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她渾身都在抖，顫着聲音只能說一句：“葉城，你帶我走好不好？”

葉城的眉頭微蹙，不是不意外的，明明幾個鐘頭前，她才拒絕了自己。

“好。”他當機立斷地答應，眼下顯然不是細問緣由的好時機。

葉城環抱住她，安撫地拍拍她的背心，直到懷裏的人漸漸放松下來。

腰上被兩條藕臂擁住，葉城頭皮一緊，他清了清嗓子，将兩個人拉出一些距離，見她雖然仍垂眸不語，但不複方才地凄惶。

他捏捏她的肩旁，忍不住柔聲安慰：“放心，我會安排。”

他們從北京直飛三藩市。

也許午夜時分，人總是會做這樣瘋狂的決定。

可齊雨潇沒有機會後悔。

葉城很快幫她做好了出行的一切準備，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只好臨時請了年假。

她跟白墨只說是臨時出差。

白墨不明就裏，還各種叮囑她。

齊雨潇不敢面對白墨的眼神，心裏有個洞，越來越大。她支支吾吾地收拾東西，迫切地想要逃離這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頭天晚上洗了頭沒有吹幹，齊雨潇到了機場才發現覺得自己有些感冒，腦袋昏昏沉沉的。鼻子很癢，想打噴嚏，又打不出來。她難受得用手直揉，弄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一雙眼睛像兔子眼睛似的紅，看上去說不出的可憐。出境過邊檢的時候，還引得邊檢警官多看了她幾眼。

他們的行李不多，一人拉了一只登機箱。齊雨潇不想把東西放在葉城的箱子裏，想想又覺得自己怪矯情的，畢竟現在兩個箱子都在他手裏。

葉城見她實在難受，去給她買了一杯熱橙汁：“喝點會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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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過捧在手裏，又覺得燙，無精打采地自嘲：“還是第一次重感冒飛國際，我怕一會會吐得昏天黑地呀……”

“這麽難受？”葉城伸手摸摸她的額頭，發現是比平時燙一些，“那改簽吧。”

“不用不用。”她搖搖頭，怕耽誤他的事情。

好在他們運氣不錯，飛機準時起飛。

頭等艙的人不多，齊雨潇問空姐要了杯紅酒，兩三口幹掉後倒頭就睡。

空姐見葉城氣質不凡，齊雨潇又昏頭大睡，大概是怕他寂寞，一路上熱情地多次詢問他是否需要服務。

因為擔心齊雨潇中途醒來不舒服，葉城一直沒有睡。飛機上的咖啡滋味又實在一般，他沒喝兩口，只好随意看了兩部電影打發時間。十二三個小時的飛行下來，饒是他精神再好也不免面帶倦意。

齊雨潇倒好，一直睡到快降落了才悠悠轉醒。

醒來正好看見飛機準備着陸，她從舷窗望出去，是一片碧綠的大海，那顏色倒更像是湖水。“我們在海上降落？”她以為自己沒睡醒。

話音未落，機身發出極大的撞擊聲，原來是降落跑道長長的一直延伸到海裏。

落地的時候，是當地時間早上十點。

下機，出關。

她懵懵懂懂地跟在葉城後面，放眼望去，竟還是黑頭發黃皮膚的老面孔，連海關的工作人員都是華人樣貌，一點到了異鄉的陌生感都沒有。

葉城熟門熟路地牽着她走出到達通道。

有人來接他們，叫着葉□□字，熱情地迎上來與他擁抱。那人不高，一頭金發，穿着格子襯衫，像個大學生似的，看起來很是面善。

葉城為他們相互介紹的時候，臉上有着溫和的笑容，大概是他比較要好的朋友吧。可她腦子昏昏沉沉的，只記得人家好像叫Max。

等上了車，她又準備睡覺，葉城攬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懷裏。

“……”

她感覺的背後的胸膛微微震動，但是沒聽見他說話，翻身起來問他：“你說什麽？”

“別睡了，一會晚上再睡。”

齊雨潇這才發現自己半邊耳朵耳鳴了。

葉城也有些詫異，他伸手捏住她的耳朵：“你吞口水試試呢？”

她吞了好大一口，搖搖頭：“還是不行。”

齊雨潇聽自己說話，都像是隔着一個玻璃罩子。

“去醫院吧。”葉城微涼的手指貼住她的額頭，“怕發燒引起腦膜炎。”

“哪有這麽誇張。”她之前好不容易才從醫院出來，結果出院沒兩天，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又要去醫院，她才不樂意，“讓我睡一會就好。”

“Max。”葉城拍了拍駕駛座的椅子，調整行程。

齊雨潇英語不錯，可她現在耳鳴，聽他們講話像是隔着山遠水遠，只隐約聽見說先回去休息。

她偏頭打量Max的側臉，覺得萬分眼熟，等他們結束交談，才仰頭用中文問了一句，“他是演員嗎？”

“不是，怎麽了？”

“哦。”齊雨潇明顯有些失望，“他長得好像Leonard啊！”

“誰？”

“美劇《生活大爆炸》裏面的一個主角，也在加州，是個天才！”

“沒看過。”葉城輕快地笑了一下，“不過Max的确是個天才。”

她打個了哈欠，随口說道：“等回去我們一起看啊，還挺有意思的。”

