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30)
前為何?”
智門曰,“蓮花。”
僧又問,“出水後呢?”
智門笑曰,“荷葉。”
你以為的終将是你以為的。他究竟是如何清俊無雙,敢為天下先,恰如深隐在水下的蓮花。在李知蔓看來,他雖還未出水,卻先綻在了她眼裏心裏。
有的苦,注定要親口嘗過了才知後悔才知回頭。
可若沒有嫁給他,又怎麽可能有機會真的了解了他。直到今日,李知蔓才知,他其實葉比花盛,蓮葉田田,亭亭如蓋,悲勝過欣。
臉上淚痕未幹,李知蔓聞言搖頭苦笑,虧她曾經以為,這世上沒人比她更了解他了。只因為她曾經派出那麽多眼線盯着他,日日向她回報有關他的一切。
她知他所有的動向,何時出京,何時回京,進宮面聖說了什麽,領了什麽賞賜又将那些賞賜悉數送了誰。又或者,朝中誰家又替自家女兒去了将軍府,以示修好之意,又被少将軍拒之門外。事無巨細,只要關于他,她都打聽得清清楚楚。
她以為她足夠了解他了,可原來,只是他将葉棠藏得深。
執着的人往往難得,可一旦得到了便永不會失去。
李知蔓終于明白,這個男人再好,她此生得不到了。因為他什麽都沒有了,他所有的一切已經都給了葉棠。他的妹妹。
“記得宮宴的時候,你約我橋邊一敘,我便同你說過了,我從未想過要娶誰。可到底是怪我,因為實在沒有辦法跟你說得更清楚一些了。好在,娶你回來沒有一錯再錯。關于你,我會在休書裏如實說清楚,當是不影響你另尋良人的。将軍府數月心苦委屈,是修庭欠你的。”
李知蔓聽了已經泣不成聲,他話說到如此了,她還能怪他什麽。
怪就怪當初她派出的那些眼線沒有将他的一絲一毫都打聽清楚,怪就怪她匆忙向聖上請了旨,生怕他不同意,事先連說都未同他說一聲。聖旨一到。讓他想拒絕都不能。
歸根到底,還是她太過自信啊,她根本就不知道她要嫁的那個男人早就愛了別人十幾年,她也不知道,他怎麽能固執成這樣啊。不論她如何鬧,做了什麽,甚至葉棠早就嫁人了,他仍舊此心不改。
葉修庭這一生最後悔的事,便是送走了葉棠。幼時随軍校場訓練,他于烈日下端正站着,一連十幾日下來,他後背上的皮生生褪去一層,只要一出了汗背上便鑽心的疼。校場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兵将沒有人比他對自己更狠了。
這些,葉修庭都不覺得苦,他知道有個小姑娘正在家裏等他呢。待太陽一落,他将衣裳一穿,所有傷疤一遮,一回府便又能抱她了。
可如今,短短數月功夫,他似乎嘗盡了這一生的苦。每至深夜,他只能任她的影子化成一把刀直往他心裏紮。多兇狠的刀劍他都能攻能守,能躲能防,惟獨她啊,他躲不開,防不住。
他現在甚至有些後悔,後悔這一天沒有早些來,如果能早些來,他也就不用顧忌什麽了。他欠了她許多句的愛她。
東窗事發後反而無須怕了,他就是愛她,就算藏着掖着偷偷摸摸也是愛她。就算這感情不倫不類,注定遭天下唾罵,可他也從未想過要否認她。如她一樣。
相惜樹依舊沒有發芽,凜凜冬夜,殘月如勾,他一個人于樹下坐着。
李知蔓踏了枯葉,在他身邊坐下。他聽見聲音,只灌了自己一口酒,難得沒有趕她走。
突然,李知蔓搶了他手裏的酒,仰起頭,自己接連喝了幾口。幾乎被嗆出了眼淚,她開口問他。“我想知道,葉棠,究竟是怎麽樣一個人。”
葉棠,她只見過幾面而已。印象裏,她不怎麽說話,打扮清婉不張揚,每每見了,似乎總是安靜站在葉修庭身邊。
若非是他的妹妹,李知蔓幾乎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她想看看,他那個妹妹,究竟是怎樣的好,才讓他連人倫都不顧。
沒想到,葉修庭聽了居然笑了笑,說,“她啊,又心軟又膽小,愛讓我抱,很粘人。”
李知蔓看了看身側的他,輕一低頭,雙目又盈淚。果然,他只有在想起她的時候才會如此溫柔如此笑。
“她小時候,我抱着她,她就笑。一把她往地上放,她兩只小手就要扒着我的脖子不放,讓你連腰都直不起來,嘟着小嘴眼淚汪汪。如此,怎麽還能忍心不抱她。可再将她抱起來,她立馬又笑了。最後,一連折騰兩回,實在沒辦法了,就讓她一直待在懷裏。”
其實,不是他不願意抱她,是她在他懷裏不老實,小手攀在他肩上不時要抓他拍他。他背上剛褪了一層皮,只覺得一被衣裳摩擦便要疼得出冷汗。可又實在放不下她啊,他便忍着疼也要抱。每每回去将衣裳換下來,雪白的裏襯上都難免要染上斑斑血跡。
這些,他從未讓葉棠知道。
可後來,她終究是長成了大姑娘,他真的不能在明目張膽抱她了。她依舊會每天等他回來,可每每見了她,他都是不遠不近地站着。若是白天身側有人,他連牽她的手都不肯。
終于有一日,她忍不住了,站在他面前竟然直接質問他,“葉修庭,你為什麽不肯抱我了!”
