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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易斷,可此時竟能釘入對面石牆裏。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若論快,當無人比這更快了。快而空,便是花架子,三兩招便破。可偏偏這九王爺又不僅僅是快,這力道附于枯木之上還能有如此威力,只怕這九王爺不是弱的不行,而是深藏不露。

“少将軍果然名不虛傳,身手果然敏捷。”

他知葉修庭底細,葉修庭卻一時不知他虛實。恰逢風吹雲開,葉修庭看見蕭池半掩的胸膛上幾道鮮紅的印記。他還能有什麽不明白的,雙拳一緊,再還手也不留餘地。

天光泛白,九王府門口的兩個值守看着滿地簌簌枯枝殘葉,依舊沒回過神來。

他們兩個怎麽都不敢相信,昨夜,就在這九王府門口,自家主子與當朝最負盛名的少将軍動起了手。

這一戰難得一見,他們兩個自知,此生也許只這一回。此時回想起來,腦海中竟只餘下二人纏鬥身影,別的竟然都想不起來了。只因自家九王爺和那個少将軍出招太快,他們根本就看不清。

最後結果便是,九王爺于門口處一頓,同他們兩個說道,“今夜之事,便當沒發生過。”而那個少将軍,也心照不宣,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拂袖而去。

“是。”

二人低聲應了,再擡頭,門口什麽人都沒有了。昨夜種種,竟如幻境一場。

清晨才入府沒多久,便有丫鬟來報,說她醒了,就是新送的衣裳,她不肯穿,非要換一件。

推房門而入,蕭池果然見葉棠将今日與他成套的衣裳扔在了地上,而他回來後已經換上了自己的那件。

她正坐在床上,臉色不太好看。丫鬟說得不錯。看樣子是剛剛發過脾氣。蕭池在她身側坐下來,伸手欲撫她臉頰,卻被她一手打開了。

他似乎也沒生氣,只說,“怎麽,昨日見過他之後,便不讓本王碰,如今,連衣裳也不肯與本王穿一樣的了,是麽?”

她沒說話,美目盈淚,板着小臉,只定定看着不遠處。

蕭池循着她目光看去,發現了地上那個被他踩扁的紙風車。

他起身。将地上那個風車撿起來,嘆了口氣,“原來是因為這個。”

手上一用力,他将那個金色的風車揉成一團,輕輕一丢,那紙團便落到了一旁暖爐裏。

“不要!”

她連鞋也顧不上穿,就要從床上下來。卻被他及時箍住腰身,坐回床上動彈不得。

她只能看着暖爐中的火焰陡然跳躍,而後又重歸沉寂。

“蕭池,你別太過分!”

他又說,“你大概還不知道吧,昨夜,我見過他了。”

她聽了一時渾身一僵,仔細看着他,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蕭池見她好似吓得淚珠都凝結在了臉上,臉色倏地變白。手指如玉,緩緩擦去她的淚珠。一邊又說,“他來問本王要東西了。你猜,他要的是什麽?”

葉棠被他吓得沒敢說話。只覺得九王爺如此說話的樣子,讓人摸不清深淺,只是心虛害怕得厲害。

他明顯感覺到她身子在輕輕顫着,房裏燃着三個暖爐呢,她當然不是因為冷。蕭池低頭,緩緩從袖子裏揪出一樣東西來,遞到她面前。

“就是這個。他來問本王要這個。他說,這是他的。本王想問問王妃,這個,究竟是誰的。王妃應該最清楚了吧。嗯?”

葉棠看着他手裏的那個東西驚得說不出話來。這東西不是早就沒了嗎,如今怎麽會在他的手裏,又是何時到了他的手裏。

她臉色慘白,只怕這九王爺該不是什麽都知道了吧。

“你,你怎麽會有這個?”

她伸手去拿,卻被他搶先一步,重新收進袖裏。

昨夜,葉修庭說要來拿回他的東西。他問,葉修庭要拿的是什麽。葉修庭只說了八個字,素縷雙針,以慰契闊。

葉棠見他不再說話,心中恐懼更甚,一張小臉滿是驚慌。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又說。“昨夜,他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九王府門口與本王動手。你說,這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在逼她,逼她自己說出那個名字。

葉棠聽了,果然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聽葉修庭與他動了手,她就顧不得其他。再看這九王爺渾身上下板板正正,絲毫沒有傷着的痕跡,那葉修庭------

瞬間顧不得其他,她一下在床上跪坐起身,抓住蕭池的衣袖。

“你把葉修庭怎麽樣了!”

