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2)
的樣子。她難過…
“嘿,和你說說我這三個月發生了什麽好不好?”她打起精神,任宇涵卻并不理她。
“我的好朋友,就是和你通過電話的那個,叫安戈。他找了一個長的漂亮,脾氣也好,家境還優渥的女朋友。我可生氣了,為什麽呢,因為我喜歡他。好喜歡他。我吃醋吃的受不了了,有一天趁着酒醉把人推倒,她腦袋上砸出一個大口子。”說着她在自己腦門上比了比,淡淡的笑了一下“因禍得福,他居然因為這件事甩了這個女的,和我在一起。他說他才知道,他對我早就不止是好朋友了,因為覺得我從不會離開他,所以從來沒有定義過我們之間。你說我算不算第三者?後來,我和他在一起啦,我很開心,開心的你不見了我也沒發現,開心的他滿嘴謊言我也不在乎,開心到他一再觸碰我的原則我也不願意分手。”
林知秋瞧見任宇涵波瀾不驚的眼,掏出手機道“我來意大利起就沒有和他聯系過。現在我把手機開機,給你聽聽他着急的語氣好不好?一定很好笑。”
她覺得有液體錯了位,在她眼眶裏發漲。她按下開機鍵,笑道“你來接,那天他怎麽罵你的,你都罵回去。”
一顆淚珠掉在手機屏幕上,此刻屏幕發亮,她擦掉屏幕上的水漬。
任宇涵終于沉着眼眸看她,她笑的難看“我不插嘴。全由你說,說到你消氣為止好不好?”
嗡~嗡~
果然手機立刻震動起來,林知秋遞給他。語氣帶有一絲卑微的讨好“你接吧,涵子。”
她明明是笑着,眼淚卻大顆大顆砸下來。她慌亂的抹掉淚,有一點恍惚“除了分手,說什麽都可以,好不好?”
任宇涵瞧見屏幕上安戈勾着她的脖子,側身親她的額頭,而她笑的眉眼全開的樣子,是真的很開心。
林知秋見他不接手機,趕緊改口“都行,分手也能說。真的。”
嗡~嗡~
手機還在震動,任宇涵伸手接過手機。
林知秋淚落下來,又趕緊擦掉,努力的對着他笑。
他的手點開綠色的接通鍵,然後開了免提。兩人之間隔着一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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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傳出一道焦急慌亂的男聲“林知秋?林知秋!你在哪?”
林知秋看着任宇涵,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搖搖頭,把手機推給他。
“媳婦…”那邊口氣軟了下來,竟然顯得有一絲卑微“我好想你…”
林知秋咬緊牙,想讓自己不要再聽。
“對不起,我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只要你回來,我以後什麽都聽你的好不好?我把所有女生都辭退,一個都不留。好不好?”這是這麽多年,安戈頭一次服軟。卑微的求她。
任宇涵帶着詢問的眼神看向林知秋,林知秋心裏早就轟塌,血肉模糊。可她還是緊緊的握着自己兩只顫抖的手,哪怕餘生再也沒有他,林知秋你像剛剛那樣,想到那天晚上就能笑出來的對不對?她對着眼前已經模糊的任宇涵,緩緩的點了點頭。
任宇涵開口“喂,你找小秋嗎?”
她再也受不住,不敢聽下去。逃出了病房…
大概醫院是個傷感的地方,所以有人哭的那麽傷心實在太正常不過。
并沒有人上前詢問一下這個亞洲女孩,她大概是剛剛送走了自己最愛的人吧…
林知秋抱着自己,告訴自己不能再哭了。絕對不能再哭了,她有很多事要做,所有的眼淚都應該流在這一刻才對。
☆、54
三天後
任宇涵被送進了手術室,應姍和林知秋一起送他進去的。
任宇涵被送進去之前,深深的看了一眼林知秋。這是這幾天來,他們第一次對視。林知秋沖他安撫的笑了笑“沒事的。我在這兒等你。”
一周後
任宇涵出院。林知秋親自整理的行李,帶着他回到了曾經她的住所。
這裏有兩間房,任宇涵一間,林知秋一間。
推開門,是應姍站在客廳。砰的一聲,開了一瓶香槟,喜悅道“無論如何,得慶祝一下不是嗎?”
