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秋獵

黍藜在知道太子給趙永懷賜婚後，終于忍不住找到太子，胡攪蠻纏地讓太子取消賜婚。

“取消賜婚？這是為何？”

黍藜向來驕傲，她喜歡的人不喜歡她卻喜歡一個丫鬟，這種事讓她如何能說出口？即使是趙永懷，她也沒有對他表明心跡，此時在自己的父親面前，她更加說不出口。只是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做點什麽，趙永懷也許真的會娶了那個丫鬟，那她心裏只會更加難受。此時已經顧不上什麽面子不面子的了，畢竟比起那些，自己的終身幸福更重要。

“趙永懷怎麽也是皇上欽點的新科狀元，怎麽能娶一個丫鬟作為正妻？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父親還幫他做這樣的賜婚，被外人知道了，還指不定怎麽說……”

“說什麽？”

她接下來的話被太子嚴厲的眼神噎回了肚子裏。太子雖然寵她，但是太子同樣也極在乎自己的威嚴，他絕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來诽謗非議他。即使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行。

黍藜知道他的底線和脾氣，便立馬改口道：“只怕會說趙永懷沒眼光，沒底氣，沒身價。”

“哼！”太子冷哼一聲，道：“本殿親自賜婚，誰敢在背後非議？就不怕本殿割了他的舌頭？”

“哎呀，父親……”黍藜拉着太子的手臂撒嬌道，這招不管在什麽時候都最管用，她知道太子絕撐不過三次。

果然，在黍藜搖了了他手臂一下，準備再搖一下的時候，太子的神情緩和了下來，臉上帶着寵溺的神情，聲音也放柔道：“好啦，別再搖啦，就不怕把父親這根臂膀給搖下來咯？”

黍藜嘴巴一嘟，也不再搖了，但神情顯然有些不高興。

楚柏舟看了看她，笑道：“說罷，你特意來到底是為了什麽事？”

“人家不想讓趙永懷娶那個丫鬟。”

“哦？這是為何？”

“趙永懷現在住在我家，又是我的朋友，若是讓別人知道我的朋友娶了一個丫鬟，那我多沒面子啊？”

“有什麽沒面子的？有本殿的親筆婚書賜婚，難道還不夠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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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沒面子。”黍藜準備胡攪蠻纏，楚柏舟這次卻明顯不買帳，神情一斂，裝作嚴肅的表情道：“此事已經這麽決定了，婚書已下，豈有收回之理？若收回婚書，我這個太子才叫做真正的沒面子。君無戲言，這道理你應該懂。”

黍藜見父親已經拿出太子的威儀來說事，雖然他還不是皇帝，但是行事作風已經處處以皇帝的标準來要求自己。他如此在乎自己的權威，又怎會準許別人來挑戰他的權威？即使挑戰之人是自己的女兒也不行。

黍藜見他絕無收回成命之意，心中一股悲涼湧起，眼中已有了淚意。難道真的要讓她放棄趙永懷嗎？那可是她第一次喜歡上的人啊！

楚柏舟何等人？怎會看不懂自己女兒的心思？此時見她這番模樣，已經猜出一個大概，肅然道：“你如此反對趙永懷娶那丫鬟，可是因為你自己喜歡他？”

見自己的父親戳破了自己的心思，黍藜也不想再做掩飾，讷讷道：“是又如何？”

楚柏舟神情一斂，怒道：“糊塗！”

“我喜歡他怎麽了？難道女兒就不能有喜歡的人嗎？”

楚柏舟道：“你當然可以有喜歡的人，但是不能是這個趙永懷。”

原本還因為剖露心思有些赧然的黍藜感到有些奇怪，不解地問自己的父親：“這又是為何？”

楚柏舟撇撇嘴，不屑道：“這趙永懷一無家世背景，二無權貴親屬，雖然考上了狀元，但在滿朝貴胄面前，他算個什麽？将來能否成氣還得看有人是否願意提拔他。你以為他攀附于我圖的是什麽？還不是圖本殿将來登上大典，提拔他。你是郡主，将來就是公主，你的夫君只能是大家世族，貴胄權威。”

黍藜不滿道：“這有什麽？我是郡主，他就是郡馬，将來就是驸馬，誰敢看輕他？若是他沒有權貴親戚，将來父親登上大典後，賜他一侯半爵的，也就是了……”

楚柏舟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嘴角歪在一邊笑道：“還是小女兒心态，不成大氣。我現在雖然貴為太子，但其實上頭那人并不喜我你看不出來？我若不是苦心經營，籠絡了一幫朝廷重臣和權貴站在我這邊，你以為我這個太子之位能穩坐這麽久？你只能嫁給朝廷權貴世家，其他的人別想打你的主意。”

