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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子何其大膽啊,竟敢當衆承認了她喜歡自己的哥哥,還說什麽九死尤未悔。啧啧,這将軍府的大小姐,是真的不要臉面了。
人群中,他聞言,亦拂袖轉身。
任憑他脾氣如何好,心性如何溫和,也不可能容下她這光明正大的背叛。正如他說的,他堂堂九王府,丢不起這人。
好一個既慕修庭,九死尤未悔。她還要向天下人謝罪,呵,他倒要看看,她能如何謝罪。
她看見,他轉身,一路出了人群,身邊承譯低着頭跟着。似乎生怕被人認出來。
他說的沒錯,她給九王府丢人了。
和風腳下卻像生了釘子,直直被釘在了原地,定定擡頭看着她。好像上面站着的人他不認識了一樣。
她的話還在耳邊揮之不去,蕭池突然想到了什麽,剛剛她說,世上再無葉棠,什麽叫世上再無葉棠!
倉皇回頭之際,果然見她于高牆之上縱身一躍。
好一個葉棠!
他能容她所有的出格,甚至于她愛上了自己的哥哥,他也能試着理解寬容。就算時間再久,他也願意等她改。
可她呢,為了一個葉修庭,當真要一條路走到黑,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眼看着那女子從牆上墜下,衣袂翩然,底下衆人竟沒有躲避,只有他又驚又氣。
“葉棠!”
驚懼之餘,他不得不又去将她接在懷裏。
他氣,可沒辦法真的看着她死。不過還是舍不得啊。
兩度救她,這次,他依舊抱着她不發一言。一回府,将她重重扔在榻上轉身便走。門狠狠一關,房裏就剩了她一個。
聽見窗邊有聲響,她開了窗戶。一只白色圓滾滾的小家夥一蹦一跳擠了進來。
她沒理它,徑自躺回床上,靠在床頭坐着。
那小家夥跳上了她的被子,站在她肚子上,又紅又尖的鳥喙,還有滴溜溜的小黑眼睛,歪着腦袋,似乎正在看她。
沒多久,和風便來了。
蕭池不在,他便随意許多。于她床邊一坐,順手拿了她手腕一摸,如他所料,根本就沒什麽大礙,便又給她放了回去。
也沒着急走,和風在床邊坐了好一會兒,看了看她,這才又問,“哎,小姑奶奶,你剛剛在城牆上說的是真的麽,你真的喜歡葉修庭?”
葉棠聽了,靠在床頭,摸了摸還栖在她肚子上的小東西,點點頭,“嗯。”
和風追問,“那,有多喜歡?”
她說,“就像你喜歡承譯一樣喜歡。”
和風原本還想問問她,九王爺有哪裏不好。聽了這話,他沒再繼續問了。只看着她嘆了口氣,沒說話。
和風一瞬間就懂了她。就像女人也沒哪裏不好,可他就是不喜歡女人,非要喜歡男人一樣。這天下,別人如何看他說他,他不管也不怕,就是天王老子又如何。可唯獨承譯----
戳了戳信靈白白的小身子,她又問和風,“是他讓你來的?”
和風知她問的是蕭池,搖搖頭,“不是。”
她眼神黯淡下去,“今天,是我讓九王府蒙羞了。”
和風又說,“爺雖沒讓我來。可我來看你,他一定知道了。”
葉棠想了想,又問和風,“他在哪?”