他聽了只覺得無奈,“葉棠,你已經長大了。”
她并不覺得自己長大了又如何,他不依舊是寵她慣着她的葉修庭麽。冷哼一聲,看着他道,“呵,所以呢?”
葉修庭沒說話,依舊與她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将手背在身後。
最後,她哼了他一聲便走了。
第二天。等葉修庭回來天色已經不早。他一入府便四處找她,找了半天也沒見她的影子。
這丫頭,今天似乎真的沒來等他。
似乎一日不見她,他就不能安心回去。緩緩到了她門前,見她房門緊閉,連燈都熄了。
也是,他今日回來得太晚了。
正欲回去,忽覺後背貼上來一副軟軟的身子,再一低頭,只見腰上環了一雙白皙嬌柔小手。
她貼在他背上,輕聲說,“葉修庭,既然我長大了,你不願意抱我。那以後就換我抱你好了。”
他還未反應過來,只覺環着他腰的那雙胳膊向上一用力,而後又聽見她在他身後咯咯笑了,“只可惜,葉修庭,你太沉了,我不能把你抱起來,所以,只能這樣了。”
他卻眸光一斂,那些冠冕堂皇的說辭也都顧不上了,一轉身将她整個抱了起來。她先是一驚,而後順勢搭了他的肩,輕輕靠在他懷裏。
她總是,那麽輕易就能讓他妥協投降。一滴淚抑或一聲笑,他便招架不住了。
“她只知道我是少将軍,卻不知道這所謂的少将軍是怎麽來的。她不知道我殺過多少人,我也不敢讓她知道。那日我一時情急,殺了她房裏的一個丫鬟,吓到了她,她整晚都沒睡着。”
李知蔓吸了口氣,強忍着淚,問他,“可她還那麽小的時候,就愛你了嗎?”
葉修庭笑笑,“不知道,可我,的确是愛她了。”
他的确是自私得很,關于葉棠。他已經不想多說。她已經是別人的了,唯有那些與她的回憶,他不想在與別人分享了。誰叫他愛她至深,卻偏偏又說不得。
李知蔓又說,“葉修庭,我想問問你,若是沒有葉棠------”
他知道她想說什麽,“她生命裏的每一天都有我,我記憶裏的每一天也都有她。若是沒了她,葉修庭就不是今日的葉修庭了,只怕那時候你也并不會喜歡。”
葉修庭這話沒錯。其實于葉棠也是一樣。若沒有葉修庭,葉棠必然也不是今日的葉棠了。
這成長、陪伴和愛,從來都是相互的。
因着一個小姑娘,他一顆丹心,萬裏行路,閱盡黃沙風霜,手段強硬利落的少将軍偏偏為她留了無盡的溫柔和寵愛;因着他,她早早就知曉了家國天下,責任大義,也知什麽樣子的男子值得愛。
見過了他,她便很難再愛別人了。無他,只因在她眼裏,別人都比不上他。
李知蔓不知他想起了什麽,可那表情的确是變得溫和許多。大概,又想起了葉棠吧。
“那,葉修庭,你恨我嗎?”