呵,她終于是說出來了。

那個人,根本就是她的親哥哥!

葉棠看見。原本坐在她身邊的人眸色一黯,藏山納海的眼睛一下深邃起來,似乎有風暴正遙遙自眼底生起。

她随後也是一愣,她這是,自己說出了他的名字。

他終于冷哼一聲,而後問她,“葉棠,你心裏的那個人,其實,就是你的親哥哥,是不是。”

“我,我-----”

他一下一下将她往床角裏逼,直到她顫着身子退無可退,他愈發近了。臉都快要貼上她的。

“葉棠,本王問你話呢!”

她如一只受驚的兔子,顫顫縮在牆角裏,身後牆壁冰涼,貼着她的脊背。将頭往旁邊一扭一低,她又選擇了默不作聲。

可他似乎終于忍受不了她的沉默了,抓住了她的胳膊,她被他攥得生疼,雙膝快要懸空,她整個人幾乎都要被他拎了起來。

“葉棠,本王想知道,你們兄妹究竟做出了什麽,才讓老将軍這麽急着将你嫁出來!”他頓了頓,又說,“呵,兄妹茍且?”

他說她無所謂,可他不能說葉修庭。

“蕭池,你別辱我哥哥!”

“好,你哥哥,葉棠,虧你還知道他是你哥哥。”他将她往懷裏一扯,她被他扣得好似失了骨頭一般,只能死死貼在他胸膛上。

“葉棠,我問你。那日,葉修庭大婚,你從觀景樓墜下,是不是因為他。還有,下午你跑去了小酒館,喝了酒不說,還不肯吃藥,是不是也是因為他。最後,那天你哭着喊着愛的人,是不是還是他!”

他一低頭,目光淩厲,似要将她穿透,他已經容不得她半點謊話。

事已至此,葉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露的馬腳,可他的确是已經全知道了。也不是她想否認就能否認得了的。

她的确是憋了太久太久了,被他說破,她便失了所有顧忌,幹脆悉數認了。他仍是将她牢牢扣在懷裏不松手。

新送來的衣裳她不肯穿,身上仍是那層薄薄的棉布裙子。

他看她在他懷裏突然淚如雨下。

“沒錯。你說得,全部都對。我愛的人,叫葉修庭,他是我的親哥哥。我愛了他十幾年,将這心思也藏了十幾年。連爹爹都被我蒙了十幾年才發現。沒想到,九王爺睿智過人,不過短短數月,便什麽都知道得這麽清楚。”

他眉心緊鎖,抱着她一動不動,一雙手按在她背上輕輕顫着。

他之所以知道得這麽清楚,不過是因為他在意,他想知道。他若是不在乎啊,才不會費盡心機管你心裏的人是誰,愛誰誰,關他何事。

他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扣在她腰上的手一用力,将她腰身托了起來。

“葉棠,我最後再問你一次,葉修庭,他碰過你沒有。”

他當然知道,她與他是第一次。可他很難想象,一個男人,日夜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如何能做到心如止水。

葉棠聽了卻狠狠将他推開,厲聲道,“我說過了,你別侮辱我哥哥!”

葉修庭視她如寶,卻始終堅守。從未越雷池。

蕭池冷哼一聲,一把将她重新撈進懷裏,探進她的薄裙裏,一手覆在他腰上,身前,下手或輕或重。

“本王的意思是,像這樣。”

她泣不成聲,也不在反抗他,只哭着說,“九王爺,你殺了我吧。我求求你,不如,你殺了我吧。”她寧願他幹脆殺了她,也不要承受這些。她其實早就累了倦了。

見她如此。他卻突然好過了一些。如此看來,應該是沒有了。

手一松,他将她扔回了榻上。随後站起身來,撿起那件被她扔在地上的衣裳,轉而問她,“還是不肯穿?”

她低着頭,瞥了一眼那衣裳,沒說話。

他冷哼一聲,道,“好,好得很。”

将那衣裳扔在一旁,他又抓了她。不過三兩下,她連身上的裙子也沒有了。

她環着自己,“你!”

蕭池看了看她,轉身又道,“來人!”

