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31)
有那麽多兒子,還有那麽多女人。”
是啊,他有那麽多兒子,可她只有這一個。
他聽了卻難得有了笑意,她終于肯為他有些情緒了。這禁閉關的,也是有些成效。說不定,他可以考慮将她早日放出去。
她說的沒錯,在此之前,他就有很多女人,也有了幾個兒女。自将她帶進宮來,将她立了又廢,他始終找不到一個合适的封號給她。可他身邊的确是早就只有她一個了。
她是他搶來的。可他沒想到。她性子如此倔。他問她,“雪兒想要什麽封號,只要雪兒開口,朕都給你。”
她冷眼看他,輕嗤道,“真的?”
她誰都可以不放在眼裏,就算權傾天下又如何,她不愛就是不愛。也故意沒規矩,見了他不跪不敬。似乎他無法忍受,直接将她賜死才好呢。
可她不知,男人愛征服,她越如此,他便越不放棄。
“自然是真的。”
她也不含糊,冷笑一聲。問他,“我要皇後,你肯給嗎?”
她之所以會如此開口,不過是因為她知道,他早有皇後。為他育下一子一女,受滿朝敬重。她不信,他會為了她,廢了賢德的皇後。
他看着她,明明是不經意的笑,似乎還帶着些嘲諷,轉瞬即逝。卻被他輕易捕捉到了。他也不介意她的無禮,心念一動,将她推在了榻上。
“皇後是朕的妻。等你真正成了朕的妻,自然會給你皇後之位。”
她完沒想到。皇後無過,卻終被廢了。
他甚至連個理由都懶得給,聖旨一下,又急着親自去給她挑後冠。宮中規矩,後冠歷代傳承。只因那頂後冠被別的女人戴過了,他拿去的時候,她連看都未看便拂在了地上。
“你的女人戴過的東西,我不要。”
他也未惱,只說,“不要便不要,朕給你做新的。”
她聽了有些不可置信,卻見他一點都不像開玩笑。
沒幾日,新的後冠就被送來了,他親手捧了。往她頭上戴。而後不由嘆道,“雪兒真美。”
她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輕嗤道,“呵,難怪大家都說,東西都是別人的好。原來連聖上也不能例外,竟然覺得女人都是搶來的美。”
她的話,他也不放在心上。自身後抱了她,輕柔的吻落在她耳邊。
“搶來的又怎樣,如今還不都是朕的了。雪兒放心,朕知他才能和野心,不會虧了他。封他護國候,已是千萬人之上了。”
“那又如何?我相信他寧願不要這些。”
他笑懷裏女人天真。她居然真的以為,那個李忠會為了她跟天子翻臉。他沒有這個本事。也沒有這個膽子。真是可惜啊,這樣一個男人,會得她傾心。不過也該慶幸,他終是将她搶了。
男人間的争鬥,不像女人,無非就是要榮要寵。何況君臣之間,本就有諸多顧忌,逾越不得。既然話說到這裏,他不介意跟她說得更清楚一些,好讓她斷了念想。
“雪兒真的以為,那個李忠會為了你放棄一切嗎?若真的是這樣,那當日朕在李府攬你抱你的時候,他便該與朕拔劍相向了。可雪兒還記得李大人當時是何反應嗎?”
他輕笑一聲,一臉不屑,“呵,朕可記得清楚,李大人當時啊,跪在地上,按劍不動。”
他這話,戳到了她的痛處。她也想問問李忠,為什麽眼睜睜看着讓別人帶走她,他卻一言不發。就因為那個人是皇帝嗎?
“雪兒信不信,莫說朕将你帶回來,便是當日在李府,朕要了你,他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他字字誅她心。她已經在顫着哭。
“你知道為什麽嗎?他愛你是不錯,可他更愛金錢,權位。”他貼在她耳邊,“還有,他那條命。所以,他別無選擇。嗯,讓朕想想,就算朕那日不将你帶回來,他最後也會将你送進宮來。”
她哭着問他,“我不信!我不信-------”
他不在急着解釋什麽,因為他說的是事實,她自己應該也知道,只不過是嘴硬罷了。
這些心機争鬥,她确實不是很懂,她垂着頭又問,“為什麽?”