葉城摸摸她的頭發，淡笑不語。

他們住在三藩市和矽谷之間的一個小鎮上，非常安靜的一個社區，道路兩旁種滿了高大的樹木，形成十分漂亮的林蔭道。倒不像是在美西，而像是在歐洲的某個小鎮。

通常葉城上午會出門和Max談事情，中午又趕回來陪她吃飯。

齊雨潇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是她自己要跟着來的，她怕耽誤了葉城的正事。倒是Max非常好客，有些腼腆地安慰她：“不要緊，我們是敘舊多過洽談。”

他們去了九曲花街，齊雨潇有點小失望，因為并沒有花，只是一片綠色的低矮灌木。Max好心地邀請她來開車，試試獨特的駕駛體驗，齊雨潇擺擺手拒絕，她沒帶駕照，再說這不就是國內駕照要考的S線嗎……

她站在花街下，看丁字路口的公路像條綿柔的綢緞，輕輕起伏，一直延續到夕陽裏。晚霞灑滿海邊，給小小的房子上鍍上一層金箔，看上去又親切又閑适。

“雖然沒有花，但是也很美啊，生活在這裏一定很悠閑。”她感嘆。

Max非常認同：“我的家在洛杉矶——實在是太都市了，就像每個大城市一樣！——我愛三藩，這是全加州最棒的地方！所以我大學畢業就搬過來了，這裏才有生活！”

她莞爾一笑，覺得真有意思，到哪裏都能碰到雙城之争。

Max比了個手勢，提議道：“要在這裏給你們照張合照嗎？”

齊雨潇一愣，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麽多年，她和葉城從沒有一起照過相。一是她不願意，二來葉城也不喜歡照相，只是她貿貿然地拒絕，又怕惹得葉城覺得沒面子。

她正想着如何婉拒，卻聽見葉城慢慢地說：“好的。”

于是Max回車上拿了部拍立得出來，葉城一手插在褲兜裏，拉着齊雨潇站在街前。拍立得無法調整焦距，Max舉着相機，邊眯着眼看取景框，邊往後退。

齊雨潇見人高馬大的Max，雙手捏着個粉白色HelloKitty的拍立得，忍不住笑出聲來：“Max好可愛啊！”

Max拍完照很快跑了回來，把相片抽出來給她。

齊雨潇捏起相片一角輕輕甩，她看葉城注意到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實我知道不用一直甩啦，可是小時候就這樣，長大改不了了。”

“出來了嗎出來了嗎？”Max湊了個腦袋過來要看她手裏的相片。

“還沒，”齊雨潇又趕緊甩了兩次，“出來了出來了！”

小小的白色相片紙上，漸漸浮現出來了深色的九曲花街，然後畫框下部慢慢有了兩個相互依偎的人影。

“哇，好看！”Max一臉興奮，“潇，你喜歡嗎？”

“嗯，好看的。”待整張照片上人物五官清晰之後，齊雨潇嘆了口氣，“不過葉城太帥了，我跟他合照有點吃虧。”

Max不解，認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說：“為什麽？我覺得你非常美！”

大概是隔了層外語的關系，齊雨潇聽到這句贊美一點沒有害羞，十分坦然地就接受了。她又拿起照片仔細觀察，不得不承認，葉城不僅本人好看，還非常上鏡。她有點小懊惱：“我剛剛在幹什麽？笑得太誇張了。”

照片上的她，身子微微側向葉城，笑容太過燦爛，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線了，哪裏還有平時精致幹練的氣質，反倒像個小孩子。

葉城笑了笑，伸手接過照片，“不喜歡的話，明天重照吧。”

照完相，他們去了漁人碼頭吃晚飯。

太陽落山之後，溫度下降得非常快，海邊的風又大，齊雨潇出門的時候只穿了件針織連衣裙，現在光腿走在碼頭上感覺特別冷，忍不住阿切阿切地打噴嚏。

幸好停車場距離餐廳并不遠，一進到房間內，她的感冒症狀瞬間得以緩和。

因為齊雨潇是受了風寒才得的涼傷風，所以葉城沒有單獨給她點珍寶蟹。

齊雨潇據理力争：“偶爾吃一點不會怎麽樣的，再說我感冒都快好了！”

她方才打噴嚏打得鼻頭通紅的，說這樣的話實在沒有說服力，可他竟然肯哄着她：“聽話，等你好了再吃。秋天我們去陽澄湖吃現撈的大閘蟹行不行？”

“那要你給我剝好。”她得寸進尺。

葉城的薄唇慢慢揚起一抹笑容：“好。”

她這才滿意了，乖乖地挑魚吃。

可是過一會見兩個男人大快朵頤，齊雨潇實在有些哀怨，她把玩着窗框上裝飾用的黃色小串燈，看着落地玻璃外，天空與大海都由藍轉黑，逐漸暗了下來，遠處長長的棧橋亮起路燈，回港的帆船安靜地停在岸邊。

沒有人跟她一樣慘，發着燒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還不能好好吃一頓。

大概是想到她重感冒又耳鳴，實在有幾分可憐，葉城處理了一個完整的蟹鉗遞給她：“只有這一個。”

她這才又高興起來，三下兩下解決掉一個拳頭大小的蟹鉗。吃完了覺得滋味确實不夠驚豔，她抿了口檸檬水，不忘提醒葉城：“秋天的時候吃大閘蟹別忘了，你把時間空出來。”

葉城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Max笑着揚揚眉：“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你。”

哪樣的他？齊雨潇偏頭打量葉城，只見他神色如常。

Max舉起酒杯，向他們示意：“敬彼此！”

“敬彼此！”

“敬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