門應聲而開,進來兩個丫鬟。

那兩個丫鬟一進來就發現,這九王爺臉色極差,而九王妃不知為何,全身縮在被子裏,坐在榻上哭個不停。

他又吩咐道,“将這房裏所有的衣裳,布料,全部收走。”而後一指床邊上她那身與他一套的衣裳,“只餘這一件。”

“是。”

很快,房裏便按他的吩咐,所有衣裳布料等能遮身的東西全部被清理一空。她除了他留下的那件衣裳當真沒有別的選擇了。

☆、077 休書

等下人一退,只餘下蕭池負手站在床前看她。她本就軟軟白白,這下一哭,雙眼泛紅,蜷縮在被子裏,便更像一只小兔子了。

剛剛将她的衣裳都撕下來的時候,他就有些忍不住想抱她了。

可是與葉修庭交手過後,他強忍了大半夜,這會兒,似乎有些要撐不住了。莫說抱她,就連走路,他也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看出絲毫。就算不能抱她,那就這樣看她一會兒也行吧。

可他不知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那只看起來軟軟糯糯的兔子原本還老老實實縮着,不知怎麽突然将床上的東西開始朝他扔。

什麽被褥,枕頭,她抓到什麽便朝他扔什麽。

葉棠看見不知為什麽這九王爺一點都沒躲,任一只枕頭正正砸在他身上。

她哭着問他,“你究竟把我哥哥怎麽了!”

他将那只枕頭接了,随後狠狠扔在地上,緊接着什麽都沒說,冷冷看她一眼便出去了。

出了房門,将門一關,他站在門口,聽見她在裏面似乎從床上下來了。再一聽,她已經不滿足扔扔被子枕頭了,叮叮當當不知打碎了什麽。

葉棠只顧着扔東西,沒看見他面色有些不對,額上也有些細汗。

他欲開門回去看看她究竟打碎了什麽,別劃傷了自己,可轉念一想,便又作罷,只囑咐道。“誰都不能進去。”

她自然不會出來,裏面幾乎一塊能遮身的布料都沒了,她渾身上下也是。

書房門前,他一步一步拾階而上,走的比平日慢了許多。才堪堪進門,他便同承譯說,“出去吧。”而後匆匆将門關上。

再一回身,提着的一口氣松了下來,他竟然有些站立不住。

可自始至終,她心裏只有她那個哥哥。一直哭着問他把葉修庭怎麽了。

可他能把葉修庭怎麽樣啊,難不成真殺了他麽。

高手過招,不過方寸之間。他沒把葉修庭怎麽樣,雖然自己沒讨到多少便宜,可也沒讓葉修庭好過就是了。

二人收手之際,各自面色如常,一派淡然,可究竟傷成了什麽樣只有自己才知道。就算是吃虧,也都是吃在裏邊了。

葉修庭一回府,便看見李知蔓在等他。而且看起來似乎是等了很久了。

他緩緩邁步進來,就算看見了李知蔓,也一直沒說話。解開襟扣,正欲将衣裳換下來,李知蔓站起身來,走到他跟前,已是淚眼朦胧。

“你去見她了是不是?”

葉修庭依舊換自己的衣裳,聞言眉頭一蹙。

那樣子,入了李知蔓的眼,他似乎是嫌同她說話還要浪費自己的力氣。

李知蔓忽而扯了葉修庭拿在手裏的衣裳,扔到一邊,“葉修庭,昨日大寒,是她的生辰,你去見她了,是不是!葉修庭,你回答我!”

這麽久以來,她什麽方法都用上了,他就是不為所動,莫說碰她,他連看她都不屑。

只有那個女人,他的親妹妹。只有他見了她的時候才會溫柔,才會百般遷就。他如此珍視那個女人,又整整一夜都未回來,其實,她知道答案的。可她還是不死心,非要他親口說出來。

李知蔓情緒幾乎要失控,他卻兀自風平浪靜。彎腰,将李知蔓扔走的衣裳拿回來,繼續往身上穿。

“好,葉修庭,一夜未歸,你與那個賤人當真茍合一夜嗎!”

