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舊人已去承新立

吉時已到。齊家接親的人一擁而入，依着古禮行拜一圈，起轎時衆人随着一同前往齊府觀禮吃酒。

坐在齊府大堂內，禮數盡完，喜樂聲奏，鼓瑟吹簫，歌舞一起，向春秋看着被送入洞房的新人，不由的想起自來到這個時代，她總共經歷過三場婚禮，一場是齊襄與趙香的，如今齊家叛變，齊襄未曾跟着回來，不知他如今在趙秦會是怎樣的境遇，更不知他這位公主驸馬當的是否如他所願；一場是顧憐與趙賢，也如芷蘭這般家族聯姻，可遺憾的卻不是兩心相知。如今，她只希望姐姐可以得到幸福美滿……

十月初的天氣，涼州景色便已然蕭條，一場秋雨過後，冷的更是肅然。随之而來的還有齊君薨世的消息……

此消息傳到府邸時向春秋正與齊彧恩在花廳喝茶，閑聊起近來人事，聽着彧恩談起齊家那幾個小子，向春秋有些恍惚，時年匆匆，來涼州以足年，而物是人非，所有人都有了新的人生規劃，他們都不是初見時的模樣，想着便見侍從自門外急急來報齊君不好了的消息，小恩恍一聽完，臉色煞白，伏在桌子上久不能動彈，向春秋知眼下局勢，忙讓侍從備車，扶起小恩便向府外走去……

不多時到了齊府，此時府外已有人挂起了白綢，向春秋忙與小恩一路行到齊君寝居，一踏入院門便見一群人立于門前，向棟與芷蘭早已到了，聽聞長錦在吏城正往回趕，向春秋四處打量了下，卻不見向父。小恩見房門禁閉，也不管不顧的便想沖進去見她父親，卻被站在門口的齊肅攔了下來，齊肅看了眼木門，神色莫測的對小恩道：“父君只吩咐向老與五弟入內，不得打擾……”向春秋聽了，心下揣測，不多時忽見房門大開，向父與齊律出得門來。她目光落到齊律身上，自芷蘭婚後便未見過他，如今看着似清瘦了許多，此時他目露沉痛，心中沒由來悲切起來。正憂傷不已間見向父打開手中的帛書，沉聲宣讀起齊君的遺言，四下皆垂手恭聽！

只聽向老聲辭悲痛嘶啞的念道：“吾感命壽之期已至，于涼州之初立，然不能與衆而謀，吾感之有愧。而今大限已到，特命，吾之五子律，少恭而堅、明善懂節、慧根天成。臨危受于涼州主君之位，望衆加以扶持以慰……”

宣讀完畢衆人未有不服者，皆行禮參拜新立君主，向老則将錦帛交于齊律手中，齊律接過诏書後目光堅定且沉着，安排諸多喪禮事宜，向春秋見此，招呼仙兒将小恩扶回她的住所，衆人皆換完喪服，向春秋站在庭下，望着院內草色漸顯暗淡，原來夏去秋來，當真是自古逢秋悲寂寥……

這幾日氣氛沉痛，四處飄浮輕紗白帆，天也陰沉的未晴朗過，向春秋日日陪着齊彧恩，親自開了安神靜心的藥喂她服下，見她心情平複安穩睡去，細心的替她擦幹額頭上的汗，便起身将剩下的藥端走。向春秋将房門關上，一轉身便見門口端站着一人，那人一身素色常服站在她身後臺階下定定看着她。她微愣了一下随即淺笑道：“來看小恩吧？你放心她已經好了很多，此時正睡下了……”

他依舊望着她，夜風拂過，院內葉落而下，月光打在他身上晃得人心神紊亂，只聽他淺笑一聲說：“我來看你！”

向春秋初聽他字正腔圓，吐字十分清晰的說着‘我來看你’，心下更是混亂，不敢看他的幽沉的目光，卻見他上前拉起她的胳膊将她帶到院內蒲藤爬滿的亭下，向春秋将手中的托盤放到竹桌上與齊律并肩坐着，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好，見他神色無常，這些時日想必也是煎熬痛苦的，不知如何安慰他時只聽齊律先開口說：“這些時日辛苦你了……”此時月明星疏，清輝銀渡，向春秋思緒裏還萦繞着那陣空靈之聲，一時迷惘，甚是沉醉。忽聽那聲音又要說話，向春秋忙擺手道：“沒事的，我…還吃得消…”齊律見她這般神色，低笑了起來，剎時月隐雲遮，配合極好……

定了心神向春秋細細打量齊律，見他氣色不是很好，擡手将桌上的安神藥為他盛了一碗，遞給他道：“為小恩熬得安神藥，你也喝一碗回去好好睡一覺…你…”他接過她手中的碗看了一眼便又放到竹桌上，向春秋盯着那藥碗上修長的手一時出神，齊律盯着那藥碗青釉色的花底神色似深遠……半響低沉的聲音在向春秋耳邊響起：“你知道嗎…自小，父親便待我極好，不似其他兄弟那般，自從母後去世後，他便對我更加珍視…”

向春秋聽的一愣，沒想到他會向自己敞開心扉，神色認真的聽他細細傾訴：“父親知道母親死的蹊跷，他為了保護我讓我自小裝傻，那些年雖然過得小心翼翼，可是我心裏都不曾怕過，因為知道有父親在，可是如今…涼州各部都交于我手，我真怕自己會對不起父親的托付…”

向春秋聽他說起緣由，心中鈍痛郁悶，想來這些年他的生活也不好過…出身于大家，利益盤根錯節，不是被人算計就是算計着別人…向春秋不自禁的握住他的手。待手上傳來一陣陣沁涼，她忽醒轉，微微有些臉紅，剛想抽手卻被齊律反握住，見他目光沉靜的看着她，向春秋有些尴尬的略正了正身，柔聲安慰道：“阿律，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齊君既已傳位給你，說明他信任你…不論何時，記住還有我…”向春秋将自己的想法說完，卻見他神色不似剛才，此時俊容上笑意淺淺，似有深意。便又一陣臉紅忙道：“……我們…對，還有我們，有長錦、哥哥、還有……”向春秋掰着手指頭說着人名，自己都覺得尴尬的很，只見齊律忽的起身，扯着她的手将她猛然拽進懷中，向春秋一陣眩暈後依偎在他懷中，他臉埋進她的頸項間，溫熱潮濕的呼吸打在她頸窩間讓她渾身不自在，內心更是悸動非常，腦海中只回蕩着自己的心跳。半響，只聽齊律在他頸間低低的道：“春秋，謝謝你，我都知道……”

向春秋感覺腰間的手漸漸收緊，聞着他身上淡淡清香，四周忽然安靜下來，所有蟲鳴莺啼都靜止，只餘心與心的碰撞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