明明青梅竹馬,約好白首不離,不過一日功夫,他一出現,她的世界就全變了。她想過的所有美好因為帝王一句話,頃刻坍塌。此刻只剩了無盡後悔,若是那天她老老實實聽李忠的話,沒有急着去前廳找他就好了。
他不緊不慢給她擦着眼淚,“因為,朕喜歡你。還因為朕抱了你。而且,朕心急,等不到他主動将你送進宮來了。”
她将頭一扭,“可我不喜歡你。”
“朕知道,你不就是喜歡李忠,可他哪裏比得上朕。你做朕的皇後,他做他的護國候,前朝後宮兩不相幹。你終會忘了他的。”
可他沒想到,二月初十,她竟然仗着他給的榮寵地位,背着他去見了那個李忠。
後冠沒戴多久,他一怒之下又将她廢了。賜她冷宮一座,可他卻每日都來。
小九給她送的面已經涼了,他硬是将她護着的面碗搶了過來,把那些涼了的面與她分走了一大半。
此時,蕭池再看,葉棠竟然連碗底的湯也喝了一些。
那女子走了好多年了,他也好多年沒有進過廚房。不知怎麽,今天就突然想給她做些東西吃。動手之前,他甚至有種直覺,她一定會喜歡。
葉棠将碗放下,冬夜一碗面下腹,周身都彌漫着暖意,看着坐在對面的他道,“九王爺,這手藝果真不是一般的好。”
她不知道,他別的都不會,只單單會做個面而已。
“不知九王爺可還會別的?”
他也如實說,“不會了,只會煮面。”
房間只餘他們二人,房中爐火聲,外面風聲,聲聲可聞。房門一關,二人對坐,竟覺出幾分溫馨來。
葉棠聽了一下笑出來。
他問。“你笑什麽?”
“我笑,九王爺為人踏實不造作,很是坦誠。我還笑,一直以為九王爺琴棋書畫,天下之事,無一不通。原來,這世上也有九王爺不會的事情。”
哪有人能事事精通,她不過是覺得,他承認自己不會束手無策的樣子很有趣。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突然接了地氣。
她還在笑個不停,他又問,“聽王妃這意思,難不成王妃精通廚藝?”
她一下就不笑了,撓了兩下頭發,又說。“那個,其實,我也不會。”
“唔,本王還以為這幾日要有口福了呢。看來,還要委屈王妃跟着本王吃幾日面了。”
“不委屈不委屈,九王爺親自下廚已是難得,哪裏會委屈呢?”
他笑笑,忽而看着她又問,“葉棠,若本王不是什麽王爺,你也不是什麽将軍府小姐,你願意和我如此過一輩子嗎?”
葉棠看着坐在她對面的男人,先前似乎滿腦子都是将軍府,都是葉修庭,她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這會兒,他如此問了,她低頭一忖,道,“九王爺博學多識,待人溫和寬厚-----”她看着自己跟前桌子上空了的面碗,“并且,還煮得一手好面。若是能與九王爺這樣的人閑雲野鶴一生,也應是三生有幸。”
葉棠說的是實話。這一刻,四周皆荒野,遠離喧嚣,他們之間沒有葉修庭,沒有将軍府,只有他們兩個而已。
他點點頭,又說,“既已生在世,本沒有機會選擇,可本王想給你我一次機會。這院中只你我二人,你我暫且皆忘記自己身份,只是夫妻,如何?”
她想了想,又說,“人生一世,不過箪食壺漿,這有什麽不行的?不過-----”
“不過什麽?”
她清了清嗓子,往桌前一湊,問他,“明早,還是你做飯麽?”
☆、084 點墨成金
蕭池笑道,“若是你想來也行。”
她忙道,“額,算了算了,還是你來好了。”
入夜,她趴在他身側,不由往他身邊湊了湊。他一低頭,只見她正在他胳膊上輕輕嗅。
他擡手摸了摸她的發,“怎麽了?”
她這才擡頭,跟他說,“你明明沐浴過了,可身上為什麽還有淡淡的梅香?而且,你今天并沒帶香囊。”
他擡起胳膊自己聞了聞,“有嗎?”
她點點頭,十分肯定,“當然有。”
他一翻身,将她一扣,“那就讓你聞個夠。”
她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這男人,不得不說,他生得可真好看啊。竟不自覺伸手捧了他的臉,輕輕摸摸着他的臉頰。
“驚瀾?”