這句話一出口。葉修庭總算有了些反應,手上一頓,他轉過身來,盯着李知蔓,半晌才擠出幾個字。

“你在罵誰。”

不論他如何冷落,她李知蔓都受了,難道還怕他一個冷冽的眼神麽。

“葉修庭,我說,葉棠是賤人。她泯滅人倫,罔顧廉恥,勾引自己的親哥哥,不是賤人是什麽!我說她是賤人都是輕的,如此龌龊不堪,她早就該被千刀------”

葉修庭的手揚了起來,李知蔓下意識閉上眼睛。可那個兇狠的巴掌并未落在她臉上。

等她在睜眼,只見葉修庭已經轟然倒下。

“葉修庭!”

李知蔓吓壞了,趕緊蹲下身去扶他,這才發現葉修庭臉色不對勁,較平日蒼白虛弱許多。

明明他昨日走的時候還好好的,還站在鏡子前問她那身衣裳好不好看。今日回來看起來也沒什麽不對勁兒。李知蔓想着,忽然動手脫他的衣裳。直到将他渾身都看了一遍,也未見什麽傷口。

大夫一來,李知蔓仍舊守在床邊不肯走。

脈問三巡,大夫站起身來。

李知蔓趕緊跟上,“大夫,他怎麽樣了?”

“少夫人,少将軍傷的不輕。”

“傷?”李知蔓看了看床上葉修庭,他身上她已經檢查過了,并沒有看到什麽傷。

“大夫,您來之前我已經看過了,修庭他身上-----”

大夫又說,“少夫人有所不知,少将軍這傷,皆在心肺上。內裏受損。這肉眼怎麽能看得出來呢。”

李知蔓聞言不知所措,“不可能,他昨日明明見的是-----誰能傷他呢?”

大夫将藥箱一開,提筆寫方子。

“少夫人,草民也奇怪,憑少将軍本事,誰能将他不動聲色傷成如此。”方子一成,大夫交給候着的下人,又囑咐道,“少将軍這傷不輕,看樣子應該是被人一掌擊在胸前,皮膚雖未見半點傷痕,可力透肌理,五髒俱損,怕是要好好将養些時日了。特別是近日,千萬不能讓他動氣。”

“我記下了。”

大夫背起藥箱,“一定要按時喂少将軍吃藥,我明日再來。”

李知蔓吩咐近旁人,“送張大夫。”

大夫走後,李知蔓遣走了房中人,坐在葉修庭身邊。看着床上人凄然一笑,也就只有這時候,他人事不醒,她才能與他如此之近。

平日裏,他不讓她進他的書房,不讓她碰他的東西,更不能提葉棠。

她嫁進将軍府已經這麽久了,表面上人人喊她一聲少夫人,可她這夫人做得徒有虛名。

只有她知道,他從未将她當妻子看過,也從未喚她一聲夫人,更別說別的了。堂堂郡主過得甚至還不如被日夜關在南苑裏那個沒了舌頭的女人。他偶爾會去看那個女人,可似乎從未想起過她李知蔓。

他對她做的所有,就是避而不見。

葉修庭依舊緊閉雙眼,李知蔓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這張臉可真好看啊,可也是真的無情。

“葉修庭,你對我不公平。你給了葉棠一顆心和全部的愛,就連夕岚,你都能給她一個孩子,可你給過我什麽呢?你什麽都沒給過我,卻教我學會了嫉妒和恨。可明明,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聽見門外腳步聲,好像是丫鬟端着熬好的藥進來了。

她匆匆将眼淚一抹,又說,“葉修庭,你這輩子欠我的。”

接了丫鬟手裏的藥碗,李知蔓又說,“下去吧。這裏有我就行。”

房門一關,就剩了她和人事不省的葉修庭。

似乎連他生病都是難得的機會,他能和她平靜相處的機會。

喂他吃了藥,又将命人送來了熱水,将他身上擦了一遍,他依舊昏迷着沒醒。

燈火昏黃,李知蔓将他身上擦拭幹淨,收了銅盆。站在榻前,緩緩解了幾粒扣子,衣帶一松,衣衫散落。掀開他蓋着的被子一角,她順勢躺了進去。

她安靜躺在他身側,可以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還有他的體溫。他也只有在昏迷的時候才會對她卸下所有防備。李知蔓有種錯覺,似乎,今日才是他們的新婚夜。

如水的目光看着他愈發潋滟溫柔了起來。輕巧一翻身,她一手攀在他肩上,低頭靠在他胸膛上。

趴了一會兒,她又擡頭,伸出手指輕輕描着他的唇。

“葉修庭。”

