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一回府,承譯不由自主走到了地窖門口
地窖門口有幾個人守着,遠遠地他便聽見了争吵聲。
“我是大夫!裏頭關的是誰你們不是不知道,出了人命你們哪個擔待得起!”
幾人得了蕭池的話,根本就不可能放和風進去。
到現在。她已經被關在這裏兩天兩夜了,沒了她吵吵嚷嚷地煩他,和風似乎有些不适應。又聽說今天早上,九王爺帶了鞭子來。
九王爺該不會,真的打她了吧。
晚上時候,和風終于忍不住了,便想來看看她。
地窖門口的幾人有些為難,他們也知和風是大夫,可這命令是九王爺親自下的,他們違背不得。
眼看這幾人軟硬不吃,和風在地窖門口氣得走來走去。
承譯走近了,喊了他一聲。
“和風。”
和風見了承譯,立即跑過去,道,“哎,小管家,你快跟他們說說,好歹讓我進去看看啊!還有,爺不會真的打那個丫頭片子了吧。”
承譯聽了,站着沒動,也沒說話。
和風又催他,一拳搗在他胸口,“唉,承譯,你到底聽沒聽見我說話!”
承譯站着紋絲不動,半晌,才說,“和風,他們說的沒錯。爺有令,誰都不許進。”
和風哼了一聲,“我是大夫!我也不行?!”
承譯依舊面無表情,又重複了一遍,“誰都不行。”
和風不死心,靈機一動,又說,“承譯,我剛剛看見了,爺出門去了,不在府裏。你就讓我進去一會兒,我看一眼就出來。你知我知,不告訴他不就行了?”
承譯連想都沒想,斬釘截鐵,“不行。”
和風聽了回頭看了看地窖門口幾個看守,再看承譯,突然發現,他那架勢,簡直與他那主子一模一樣。
和風冷哼一聲,“承譯啊,你有時候,可真冷血。呵,也不知道是随了哪個主子。”
承譯聽了不置可否。反正無論和風怎麽說他,他都不可能讓他進去。
和風最後一甩袖,又笑道,“不過,承譯,你雖冷血,可是明智啊。老老實實聽九王爺的話,總不會被怪罪,更不會死不是?至于裏頭那個丫頭,就算真的被打死了。與我們何幹,對不對?”
承譯聞言,似乎想同他解釋幾句,“和風,我若真的放你進去了-------”
和風打斷他,又拍了拍承譯的肩膀,“我知道我知道。這不管裏頭關的是誰,小管家都能如此冷靜,将來呀,定能成大事。今日還多謝你提醒,其實裏面人的死活啊,我也不願意管。最好,她被九爺親手打死才好呢,如此,我也輕快了。省的整日無病呻吟,三兩天便要傳我一次。”
承譯不再說話,和風最後還是翻了個白眼給他,轉身背着手緩緩走了。
一番話不鹹不淡,說得他有些不舒服,可又發作不得。承譯看着和風的背影,氣得直咬牙。他該不想知道裏面的情況嗎。他此時只恨不得追上去給和風一腳。
可最後,他發現,不管和風如何,他竟然拿這和風一點辦法都沒有。
拐過彎來,和風腳步一停,輕一回頭,确信承譯看不見他了,忽然改了方向,一溜小跑。
他一口氣跑到了柴房附近,地窖那個小窗子前。正欲蹲下身去,忽見不遠處過來幾人正巡視。幾人倒是也都認得和風。便打趣道,“呦,這不是小醫仙嗎,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歇息,還跑這兒來了?”
和風咳了兩聲,“啊,這不是睡不着嘛,便出來走走。”
幾人聽了一笑,說,“小醫仙,剛剛我們過來的時候可看見,承譯也沒睡呢。”順手給他一指,“對了。就在那邊。”
和風幹笑兩聲,“呵呵,多謝多謝。”
待幾人一過,和風趕緊趴到那個小窗子前。窗邊枯草落葉礙事,他匆匆用手扒了兩下,借着微弱的光,這才總算看清了。
偌大地窖裏,漆黑一片,燈未燃,莫說暖爐,連個火星都不見。和風只覺得濕冷氣息帶着地窖裏特有的腥氣從那扇小窗子裏撲面而來。
再一看,地窖中央,似乎吊着一個什麽東西,一動不動,頭發散開,垂着腦袋,生機全無。
是她!