似乎叫了他的名字還不夠,小手攀着他的脖子,輕一擡身,她竟然主動吻了他。
莫說他沒想到,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似乎,如他所說一樣。他們是夫妻,她吻他是極其自然的事。
可這麽久了,她依舊學不會該如何吻他。在他唇上啾啾幾下,舔舔咬咬,有些笨拙。就像她總也不能将他的發束得整整齊齊一樣。
就在她稀裏糊塗不知該如何吻他的時候,他居然沒忍住笑了。
葉棠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後立刻又躺了回去,在他身下使勁往被子裏縮。
可他依舊在笑啊。終于忍不住了,她瞪他一眼,“你笑我!”
他一怔,低頭看着他的小妻子,忙正色道,“不敢。”
這裏又沒有別人,她不信他笑的是空氣。哼他一聲,将頭一扭,不在看他。
他卻挑了她的下巴,“可真笨,連吻都不會。不過沒關系,我來教你。”
容不得她拒絕,他已經尋了她的唇輕輕嘗。一只手趁她不注意探進了她寬松的裙擺裏。他居然要-------她一個激靈,一下就按住了他的手。
他無奈,她不願意他也沒辦法,只得依她。
“好,好,不碰了。”
他總不會讓自己吃虧,她不讓他用手,他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補回來。
他已經熟悉她的一切,他知她喜歡什麽,也知如何會讓她難受。所以,關鍵時刻,她只能對他有求必應。他也沒提什麽過分要求,不過就是想聽她的聲音,讓她多喊喊自己的名字而已。
最後,她苦着小臉催他,他用這小小手段換來了她許多聲嬌滴滴的“驚瀾”。
錦被從她腳踝一直蓋到腰際,一不小心便露出一截鮮嫩腰肢,又細又軟。她也不覺得冷,只知道沉沉地睡,沒個時間。
他早就醒了。抱了她一會兒,她也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有些不舍,還是将她從自己身上放了下去,塞進被子裏。小嘴微微嘟着,他湊上去偷偷親了親。他可沒忘記,那張小嘴幾乎喊了他整整一個晚上。
看樣子,若是沒人來喊她,她便要一覺睡到中午了。偏偏不遠處一陣鞭炮聲驚了她。葉棠揉揉眼睛坐起身來,身邊已經沒有蕭池了。
穿好衣裳出門,她沒聽錯,煙塵還未散去,剛剛的确有人燃了鞭炮。明明年關未到,她卻看見不遠處那處茅草屋兩側竟然已經貼起了大紅的門聯。
在仔細一看,那門聯奇怪。大紅的紙張鮮豔惹眼,可是紙上墨卻不是黑色,陽光一耀,竟閃閃發亮,如金子一樣。
不知不覺便到了那草屋門前。來的第一日,她便看見這座房子了,只是看起來破敗不堪,她沒想到還能有人住。
黃泥院牆已經坍塌得差不多,空剩一個門楣頹然立着,很是突兀。如此一來,倒是也用不着關什麽門了,歪歪扭扭的木門就這樣吱吱呀呀晃着,半吊在一側。
蔣宏沽酒回來。不過低頭生了個火的功夫便見自家門口來了個人。他這破地方,連鳥路過都懶得停留,今日不知怎麽了,竟然來了一個姑娘。
此刻,那個姑娘正擡手,摸着他新寫好貼上的門聯。每年,他都将一年所得悉數換做一錠金,然後請人研磨成粉,混在墨中,寫成對聯一副,貼在門上。此地荒僻,附近人也無人注意到他,他以為,這小小玄機,永遠也不會有人發現。
火生好,他正打算于院中煮酒,又見站在他家門口的姑娘還沒走。一身绫羅,白衣底,金繡紋。他窮慣了,無論是布料還是紋樣,他都只聽說過,沒見過也沒穿過。心中不由冷哼一聲。
葉棠見那瘦削的字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很是驚奇,還沒看夠,忽覺閃出一個人影,三兩下便将那副對聯給揭走了。
而後順手将兩張紅紙揉成一團,随手一丢。
“哎,這麽貴的一副字,怎麽說扔就扔了!”
她也看出來,那墨裏是摻了真金。
那人扔了字,轉身便回了院子,小爐旁坐下,抱了剛買回來的酒。回來的路上順手撿了幾張紙,被他小心翼翼覆在酒壇上。
葉棠只聽那人說,“筆墨不事權貴!”