葉修庭似乎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見許多年前的一天。他帶葉棠上街。街上人潮熙攘,他只不過松了她的小手一會兒,再一低頭,那個原本跟在他身邊的小身影已經不見了。

他将她丢了。

他心中一驚,接連狠狠推了幾人,慌忙去找。聽聞這幾日京都不太平,似乎是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大批難民,正遇官員鎮壓,城外已經死了許多人。有漏網之魚逃進了城來,餓紅了眼,整日裏不是偷就是搶。

她還那麽小,千萬別碰上什麽壞人。她若是出了什麽事,他就将整個京都翻過來。

急急走了幾步,他忽然發現她正站在街心,手裏不知道拿了個什麽東西,正直愣愣跟着別人往前走。

三兩步上前,一把将她提進了懷裏。她将他吓了個半死。卻還一臉若無其事。他這才看清了,她手裏似乎是揪着一只小香囊,也不知道是從哪裏撿的。

她伏在他肩頭,嫩生生叫了一聲,“葉修庭。”

他當時根本就沒想到,她才這麽小,就直呼他名諱,是不是于禮不合。他只知道,他原本是要唬她的,被她這麽一叫,他頓時就沒了脾氣。

只能将荷包扯下來遞給他懷裏的大小姐,讓她愛買什麽就買什麽,就是千萬別在亂跑了。

後來,他也訓斥過她,點着她的鼻尖要她叫哥哥。可她屢教不改。他終是寵她的,最後竟然就這樣接受了。時日一久,趕上她真的叫他哥哥了,他竟然心生煩躁。

日子在他們之間靜好緩慢得如流水,這情愫是何時變的,只怕他也記不得分不清了。他只記得她帶着各種小情緒的每一聲輕喚。

李知蔓貼在他胸膛上,只覺得他呼吸忽而有幾分急促,而後又漸漸平靜下來。伸手摸了摸他額頭,“葉修庭?”

他依舊沒什麽反應,可藥已經吃過了,似乎也沒什麽大礙。

李知蔓松了一口氣,又趴回他胸膛上。

忽而,葉修庭的胳膊動了動,然後那胳膊竟然擡起來,搭在她背上,将她往懷裏按了按。

李知蔓知道他是無意識的動作,或許只是感覺到有什麽趴在自己身上才會如此。可這一刻,李知蔓似乎是等了許久。有意識也罷,無意識也罷,就算是自欺欺人一回又如何呢?

可假的終究是假的。葉修庭抱着她,迷迷糊糊只說了兩個字,便戳破了她一切的幻想。

“葉棠。”

葉棠,又是葉棠。

怪不得他會擡手抱她,怪不得他如此溫柔輕聲細語,原來,他在昏迷不醒的夢裏想的都是葉棠。她聽着他有節奏的心跳,眼淚一瞬決堤,止不住地流,源源不斷落在他的衣襟上。

淚眼婆娑裏,她看見他枕邊露出一角什麽來。

她坐起身來,将那東西一抽,待看清了信封上兩個字後,她終于忍不住坐在他身邊哭出了聲。

休書。

他明明沒醒,此時再看,好像他就連睡着也是一臉的冷峻。只有在他呢喃葉棠的名字的時候臉色才會稍稍好看一些。

看着床上依舊平靜的人,李知蔓顫着手将那封休書捏得發皺,淚如雨下,泣不成聲。一瞬間恍若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只剩下滿心絕望。

“葉修庭,你怎麽能愛你的妹妹。你既然娶了我,又怎麽能想着休了我。”

她匆匆穿上衣服,哭着出門,連同那封休書一并帶走了。

逡巡一夜,輾轉一夜。偌大的将軍府裏,只剩下她和滿院北風。

侯府滿門遭屠戮,早就沒了。皇宮她待了十幾年,可那裏不是她的家。這将軍府裏有她愛的男人,可那個男人不愛她,這兒也不是她的家。

她突然發現,草草二十載,她依然是孑然一身,什麽都沒有。這世上沒有自己的家,也沒有愛自己的人。她所有的癡心和執着。在葉修庭這裏通通都是笑話。無論她怎樣,她也得不到他的心。