他與她的事,向來無關別人。
“我不恨任何人。只恨我與她,都姓葉。”
葉修庭說完起身,連那個酒壺都沒拿。他緩緩從地上站起身來,轉身往回走。
清月之下,踏霜而歸,他似乎看見書房裏,她小小的身影坐在他身側,面前擺着一盤點心。
盤中點心口味樣式繁多,她随手捏起一個,先是自己咬了一口,若是覺得好吃,她便拿着那點心欠着身子往他嘴裏塞。若是她覺得不好吃,咬過一口後就放回盤子裏在拿另一個嘗。
她以為,她不喜歡的。他一定也不喜歡。
到最後,她那盤子裏剩下的都是缺了一個角的點心,而且她并不怎麽喜歡吃。
她那時還小,怎麽會老老實實坐着,說是要陪他,其實沒過多久便坐不住了。
她跑出去後,他将那盤子她剩下的點心端到自己面前。
有下人見了,在他身邊說,“少将軍,這些大小姐嘗過了,在給您端一份來吧。”
他只笑說,“不必了,這些不吃也是浪費。”
他那麽喜歡她,又怎麽會嫌她。
在他眼裏,她好像從未長大,可好像又不是。
他在她床側坐着的時候,聽見她在他身後翻來覆去,好久都沒睡着。
過了一會兒,他只覺,那軟軟的身子又貼了過來。
她伏在他肩頭,吸了吸鼻子,“葉修庭,我睡不着。”
他輕一轉頭,看了看頭發亂糟糟的姑娘,笑道,“誰叫你下午睡那麽久的。”
她從他肩上起來,閃着亮晶晶的眼睛,問他。“咦,少将軍今天明明出門一天,是怎麽知道的?”
關于她的一切,他怎麽可能會不知道。一回來她房裏的丫頭就說了,她晌午愛小憩,可今日下午睡了快一個時辰才醒。
他捏了捏她的小臉,“我什麽不知道。”
她想了想,反正也睡不着,就說,“你上次出京回來,說路過一個小村子,偏遠閉塞。葉修庭,你給我說說那個小村子的事吧。”
葉修庭拿她沒有辦法,只說,“好。”
“那個小村子啊,在明府城外的一個山坳裏。雖然閉塞,可家家戶戶都有田種,都有糧收。因為離州府縣衙都遠,平日也沒人去收稅收租,一年四季下來竟也能自給自足。”
葉棠又問他,“你不是說,你幫他們趕走了一幫山匪?”
“嗯。”
見他沒有明白她意思,葉棠又說,“你還說,那幫山匪還搶了幾個姑娘。”
他當時不過是當個新鮮事随口同她一說,沒想到她記得如此清楚。
“嗯。”
她眼珠一轉,趴在他肩上問他,“那些姑娘,就沒有要跟你回來的?”
他的确不是很懂姑娘家此時的心思,繞了這麽一大圈,其實她想問的只是這個。他順手的事,并未放在心上,在她眼裏,就變成了英雄救美。
葉修庭想了想,明白過來,一下笑了出來,有心逗她,複又正色道,“怎麽沒有。”
她一下瞪大了眼睛,盯着他道,“還真有!”
她當然知道,這深夜守她的男人。朝上朝下,有多少閨秀惦記着呢。
葉修庭看看她,沒說話。
葉棠低頭,似猶豫片刻,又擡頭問他,“那,你怎麽沒把人家帶回來?”
他嘆了口氣,抓了她的小手,往自己胸口處一按,“因為啊,這裏面已經有一個姑娘了。我若帶了別人回來,她在裏面鬧起來,我該日夜疼的睡不着了。”
她回過神來,臉一紅。好在夜已深。他也看不到。也沒再繼續追問他什麽,不多時,她便伏在他肩上睡着了。
葉修庭悄悄一側身,将她輕輕放在床上,又低頭吻了吻她閉着的眼睛。
若她不是他妹妹-------
九王府門口,車駕已經備好。葉棠覺得奇怪,這次走的急不說,連車駕都低調許多,不是她見過的五匹白馬了。
她也沒來得及多問,便被蕭池拉着上了車。
車簾一落,她連街景都看不見了。
車駕離了九王府,一路上葉棠聽見街上似乎很是熱鬧,可一直聽不清街上人都在叽叽喳喳議論什麽。她順手就想掀開車簾看看外面。可蕭池卻及時握住了她的手。
葉棠奇怪,“哎。你-----”
外面已經是一片動蕩,議論紛紛,他怎麽能讓她知道。
為了防止她亂動,幹脆将她抱到了自己膝上,雙臂一環,她便動彈不得了。
“不知王妃可是覺得,與本王相處甚是無趣?”