“聽承譯說,爺回來後就去了書房,門一關,誰也不見。估計現在還在裏頭吧。”
天近暮色,年關将近。難得日落之際還能有霞光。
光線終究是黯淡了,只餘橘紅色霞光幾縷,透窗棂而過,斜斜打在他長長的書案上。
承譯于門外,分外小心,輕一躬身,小聲道,“爺,天黯了,掌燈吧。”
半晌,裏面傳來他的聲音,“不必。”
“是。”
他站在桌前,看那滿桌的瓶子罐子暈染了或微紅或金黃的光芒,熠熠生輝。
他不知她那小腦袋裏都是藏了些什麽,可此時再看,那瓶子上的一筆一劃,點點色彩竟很是靈動。鳥欲振翅,魚龍潛躍,風吹蓮動,雨滴疏荷。
他嘆了口氣,環顧着書房,發覺這書房以前的樣子,他已經快要記不起來了。她來後的确是添置了許多東西,書架,瓶瓶罐罐,她的畫筆,顏料。
如今一瞧,她的那些不經意的痕跡,不僅滲透了這間書房,更滲透了整座九王府。
原來。娶個女人回來竟是如此麻煩啊,遠不是他以為的多一張嘴的事。她攪得他心裏心外都不得安寧。
霞光稍縱即逝,很快,房中黑暗将他湮沒。他坐在椅子上,眼見的竟是她歪着頭咬他的筆的樣子,猶猶豫豫選色的樣子,畫筆一擱得意的樣子,還有,在他懷裏扭捏的樣子。
他原本以為,她總會回頭的。畢竟,誰叫他來晚了呢。餘生那麽長,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可今日她一句既慕修庭,九死尤未悔,他才明白,有的人的一顆心固執得像一顆石頭,根本就冥頑不靈,頑固不化。
“掌燈吧。”
不多時,房中有了光亮,他總算驅散了她的影子。
門關上沒多久,又被人推開了。
葉棠想來想去,還是決定來見他。
蕭池知是她。
葉棠站在他身後。他只留給她一個背影,她看不見他的表情。
他以為她能說出什麽來,等了半晌,她只說,“對不起。”
對不起,她在對不起個什麽。因為今日她給九王府丢了臉,還是因為她明明不愛他還利用他。
蕭池緩緩轉過身來,見她正于門口站着,門未關,身後深藍天幕上一彎殘月斜斜挂着。
葉棠見這九王爺好像沒有生氣。更沒有怒不可遏,依舊謙和淡漠,平靜如水。
他站在桌角上,順手從桌子上拿了她的一個小碟子,低頭把玩着,另一只手随意背在身後,似笑非笑問她,“既慕修庭,九死尤未悔。葉棠,這話,是你真心還是權宜之計?”
葉棠覺得他問得自然,好像并不怎麽在意,不過是想起來了,就随口一問罷了。
這婚事,本就是因為一紙聖意。牽強得很,他先前從未與她有過交集,又怎麽會愛她。他若生氣,也該是因為她給他丢了人。
可九王爺不是一般人,能納百川,且他看起來與平常并未有什麽不同。
“這話,自然是真心。且城牆上每一句,都是葉棠真心。”
九王爺聞言點點頭,眉眼似含笑,好像是在贊賞她的誠實。
“好,好一個真心的。誠其心,正其行。這将軍府的家訓,你好歹是做到了一半。”
将她的那個小碟子緩緩放回原處,他一手有意無意輕輕搭在了桌角上。
不過眨眼功夫,那寬大長案便被轟然掀翻。
巨響震天。似驚雷叩缽。霎時間煙塵彌漫,嘩啦啦瓷碎之聲,入了她的耳,竟如山崩地裂。眼見她的那些瓶瓶罐罐碎了一地,沒有一只完整。碎瓷片迸裂交疊,鋪滿了大半個書房的地面,一片狼藉,已經辨不得原來模樣。
他就從容站在煙塵中,淡然如斯,好像這厚重長案傾塌與他無關一樣。煙霧迷蒙,他看得清楚,她後退幾步,渾身都在顫着,看着她滿地的心血,眼眶不住泛紅。
可她終究沒有選擇向他低頭,別着一股勁兒瞪他,就是不讓眼淚掉下來。
他緩緩擡腳,輕輕踩過木屑和碎瓷,薄唇又輕啓,“九王妃,本王在問你一遍。所謂的既慕修庭,九死尤未悔,究竟是權宜之計,還是,真心?”