呵,好一個筆墨不事權貴。誰是權貴,她嗎?
葉棠低頭瞧瞧自己,自己尋常打扮,且一介女子,又沒披金挂銀,無論從哪裏看她都不像一個權貴啊。
葉棠也沒急着走,依舊站在門口,說,“公子有些學識,卻依舊如此困頓,想必都是因為給墨添了金。今日既然路過,便祝公子生辰喜樂吧。”
蔣宏将酒壇上的紙取下來,又揉成一個一個紙團,随手一扔,開了酒壇,倒出一些。
聽她如此說,不禁手上一頓。扭頭問她,“你怎知今日是蔣某生辰?”
葉棠指指他扔的滿院子的紙團,“剛剛那上面不是寫着嗎?”她想了想,又說,“大概意思就是你沒錢過年又過生辰,便趁今日有酒一起過了。”
他原先只當這姑娘是被墨中金吸引,沒想到------
他點點頭,笑了笑,開始煮酒。葉棠見了,不自覺後退幾步。酒這東西,于她就好像洪水猛獸。
隔的距離更遠了,她站在門外,又沖他喊道。“公子!你的墨雖好,可說句實話,你這字真的是比不上蕭-----”
顧及他身份,到底是沒将他的名字說出來。這人才剛剛說過筆墨不事權貴,她不覺得自己是權貴,可蕭池一定是權貴沒錯。
院中人沒聽清,轉過臉來,問她,“你說我比不上誰?”
“額,我是說,你的字比不上我的夫君!”
那人聽了覺得這姑娘有些意思,哪有大姑娘家荒郊野外一口一個夫君挂在嘴上的。
“你夫君是誰?”
“這----不能告訴你!”
她的确是懶得說謊啊。院中人聽了也沒了辦法,只說,“你不說他是誰,又沒有他的字,怎知我不如他?”
葉棠見那人說着,打開一個小盒子,取出兩顆青梅,扔進爐上酒水裏,順手滿出一盞。端着那個缺了角的斑駁酒盞就要往她這邊走。
她一驚,捂了口鼻,轉身就往回跑。
蔣宏端着酒出來,站在自家破落的門口,看着她一溜跑回了不遠處那院子門前。剛煮好的青梅酒,原本是想借生辰之日慷慨給她喝一杯的,可她卻跑了。
又見那院門一開。出來一個白衫公子,她沒收住,一頭撞在了那人身上。被她撞的那白衫公子紋絲不動,低頭說了句什麽,又揉揉她的頭,将她牽回去了。
蕭池坐在案後椅子上,看她正在他面前走來走去。
“筆墨不事權貴,即便是那墨裏藏金,他說撕就撕了。你說,這是不是氣節?”“還有還有,明明自己窮的要命,他寧願将一錠金子化進墨裏都不去給自己買些家用。”她一回身,猛的一拍他的桌子,“你說,這是不是高風?”
他正于桌上撐着腦袋看她,被她冷不防一拍桌子吓了一跳。
她看了他一眼,“蕭池,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她這說辭來來回回好幾遍了,大概就是說那院子裏住了一個高風亮節,才高八鬥,學富五車,最難得的是不肯以才求財求名的奇人。
他實在不願意告訴她,那個蔣宏在這附近住了許多年了,連試三年,年年落榜。自此之後便不在應試,只整天一個人窩在那破院子裏靠替人寫寫畫畫為生。趕上慷慨之人。見他實在困頓,便多給些錢。
不知怎麽,他今天不過去做了個早飯的空兒,她就出門了,還碰上了那個窮書生。也不知那書生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半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回來後就成了這樣。
“哦,在聽,在聽。”
葉棠想了想,抽了一張紙鋪在他面前,又塞了筆到他手裏。
“我不管,牛我都替你吹出去了。你可得寫好看點。”
他一時哭笑不得,可又沒辦法逆她的意思。便随手将她往膝上一帶。
“你想讓我寫什麽?”
她想了半天,又說,“随便。”
想起昨夜她一聲聲喚,他笑道,“那,我可真随便寫了。”
她坐在他膝上點點頭。
看他毫尖一動,落下幾個字,“棠枝一顫,春潮帶雨。”
他意有所指,她怎麽可能不明白。
“你!”
