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邂逅
第十四章、邂逅
“喂,主任,今晚可能回來晚點兒,有個陸軍那邊的戰友突然來昆明,要過去接待一下……”雲哲将可諾跟小曦送回家後,一直把車開到了滇池邊上,掏出手機給老尚打了個電話。
“哦,好,注意安全……”
電話那頭的聲音消失,雲哲把手機揣進兜裏,蹲下身子,朝碧波溢漾的滇池秋水望去。
葦葉秋黃帶白,逐風搖擺,沙鷗翔集,翩跹輕舞,午後半落光暈斜抛,流光如此,在這一方池水中漾動波瀾……
四周靜谧,逐漸将雲哲淹沒,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又在做些什麽?
放棄?還是堅持?究竟如何選擇?
又或者,他終究該是孤獨一人才是……
雲哲側身坐在一處石墩上,幽靜的地段少有行人往來。但若稍從側面凝視,或許可以看見一種夾雜疊轉滄桑的印記。
滇池旁這樣景色寧谧卻安詳的地段不少,因而總有人喜歡開車到這些地方停駐片刻,望一望海天一色的青碧霞光,又或是那些振翮飛舞的白羽海鷗,但若來時發現有人占據了這裏的風景,卻是不遠停下與他人分享這樣缱绻的安靜。
一輛白色轎車從這裏緩緩駛過,看見了那個斜坐在石墩上的男子,簡單留意一番,像是讀出了一種味道,離開,不願叨擾他的世界。
雲哲自然沒有注意到那輛白色轎車折返後停靠在他的車後,一個女子從車中走出,長發随風,明黃色長裙擺動,腳上淺藍色高跟鞋襯出腳踝處那種骨感妩媚,極盡妖嬈。
曾桢腕上的藍色水晶吊墜在陽光下映掩光彩,她将墨鏡取下,駐足原地再次将目光定在陽光下那個斜倚微風的男子身上。身形與七年前博雅塔下那個陽光笑顏略帶淡然深沉的男子重疊,迷人依舊。
這裏是她常來的地方,曾桢喜歡順着雲哲如今的視角去看滇池碧水的景色,遼闊江天,讓她的心随着微起的細浪一點點湧向遠方。
天辰的副總,曾家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令旁人羨煞的白富美……
多麽華麗的僞裝,乃至于對她來講成了一種難以擺脫的枷鎖。
金絲雀一般被關在那個華麗殿堂的囚籠裏已經二十多年了,唯唯諾諾是因為害怕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她遠去,又或是在都在用僞善的嘴臉欺騙她,這個“纨绔”的富二代,活了二十幾年唯一被認定的閨蜜就只有魏曼一人而已……
舉目繁化間,她早已身陷囹圄。
真是沒想到會有人如她一般喜歡這裏的景色,一勺滇池水,幾點沙鷗,便能夠舒緩那些積郁心中的苦悶。
而那人,她竟認識……
雲哲似乎注意到了身後向他投來目光的女子,恬淡靜姝,有一種清新自然的魅力。
他回過頭,沖曾桢笑了笑,然後依舊坐在石墩上,對那一池滇水寥廓江天的景色癡迷如舊。
曾桢輕微搖晃腦袋,左耳處藍白相間的耳墜折回陽光碎碎落下的色彩,朝雲哲走去。
用手捋了捋耳鬓細發,曾桢破唇一笑,“嗨,雲哲,不認識我了?”
雲哲側過身子朝曾桢往來,半晌,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起身,眼眉緊蹙,指着曾桢,猛地拍了下腦袋,“你是……”然後又用一種帶有遲疑的語氣說道,“你是曾……曾桢?”
“呵,李大才子還記得我這麽個小人物啊?”曾桢突然沖着雲哲調侃一番。
雲哲有些尴尬,撓了撓後腦勺,“呃……這不太久,有些記不住了……哦,你怎麽在這兒?”
曾桢的眼神有些黯然,或許在你記憶裏,就只留了魏曼一個人的位置吧,她望着雲哲,沒來由一笑,“我就是昆明人,怎麽不能在這兒啊?”
“哦,忘了……”雲哲尴尬更甚,一時間竟不知道找什麽話來講。
當初因為跟魏曼在一起,對曾桢還算是了解,一起出去玩,嗨歌踏青,參加各種學社的活動,沒想到七年之後,竟然已經記不得她的模樣,若非輪廓依稀,雲哲甚至無法認出眼前這人就是七年前那個性格安靜,總是在嘴邊挂着淺淺微笑的女生。
就像那晚在昆都光明暗淡的霓虹下,他就沒有認出曾桢一樣,時間改變了這個女孩兒太多,已經麻木到她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當然,也包括他這個妄圖評價所謂時間滄桑的詩人。
“我現在跟魏曼住在一起……”曾桢突然開口,她已經可以斷定雲哲那晚在昆都沒有将她認出,真是好笑,竟然會打算色誘雲哲,這個少有的不知真僞的正人君子……
“最近她一直提起你,”曾桢盯着雲哲驚愕的眼神,淡淡說道,“你當兵了,是嗎?”
雲哲點了點頭,看見曾桢突然朝他走來,并着他的身子,坐在那處還算空餘的石墩一旁,“怎麽樣,這幾年?”