這一次,他故意沒叫她的名字,似在提醒她,回話要小心,莫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的意思,她向來難意會。葉棠站在門口,隔着滿地狼藉,瞧着他冷哼一聲,“九王爺難不成是沒聽清楚,我說過了,城牆上每一句話,都是葉棠真心。”
話音一落,他沒再說什麽。葉棠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手,不過擡手拂袖一低眉的功夫,他送她的那張高高的書架便也倒了。
玉荷不在,連帶她四處買來的那些小玩意也沒有一樣完整。
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将她留下的痕跡悉數清理。無論是心裏還是書房裏,只要是她留下的,便都要鏟除幹淨。
木瓷碎屑鋪到了她腳邊,她低頭看了看。心疼過一次,似乎也不差這張書架了。
驚天巨響驚動了整個九王府。承譯邁上臺階,只見這書房都快要被九王爺毀了。而九王爺和九王妃此刻就隔着煙塵和一地殘屑碎片站着,誰也沒說話。
承譯沒敢進去,其實門口已經被淹沒,他也快要進不去。于是只站在門口道,“爺,徐公公來了,說是要見您。”
“本王沒空。”
承譯又說,“可徐公公說,見不到您,辦不成差,他就不回去了。”
蕭池聽了輕輕一笑,說,“似乎,是個人便誰都可以要挾本王了。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吧,安排食宿,好好招待着。”
“是。”
承譯不敢多言,低頭匆匆退了。
葉棠隔着坍塌的桌子和滿室碎裂的瓷片,冷哼一聲,“既然九王爺要摔東西便應當摔個徹底,九王爺摔了這麽多,可還差了一個。”
葉棠說完,擡腳踩過那些碎瓷,一直到了他的書架前。
蕭池眉目一斂,果然見她拿了那個被他悄悄放起來的盒子。
她畫過那麽多瓶子,桌上雜亂,又整日被她擺得滿滿當當,他以為他悄悄拿起一只來她不會知道。
可看似雜亂無序的東西,在她心裏都有數,那些瓶子是她親手一件件挑回來的。一筆一劃,一色一墨皆是親手,少了什麽多了什麽只需她一眼。
将手裏的盒子打開,裏面果然是她畫的那只瓶子。
上面是她心血來潮時畫的他坐在椅子上的側影。就算寥寥幾筆只有個輪廓,他還是放進了一個小盒子裏小心保存着。這東西畫成有些時日了,難得的是得他悉心封存,墨色竟然半點未落。
她看着他冷笑,将那瓶子從盒子裏拿出來,擡手,狠狠摔在地上。
瓷瓶應聲迸裂開來,碎成大小瓷片無數,混跡在滿地數不清的瓷器碎屑中。
親手摔了他的珍藏,她似乎扳回一城,比他掀了書架還有成就感。轉而走到他跟前,嬌俏下巴輕輕揚起,一手搭在他肩上。貼到他耳邊,輕聲笑道,“九王爺,你就是問我一萬遍,我也是愛葉修庭。今日城牆上所言,句句真心。這次,九王爺可聽清了?可還是要繼續問?”
他輕哼一聲,伸手勾了她的腰,順勢往自己身上一帶。她腳下一個不穩,斷瓷尖銳,從一側紮進了她繡鞋的軟緞面。
他撫了撫她臉頰,低頭湊到她唇邊,卻見她突然柳眉一蹙,随後将頭扭向一側。他不知有瓷紮進了她的腳裏,她正疼得吸涼氣。
“呵。這是又不讓本王碰了?”
見她臉色微微泛白,額上不知為什麽似乎是滲出一層細汗。她依舊在他懷裏扭着身子。
他從容不迫扣着她,一手擡着她精巧的下巴,淺淺一笑,狀似溫和,“葉棠,本王會讓你求着本王問你的。只怕,到時候,你的答案便不是如此了。”
她也不服軟,“呵,真不知道九王爺是自信還是自大?”
他不在與她争辯,利言語以争勝,他向來不屑。
到底是吻了她,香軟還未嘗夠,他唇上又見了血。可無論她如何咬他。他也不松口,嗜血上瘾般。
身子微傾,他的一些重量壓在了她纖細腰肢上。
葉棠只覺得腳上紮了東西,稍稍一吃力,便鑽心的疼。狠了心,皓齒尖尖,在他唇上又是一口。
他松開她,唇上血未擦,眼中卻漫了寒意。
“來人!”
幾人聞聲而來,滿地無處下腳,只得在門外候着。
又聽九王爺說,“将九王妃帶到地窖去,讓她好好反思。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出來。”
幾人聞言面面相觑,流言雖四起。可數月相處,他們怎麽也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畢竟她是九王妃。
“怎麽,想讓本王親自動手?”