葉棠将他剛寫好的紙揉成一團,扔到一邊,然後就要從他膝上下去。
他一手抱緊了她,一邊忙說,“好,好,是我不好。我重新寫。”
這次,他寫完後順手便又要落款。幸虧葉棠及時握住了他的手,“好了好了,不能在寫了,再寫人家就要知道你是個權貴了!”
他嘆了口氣,任她将他剛寫好的那張紙抽走,拿在手上又仔細吹了吹,看起來很是滿意。
“橫若千裏陣雲,豎似萬丈枯藤,點如高山落石。”她看了看蕭池,又說。“你一定是權貴裏頭最有才情的,有才情的人裏頭最有錢有權的。”
蕭池手指在桌上輕叩,細細思索一番,竟沒聽出來這話是不是在誇他,可聽起來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等墨一幹,葉棠将紙張卷好,拿着從他身上跳下來,想出門又被他攔住了。
“明天吧,明天再去。”
“那好吧。”
她想了想,将那卷紙擱回了桌子上。似乎也不是非要現在去不可,今天抑或明天好像也沒什麽區別。
他為人随意,她過得其實也還算自在。仔細一想,他從不限制她什麽。與将軍府比起來,九王府似乎更沒規矩一些。因為他容得下無關緊要的嬉笑怒罵和小小冒犯。
蕭池沒想到,一直到了晚上,葉棠還在念叨那個窮秀才。
他進來的時候,她正趴在桌子上,百無聊賴轉着一只白瓷筆擱。筆擱呈小船形。烏篷槳聲細語,十丈繁華如水。也不知她從哪裏買來的,買來後就放在了他的桌子上,恰好在他右手邊。他覺得有意思,便随手給帶了來。
将手裏東西往她面前一放。她直起腰身來,看着那滿滿一碟子金燦燦的東西,“這是什麽?”
他在她身邊坐下,“你要的墨中金。”
她伸手捏了一小撮。指尖一抿,果然是貨真價實的金子研磨而成。看他這意思,是要她摻在墨裏。
她卻将那碟金粉往旁邊一推,“我不要。”
“為什麽不要?你不是喜歡?”
她又說,“我只是覺得稀奇,并未覺得将金子添在墨裏有什麽好。有的東西還是要純粹些。”
蕭池聽了點點頭,難得她能有如此想法。
葉棠突然從桌上起來,又問他,“你說,若是給他一些錢,他會不會去求個功名什麽的?”
他已經不想在說那個秀才了,只說,“他若有真才實學,不會是如今的樣子。”
“為什麽?”
“西平舉薦人才和應試制度,就算千裏挑一挑不到他,這百裏挑一總能挑到的。他若有心,總是有機會的。偏偏有的人才學不夠還心浮氣躁。”
他說着順手将她抱了起來,将她往榻上放。
第二天,葉棠從他桌上拿了他早就寫好的東西,又去了那個破院子。
昨日的那個酒壇已經空了,翻在地上,和滿院的廢紙團滾在一起。
葉棠依舊站在門口不進去,只将手裏東西向前一遞,“給。”
蔣宏冷笑一聲,接了她手裏東西。他倒要看看,這女子吹噓她的夫君。究竟是何本事。
待他将手裏東西一展,他卻笑不出來了。片刻後,他搖搖頭,嘆道,“蔣某的确自嘆不如。敢問,寫這字的公子尊姓大名?”
“他叫,額,驚瀾。”
“驚瀾?”
葉棠點點頭,“嗯。”
葉棠又拿出一個小包袱遞給他,“這是十金,贈與公子。至于作功名之資,還是研磨成墨,都随公子的意。不過,夫君昨夜說過,若有真才實學,就算千裏挑一挑不到你,百裏挑一總能挑到的。人若有心,總會有機會。”
蔣宏又問,“那,再請問姑娘芳名?”