和風也顧不上看看四周是不是有人,只跪趴在那扇小小的窗戶前輕輕喚她。
“九王妃?”
裏面那人依舊冰冷生硬,毫無反應,似乎凍住了般,已經與地窖裏的黑暗死寂融為一體了。
和風吸了口氣,又喚她,“葉棠?”
他也顧不上叫她什麽九王妃了,直接喊了她的名字。
接連喊了幾聲,她皆沒有絲毫反應。
她一定是真的挨打了。否則,不會是這個樣子。
和風轉身在身邊枯草裏摸索了半天,找到一個小石子,從窗戶裏扔了下去。
小石子就落在她腳下,在空曠的地窖裏發出清脆聲響。可她依舊沒有聽見。
和風站起身來,身上沾的草葉和塵土也未拍。爬起來就匆匆往回走。
呵,承譯啊承譯,你不讓我進去我就進不去了嗎。別忘了,一聲醫仙哪能是白叫的,他什麽藥沒有。
和風回了藥房,翻箱倒櫃,搜出了一包東西。紙包打開,和風捂住口鼻拿遠了些,裏面皆是一些白色粉末。
将東西包好帶上,和風又去了地窖門口。
這回,承譯已經走了,門口只剩了幾個看守。
那幾人見了他,只說,“小醫仙,你怎麽又來了?都是當差的不容易。你呀,就別為難我們了。”
和風雙手負在身後,笑道,“幾位誤會了,我來,是有東西送給幾位的。”
“送東西?什麽東西?”
和風将手抄進袖子裏,偷偷一笑,“這東西,可貴着呢,平時我都舍不得給別人用,也就你們幾個了。”
說着,手一揚,白色粉末彌漫開來。不多會兒,那幾個看守就晃晃悠悠倒下了。
和風冷笑一聲,抽了自己鼻子裏的布條。扔在一邊,推開了地窖的門。
和風站在她面前,終于将她看清了。
雙手被綁着,雙腳離地。這麽冷的地方,她不知何時已經昏了過去。難怪無論他如何叫她,她都不答應。
她身上挂着一件衣裳,将她上上下下都裹着。看樣子,應該是九王爺的。可僅憑這單薄衣裳一件,如何能禦寒。
和風輕輕碰了碰她,“葉棠?”
那衣裳被他一碰,落了地。
再擡頭,他這才看見,她背上肌膚幾乎全部露在外面,傷痕累累,血跡斑斑。還有,他終于明白,九王爺為什麽用自己的衣裳将她裹着了。只因為,她自己的衣裳已經被打住了,只能勉強避體。
再往下,發覺她的襯裙襯褲也被人扯破,布料淩亂垂下來,隐隐可見她細白的腿。
和風吸了一口氣。
那人下手,可真狠啊。
撿起地上衣裳,照着原來的樣子披在她身上,和風又匆匆出了地窖。
藥房裏,他一邊配着藥,一邊禁不住膽寒。他先前所料不錯,有的人,越靠近,便越發現他的可怕。
将軍府門前。蕭池剛到,老将軍便親自迎了出來。
葉老将軍戎馬一生,戰功赫赫彪炳史冊,當朝能當得起他一跪的人已經不多了。
前廳裏,老将軍吩咐一聲,待左右退盡,他卻将衣擺一掀,跪在了蕭池面前。
“葉家對不起九王爺,求九王爺恕罪。”
蕭池負手,冷冷晚風穿庭而過,雪白衣襟輕動,一身清冷。
他沒說話,就這樣站了良久,葉老将軍也在他身後跪了良久。
終于,他似乎是做好了準備。緩緩開口,“本王要知道他們的事情,越詳細越好。老将軍最好如實相告,不得有半點隐瞞。”
“不敢欺瞞九王爺。”
老将軍将始末說清楚,卻見這九王爺雖然在聽,可是面無表情。期間,他未讓老将軍起來,老将軍居然就一直跪在地上。
“九王爺,以上,就是他們的全部了。”
蕭池手邊盞子裏的茶水已經涼透。一口氣聽完,他怔怔看着門外,伸手去拿那盞子,卻手一顫,不小心灑了自己一身。
他還未開口說話,老将軍忽而戰戰兢兢開始朝他叩頭。
“這便是事情的所有了。如今葉家臉面全無,我只求九王爺開恩,能饒過修庭。修庭年少無知,又被人勾引蠱惑,所以才犯下如此大錯。求九王爺萬萬不要責怪修庭。”
蕭池原本沒有什麽表情,驀地聽完老将軍的話,眉心不由一緊,而後冷哼一聲。
“呵,老将軍說什麽?本王沒聽清,至于是誰蠱惑誰,可否請老将軍在說一遍?”
