜裏,聽起來溫溫淡淡,與平日并無兩樣。甚至,比平日還要慵懶悠長幾分。

葉棠卻被蕭池吓了一跳。随即燃了燈,這才看清了蕭池,他正坐在房裏椅子上。

“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也不讓人來燃燈?”

而他一擡眸,恰恰也看清了她,她身上未曾摘下的披風,還有拿在手裏的風車。

眸子一眯,那個紙風車,她甚至連燃燈都未曾放下。

他又清涼開口,“王妃還未回答本王,這麽晚才回來,去哪了,見誰了。還有。這披風和這風車,都是誰給你買的。”

葉棠當然沒想到他能派人跟着她,且随時有人回報她的行蹤。她只是想到今早的那枚棠花釵,心中莫名一陣不悅,便說,“不用你管。”

他看起來與平常沒有什麽區別,葉棠不打算與他多說,正要往裏間走。卻不知他何時已經起身,走到她跟前,扣了她腰身。

“你,你幹嘛!”

蕭池一手鉗制着她,沒讓她動,一手将她手裏的風車拿在手裏,輕輕轉了兩下,笑說,“金色的風車,很漂亮。”

他明明笑着,葉棠看着他卻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而後他手一松,那風車便掉到了地上。

他又涼涼笑說,“可惜啊,是個紙的。”

☆、076 他知道了

葉棠見她那風車被他扔在地上,一下急了,在他懷裏不住掙着他,“你幹什麽!那是我的東西!”

蕭池卻像沒聽見她的話一樣,依舊不疾不徐将她攬着,卻也不容她掙脫。

“王妃若是喜歡,本王明日給你做的個金的怎麽樣?比這個可好多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雙眸子清泠無波,只溫淡瞧着她,狀若平常。

可他的确是十分不悅了。

只不過,他暖的時候,若微風輕撫百草,無論內裏如何的繁華盛景一片,外表也只是河岸邊上青草,才淺綠三分。他若蕭瑟,眼染秋霜,有清涼寒意幾不可查,心裏卻早就十裏冰河,肅肅殺殺。

他所有情緒都不甚明顯,是因為他早就內斂,內斂得似乎沒有一點脾氣,喜怒哀樂全部內化,讓人如隔着雲裏霧裏,總也看不分明。

她卻說,“金的銀的再好,我不稀罕!我就要這個!”

葉棠說着便要彎腰去撿。可他既然給她扔了,哪裏能容她再将其撿起來。

一手牢牢扣着她,另一手輕擡。緩緩又解了她的披風系帶,随即伸手一揚。葉修庭給她買的那件披風也被他扯了下來,随手丢在了一旁的地上。

“蕭池,你瘋了!”

地上披風他連看都不屑在看一眼,只攬着她輕輕說,“這披風醜陋得很,哪有本王給你的好看。本王給你的那件,一顆血珠便可抵這樣的貨色千百件。王妃說是不是?”

葉棠卻冷聲道,“我說過了,別的東西再好,我不要!”

一手輕輕勾了她下巴,她小臉生得精致,白皙細嫩,輕輕一碰便覺軟如棉滑似緞。他向來舍不得用力,卻看見她那眼睛裏倔強的時候不由捏了她一下,迫她在他懷裏擡頭看着他。

明明她的下巴已經吃痛,可他偏偏還笑的溫然無害,“這兩樣東西,王妃似極其看重,不知,這是誰送的?可否說出來,讓本王也見一見?”

“你想都別想!”

他也不管她究竟說了些什麽,只顧着将她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着,似乎只要找到她身上原本不屬于九王府的東西,他就要給她扔了。

突然,葉棠看見他眸色一變,似乎周身都冷了幾分。

将她的披風摘下來他才發現,她今日出門特意換了衣裳,身上這件顯然與他不是一套。

大掌輕移,緩慢而有力覆在她身前心口處,慢條斯理道,“本王知道,王妃這裏頭一直有個人。本想着給王妃一些時間,讓王妃自己忘掉他。如今看來,是不能了。”

葉棠聽了他的話,不由一個哆嗦,“你,你想幹什麽。”

他又一笑,可是那麽好看的笑,竟沒有絲毫溫度。

“沒什麽,長痛不如短痛,不過是本王想幫王妃一把。将這顆心洗洗幹淨。”

她聽了冷笑一聲,看着地上散落的披風和風車道,“可惜,縱使九王爺本事通天,也無法洗幹淨我這顆肮髒到極致的心。”

停在她身上的手一用力,卻是他輕輕淺淺地揉,“不會的,本王會幫你,若是實在不行,大不了,就将它掏出來洗。”

葉棠又說,“只怕是掏出來也不行。九王爺若真想幫我,只有一個辦法。”

他眉眼如溫玉,輕聲又問,“哦?什麽辦法?”

她卻在他懷裏低笑,只不過是笑得凄然決絕。若是能将心洗淨,她早就洗了,何曾輪得到他。

擡頭迎上他的目光,她說,“那就是,剝我皮,放我血,拆我骨,分我肉。對了,只怕這樣也不行,最後還需勞煩九王爺将我挫骨揚灰。”

她說完,也不在掙紮了,轉而身子向前一貼。伸手勾上他的脖子,“九王爺知道為什麽要如此麽?”

他終于斂了全部笑意,低聲問她,“為什麽?”