“我?”葉棠笑笑,“我就算了,你只記得驚瀾就好。”
正欲轉身回去,一陣風起,一連刮起幾個紙團。其中一個滾到了葉棠腳邊,似乎是蔣宏昨日從城中帶回來,包酒壇用的。
不經意一低頭。葉棠眉頭一皺,只覺得那紙上似乎寫了幾個字她很熟悉。
彎腰将那紙撿了,仔細舒展開,一字不漏看過。
她為什麽住到了這裏,還有他的苦心,她便都明白了。
蔣宏忙不疊撿着地上吹散的紙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姑娘見笑了。”
葉棠卻神色慌張,只匆匆道,“告辭。”
蔣宏看她似乎有些不對勁,不遠的路,她低着頭,走得很慢。明明昨天和今天來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怎麽才這麽會兒功夫。
順手将手裏她看過的那張皺巴巴的紙一瞧,說的好像是朝中将軍府兄妹的事。這事沸沸揚揚,他昨日一入城就聽說了,如今更是婦孺皆知。
等葉棠回來,蕭池已經做好了飯。當然,又毫無例外的是兩碗面。
葉棠坐在他面前,看着自己跟前的面沒動。
蕭池問她,“怎麽了?一連兩天,吃夠了?”
她搖搖頭,“沒有。”
“那怎麽不吃?”
她想了想,隔着一張桌子又問他,“咱們,為什麽要到這兒來住?”
蕭池笑說,“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因為被你哥哥打了,所以要來靜養。”
她未戳穿他,又問,“那咱們什麽時候回去?”
他想了想,只說,“過幾日吧。”
他的意思是,總得過些日子,等風平浪靜,等他将一切都處理好才能帶她回去。
她不在多問,執起筷子,低頭吃他給她煮的面。
難得,一碗面。她吃了快三天了還沒吃膩。
這三天,飯他做,碗他洗,她這妻子,其實做得不怎麽稱職。
吃完飯,她勾着他的脖子問,“九王爺,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他看着挂在他身上的小姑娘,一手攬了她的腰,“因為,你是我妻啊。”
她點點頭,似乎明白了。待自己的妻子好,理所當然。那意思便是,若他娶的是別人,也會如此待別人。
一切不是因為她有多特別,而是因為他恰好娶的是她而已。
她将胳膊從他脖頸上放了下來。他卻仍舊箍着她腰肢沒松手。
見她似乎有些不高興,他問,“怎麽了?”
她搖搖頭,“沒事。”
才剛說完,她居然又踮起腳吻了他,連他都猝不及防。且他察覺,他那晚教了她半天,好像沒白教。他若是不動,她依舊有些生澀。可于他來說,讓他防線崩潰,已經足夠了。
蕭池當時沒想到,似乎前一刻她還肯在他懷裏主動,不過一日功夫,她便趁他不注意溜了出去。
他不想限制她自由,以為她過一會兒就回來了。可等了許久,她沒回來,他這才覺出有些不對勁來。
真是沒想到啊,她主意多得很,膽子也大得很。等他再見她,竟已是隔着高高的城牆。
蕭池匆匆趕到的時候,她已經站在那上面了。他一眼就看見了,她手裏拿着的皺皺巴巴的東西,就是幾日前城中鋪天蓋地關于她和葉修庭的告示。
三天功夫,手下人利落。這東西在城中應該已經全部銷毀了。也不知道她手裏那張是從哪裏得來的。
城牆下面已經聚齊了許許多多的人。遠遠地,誰都能看見有一女子站在城牆上。那女子着華衣,容貌清麗,冷風一過,雪白衣袂輕飛,竟有天人之姿。
衆人不知她是誰,也不知她要幹什麽,只是擡着頭指着她議論紛紛。
等了半晌,她終于開口了。
“吾名葉棠,愧為将軍府之女二十載。葉家祖訓,誠其心,正其行。今日在此,就我與哥哥葉修庭之事給大家一個交代。”
“吾兄修庭,為人有節,遠奸佞,親賢能,胸中有長虹,志在平天下,安百姓。其心耿耿,可鑒日月。”
眼看城牆下人越聚越多,且人群中還混跡着許多位她的熟人。
比如,那個小醫仙和風,還有被醫仙扯着的小管家承譯,在往後是------她喊了三天的驚瀾。
和風擡頭,遙遙望着城牆上跪着的人,她明明出落得窈窕。這牆頭上一站,隔着人頭攢動,她顯得有些瘦弱嬌小。城牆高而危,眼看她那腳已經站到了邊緣上。
九王爺帶她走後,城中流言四起,鋪天蓋地,他想不知道都難。口口聲聲全是關于葉家兄妹如何如何。人言向來可畏,這悠悠之口如何能堵得住。