不知是不是因為年關将近,天愈發寒冷了,葉老将軍俯身跪在地上,一時間竟只覺得周身寒意四起。
為了葉修庭,老将軍終于又說了一遍,“都怪修庭年少,那丫頭有悖倫常在先,求,求九王爺饒過-------”
蕭池卻将手中盞子重重一放,冷聲打斷道,“本王不想知是誰先動的心思,也不想管誰對誰錯。本王希望老将軍記得,葉棠是本王的王妃,也是您的女兒,且,永遠都是。”
老将軍一頓,聽出九王爺這話裏別有深意,俯身道,“是。”
蕭池又說,“本王想逛逛将軍府,老将軍不必跟着了。”
“是。”
蕭池一人。繞過跪在廳裏的葉老将軍,出了前廳。在将軍府裏緩緩走着,一夜之間,他逛遍了将軍府她所有曾經去過的地方。
原來,這就是她成長的地方。
将軍府有長長幽徑一條,兩側狹窄,花葉落盡,只餘藤枝纏繞,看樣子,好像種的是薔薇。繞過小徑,走了沒多遠,視野忽的開闊。月下可見亭臺一座,浮橋蜿蜒,一直通到湖心的小亭上。
湖水結冰,水位也下降許多。蕭池擡腿邁上小橋,緩步而過。腳下的路,她也曾走過吧。
她曾說過,葉修庭的一個小妾将她拽到了湖裏,應該就是在這裏吧。
蕭池停下腳步,站在亭前的白玉欄杆處。
就在他站的那個地方,春風也曾拂過,驚起一池月光。皓月當空,湖水粼粼,一如她好看的眼睛。
翠裙微動,她轉過身來,身上還搭着葉修庭的衣裳。她就靠在那欄杆上,耳邊發被清涼晚風吹散幾縷,她低聲說,“葉修庭,你将我嫁了吧。”
她連看他都不敢。說完便低頭站着。
葉修庭步步緊逼,将她困在自己的身體和欄杆間。
“葉棠,你別逼我!”
蕭池嘆了口氣,開始從浮橋上往回走。
恨一定有理由,可喜歡和愛卻沒有,所以總是突如其來,讓人防不勝防。它甚至能強大到脫離一切而存在,超越時間,空間,身份和地位。
至于葉棠,在她還小到不能明白什麽是倫常的時候,就先喜歡了葉修庭。就算後來,她知道了這不行,她喜歡誰都行,惟獨就不能喜歡葉修庭,可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
葉棠很長一段時間都想不明白,同樣是愛,是感情,別人可以光明正大,怎麽到了她這裏就被人容不下了?
所以,她這感情究竟是肮髒,還是太純粹?純粹到她連血緣,這最起碼的一點點附加,都顧不上了。
葉修庭已經被綁在房中幾日了。
從他知道葉棠站上了城牆的一刻起,他便被老将軍親手綁在了房裏。手腳都被束縛,老将軍用的竟然是鐵鏈。
“不是這樣的,不是她說的這樣-------”
明明他錯在先,一開始,他就知曉她心思的啊。她怎麽可以将所以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就為了維護他所謂的聲名?
可他發現,這少将軍的聲名,他越來越不稀罕了。
他要出去,他要見她。
一想到她一人站到了城牆上,獨面天下人唾罵,他怎麽還能坐得住。
可他一身武藝都是老将軍教的,他有什麽本事老将軍自然知道。任憑他手腕上勒出了血,也依舊沒能掙脫那幾條鐵鏈。
門開了,來的是李知蔓。
李知蔓走到他跟前,同他說了幾句話。
“葉棠心思龌龊肮髒,哥哥察覺,深責之,厲斥之。奈何,葉棠廉恥不顧,屢教不改。哥哥顧念手足之情,還是心慈手軟了些。以至今日,玷污了哥哥英名。葉棠今日站在此。惟願盼大家明察,哥哥表裏如一,錯全在葉棠。”
李知蔓看着葉修庭,快要說不下去,頓了頓,又說,“可,既慕修庭,九死猶未悔。葉棠于此,向天下人謝罪。世上将無葉棠,此事,便就此過了吧。”
最後,李知蔓又說,“我知你惦念她。這便是她于城牆上說過的話了。”
那天,葉棠沒看見。下面人群中,站了一女子。身着灰色披風,身形湮沒在人群中,正于一個角落裏靜靜擡頭看她。
直到那一刻,李知蔓才知道,自己先前的确是不了解葉棠。也是那一刻,她似乎明白了,為什麽葉修庭對她如此念念不忘。
這個葉棠,與別人,是如此不一樣。
她是愛葉修庭不假。可若是換做她李知蔓,怕是無法承受如此壓力,也沒有如此勇氣站上城牆,遭受唾罵還能本心不改。只怕,她連承認自己內心的膽量都沒有吧。
可葉棠,她果然什麽都不怕啊,正于高牆上将自己的心原原本本剖開給大家看,毫不遮掩。
那一瞬間,甚至連李知蔓都懷疑,他們的感情,就真的有錯嗎?