細長的眉輕輕一挑,顯出幾分俏皮來。
“唉,誰說不是呢。”
呵,這丫頭,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
蕭池自然不計較,只低低一笑,“那,咱們可以做些有趣的。”
她還沒問他說的有趣的是什麽。他便解了她的襟扣兩顆,大手一伸,便探進了她的衣裳。
俏臉一紅,低頭一看,那手正在衣裳裏頭輕輕動着。她這回可沒與他客氣,一低頭,露出小白牙,在他手腕上就是一口。
又被她咬了,他一時抱着她哭笑不得,可手上感覺太好,他到底是沒舍得松手。她咬了他一會兒,松開嘴,看着他手腕。
難得她這次沒不顧一切用力咬他。這回,他的皮膚沒破。只是留了兩排牙印,并未見血。
九王爺見了甚是欣慰,這小丫頭終于知道嘴下留情了。一用力,笑着重重捏了她一下。
她也沒掙紮,只在他懷裏哼了一聲。蕭池見她似乎有些不敢看他,覺得有些好笑,明明,什麽都做過不止一次了,可她還是如此,嬌滴滴又氣呼呼的,直惹人憐。
她終于忍不住了,丢給他一句,“蕭池,在路上呢!”
九王爺也說,“嗯,不錯,是在路上呢。”
可是那又怎樣呢,反正他那手是一刻也沒停。
忽然覺得這麽碰哪夠啊,他一低頭,覆上她的唇。輾轉之際,她似乎又要咬他,可最後,她也沒真的在他唇上用力。
他還意猶未盡,車駕一停,只聽得外面人說,“爺,到了。”
不得不松了她,他正想給她扣好襟扣,沒想到,她聽見聲音,一下掙脫了他,迅速整理好衣衫,掀開車簾先下了車。
他笑着搖搖頭,也跟着下來,見她歪着腦袋看她面前的院子。
蕭池一揮手,随行的車駕便悄悄退了。走到她跟前,不着痕跡牽了她的手。
葉棠看看四周,很明顯已經出城很遠了,四下若荒野,極目而視,隐隐約約可見不遠處幾處零散住戶。
再看眼前這座宅子,宅門古樸,院牆砌得高,粉成灰色,與院門一樣,甚是低調。兩側植白楊,枝上還挂着些枯葉,風一吹搖搖欲墜。牆下可見幾根枯藤根莖,枯枝蜿蜒,攀在牆上。
可以想象,若是春夏之際,這牆上生綠意,門前垂綠影,這院子就該被這茂盛的植物遮起來了。
葉棠突然想起來新婚夜蕭池與她說的話來。
“葉棠,從今日起,你便是我蕭池的妻了。九王府宅院十五座,其中京都七座,主宅三座,別院四處。餘下的八處宅子,多在江城,泰和。至于府庫銀饷,你明日可以去問賬房。府庫鑰匙放在書架三層東側的小抽屜裏,沒上鎖。嗯-----至于別的,你若是想知道,以後有時間在慢慢和你說。”
這是新婚夜,他同她說的第一句話。
不知道,眼前這宅子,也在他說過的十五座宅院之列麽。
蕭池沒說話,又聽得葉棠突然說,“唔,九王爺,你可真有錢。”
蕭池聽了笑了笑,一手推開了門,“走,進去看看。”
葉棠邁步,随他跨過門檻。眼前這小小院落雖比不上九王府,可貴在低調僻靜。大門不起眼,從外面看頗像座農家小院,可進來細看,這座宅子其實別有洞天,亭臺小閣,假山清池,一應俱全,供她和蕭池兩人住已經是綽綽有餘。
這院子。她似乎很喜歡。蕭池負手,看她亭臺上一站,又跑回來問他,“九王爺,咱們要在這裏住嗎?”
“嗯。”
她點點頭,又問他,“為什麽?”
他想了想,只說,“你哥哥打了本王,本王要來靜養。”
“那你怎麽不帶和風來?”
“靜養靜養,怎麽能帶和風來。”
葉棠點點頭,覺得他說的似乎也有些道理。
忽而,她見九王爺輕一擡袖,立即有只小鳥落在了他那雪白的衣袖上。圓滾滾雪白的一團,紅紅的鳥喙甚是惹眼。
“是信靈!”