他早就沒有心了,他的心,早就在葉棠出府的那天,跟着葉棠一起走了。

今夜無月,無人注意到将軍府的少夫人流着淚,披單衣,就這樣在府裏漫無目的轉悠了一夜。

也沒人知道,她是如何一夜未眠,就這樣寒風中獨行一夜,獨自哭了一夜,天亮十分又匆匆擦幹眼淚,補了脂粉,理好衣衫,又端了藥去葉修庭房裏的。

在怎樣不甘,在怎樣難過,日子還得繼續過啊。哪怕他并不想和她一起過。

端好了藥,她推開房門,見葉修庭已經醒了,正在床邊上坐着。

她笑道,“你醒了?剛好,藥的溫度正好,你快喝了吧。”

他是如何傷的,被誰傷的,只要他不願說,她就不問。她只默默照顧他總不會有錯吧。

她也在床邊坐下,濃妝遮了淚痕,笑臉相迎,“喝藥吧。”

葉修庭看了看她,接了她手裏的藥碗,“我自己來。”

她也沒勉強,就坐在床邊等他。

待葉修庭喝過藥,有丫鬟送了幹淨衣物來。李知蔓接過,那丫鬟便退了。

将衣裳展了。她想幫他更衣。

“昨天,你突然昏迷,人事不省,為了大夫方便查看你身上是否有傷,便将你的衣裳都除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他,“晚上時候,我便順手幫你擦了身子。”

李知蔓以為他聽了要發火的,因為他向來不讓她碰他。

可葉修庭并未與她計較,他只說,“我放在枕下的東西,你動了?”

李知蔓聞言心中一顫,她知道,他說的是那封休書。那休書被她故意藏起來了,她想假裝自己其實沒看到,而葉修庭也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淚水才擦幹,他一句話。她又快要忍不住。

“你,你說什麽,我沒見過你枕下的東西。”

可她還是功夫不到家,沒忍住。眼睛刻意睜得太久了,終于熬不過了,輕輕一眨,那些淚珠便出賣了她。

葉修庭就知道一定是她拿走了,他也未戳穿她的謊話。

她哭的樣子,讓他有些恍惚,似乎又想起了誰。擡手給她擦了擦那些似乎永遠也止不住的眼淚。

“你說的對,我對不起你。我這一生,內外都肮髒,就算是将來,也注定無法對得起你。我對葉棠的心思,早非一朝一夕,若有辦法,也不至如今地步。”

原來,昨晚她的話,他都聽到了。

葉修庭頓了頓,又說,“一開始,我以為我也許是該有個女人了,于是府裏便有了夕岚。可沒想到這法子不行,夕岚一來,她便不高興了,連見都不願見我了。再後來,爹說,将她嫁了就好了,我便咬着牙真的将她嫁了。沒想到,還是不行啊,睜眼閉眼這府裏全是她的影子。”

李知蔓再也忍不住,坐在床邊捂着嘴哭,雙肩不住輕輕顫着。

“葉修庭,我不明白,她是你妹妹,她究竟有什麽好。”

葉修庭嘆了口氣,“我也想不明白,她究竟有什麽好。可就是見了她便再也見不得別人了。”

關于葉棠,他不願與別人多說。最後,他只對李知蔓說,“我葉修庭上無愧朝廷,下無愧百姓,偏偏對不起你和夕岚。夕岚和孩子,會永遠留在葉家,餘生由葉家負責。至于你,我什麽都給不了你,也不能繼續耽誤你。休書中說的清清楚楚,你仍舊完璧,錯全在修庭,你帶着休書,離開葉家吧。不要空耗年華了。”

他說出來了,就算她假裝不知道也不行,他還是鐵了心要趕她走。

“葉修庭,你的那封休書,已經被我撕了。你今日說的話,我都記下了,你将來千萬不要後悔。”

“修庭不悔。”

李知蔓站起身來,擦幹了眼淚,“好,葉修庭,你好一個不悔。”說完她便低頭匆匆出了房門。

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壞人,沒有誰的心一開始就是冷的。不過傷的多了狠了,便冷了硬了。

承譯候在書房外,只覺得今日九王爺有些不對勁。先不說這書房門關上就沒開過,就連他要送茶進去都不讓。

這會兒又聽見裏面似乎咳了幾聲,書房裏暖爐是他親手點的,應該也不冷才對。沒多久。又聽見裏面咳了一聲。

承譯終于沉不住氣了,恰好和風送了參茶來,他便決定端進去。只是沒想到一開門便惹怒了他。

“誰讓你進來的!”