葉棠的話句句清晰,一字不漏地落了她的耳中。
“既慕修庭,九死尤未悔。”
平靜又堅定的一句話,說起葉修庭的時候,那個女子甚至還帶着淺淺的笑。可李知蔓卻一低頭,忍不住眼眶一酸,有些不敢再看她。
人群寂靜,本該罵聲一片的,可誰也沒說話,衆人皆擡頭凝着那個遙不可及的女子。她的确生得很美,可誰也無法懂她。
李知蔓低頭轉身,正欲回去,卻見葉棠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竟然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心一下跟着提了起來,無關葉修庭,她只是單純有些心疼那個什麽都不怕的姑娘。
好在,有人救了她。那人她也認得,是九王爺。
李知蔓将城牆下所見與葉修庭一說,葉修庭立即掙着鐵鏈,問她,“那葉棠呢!她怎麽樣了!”
李知蔓吸了吸鼻子,又說,“你放心,她沒事,被九王爺帶回去了。”
被九王爺帶回去了,她做出這樣的事,說出這樣的話,回到九王府,又怎麽可能沒事。
不行,他得去接她回來。反正,九王爺都知道了,一定也不肯再要她,他正好将她帶回來。無論她怎樣,他都愛,也都不嫌。
眼見葉修庭不知第幾次試圖掙開身上的鐵鏈。李知蔓忙說,“你別急,我是來幫你的。”
她說完便跑了出去,不多時便又回了來。這回,她手上還拿着他的劍。
劍一出鞘,李知蔓一下又一下砍在栓他的鐵鏈上。
好一會兒。那束縛終于應聲斷了。
李知蔓笑笑,只說,“好了。”
“郡主恩情,修庭今生怕是還不上了。”
“你知道就行,今生還不上,就下輩子還,下輩子還不上,還有下下輩子。”
☆、088 身世成謎
将軍府裏轉了一圈,不知不覺,天色忽已晚。最後,他才來了這座院子。
葉棠房門前,蕭池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房門前,花木扶疏間,空中飛流霜,一擡頭,房檐斜飛,有小巧瑞獸幾只,夜空中清朗端坐,很是精致。
她在這裏生活了二十年。與那個葉修庭相比,他竟然遲來了二十年啊。二十年後,直到今日,他才站到這将軍府一隅,親自來尋她的往昔。
他生出了錯覺,仿佛只要站在這裏,他就能憑空穿越時光,離以前的她近一些,再近一些。他甚至試圖以這樣的方式,彌補他錯過的她的二十年。
這想法着實可怕,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感情,才讓他恨不得從她一出生就能陪着她。
可恨不得,終究是再恨也不能得。時光飛逝,誰能有本事說回去就回去呢。
終于,一向睿智從容的九王爺再也沒有心思和套路去慢慢探究她的有關了,他必須要知道她的一切,她的曾經。于是,他幹脆來了将軍府,直接用自己的身份,讓老将軍說出一切,直接又有效。
一襲白衣,就這樣負手在她門前站了好一會兒,似乎生怕錯過了她留下的一絲一毫,一塵一泥。
邁步靠近,他突然發覺,越靠近她的房間,他竟然內心越是忍不住的悸動。
就好像,她正在裏面等他。又仿佛,只要一推門,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小姑娘一見了他,便會歪着腦袋問他,你是誰。
而他一臉嚴肅,看着那個他本就該早一點見的姑娘,一字一句認真道,“我麽,會是你的夫君。”
他似乎已經忘了。此刻,她還被他吊在地窖裏沒放下來,渾身冰涼,帶着一身傷痕挂在半空,已經足足小半天了。
又走近了一些,他看見,她離開許久了,可她的房門竟然也沒上鎖。似乎平日常有人來。
門邊上,上好的木料,雕刻棠花三兩朵。他看得清楚,花疊瓣,七片餘,花蕊紋路細膩,纖毫畢現。
觸目橫斜千萬朵,賞心只有三兩枝。
他也不知道,她怎麽就猝不及防地成了他的三兩枝。可她呢。毫不自知,渾然不覺。
他搖頭笑笑,一臉無奈,不由自主想要摸一摸那三兩朵精致棠花。
“九王爺!”