“不敢。”
他們這才上前,地上瓷屑堆得高,幾人小心翼翼避了,走到葉棠面前,似乎想要動手拖她。
蕭池一記眼風掃過,那幾人又讪讪住了手,只低聲說,“九王妃------”
她看了蕭池一眼,冷哼一聲,轉身随來帶她的幾人出去。
才走了幾步,便覺腳上那瓷直往肉裏割。腳上疼痛,已經不容她輕盈躲避,她幹脆咬着牙踏瓷而過。
羅裙長一些,恰恰能遮住她腳面,連她自己都以為只是個小傷口。殊不知她每走一步,那瓷便割一次她的皮肉,傷口便加深一分。
奉命帶她去地窖的幾人見她走得極慢,倒是也沒有催,只緩緩跟着。
等她一步一步走到地窖,腳上血已經透過鞋襪,一點點在粉色繡鞋上暈染開來。
地窖門一開,幾人不在上前,只說,“九王妃,請吧。”
她明白他們的意思,自覺進了地窖。
地窖濕寒,莫說暖爐,連半點火星都不見。
南邊牆上開小窗一扇。說是窗,可窗外既是地面,雜草曾叢生,如今枯藤落葉快掩住了半個窗子。
這地窖外面不遠處該是柴房。葉棠冷哼一聲,也就是在九王府,連柴房都要徹夜燃燈。不過,幸虧九王府整夜燈火通明,這裏頭勉強能有一點光從那半扇窗子裏透進來。
借着那一絲光,葉棠脫了自己的鞋襪,将紮進去的那塊瓷取了出來。那傷口已經變深,她只覺得皮肉裏似乎還紮着些碎屑沒清幹淨,只要一碰便鑽心地疼。
陰冷濕寒的地方,她卻疼出了一身汗。光線太暗,她手邊什麽都沒有,實在是沒辦法弄幹淨傷口,便又将鞋襪穿了回去。
腳一落地,她疼的“嘶”的一聲。地窖似廢棄許久,所有細微的聲音都會被寂靜和黑暗放大,她只覺得寒從心生,不由往靠窗的角落裏縮。
只有頭頂上那扇窗外的小路上,似乎不時有人走過的聲音,還有若有似無的交談聲,能勉強讓她安慰自己。
都說九王爺難得一見,徐公公親自來了,才知這是真的。莫說別人了,他可是奉皇命而來,這九王爺說不見就不見。
先是來了個管家将他領進廳裏,好茶好水招待着,不多時又回來同他說,九王爺今日有事。不便見客。
那小管家不過還是個小少年,可那語氣卻不容置喙。徐公公暗自道,果然,這九王府誰都不放在眼裏。他等了一夜,除了那個小管家就沒見過別人了。最後,他不得不擡出了聖上,只說着差辦不成,他便不回宮了。
沒想到,九王爺也沒為難他趕他走,而是真的讓他留在了九王府裏。
翌日一早,徐公公起了個大早,一出門便又碰上了承譯。
承譯似乎候他多時了。
見了他道,“徐公公早。在九王府可還住的習慣?”
“一切還好。”
承譯點點頭,又接着說,“徐公公住得好就成。我家爺讓我轉告徐公公。今日啊,爺依舊沒空見您,特吩咐我帶您四處轉轉。”
年十四進宮,随侍伴駕幾十年,徐公公是何眼力。路過書房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九王府書房門上不知為何挂了一把鎖。這書房竟是被鎖了起來。
腳步一頓,徐公公不由多看了兩眼。承譯一躬身,又道,“徐公公,這邊請。”
那書房自昨夜起便一夜狼藉,九王爺卻不許任何人靠近,也不讓人清理,就這樣完完整整封了起來。
晨光尚熹微,葉棠縮在一個角落裏。這地窖冷得她幾乎一夜未眠。幾道陽光勉強透進來,落在她眼前,她伸手去觸,只見指上塵,不見絲毫溫度。她嘆了口氣,收回胳膊,将手縮回袖子裏。直到這會兒,她才看清了地窖的構造。想不到,這陰冷幽暗的地方,居然有桌有椅,有杯有盞,雖然簡陋,東西卻一應俱全。她對面就有一張小榻,她卻在牆角裏縮了一夜。
凍了一夜,雙腳冷得麻木。失了知覺,被瓷片割破的地方似乎也沒那麽疼了。
地窖門一下開了,更強烈的白光透了進來。突如其來的刺目耀得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她伸手去擋,透過指縫間,見有一人站在高高石階上。一時間,光芒流瀉,她看不見他的面容,只見那人雙手負在身後,翩然而立,從容不迫。
☆、086 你可知錯?
九王府裏,徐公公随承譯走了沒多遠,便沒了耐心。他是來辦差的,不是來閑逛的。實在不知這九王府賣的什麽藥,徐公公只好停下來說,“敢問何時才能見九王爺一面------”
“九爺近日忙,實在是多有不便。不知,徐公公來急着見九爺,可是有要事?”