“還不錯……”雲哲偏着頭望了望曾桢清麗的側臉,映着陽光,讓人不禁陷入對往事的回憶之中,突然間又想起了可諾,雲哲心裏莫名一酸。
還不錯……自欺欺人而已。
“打算幹多久?不會一直想着建功立業吧?”曾桢沒有察覺到雲哲逐漸低落的眼神,自顧說道。
“明年走吧……”
曾桢感覺自己似乎有很多話都想要跟身旁這個男人說,但每一次話到嘴邊總是無法開口。
說些什麽?說從上大學開始我就有點兒喜歡你?還是問他這幾年當兵發生的事情?
又或者說魏曼其實是一直愛你,即便她投到了別人的懷抱?
那些細碎的言語在腦中劃過,卻沒有留住一點從齒隙劃過的文字。然後逐漸轉為迷茫,又或者黯淡的感傷……
就這樣最好,在一個寧靜的午後,不期而遇,短暫的邂逅中一起望着碧水藍天,白鷗蓼葦,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做,淡淡地享受那份獨屬自己的安谧。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很久,久到雲哲以為七年的時光都已經磨平。他突然對曾桢說道,“陪我喝一杯怎樣?”
總是有酒才有話,有酒才能窺探你內心世界的一切。一醉過後,這世界喧嚣,與你全無幹系。
“好啊!”曾桢露出甜蜜的笑,陽光流溢在她的眼睑,長長的睫毛眨動,隙過那一份屬于她的美麗。
曾桢跟魏曼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在下午太陽偏西将落時,她甚至已經不知道自己跟雲哲究竟聊了些什麽,只是很清晰地記得自從進到這家旋繞着帕克貝爾《卡農》曲調的酒吧後,雲哲喝酒的動作就一直沒有停下。
兩個人喝了四打嘉士伯,雲哲一個人又叫了五杯長島冰茶,兩杯血腥瑪麗再加一杯天蠍宮,而曾桢那時,只喝了一杯長島而已。
那個男人無比急切地想要買醉,一杯杯酒下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喝些什麽,在說些什麽。
“曾桢,你知道嗎,當時總覺得你會一直很文靜地裝着乖乖女,天天抱着英語單詞在未名湖那裏……覺得那個時候你穿那件淺藍色的素裙很好看诶……沒想到你這麽能喝……好像有點兒醉了……”
“哈哈,曾桢,你知道嗎?為什麽我退學了?魏曼,胡炜……我自己都不覺得我會憤怒……我該祝福他們,羨慕他們,我雲哲有什麽能力去愛魏曼?就我這樣子……”
“當時在汶川我以為我會死的,那時候有一個女記者在我身邊采訪,我唯一清醒的時候好像是告訴她要把我的軍功章帶給我媽……她後來說我意識模糊的時候一直叫着一個女人的名字……她肯定覺得我傻,真的……”
“你現在怎麽樣?有男朋友了嗎?還是結婚了?他怎麽樣……”
“曾桢,要是要你在最親密的人之間選擇放棄一個,你會不會放手?”
“我特麽在部隊幹了七年了……結果呢?沒錢沒房沒本事……你說我雲哲這一輩子是不是一直就這麽失敗……去特麽的奉獻……我爸給這裏奉獻了一輩子,你知道嗎?他死的時候我特恨他……特別恨他……”
……
已經到了一種語無倫次的地步,只有曾桢還知道雲哲究竟在說些什麽?
滿桌的酒,他幾乎是見杯就幹……
沒有推杯換盞的刻意逢迎,也不用再生活在他人世界的陰影當中,雲哲只是覺得此時此刻他才能算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肆意放縱,天昏地暗……
然後他倒在橫座上,意識裏最後的一句話,似乎是叫着魏曼或者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有些模糊了,曾桢只是知道,那個他嘴裏呢喃的名字,不會是她……
“喂,魏曼,你在幹嘛?來昆都一趟,雲哲他……”
“雲哲?他怎麽了?哦,好,我馬上就到……等我!先在那兒坐着……”
中午曾桢離開別墅叫上她一起去外面兜兜風的時候,魏曼還躺在鵝絨大床上旖旎着自己的美夢,一覺醒來接到曾桢電話,卻是聽到了雲哲的消息。
魏曼的動作有些慌張,甚至沒有給自己化妝,胡亂着把衣服往身上一謅,就往昆都趕去。
曾桢突然湊到雲哲身旁,偌大的卡座上只有他們兩個人,即便白晝,此時酒吧之中,依舊如夜暗幕。
本就不是熱鬧時候,零星往來的人點綴着那曲輕曼低唱的卡農,曾桢将臉頰貼在橫卧在卡座之上的雲哲癱醉的胸膛上,靜谧如昨,只是風景殊異。
或是一刻鐘,或是半個小時,曾桢起身到前臺付完錢,一個人搖曳着杯中殘餘的那杯長島,神色呆滞。
真是能喝,長島加瑪麗,還有天蠍宮……
曾桢搖了搖頭,突然有淚珠從她眼眸落下,滴入長島之中,轟地一聲,炸開了她久閉封塵的內心。
憐憫誰?為誰哭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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