葉棠見了,伸手便要拿那雪白的小東西。蕭池卻突然将胳膊一擡,她連着夠了兩下都沒夠着。
只見她唇角一勾,眼睛一亮,很明顯是又生了鬼主意。
這次,她居然伸手在他身上輕輕撓了兩下。
蕭池低頭看着她,舉着那只小鳥一動沒動,任她兩只小手在他身上抓來抓去。
見他沒有反應,她尴尬放下了手,生硬笑了兩聲,“呵呵,沒想到,九王爺居然也不怕癢------”
葉棠忽然想起來,他身上摸起來很結實,想必是沒有癢癢肉這種東西的。
他聽得清清楚楚,她剛剛說的是,也。他實在不願去深究,她的“也”說的是誰。
暗自嘆了口氣,放低胳膊,将那小東西拿在手裏,順手放在了她肩上。
她伸出手指逗着肩上雪白的小鳥,沒注意到他已經伸手掠過她腰際,緩緩往上,既然她以為他會怕癢,那麽-------
他輕輕一碰,她果然扭着身子往後躲。那鳥而張了張翅,依舊穩穩站在她肩上。
見他要上前,她只一邊笑一邊後退說,“你別過來!我,我怕癢。”
她到底是沒能攔住他。蕭池将她帶進懷裏。
人生幾度花與月,哪能時時處處都是晨風綠芭蕉,微雨紅櫻桃。漠漠輕寒,他越來越喜歡給她穿的毛茸茸的,然後在将她擁進懷裏。她端麗清秀,也靈動俏皮。可最後只有他才知道,她有多香多軟。
似乎,這一刻,他再也無須高樓獨上,天涯望斷了。
輕風乍起,裹挾了料峭冬寒,他懷裏正舒适,還帶着些淡淡的梅香,剛好夠她眯起眼睛,安然避風。
他忽然說,“葉棠,你是不是喜歡被人抱。”
☆、083 冬夜一面
蕭池這話聽起來似詢問,可那語氣,分明是肯定。他向來睿智,心細如絲,既是他下的結論,便鮮少有錯的時候。
她小小的習慣偏好,甚至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見她沒說話,蕭池又問,“他以前,經常抱你?”
葉棠知道蕭池說的是誰。她從不說謊,有的事能瞞得住最好,瞞不住了就幹脆實話實說。虛與委蛇,推脫逃避之詞,她與葉修庭一樣不屑。
這也是他拿她沒辦法的地方,誰叫她連說謊騙騙他都不會。
“嗯。”
他目光變得深沉,低頭在她耳邊道,“葉棠,從今以後,只有本王能抱你,知道了嗎?”
似乎無法拒絕,可她寧願選擇沉默,也不願輕易應允什麽。
“葉棠!”
他語氣稍厲,似在催促。
她已經嫁給他了,如今世人見了她,已經無人在稱她将軍府大小姐,皆恭敬喚她一聲九王妃。他這要求還不是天經地義麽。
平日裏,他于她百般包容寬縱,允她無禮,庇她免遭流言傷害。不過是在他眼裏,她還像個長不大的小丫頭。小丫頭麽,怎麽可能會不犯錯。可他願意陪她改。他也願意慢慢得她的心。
她被葉修庭護得像個小丫頭,而他早就過了鮮衣怒馬少年時,又或者,那些本該錦繡狂肆的歲月,他從未有過。他有的,從來只是一個人的山河動蕩。
連蕭池自己也以為,得她的心,比起他經歷過的種種,不過只是一件小事。
他等了她許久,葉棠才終于點了頭。
他稍稍欣慰,她終究是知道該如何選擇的。
院落不大,卻很是整潔。凜冬削去了蔥茏,留下蒼頹枝桠和窗上枯藤。池上結了冰,卻如鏡一樣留了陽光。
仔細一看也不是生機全無,院落一角植了幾株梅,花瓣細小卻鮮豔,看起來與九王府裏的似乎不太一樣。葉棠一時有些分不清,剛剛聞到的梅香,究竟是這梅樹的香,還是他身上的。
葉棠走過去,細細嗅着枝上花。而後又看了看跟過來的蕭池,而後搖搖頭。
不一樣,不一樣。
花與人,都香,可不是一種味道。
她肩上信靈輕輕一躍。站上了枝頭,挪動了兩下身子,翅膀一蓋,縮成了一個白球。葉棠伸手戳了戳它,它知是誰,似乎也懶得動,依舊眯着眼縮着。
葉棠覺得它那樣子有些疲憊,便說,“這小家夥飛了那麽遠跟來,一定是累了。”
哪知,蕭池聽了卻低聲笑了出來。
她一扭頭,見他立于梅前,白衣整潔,纖塵未染,身姿挺秀,朗朗兮世無雙。望梅枝輕一笑,一瞬間,她竟覺花也無香無色。
若人的前世都是一株植物,那他一定是一株白梅。就好像,連他的骨頭都是冷梅枝,那若有似乎的冷梅香就是從他骨子裏發出來的。
“九王爺,你笑什麽?”