徐公公略一思索,只說,“倒也沒什麽事,就是沒幾日就到年關了,聖上惦念,遣老奴前來看看,問問九爺可有什麽需要。事雖不大,可好歹也得讓老奴見九王爺一面。”
“原來如此。”
還沒走幾步,便有一小厮急急跑過來,附在承譯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麽。
承譯眉頭一皺,面有難色,仔細一想,只能對徐公公說,“承譯有急事,需離開片刻,勞煩徐公公擔待。”
徐公公也甚是理解,“你先忙。”
地窖裏,葉棠見蕭池來了,依舊是縮在那個角落裏。低着頭抱着膝,不看他,也不同他說話。
他終是緩緩走近了,站在她跟前,緩緩開口。
“你,可知錯了?”
他的衣裳每日必換,這習慣十幾年如一日,還未曾破例過。
唯獨今日,他穿的仍舊是昨日的那身衣裳。府裏下人早就将幹淨衣裳給他送了去,可他也沒穿,甚至連看也沒看,順手穿了昨天穿過的那件,與她身上的仍舊是一套。
葉棠聽了他的話,在地上縮了縮身子,冷哼一聲。瞥了一眼他的衣擺道,“看來,昨夜葉棠的話,九王爺還是沒聽清楚啊。那麽請問九王爺,若葉棠真的錯了,昨日九王爺為何還要救我?”
蕭池一時沒回答。葉棠一擡頭,看清了他,突然又笑了兩聲。
他将她關在這裏一夜,可他昨夜吻她的時候,她下嘴不遺餘力,他也沒落到好。他那唇上雖然已經擦幹淨了血,可破損得厲害,想必是好幾天都見不得別人了。
明明那樣好看的一張臉啊,惟獨這唇上。被她咬得不成樣子,甚至有些狼狽滑稽。她一個沒忍住,似乎也忘了自己渾身被凍得快要失去知覺,腳還疼着,硬是嘲笑了他兩聲。
偏偏他也不在乎這些,今日一早便趕着來見她了。此時,他又說,“本王救你,不過是以為,就算是一條狗,只要喂得時日久了,也不會咬主人的,何況是人呢。”
她冷笑一聲,即便是嘴上官司,她也不能輸。
“那,九王爺現在終于發現了,救我還不如救一條狗回來,可是後悔了?”
蕭池一只手一直背在身後,直到他在她面前輕輕蹲下身來,葉棠才看清了他那手裏拿着的東西,一時間臉色不由一變。
他拿着的,分明是一條鞭子。
與她平視,她眼裏的畏懼一閃而過,可還是沒能逃過他的眼。
她怕了,可是已經晚了。
早在她站上城牆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得有這麽一天。
伸手一摸她的臉頰,按她的脾氣,居然也沒打開他。估計是吓得忘了吧。
蕭池只覺得她的皮膚冰涼,觸感遠不如以前溫潤滑膩。
眉頭一皺,他又低聲問她,“葉棠,本王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昨日------”
還未等他說完,她便說,“九王爺不用問了,還要我說幾遍,葉棠所說,句句是真!”
她語氣裏已經有些不耐煩。
她不信,他那麽謙和的一個人,會真的動鞭子打她。就算他真的要打她,她也不可能改口。
蕭池聞言神色一冷,站起身來。道,“好,刑志載,有犯頑固,不知錯,不悔改,遂需令其心志苦,體膚痛,方得教化,使其知回頭岸。葉棠,本王給你的機會已經夠多了。”
她于牆角擡頭看他,身後小窗的陽光正柔柔打在他身上。
“那,說了這麽多,九王爺是要準備打我了嗎?”