黍藜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親，似是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似的，她張大口緩緩道：“難道，父親要準備将我的婚姻作為籌碼，做你拉攏權貴的工具嗎？”就連趙永懷這種出身微賤之人，也知道選擇自己心中所喜歡的女子作為妻子，而不是看中別人的身份地位，而自己的父親，卻親口告訴她要将她的婚姻作為政治籌碼，這讓她如何不震驚？如何不難過？

楚柏舟自知不小心說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傷了自己女兒的心，但又不好及時改口，便輕聲細語道：“為父不是這個意思。我自然會讓你嫁給你看中的人，只是這個趙永懷，并不值得你嫁。”

“我若偏要嫁給他呢？”黍藜卻異常堅決。

楚柏舟面色越來越難看，怒斥道：“沒我的同意，你休想嫁。再說了，這趙永懷有什麽好？雖有點才華，長得也不錯，但世家大族中才貌雙全的公子有得是，他身份微賤，只知攀附權貴，你到底看上他哪點？”

看上他哪點？黍藜也說不上來。也就是他那種明明身份卑微，卻對她不卑不亢，敢于與她把酒共飲的氣魄，又或者是他潇灑恣肆的才華深深吸引了她吧？他越是不看中身份地位地追求一個下等女子，她就越是覺得他不為名利地位所動的清高所吸引。那些貴胄之女，也有不少向他示好的，但他卻始終堅持自己心中所愛，并不向別的人多看一眼。正是他這一點，既讓她愛不自勝又讓她懊惱非常。若是他只是個攀附權貴之人，自己也許就沒有那麽煩惱了。她只需向他稍微示好便可将他吸引過來，如同那些無數想要攀龍附鳳的人一般，但是若是這樣，恐怕她又會對他不屑一顧了吧？

此時見自己的父親将他說得這麽一文不值，她心裏不免有些不忿，她憤憤道：“父親不要忘了，是大哥親自請他來太子府的！”

她說得铿锵有力，似是在維護着自己喜歡之人的名聲，又似是在維護自己心底的那一點驕傲。她喜歡的人，絕不是卑劣微賤之人，相反，與他父親相比，她覺得他更高尚。

說完還沒等太子反應過來，她便轉身離開了。

既然讓她父親收回婚約不成，那她便想別的法子就是。要讓那個丫鬟即使有婚約在身也無法嫁給趙永懷的方法，她可有的是。黍藜嘴角斜溝，心中已有了計謀。

秋高氣爽，正是豐收尋獵的好時候。秋獵是皇族每年秋季必舉行的盛典，屆時不僅所有皇親貴族會參加，就連朝廷百官也會随同參與，可謂是一年中難得的盛景。

瑞王府自然也要參加。瑞王爺楚柏茨和瑞小王爺楚析，連同家眷仆人，也浩浩蕩蕩的裝了幾馬車。

董明珠明顯興奮異常。她平時雖然出門游玩的多，但是像現在這樣參加皇家游獵，卻還是第一次，這讓她怎能不興奮？

誰知，到了獵場後，楚析卻讓她和小婉一起待在帳篷裏，不許她跟随，說是獵場人多，又是剪羽弓矢夾雜之地，怕傷了她們。再說獵場中也不能帶女眷，若是被別人知道了，恐對瑞王府有所中傷。這讓董明珠可着實急紅了眼，但是在老王爺和王妃面前又不好發作，只好忍氣吞聲看着楚析帶着谟楓騎着高頭大馬往獵場而去。

董明珠何等樣人？豈是別人不讓她做她就不做的？

還沒等楚析的背影完全消失，她便悄悄摸出帳篷，換上自己偷偷帶來的男裝，一邊穿戴一邊得意道：“哼，我就知道楚析這厮不敢帶上我，楚析總是在這種事情上小心翼翼膽小如鼠，一點也不大氣。我豈能錯過這等難得一見的盛況？還好我早有準備。”

小婉看着她一臉興奮，也不好說她什麽，因為她知道她的性子，若是她決定要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特別是這種好玩的事情上。只是心裏還是不免有些擔憂，畢竟這是皇家獵場，和街頭巷口可不一樣。

“我覺得王爺的擔憂是對的。王爺身在帝王之家，有多少雙眼睛看着他們的一舉一動？若是有什麽差池，被被人拿住把柄，即使有口也說不清，更何況……”她頓了頓，想起自己兩度見到的那人，心裏也多少能理解瑞小王爺在外面小心翼翼的心理。