她卻看着他愈加莞爾,歪着腦袋看他,“因為呀,我心裏那個人,早就由心入骨了。我身體裏每一寸,都有他的影子。哦,對了,恐怕就是九王爺将我挫骨揚灰,也不可能将他剔除。”

她這話說得一點沒錯,誰叫她與葉修庭身上流的是同樣的血。

蕭池聽了突然一把将她打橫抱起,腳下輕移,緩緩踏過地上那個紙風車,咯吱作響。

“無妨。大不了,一殺了之。”

沒想到,葉棠聽了卻攬着他的脖子在他懷裏笑出來,“九王爺,莫說是你,這朝上朝下,無人能殺得了他。”

“哦?是麽。”

她眉毛一挑,“當然。”

他抱着她,邊走邊說,“本王不信,有一人,一定能殺他。”

她忽而一臉認真看着他,他唇角冷冷一勾,繼續說,“久聞少将軍武藝了得,朝野內外難逢敵手,莫說西平,就是淳于人拿他也沒辦法。不知若是少将軍出手,王妃心裏這人可殺得?嗯?”

葉棠聽了,臉上失了笑,一時沒有說話。

蕭池察她細微變化,又緩緩道,“本王有的時間,也有的是耐心。一日洗不淨沒關系,反正來日方長。就是----”目光落在她衣裙上,“王妃這身衣裳,本王很不滿意。”

他說着,将她放在榻邊兒上。一手落在她領口,而後竟是不留餘地,将她那件外衫扯個粉碎,讓她再也沒法穿。

她一下不備,伸手便往身前遮,“蕭池!你別碰我!”

他卻抓住她的手腕,将她雙手一舉,按在榻上,與她咫尺的距離,“怎麽,見過他之後,便不讓本王碰了,是嗎?”

頭一低,他聲音落在她耳畔。“葉棠,你是本王的王妃,夜夜與本王做過什麽,他應當都知道。”話音一落,順勢輕輕咬了她頸間皮膚。

他故意如此說,果然見她一下不在掙紮,連被他扣着的手都瞬間失了力氣,只躺着顫顫流淚。

葉棠啊葉棠,當真是他麽。

難怪朝中年紀相仿公子被他挨個折騰了個遍,又故意将消息送進她耳朵裏,她皆置若罔聞。卻惟獨偏偏不能與她說起那個人的半點不好。

她又哭,可又咬着唇忍着不出聲。任他如何故意折騰她,她甚至将頭扭向一邊,連看都不想看他。

冬夜漫長。他将她折騰了大半夜,天還未亮。

他一轉頭,見她為了忍着不出聲,将自己的唇都快咬出了血。指甲尖尖,又沒忍住撓了他幾下。下手倒是毫不留情,逮他哪就撓哪。

她終于一邊流淚一邊迷迷糊糊睡着,他悄悄起身。很難想象,大寒夜,她的生辰,他不顧她的掙紮,與她抵死糾纏一夜。此刻竟還有人站在九王府外面,這一站,星辰交替,他似乎忘了時間。

九王府門口,兩盞門燈高懸,被寒風吹得搖搖晃晃,有幹透的樹葉不時被冷風卷起。

蕭池卻只穿了中衣出來,連個外衫都沒披。上下雪白薄薄的一層,寒風吹過,黑夜裏,雪白的人影身後發絲輕揚,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冷一樣,兀自站着。那感覺,似真似幻,亦仙亦魔。

衣料貼在身上,隐隐可見他其實挺拔颀長,結實有力。

輕薄衣襟半掩,擡腿緩步邁下九王府門前的石階。他緩緩開口,“出來吧。”

聲音不大,依舊是波瀾不驚,偏偏在夜裏如驚鴻入耳,讓人想忽略都不能。

“少将軍可是因為打傷了本王的人,覺得過意不去,所以才深夜候在此?”

白日裏,葉棠一出現,葉修庭便發覺不對,很明顯是有人跟着她。葉陵裏,他悄悄撿了幾枚石子出來。趁其不備,幾枚石子紛紛釘入那幾人的膝蓋,肩肘幾處關節。

葉修庭倒是沒有絲毫愧意,只說,“我不習慣出門有人跟着,葉棠也是。”

俊臉含笑,蕭池又說,“于是,少将軍便出手傷了本王的人?”

“九王爺手下訓練有素,個個皆非等閑之輩。加之今日修庭察覺到嶺北異動,特來找九王爺讨教一二。”

蕭池笑意更深,數月之內,他将嶺北不起眼的軍隊悄悄整治了一番,并且該換的将領全部換成了自己的人。

本就是小部殘餘,又山高皇帝遠的,他原本以為他就是動作再大一點也不會有人注意。沒想到,還是被葉修庭發現了,并且這少将軍還親自找上了門。

“果然。什麽都瞞不了少将軍。本王不信,少将軍深夜登門而不入,僅僅為這點小事。”

軍機變動,涉及國本,在他眼裏,不過是小事。

葉棠說的沒錯,這九王爺,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他與坊間所傳,一點都不一樣。

“軍機變動,無論大小,皆需禀告聖上,由聖上欽點。如今嶺北諸事,竟全是九王爺擅自為之,此為第一。九王爺今夜若是不肯坦白,修庭只好得罪了。”

蕭池将手随意負在身後,搖頭低笑,“少将軍一片忠心,又是難得将帥之才,可惜,就是太過耿直天真了些。那少将軍的第二呢?”

“第二,修庭來找九王爺将我的東西還給我。”

“哦?你的東西?這九王府裏,一草一木,一花一葉,一磚一瓦,皆是本王的。不知,少将軍指的你的東西是什麽。”

葉修庭看着蕭池。只緩緩說了八個字,便讓蕭池變了臉色。

蕭池冷哼一聲,又說,“能有機會與少将軍過過招也好,讓本王看看少将軍是不是果真如那個丫頭所說,這世上,誰都殺不了你。”

蕭池說完,負在身後的手輕輕一擲,衣袖輕卷,卻是幾根枯枝脫手,淩厲如刀,迅捷如風,且各自目标明确,直奔葉修庭幾處大穴而來。

葉修庭匆匆避了。又見那幾根枯枝本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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