他只“嗯”了一聲。
二人語氣皆平常,似乎她不過問了一句,“明早還是你做飯嗎?”,他回,“要是你想來也行”,如此般平常。
蕭池低聲一喚,“來人。”
立即有人進來,到了他跟前。他在一側椅子上坐下,複又輕聲道,“将九王妃,綁起來。”
葉棠依舊坐在地上那個角落,渾身都被凍得麻木,卻依舊嘴上不饒人。
看着幾人一圈圈往她手腕上纏麻繩,她說,“勞煩幾位将我綁結實些,當心我這牙口比狗還要鋒利。”
幾人聞言手上一頓,不由悄悄瞥了一眼一旁坐着的九王爺。他們一進來就看見了,這九王爺今日有些不同,言語間依舊不溫不火,神态也與平日無異,偏偏那唇上------
再聽九王妃如此說,誰還能不明白。
他們幾人竟真的聽了葉棠的話,多往她那纖細手腕上狠狠纏了幾圈。纖細嫩白的手腕被又粗又硬的麻繩結結實實捆了好幾圈,綁在中間,似乎只要一用力便能勒斷。
綁好後,葉棠又聽九王爺問她,“葉棠,可有知錯?”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被五花大綁的手腕,冷笑一聲,說,“我沒錯。”
他點點頭,似在意料之中,又說,“吊起來。”
待她腳尖輕一離地,不過數寸餘,他又吩咐道,“都出去吧。”
幾人一退,這地窖裏就剩了他和她二人。
她被吊得不是很高,可的确是全部重量都集中在兩只手腕上了。
蕭池于椅子上站起來,緩緩走到她跟前。
她一被吊起來,更顯得纖腰一把,不盈一握。不由伸手撫上她的腰。嘆了口氣,鞭子提在手裏,不知是不是下不去手,他竟然又問了一次,“可知錯?”
她卻看着他,挑釁一笑,道,“九王爺是怎麽了?失憶了,還是失聰了?”
而後,她眼神一動,似有話說。他看懂了她,攬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一貼。她整個身子都沒什麽着力點,輕而易舉便被他抱進懷裏。
攬在她腰上的手順勢輕輕将她往上一提,分擔了她的重量。她只覺得被綁着的手腕上似乎好受了一些。
可她貼在他耳邊,竟是專撿讓他生氣的話說,“既慕修庭,九死未悔。這回,九王爺可是聽清楚了?”
“嗯,聽清了。”
大掌一松,她便晃晃悠悠又吊了回去。才舒服了沒一會兒,腕上猛然吃重,她難受得不禁擰眉。
可很快,她便感覺不到手腕上的疼了。
那鞭子真的落在她背上的時候,她疼的不由哼了一聲。
“可知錯?”
“我沒錯!”
手起鞭落,他每打她一下,就要問她一次。可毫無例外,她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他原本以為,她自小便沒受過什麽苦,這一挨打,一定扛不住疼,三兩下應該就服軟了,哪怕只是嘴上的他也不嫌。
可沒想到,她可真固執啊,他将她的衣裳都抽開了,她還是硬咬着牙說自己沒錯。
不多時,她背上的衣裳便被他的鞭子抽成了一條一條,雪白的衣料沾着她的發絲,染了血跡。眼看在下手,便要不可避免地新傷疊舊傷。
她似乎也沒了什麽精神力氣,頭輕輕垂着,眼睛也有些睜不開。只有在鞭子落在身上的時候。她才疼得吸幾口氣,纖弱的身子在空中晃悠悠不住地顫着。
“可知錯?”
她好一會兒沒有回答,頭卻越垂越低。他也不催她,就站在原地,她的面前,把玩着手裏的鞭子等着。
半晌,她才緩過一口氣來,“我,沒錯!”
她說完,頭又重重垂了下去。
他聞言又擡手,可那鞭子卻終是沒有再往她身上落。
手一松,打她的那鞭子自手中落在地上。他看着她被打得體無完膚,身上鞭痕累累。每一道傷痕,都是他親手相贈。他下手狠啊,她那光潔的背上,次次見血。
“葉棠。”
他喚了她一聲,她垂着頭,沒答應。
松了鞭子,他一手解了自己腰封,衣擺一掀,他又去擡她的腿。
地窖門口,徐公公眼底一駭。沒人跟着他,他自己想着随便轉轉,沒想到竟被他撞見這一幕。
這九王爺平日看似溫和謙恭,對誰都不溫不火,可這私下裏,竟與聖上如出一轍,下手如此狠戾。
裏面景象。他不敢在看,身後冷不丁想起一個聲音,“徐公公怎麽到這兒來了?”