董明珠見她欲言又止，便轉頭問道：“何況什麽？”

小婉走近她，低聲道：“何況太子并不像是個能容人之人，還是小心些為好。”

董明珠吃了一驚，似是沒想到小婉也開始懂得這些權勢制衡之事，有些對她刮目相看。

“小婉，你何時變得這般聰明的？”

小婉簡直想翻白眼，難道在他們眼裏她都很笨嗎？她只是單純但不是蠢好嗎？但翻白眼不是她的性格，她選擇用無視她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董明珠換上男裝後，不知從哪裏弄了匹馬，馬上打獵用具一應俱全，小婉不禁贊嘆她的準備充分。

董明珠跨上馬背，對小婉叮囑道：“小婉你先回王妃身邊去，我去去就來，若是王妃問起我，就說我昨晚吃壞了肚子，內急，在茅房裏出不來了。還有讓她不用擔心我。”

小婉點頭，這種欺上瞞下之事她在董府已經做得駕輕就熟，無需她多做叮囑便已經能發揮得爐火純青。

目送着董明珠離開，小婉才緩緩往帳篷走去。

王妃果然問起董明珠去哪了，小婉随便說了個慌，王妃是灑脫無羁之人，也沒有深究什麽，便繼續和別的女眷喝茶聊天。

中午過半，董明珠都還沒有回來，倒是傳來了不少老王爺和小王爺的“戰果”信息。

小婉開始還覺得沒什麽，可是随着時間的推移，便越來越擔心。獵場不比得外面，可以說處處都充滿了危險，即使董明珠在外面闖蕩再游刃有餘，但是在這個充滿皇室貴胄的獵場中，難免不讓人擔心她。其實相比她的安危，小婉更擔心她會沖撞了哪個貴人，雖然她也是瑞王府的小王妃，一般人等也不敢對她怎麽樣，但是若是鬧得太過也不好。

提心吊膽的又等了一個時辰，眼看着就連楚析們都快要回來了，董明珠卻依舊沒影子。若是楚析先回來問起她，她該如何回答？

莫不是又玩瘋了忘記回來了？

正擔心着，營帳門口悄悄探出一個小腦袋，在帳子裏搜尋，當目光觸到小婉時，明顯一喜，朝着小婉偷偷招手，示意讓她過去。

小婉在腦中搜尋了一下，覺得自己似乎不認識那個人。但見那人十六七歲，虎頭虎腦的，似是怕被人瞧見不敢大聲出聲，只是一雙眼睛晶亮地看着小婉示意。

小婉看了看身邊的王妃，下意識的意識到也許這人是董明珠派來的，于是決定不告訴王妃，悄悄走出營帳，看是什麽回事。

來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身黑色裝扮一看便是哪個貴人的随從。見小婉出來，他才說道：“你可是瑞小王妃的婢女？”

果然是和董明珠有關。小婉點了點頭，“小姐可是需要接應？”

見她一臉了然的樣子，少年嘿嘿笑道：“可不是？”說着看了看周圍，悄聲道：“小王妃在林子裏不小心墜馬，但是不嚴重，只是扭傷了腳，不能再騎馬，剛好遇見了我家主人相助，現在已經處理好了，并無大礙。只是要瞞過王妃悄無聲息地回來，卻有些難度，所以讓我回來找你，說是姑娘有法子幫她瞞過去。”

“小姐要我幫她做什麽？”

“姑娘跟我來便是。”

小婉皺了皺眉，沒有動，那少年看了看她，先是疑惑，随即似是想到什麽般恍然大悟，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佩，正是董明珠的随身之物。

小婉這才打消懷疑，跟着那少年去了。

他們往獵場中走去，那少年似乎對獵場很是熟悉，在林子中左轉右拐，專門挑別人不走的路走，居然避開了所有人，使得他們沒有遇到一個打獵的貴人，只是偶爾會遇到一些獐子小鹿之類的獵物，但都在他們發現之後立刻隐到樹林中去，警覺性極高。

小婉一開始還沒有覺得什麽，但是随着林子越來越深，她心裏開始有些打鼓，問那少年道：“小姐在哪裏受的傷，還沒有到嗎？”

少年停下腳步，轉頭看着她嘿嘿一笑，随即身形一閃，向樹林中跑去，轉眼就不見了。

小婉先是疑惑，随即意識到什麽，轉身準備朝原路跑回去。但她剛一轉身，便從林子裏竄出一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似是一開始那人就在那裏等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