指尖一頓,還未碰到那棠花分毫,憑聲音,他辨出身後來人。
蕭池放下手,轉過身來,果然是葉修庭。
倒也不慌不忙,他只說,“原來,是少将軍啊。”
葉修庭看了看她的房門,似乎怕蕭池進去,上前幾步,直接朝蕭池跪了下去。
“修庭與葉棠,令九王爺蒙羞,已無顏讓葉棠繼續留在九王府,為保九王爺清名,求九王爺讓我帶她回來。”
一番說辭,殊不知蕭池早就看透了他,冷哼一聲,“呵,少将軍想帶她回來,究竟是為了保本王清名,還是,為了別的?”
現在,什麽都大白天下了,葉修庭與葉棠一樣,什麽也無須遮掩了。倒是也坦誠,“如今于九王爺,再也無須相瞞了。我不能沒有她,她也離不開我。”
呵。好一個不能沒有,又好一個她離不開。
蕭池聽了毫不在乎一樣,依舊溫潤內斂。皎月西沉,正好挂在她的屋檐上,寒風正穿她門前的枯樹枝桠而過。
蕭池緩緩走了幾步,只道,“是啊,少将軍說的沒錯,她的确是離不開你。所以------”
他說了一半便不在說,葉修庭見了,一臉緊張,“所以什麽?”
蕭池又笑道,“所以,她至今還被本王吊在九王府的地窖裏,挨了一頓鞭子,渾身見了些血,僵硬冰冷。不過挨了幾下打,便昏過去了,還真是嬌氣。哦,本王來的時候,她還吊着呢。”
葉修庭聞言大駭。她在他身邊的時候,何曾受過這樣的苦啊。她連生病吃藥都要他試好了溫度端給她,她才肯吃。
撇開對她的那些心思不說,她本來就是他的妹妹,他的血親,他疼寵了二十年的人,竟被人如此相待,叫他怎麽不心疼。
可偏偏,這九王爺說的如此随意。就好像,他随手打的不是他心尖上的肉,而是路邊一只貓貓狗狗,就算死了也不足惜。
葉修庭從地上站起來,直直逼視他,“九王爺,你若是怪罪,怪我一人便好,為難她算什麽本事!”
蕭池冷眼看着在他面前失了理智的少将軍,淡然說道,“因為啊,她是本王的王妃。而本王最最容不下的,就是背叛,哪怕只是生了念頭也不行。且她瞞騙本王在先,少将軍國之棟梁,本王不會将你怎樣,可葉棠餘生會留在本王身邊代将軍府受過,誰也別想帶她走。少将軍明白了嗎?”
葉修庭心裏已經疼的說不出話來。他也不再多說,直接同蕭池動了手。
蕭池輕松避開了他的攻勢,掌風順帶一掃,竟是不留情面。
葉修庭後退數步,站定,臉上略顯驚訝。原來,他遠遠低估了這個九王爺。随後他又覺得奇怪,明明上次,他沒費多少力氣便擊中了他。
朝上朝下都盛傳,這九王爺病弱不堪,想不到竟是深藏不漏。
葉修庭提氣又欲上前,只聽得身後一聲喝,“修庭住手,不得無禮!”
葉修庭手上一頓,仍不放棄,老将軍及時擋在蕭池面前,厲聲道,“修庭,你連爹也要殺,是不是!”
葉修庭看着從容站着的蕭池,“爹,你知道他是怎麽對待葉棠的嗎!你若是知道,定不會攔我殺他!”
沒想到老将軍似乎并不關心葉棠在九王府遭受了什麽,只對葉修庭說,“你跟我來!”