蕭池只說,“路遠是不錯,可它啊,連翅膀都沒拍就跟來了。”
“九王爺又說笑,這怎麽可能。”
“這怎麽不可能,你一上車,它便栖到了車檐下,擋風又避寒,一路舒适無憂。”
蕭池看了看梅枝上雪白綿軟的一團,又說,“這小東西啊,才不傻呢。否則,如何擔得起一個靈字。”
葉棠看看他,又說,“沒錯沒錯,我也覺得它很聰明,好像就是懶了些。”
他轉身,牽着她從梅前往回走,緩緩道,“古有異鳥,名信靈。傳言能識人認路。還有人說此鳥白無暇,能知人心思,銜人姻緣。四洲風物志有載,有差專司人命事,白衣或黑裙,腰縛勾魂鎖,身邊有靈禽。所謂的靈禽,說的就是信靈。”
“我先前只當是只普通的鳥兒,沒想到還有這麽多說法。”
與他走了幾步,她又笑說,“九王爺,你似乎什麽都懂,什麽都知道。”
他笑笑,沒有說話。
與她說的這些,算是雜談趣聞,畢竟無從考究。
他突然想起來,她以前問過它是哪來的,他沒說葉修庭差點要了它的命,而他卻救了它,他只同她說是撿來的。
所謂巧合緣分天意之類,他從來都不怎麽信。他不信天意為善,他只信人心險惡。本來是随口說來與她聽聽也就罷了。可這會兒一細想,別的他不知道,可這知人心思,銜人姻緣這事兒,竟似乎是真的。
臨近黃昏,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就是這院子裏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并沒有別的人了。
那,這晚飯,似乎該由她來做。可她被嬌養慣了,并不會做飯。
蕭池不在房裏,她推開房門出來,四下一看,他也不在院子裏。
不過一會兒功夫,他能去哪。
院落不大,東邊似乎有什麽聲音。循聲走近了,邁上幾步石階,發現他果然在這裏。
見了房中景象,她有些不可置信,站在門口,試着叫了他一聲,“九王爺?”
他聽見了,知是她,連頭也未擡,只“嗯”了一聲。
葉棠已經邁過了門檻,進了門,站在蕭池旁邊,看着他忙碌而有序。
她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了兩聲,“那個,想不到,九王爺不僅什麽都懂,既有通經斷緯之智才,而且還會做飯。”
葉棠想着,既然她不會做飯,人家動了手。哪怕她誇獎兩句也是好的吧。
九王爺聽出她話裏的意思,搖頭笑笑。什麽通經斷緯,聽着就空的很。可唯獨從她嘴裏說出來,他不覺得虛,只覺得有趣。
葉棠見他笑了,也低頭偷偷笑。你看,雖然只是一句好話,可明顯卓有成效。
面出鍋,竟然不多不少,剛剛兩碗整。
“坐吧。”
葉棠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這碗面,面白湯清,青蔬點綴,碧如翡翠。火候剛好,鮮香撲鼻。
她自小便挑食得很。一桌子菜她也就挑挑揀揀吃那麽幾樣。難得這碗簡單的清湯面能合她口味。
她嘗了一口,又說了一句,“想不到九王爺如此多才多藝。”
他見她嘗了似乎很滿意,這才動手吃自己面前的一碗。
筷子一放,她又問,“九王爺這手藝,是哪位師傅教的?”
