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求娶

沉香木的袅袅青煙從香爐中緩緩升起，若霞若霧，将太子書房點綴得有些迷離。

趙永懷定了定心神，似是下了什麽悠關生死的決定似的。

太子從案牍中緩緩擡頭看他，見他一身青衫，恭敬卻又不卑不亢地站在那裏，自有一股傲然的執着在裏面，如同別的文人那般，自帶着幾分儒雅和謙和。

自從他成為太子府的幕僚以來，還沒有向自己求過什麽，就連翰林院修撰也是他憑自己的本事獲得的，雖說不知道他進太子府的目的是什麽，不過還是對他頗有幾分贊賞。

“你說你想讓我給你賜婚？”

趙永懷欠了欠身，抱拳一禮道：“還望太子成全。”

“你所求之人是誰？”

“正是瑞王府的小王妃身邊的貼身丫鬟，董小婉。”

太子一驚，他昨日才想找個理由将那丫頭控制在自己身邊，今天趙永懷便送來了。只是他心中雖又驚又喜，面上依舊平靜，他笑了笑， “你如今可是當今太子爺，你可知有多少官宦之女想要嫁給你，而你卻想娶一個丫鬟，還要向我求娶旨意。你可知那丫鬟毫無背景，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你娶她并無任何益處。”

以他現在的身份，娶任何一個朝中大臣之女，将來都将成為他的仕途助益，而他卻心系一個丫鬟，絲毫不顧自己前程，讓他難免有些匪夷所思。

“小婉姑娘雖是一個丫鬟，但她單純善良，當初又于我有恩，我已傾心她許久，早就一心想求娶，可是卻被她的小姐阻攔下來。這才不得不鬥膽求太子殿下賜婚，還望太子殿下成全。”

他多次求娶小婉不成，心中傷惱，但又實在不想放棄。一想到在自己落魄無助之時出現在自己眼前的那張稚嫩而純真的臉頰，他就又燃起了鬥志。

此次他選擇了更直接的方式，直接求太子賜婚。

楚柏舟看了看他，捋着鼻下的兩撇精致八字胡，沉思了一會。原本他就想将小婉控制在身邊，被小婉拒絕後，自己也實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将她弄過來。趙永懷現在是太子府的幕僚，雖然他已經是翰林修撰，但是還沒有自己的府邸，現在就住在太子府，若是小婉嫁過來，自然也是住在太子府，與原來自己的打算也相差無幾，想到此，他便點點頭答應了。

趙永懷欣喜若狂，思量着這下董明珠沒有理由再阻撓了吧？他依然以為董明珠對小婉有什麽非分之想，上次是自己思慮不周，竟然向董明珠提親，董明珠定是不想放開小婉才從中阻撓。此次自己有了太子的賜婚書，諒她再蠻橫也不敢忤逆太子的旨意，只要婚書一到，小婉便可以順理成章成為自己的妻子，一想到這，趙永懷就覺得無比開懷。

然而小婉卻無論如何也開懷不起來。太子曾經對她說過要好生照顧她，只是她沒想到是這樣的“照顧”法。也許太子覺得讓她一個丫鬟嫁給一個新科狀元爺，已經是對她的無限照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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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太子親自下婚書賜婚，不比得前兩次可以直接拒絕趙永懷，誰敢忤逆太子的旨意？

董明珠看到太子的賜婚婚書後，知道準又是趙永懷向太子求娶的，頓時對他恨得咬牙切齒，但是一時也沒有什麽好的辦法想出來。

楚析摸着下巴看了看谟楓，神情認真道：“若實在不成，你幹脆帶着小婉私奔算了，我支持你。”

董明珠白了他一眼，不屑道：“這就是你想出來的法子？”

“不然娘子認為應該怎麽辦？”

楚析現在用“娘子”這個稱呼已用得越發的順口，董明珠也懶得和他計較，甚至不知不覺間已經适應了這個稱呼，有時在不經意間還會回應他。

董明珠道：“趙永懷一直對小婉不懷好意，多次向我求娶不成，便又用太子賜婚的法子，根本就是非娶到小婉不可的架勢。可是我們家小婉早就心有所屬，決不能嫁給這個趨炎附勢之徒。但是太子的旨意不能違抗，唯一的法子就是讓趙永懷自己放棄。既然是他求來的婚，就應該由他來取消。到時候就算是抗旨，也是他抗，而不是我們。”