書房裏,只餘下父子二人。
葉修庭說,“爹,葉棠是您的女兒。此刻,正被那個九王爺綁起來吊在地窖裏,聽說還挨了打,您就不心疼嗎!”
老将軍卻說,“修庭,你要記得,君臣有別。”
“呵,好。既然君臣有別。那爹,我在問你,她一人站在城牆上的時候,爹将我綁起來,整個将軍府避而不見,只将她一人扔在風口浪尖上。枉這将軍府自稱是鐵骨铮铮有擔當的忠良,關鍵時刻卻當了縮頭烏龜,讓她一個姑娘替将軍府抛頭露面。我想知道,關鍵時刻抛棄了自己的女兒,爹,您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可聽完老将軍的話,葉修庭站在原地,半晌沒能說出話來。老将軍将所有的真相告訴他,一是希望他能理解,二是因為他再也瞞不住了,就連九王爺都知道了。
老将軍見葉修庭深吸一口氣。而後身形一晃,想上前去扶他,卻被他躲開了。
老将軍早就知道,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告訴他。
“修庭?”
葉修庭笑了兩聲,閉上眼,胸腔裏有什麽在翻湧,疼的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葉修庭,你後悔嗎,絕望嗎。當初,為什麽不再咬牙堅持一下,将她留在自己身邊呢?
再睜眼,老将軍只見葉修庭雙目赤紅,抽了手邊的劍,擡手便劈。房門,書案,他轉身手落,全部碎裂開來。
最後,那劍尖一擡,老将軍氣得一聲喝,“逆子!”
一個巴掌狠狠落在他臉上,他有些站不住。
老将軍的那句話還徘徊在他耳邊,揮之不去。
“修庭,你才是葉家唯一的血脈。那個野丫頭是咱們葉家抱回來的,其實,連她的生身父母都不知道是誰。”
怪不得,怪不得啊。她與他其實一點都不像。他與老将軍都愛吃魚,她半點腥氣都不碰,他千杯不醉,她滴酒不能沾。
“修庭,你娘不知道,她的第二個孩子。還沒等落地便夭折了。他其實與你一樣,也是個男孩。可你娘她,苦熬幾日,見不到自己的孩子,她連眼睛都閉不上。可若是真的找個男孩回來,将來長大,定要威脅你的地位。所以只能騙你娘說,她生了個女孩兒。”
葉修庭手中的劍墜落在地,步步緊逼,“所以,你當初連想都不想,就要一劍劈了她。若我不攔着,你當時真的就将她殺了。她在門外跪了一個下午,給你磕了一個下午的頭,你依舊不肯喝藥,她進去看你,你拿了藥碗,狠狠往她腦袋上砸,不過就是想逼她走,是不是!對了,還有,這些都沒能得逞,于是冰窖裏,你幹脆就想凍死她一了百了,是不是!”
葉修庭已幾近咆哮。他并未期待老将軍的回答,一切是那麽顯而易見啊。他只是覺得疼,覺得對不起她。
老将軍也說,“修庭,這些我都沒辦法!我不能眼睜睜看她一個野丫頭毀了你!當初她被人扔在一個破瓷窯裏,是葉家将她帶回來,給她錦衣玉食榮華富貴,這二十年。免她風雨,免她流離,已經待她不薄,足夠對得起她了!若是葉家不管她,天值大寒,她就得在外面活活凍死!修庭,你讓我怎麽辦?突然昭告天下,說自己養了二十年的女兒其實不是親生的,而且還要嫁給自己的兒子?你想想,你算我做得出來,你娘能答應嗎,葉棠她能接受嗎!”
老将軍嘆了口氣,又說,“修庭,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将她嫁走,她永遠都是葉家的女兒。且。九王府不必葉家差,她------”
“九王府是不比葉家差,可她此刻正被吊在地窖裏,還挨了打!爹,你知不知道,你心底裏未曾将她當做親生來看,可她卻是将您當做親爹的,且一直都深信不疑。”
葉修庭身形一頓,終于晃晃悠悠出了書房,留下滿室狼藉和老将軍。
葉修庭最後一句話,讓老将軍站在原地想了許久。昏黃燈光下,他終于想起了那個丫頭來。
“哦?是麽?我倒很想知道,你要給我的是什麽?”
“爹,這是給您的。”
“嗯,英雄猶在,寶刀未老。修庭。你看,這丫頭,比以前可懂事多了。也終于知道學些女孩子家該做的事了。”
“爹說的是,葉棠的确是越來越懂事了。不過嘛,就是字醜了些。”
“修庭,瞎說什麽實話!”