她以為,一碗不起眼的面能做成如此,一定是有師傅指點。
“沒有師傅教。”
葉棠覺得不可思議,她纏着馮師傅教她做點心的時候,最簡單的樣式都要被馮師傅罵上兩三遍才行。可他說的是實話。
西平七年,冬。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那個女子了,似乎,快一年了吧。
他自小便知道,在那個男人面前哭一點用都沒有。他幹脆去房門前等,等那個男人開恩,讓他見她一面。
房門終于是開了,那個男人從房裏出來。他小跑幾步上前,張望着房裏,盼着能看她一眼。可那男人一出來,房門就立刻關上了。
那男人站在他面前,“想見你母妃?”
他點點頭,随後衣擺一掀,跪在他面前,“求父皇開恩。”
那男人低頭看他半天,卻說,“她不配見你。等父皇将她洗幹淨了,就讓你見她。”
男人轉身欲進房去。忽而看見跟在他身邊的小太監手裏端着的東西。腳步一頓,又低頭問仍舊跪在地上的小身影,有些不可置信,“你做的?”
他跪得筆直,沒說話。
端着東西的小太監忙說,“是,是小皇子親手做的。這麽一碗面,費了好幾個時辰,手上還燙了幾個水泡。”
那小太監也希望,聖上能看在小皇子一片辛苦孝心的份上,讓他見見自己的母妃。聖上想了想,親自端了那碗面。
“朕會端給她,你回去吧。”
房門開了又關,他跪在外面,依舊是沒能見到她。
那小太監過來拉他,“九皇子,天涼露寒,咱們回去吧。”
他站起身來,轉身之際,聽見裏面一聲哭喊,“池兒。”
她跑到門邊,她知道,他就在門外,等着見她。
還沒碰到門邊,卻又被男人一把扯住。
“求求你,我求求你,讓我見池兒。我想他,他是我兒子。”
男人冷哼一聲。“虧你還知道你有個兒子!你背着朕私會別的男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與朕還有個兒子!”
她一邊哭一邊搖着頭,“不是的,不是------”
他扣了她的腰肢,讓她貼着自己,而後将她帶到鏡子面前。
“呵,事到如今,你還否認。你真的當朕什麽都不知道,是不是!自你見過他,回來後便對朕抵死不從。雪兒,那天是二月初十。你真的以為朕是傻子嗎!”
二月初十,她也記得,那天是二月初十。
她不讓他碰。不過是她也覺得自己髒。
似乎她自己也忘了,她與誰才是青梅竹馬,如今,她卻只覺得自己髒。
他原本還盼着她還能反駁一些什麽,可見她只咬着唇哭,一言不發,他便知道,他所有的猜測都沒錯。因為,她向來,容不得別人冤枉她半分。若是他說錯了,她一定會不顧一切跳着腳反駁他。
他擡手擦着她臉上的淚,“朕不會将你怎麽樣,可是雪兒,這次,朕一定會要他的命。”
她聞言似乎吓得連哭都忘了,跪在地上扯着他的衣襟。
“求求你,別殺他,西平不能沒有他。”
“呵,好一個西平不能沒有他,那雪兒的意思是,西平可以沒有朕,是嗎?”
她聽了又拼命搖頭,“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只是想說,他的國家,不能沒有忠良,更不能枉殺忠良。可她不知道,她的維護。只會讓他愈加怒火中燒。
最後,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說,“你身子一日不淨,便一日不能見池兒。”
“不,是除了朕,你誰都不能見。”
就連她自己也以為,他真的要關她一輩子了。
折磨人的方法有千百種,他選了最能讓她痛不欲生的一種。明知道自己的兒子就在外面,她就是看不見,也摸不到。
“池兒------”
一連幾日,他每天都煮一碗面,跪在她房門外。他送來面就走,不敢多留,生怕惹怒了那個男人,她又要挨打。
可蕭池不知道,每天她都對着他送來的那碗面流淚。
聽人說,這是小皇子親手給她做的。可她仍舊有些無法相信,明明她的兒子還那麽小,怎麽可能會自己動手做這些呢。他小小的個子,恐怕連竈臺都夠不到吧。
她舍不得吃,只坐在桌前看着送來的那碗面哭,從熱氣氤氲哭到涼透。
直到他推門進來,見她又對着那碗面哭個不停。
“涼了,別吃了。”
她聽了卻生怕他搶了她的面,雙手牢牢護着那個面碗,哪怕早就已經涼透了。
他見了,立即命人送了一只空碗進來。又說,“小九也是我的兒子。”
他想分她碗裏的面,她卻不讓,哭着說,“你明明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