他跑去問承譯,問這九王妃一直心屬少将軍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
承譯謹慎,什麽都沒說。和風卻想起來,她明明知道許芳苓對九王爺的心思,可毫不在乎一樣,一口一個許姑娘叫着。
還有那天,他追着承譯要橘子,可最後承譯也沒給他。倒是最後她給了他一個,許是将她自己的給他了吧。
那時候他告訴她自己喜歡男人,她一副早就知道見怪不怪的樣子。
“你要我說什麽?我沒喜歡過女人,也不知道愛上一個女人是什麽感覺,可總覺得,沒經歷過不甚了解的東西便不該妄加揣測。”
和風當時只當她站着說話不腰疼,明明人小硬要充鬼大。
其實是她從未奢求別人的寬容理解,只希望別人能不妄議就好了。可這流言還是起了,甚嚣塵上許多日,直逼将軍府必須有人出來給天下悠悠之口一個交代。
可歸根到底,你喜歡貓喜歡狗喜歡自己的哥哥,都是自己的事,與他人何幹。只因為事關朝中頂級權貴的将軍府,一言一行便都成了負擔。
妻梅子鶴是千古高風,她不過喜歡了葉修庭就成了千古的罪人。
在和風眼裏,這兩者其實沒有什麽區別。說到底不過都是各有所愛罷了。感情這東西,就好像春風吹過心坎,萬物倏地一下就醒了就綠了。你不知道它是如何滋生的,也毫無防備無法抵擋。
☆、085 地窖一夜
葉棠聲音不大,底下人群寂靜,故而清晰,似珠落玉盤,擲地有聲。
“近日,關于哥哥,衆說紛纭,葉棠聽在耳,痛在心,深覺不公。哥哥葉修庭,自受封少将軍之日起,至今已七年。七年來,哥哥無論軍中還是朝上,夙夜在公,未曾懈怠一刻。西平二十年三月,于嘉牧破淳于軍七萬,解嘉牧無數百姓困厄;次年九月,于上陽驅襄部殘餘數十裏,百姓糧食財物悉數追回,此後至今,未敢來犯;西平二十三年七月,哥哥又出京,于開壤大敗祁連。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哥哥一片赤誠,敢為天下百姓,即是性命以付也開顏。我知道,一直以來,慕哥哥之名者不在少數,閨秀碧玉不乏。可悲的是,葉棠也未能幸免。”
人群中,一人卓然而立。人潮熙攘,此人周身卻有些空餘,衆人似乎生怕碰了他會染了他那身白衣。
蕭池看見,她說起葉修庭的時候,輕輕垂眸,掃過底下衆人,眼中竟是掩不住的潋滟。唇角含笑,似在喃喃自語。
他沒想到,她為了葉修庭,竟能有這樣的勇氣。明明在他看來,她有時候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她站在城牆上,素淨安然,從容不迫,粉黛未施。她似乎再也不需要什麽來做掩飾了,連多餘的妝容也不要。
蕭池以為是他不夠了解她。其實只不過,她的另一面,他還未有機會見過罷了。她的确是那個被葉修庭保護起來的小姑娘,可是也不全是了。如今,她想要憑一己之力保護葉修庭,保護将軍府。
“葉棠心思龌龊肮髒,哥哥察覺,深責之,厲斥之。奈何,葉棠廉恥不顧,屢教不改。哥哥顧念手足之情,還是心慈手軟了些。以至今日,玷污了哥哥英名。葉棠今日站在此,惟願大家明察,哥哥表裏如一。錯全在葉棠。”
那抹人影雖混跡人群,可一身的白,卓然高姿,太顯眼了,她想忽略都不能。
她想了想,又說,“葉棠不僅對不起爹爹和哥哥,此生有幸,能得一人容我縱我,葉棠也對不起------”
忽而,她眼裏一疼,不在說下去。
只因為他說了一句話,她雖未能聽見,可唇形一動,她略一拼湊,居然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說的大概是,“本王丢不起這人。”
那個名字,又被她憋了回去。驚瀾這二字,終于如一根刺一般,不上不下紮得她心口有些難受。
她深吸一口氣,又說,“可,既慕修庭,九死猶未悔。葉棠于此,向天下人謝罪。世上将無葉棠,此事,便就此過了吧。”
此言一出,衆皆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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