葉棠給他繡的那方錦帕,老将軍找了許久才找到。若不是今日,他怕是已經忘記還有這麽個東西了。
他留存得不太走心,那天午膳散了後,他随手便一擱,如今好不容易翻出來,上面已經沾了些污。也是,已經過去許多許多時日了,不能怪他不是。
一方絲帕她費了心血,親手相贈,卻被随手一扔蒙了塵。
一只瓶子她随手一擱,被人偷偷珍藏,碎了破了還要徹夜不眠去修去補,哪怕永遠缺了個口子不能複原,依舊如獲至寶。
這世上,究竟是誰珍惜她更多一點。
葉修庭說的沒錯,不是老将軍不珍惜,只是他心底裏從未将她當做親出。
葉老将軍拿着那方絲帕,手有些發顫,他的确是老了。老眼昏花之際,才終于濕潤了眼角。
回憶起來,他的确沒怎麽關注過那個小丫頭,也沒教過她什麽。他的畢生所學,悉數授給了葉修庭。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培養葉家的接班人身上了。印象裏,她的确愛與葉修庭親近,連叫他爹都要怯怯拉着葉修庭的手。
他唯一做的。就是随口給她取了個名字。
“你看,這是我們的女兒,叫葉棠。”
老将軍至今記得,彌留之際,她見了那女娃娃一眼,後來只看着他哭。
十月懷胎,一刻也未分離,就算她從未見過腹中孩子一眼,可血脈骨肉相連,她怎麽可能不知道,眼前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長在自己肚子裏的那個。
最後,她還是閉上眼,輕輕叫了一聲,“葉棠。”
葉棠房門前,蕭池推門而入。燃了燈。他看着不大的屋子裏的一切,仔仔細細。桌上地上一塵不染,似乎常有人來照看。
女孩家的閨房,粉綢素緞,幹淨整潔。難得的是,房中立着一面書架,不算高大,卻是玲珑,上面放着許多書卷。歪歪扭扭,擺放随意,并未按什麽大小高矮。
蕭池笑笑,想起了被她擺滿了的他的長案。如此淩亂,該是她親手放的了。
他随手抽出一本來,一翻開,發覺是本卿卿我我的話本子,街上一兩銀子似乎能買許多。
他向來不屑這些東西。此時竟難得随手翻了幾頁。突然發覺,這些東西她似乎也不怎麽愛看,上面幹幹淨淨不說,有一頁上她竟然随手畫起了插圖。
再仔細一瞧,看清了那人的輪廓,他氣得将那話本子狠狠往地上一丢。
“哼!”
連他都看出來了,那上面的人,畫的是葉修庭。
一個人板着臉站在她的書架前,又随手抽了一本厚一些的。
這本《世機》她看得倒是仔細,不僅随手标注了,而且筆跡整齊。有所悟,她便随手寫在一邊,有所惑,她也圈了出來。
這些書本來就是為了等葉修庭看着打發時間的,她想等葉修庭來了問問他,可他每每一來。她便什麽都忘了。
所以,這些問題,有的她弄明白了,可有的一直沒有。比如,聖人之心,常寂常照,她似乎一直都沒懂。
蕭池就這樣看着手裏的書不自覺地笑,他似乎看見她就坐在他身邊,皺着眉,不經意咬着他的筆杆。
一轉頭,他看見玲珑繡床一張,床上被褥鋪墊整潔。一切,真的就好像她還在住在這裏一樣。他不由伸手,彎腰摸了摸她躺過的地方,猛然想起什麽來,臉色一變。
“那夜,聽到消息,我便到葉棠房裏看了看。果然,見那逆子從葉棠房裏出來。那時方知,原來是修庭夜夜于床側守着她。”
蕭池輕輕閉上眼,葉修庭竟然夜夜來陪她啊。
再睜開眼,眸光轉寒,快步出了她的房間。
天還未亮,街邊小酒館。
掌櫃的奇怪,依舊小心侍候着。這回,他終于知道,坐在少将軍對面的是什麽人了。
他就是九王爺。
葉家兄妹的事傳的沸沸揚揚,剛剛平息下來,可面前的這兩個人,哪一個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前兩次,少将軍和九王爺到這小酒館,誰都沒喝酒。
可這次不一樣了。少将軍一杯接着一杯喝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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