承譯端了茶盤在門口,“爺,和風送參茶來了,冬日天幹,給您潤潤喉。”

“出去!”

“是。”

承譯不敢再進,正欲出去,悄悄一擡頭,只見九王爺又沒忍住咳了一聲,這次承譯看見,他口中竟然吐出了一口血。

承譯吓了一跳,才明白過來,他咳的那幾聲,根本就不是因為什麽天氣幹燥。

“爺!”

承譯也不管他的吩咐了,跑到蕭池跟前,見他正擡手輕輕拭着唇角的血跡。面無表情,似乎那血不是他的一樣。

“爺,您,您這是-----”承譯回過神來,便要叫和風來,卻又被蕭池止住了。

“算了,無妨。一點小傷,等積血吐幹淨就好了。”

他給了葉修庭一掌,自己再快也沒能幸免。原來,少将軍的一掌,也沒那麽好受。

想了想,他又囑咐承譯,“這事,別和王妃說。”

承譯顧不上問他是怎麽傷的,只說,“爺,我還是叫和風來吧。”

“不用了。”

和風最近與她關系近,嘴上向來又沒什麽把門的。和風知道的事情,整個府裏都得知道。

承譯還是不放心,“可是----”

“都說了是小傷,這裏沒事了,你去忙吧。”

“是。”

承譯還沒退出書房,便又有人急急忙忙跑來了。

“爺,不好了不好了,您房裏着火了!”

他才坐下,聞言一下站起來,“你說什麽?!哪裏着火了!”

來報的人氣喘籲籲,“您,您房裏-----不過已經有人進去救火了。”

一發現九王爺房裏走水,便有人及時去救火了。誰知九王爺卻厲聲道,“誰都不許進去!誰敢進去,本王要他的命!”

葉棠今早不肯穿與他一樣的衣服,此時被他脫得幹幹淨淨還在房裏呢。

那下人一時愣在原地,合着這積極救火也是錯了嗎?

承譯只見九王爺匆匆起身。出了門,直奔卧房而去。

有下人聽說房裏還有人,便要進去救人。他們并不知道,九王妃在裏面翻遍了所有的角落,連片可以遮身的布都找不到。

一個仆人剛踏上石階,還沒等沖進去,便覺脖頸後覆了一只手,而後自己幾乎雙腳離地,被扔了出去。

“沒本王的令,誰都不許進!”

下人們站在原地不敢冒然上前,又見九王爺丢下這一句,便自己沖了進去。

“葉棠!”

一進門,他便被嗆了一口濃煙。

往床邊走了兩步,才看清了地上好像趴着一個人。快步走近了一看,果然是她。身上依舊是他走時的樣子,只不過這會兒,她身上連被子都沒有了。就這樣倒在地上。

“葉棠!”

連着叫了她幾聲,她都沒有反應。

蕭池匆匆解了自己的衣裳将她裹了起來抱進懷裏。

九王爺發了狠話,說誰進去就要誰的命,衆人只敢在外面潑水,誰也不敢進去。可這火源起在房裏,如此一來不過是杯水車薪,只能眼睜睜看着這間房快被燒完了。

不多時,便見九王爺匆匆出來,懷裏還抱着九王妃。

“和風!”

九王爺一出來便一臉急色,承譯見狀趕緊跑去拎了和風來。

本來是聽說府裏有處走水了,和風正想着去看看熱鬧,還沒等他出門便見承譯急急來提他了。

這回他連問都不問了,看這樣子,八成是那丫頭又出事了。

自從那丫頭來了九王府,他這出診率也是越來越高,幾乎成了那丫頭的私人大夫。不過看見承譯腰上還挂着他買的玉佩,他也就忍了。

和風一進來。便見那個丫頭正被九王爺的衣裳裹着。并且,九王爺也沒将她放下來,她現在還在九王爺懷裏。

又走近一看,發現這丫頭居然沒穿鞋。再仔細一看,好嘛,她似乎不只是沒穿鞋,這丫頭可真敢玩。

“和風!”

他不過是盯着她的腳踝看了兩眼,便被九王爺一聲喝吓得一個哆嗦。

“爺。”咽了口口水,和風又繼續說,“不過是被煙嗆着了,暈了過去,沒什麽大礙。”

和風說完便要朝九王爺懷裏的人下手。不過就是那麽幾個穴位,等被他醫仙妙手挨個掐一遍也就醒了。

和風還沒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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