“娘子真是聰明，這麽明顯的道理都能想得出來。但現在的問題就是既然是他自己求的婚，他又為何要自己悔婚？娘子可有什麽法子讓他自動悔婚？”

董明珠瞪了他一眼，對他那句明顯的嘲諷露出“你找死啊”的神情。楚析對她的威脅視而不見，依舊笑眯眯地看着她。

董明珠撅了撅嘴，抱臂賭氣道：“我還沒想出來。”

小婉嘆了口氣，氣餒地回到廢園，雖然董明珠和楚析都說會幫她想辦法，絕不會讓她真的嫁給趙永懷，可她也知道，太子的旨意，如同聖旨，并不是那麽容易改變的，想到此心底又是一沉。

谟楓默默跟在她身後，見她皺着眉頭的神情，沉默許久後，道：“若我真的帶你私奔，你會跟我走嗎？”

她猛然轉頭看着他，私奔不過是楚析随口說來調侃的而已，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認真在思考這個問題。而且見他眉頭微皺，低眉看她，聲音裏滿是情誼，又充滿了擔憂，似是擔心她會說出否定的回答似的。

她戳了戳他的眉頭，似是想要将他皺起來的眉戳平，柔聲道：“你若真帶我走，天涯海角，我都随你。”

谟楓眼深如潭，黑墨般的眸子閃出一異樣的光彩，眼底的擔憂去了大半，深情凝望着她。

小婉心中突起一陣憐意，為何谟楓似是很害怕她會什麽時候消失一般？不僅出門時小心翼翼，平日裏也時常露出似是怕失去她似的擔憂之色，她自認為與他相許以來并未有什麽要離開的表達或跡象，為何他會有這種擔憂？

她百思不解，見他眼底的款款深情，沒有再說什麽，也微笑着凝望着他。

突然一個聲音打破了此間的濃情蜜意。宋揮有些張牙舞爪地跑出廢園，似是剛剛聽到了谟楓的話，顯得焦急又憤怒，“不要帶走小小姐，小小姐不要跟他走，小小姐，宋揮會保護你的，你不能跟他走……”

小婉這才想起現在家裏多了個宋揮。宋揮神志不是很清醒，此時又聽見谟楓和小婉的話，以為她又要被帶走，才趕緊焦急地跑出來，把小婉護在身後，警惕地看着谟楓，好像谟楓是要帶小婉走的壞人似的。

小婉見他焦急的模樣，趕緊抓住他的手柔聲道：“宋叔別擔心，我不會走的，他也不會帶我走的，我會一直在這裏，你放心吧啊。”

宋揮渾濁的眼漸漸恢複清明，看着小婉哭喪道：“小小姐，你可不能再走丢了，宋揮找你找得好辛苦啊，嗚嗚嗚……”說着竟“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樣子令人動容。

小婉心中一痛，不知他在和自己失散期間是如何瘋狂地尋找着自己，竟然弄得神志都不清醒了，必定吃了不少的苦。原本沒有家人的她見到宋揮這個樣子，不禁感到一暖，即使她真正的家人已經不在了，而她卻還有別的“家人”在，他們關心着她，愛護着她，為她擔憂，為她着急。這也許就是老天爺在奪走她的家人後給她的補償吧？

當年宋揮冒着生命危險帶着她一起逃走，才使她躲過一劫，雖然不知什麽原因最後又失散了，而且他現在神志不清也問不出來，但是她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扔下他不管。剛才谟楓問她願不願意跟他走時，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說願意，此時看到宋揮的樣子，心裏便沒有了底氣。他為她付出得太多了，已經是她真正的家人了，她又如何能扔下他去過自己的幸福日子？她要照顧他，直到他終老。

好不容易安撫好宋揮，小婉才得以重新和谟楓說上話。此時見他眼中又是一片擔憂之色，知道他猜中了自己心中所想，頓時不免有些愧疚。

谟楓卻笑了笑，摸了摸她的臉頰，溫柔道：“你若不舍，我便和你一起照顧他吧。”

小婉握住他的手，在他手心摩挲着，感受着那手心裏的厚繭，那是他長期以來練劍所造成的。那手粗糙而寬厚，但是握起來卻那麽地有力和溫暖。

她看着他，緩緩點了點頭，“谟楓，謝謝你。謝謝你一直照顧我，謝謝你願意幫我承擔一切。”

谟楓眼底又深了些，似是極力在克制什麽似的，最後還是輕輕摟了她一下，在她頭上落下輕輕一吻，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