原來是承譯。徐公公轉身,順手擦了擦額上的汗。
“随,随便轉轉。”
地窖的門不知怎麽開着,承譯見了,不由神色一凜,又說,“徐公公,跟我走吧。”
徐公公一聽,這小管家語氣竟也有些不善。剛才,九王爺那執鞭打人的樣子,在他眼裏,竟與多年前沁芳宮中的一幕重合。
午膳未用。徐公公只覺這九王府處處滲着蕭瑟寒意,一刻也不願意多留,慌忙匆匆道別。
承譯似乎等他這句話很久了,連客套挽留都懶得說,于門口吩咐道,“送徐公公。”
地窖裏,被他擡起腿的一瞬間,她一下睜開了眼睛,腦中随之清醒過來。
背上,腳上,手上,她已經渾身都在疼了,且還被吊着,他怎麽還能------
又羞又惱。她不停扭着身子,“蕭池,你放開我!”
她終于有了些精神,可雙手都被綁着呢,她怎麽可能掙得過他。
不多時,她只覺得身上越來越疼,尤其是背上道道血痕讓她難以忍受,可蔓延在身體裏的,又好像不僅僅是疼。
這感覺複雜,嗜到靈魂骨頭裏,足以讓她終生難忘。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一張口,那聲音裏明顯已經染了哭腔。
“求求你,放開我-----”
她終于,還是求饒了。可他卻聽不見一樣,只扣着她的腰肢一下一下不肯松手。
她不知過了多久,只知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他。
“驚瀾。”
迷迷糊糊,她如此一喚,他竟一下平靜下來。
放了她的腿,又輕輕将她往懷裏抱。
他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似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他只看到那姑娘被他吊着,遍體鱗傷,他手上也沾着她的血跡。
回過神來,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葉棠。”
她滿臉的淚。他還記得,他打她的時候,她嘴硬的很,可是再疼,她都沒哭。
給她擦了擦,他又輕輕吻她臉頰。
她身上這麽涼啊,衣裳也被他抽打開了,勉強能遮身。
從地上拿了他自己剛剛扔下的衣衫,往她身上裹。她人被吊着,有些挂不住衣裳。他稍一運力,熱了自己的身體,将她抱着。
似乎好受一些了,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裹着他的衣裳,栖在他懷裏,枕在他頸窩。
下一刻,他便覺得脖子上重重一疼。
悶哼一聲,她還未松口。他也未松手。
僵持許久,她滿口血腥。她這一口咬得狠,看準了下嘴,一下口就恨不得将他脖子上的肉咬下一塊來。
他一動未動,只覺得脖子上有溫熱留下來,是他的血,也是她的淚。
也不知是不是咬累了,她終于松了口,在他耳邊道,“蕭池,你混蛋。”
他好像一點都不介意她說他什麽,一低頭,見她唇上都是他的血,紅豔豔的,竟是說不出的誘人好看。
妝容淡,衣素簡。他這才發現,她似乎,怎樣都好看。甚至是哭得一臉狼狽,咬了他滿口血的時候,也好看。
她這回咬得很是地方,頸間動脈處。好在她只是個小姑娘啊,也沒什麽大礙,就是血比往常流得多了一些,染了他雪白衣領。
她只覺得自己牙有些發酸,口中彌漫的血腥淡了些,居然覺得生出幾分梅香來。
兩條衣袖在她身上交疊,被他打了個結。這樣他的衣裳就牢牢遮在她身上了,只不過。他依舊沒放她下來。
撿起地上那條鞭子,他轉身,向光而行,拾級而上。不多時,門一關,又将她一人丢在這裏,丢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裏。
門雖關上了,可他沒走。一人站在地窖門口,站了許久。
他打她了。
他曾說要待她一輩子好的,可今天,還是打她了。
可她生了有悖倫常的心思,為天下所不容,他難道不該打她嗎。
送走徐公公,承譯匆匆跑過來。遠遠地。他便看見,地窖門口,幾株枯枝前,九爺站着一動不動,脖子上有血跡,領口處也染紅了一大塊。且,身上的外衫不知怎麽不見了。
“爺------”
蕭池只問,“走了?”
他說的是徐公公。
承譯點點頭,“嗯,走了。”
蕭池松了口氣,又囑咐道,“這地窖,守好了,誰也不許進。”
“是。”
承譯看了看九王爺手裏提着的鞭子。心中一顫,不由低低往門口看了一眼。再看九王爺的脖子。難道,他真的打她了嗎。
這裏是九王府,不過宮中來的一個太監,九王爺想讓他看見什麽不讓他看見什麽還不是易如反掌。
蔡老伯一到,承譯便親自出門來迎。
“老伯随我來,我家爺等您很久了。”
今日一早,便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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