林知秋推着任宇涵進屋,拿起桌上的香槟倒了三杯,分給他們。“敬我們。”
應姍和她碰杯“對,敬我們!”
任宇涵也碰了一下杯子,扯出一抹淺笑“敬我們。”
叮的一聲
三個月前林知秋離開了意大利,回到中國,她找到第一份工作的時候,他們也曾舉杯慶祝。
三個月後,她又回來了。在這裏和共處四年的朋友,再次舉杯。
人生何處不相逢?
兩個月後,入了秋。任宇涵開始頻繁的去醫院接受複健。林知秋一次不落的陪他。
每次她都親自裝假肢。剛開始她總是裝不好,常常緊了,或者松了。幾次過後,已經很熟練。
她會陪着任宇涵從最簡單的走路開始練習,她很耐心。常常陪他反而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來,慢慢來。不着急。”林知秋從沒發過脾氣,和以前的她不一樣。
任宇涵滿臉是汗。連呼吸都帶着痛意,每走一步,膝蓋上的劇痛都要吞噬了他。
她會溫柔的看着滿臉痛苦的他,在他緊緊抓着扶杠的手背上輕輕按摩,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然後任宇會忍下來,悶聲不響的繼續練習。
咚的一聲,他朝前倒去。
“涵子!”她驚呼,把他扶起來。
醫生快速的收起病歷,将他擡到一旁的椅子上。替他把假肢取下來。
膝蓋處已經破了,紅腫不堪。
林知秋揪心,看着仰着頭忍痛的他。低聲道“醫生,我們不練了。”
任宇涵睜開眼,十分艱難的說“小秋,我沒事。”
林知秋揚起聲“不行。不練了。”
醫生見過很多放棄的病人,只冷聲道“如果決定好不練了,可以現在就辦理手續。”
任宇涵按住她的肩膀,堅持道“我練。”
聖誕節的時候,整個歐洲都在放假。
林知秋提前去超市囤了一大堆吃的在冰箱裏,她在廚房煲湯。
任宇涵在窗前發呆…
家家戶戶都裝飾着一閃一閃的霓虹燈,還有人将聖誕樹搬上陽臺,好熱鬧…
廚房裏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林知秋将烤箱裏的雞翅拿出來。
一道魚湯,一道雞翅,她炒了兩個素菜,盛好米飯。
到客廳把任宇涵推到桌邊,她溫柔道“姍回國了,今年終于輪到我和你過聖誕了。嘗嘗看?”
任宇涵喝了一口魚湯,又鮮又甜“好喝。”
她寬慰“那就好。”說罷,又急急忙忙跑回屋子,抱出一個長方形禮物盒,道“聖誕快樂。希望這份聖誕禮物能讓你開心一些”
任宇涵撕開禮物包裝,是一個仿真的電子假肢。
林知秋有些局促“你…”她想問他喜不喜歡,可是誰會喜歡一個假肢呢?“醫生說你可以佩戴永久性假肢,習慣了之後日常生活并不太看的出來。”她懊惱。那又怎麽樣呢?
“謝謝。”他實在說不出他很喜歡,只能道謝。
那就好。飯桌上。林知秋斟酌了一下還是和他商量“我想和你說件事。”
“嗯?”
“前幾天在超市碰到了以前的教授,他說有一份歌劇院的工作介紹給我。”她躊躇着“你放心,你的複健我一次都不會落下。我和醫生約過時間,一周兩次。”
任宇涵覺得有一絲喘不上氣,白着臉“小秋,沒事的。你不用這麽害怕…”
“對不起。”她頹然的道歉。
任宇涵覺得這幾個月林知秋一直在和他道歉,他卻不知道該回幾次沒關系才好。久了,他就再也沒說過沒關系。
聖誕節過後,林知秋開始上班。
她每周三和周六陪任宇涵去醫院複檢,周三利用的是她自己午休的時間。
她常來不及吃飯,卻不放心他一個人來醫院。通常回家接過他之後再去訓練,再送他回家。每每總是遲到。
今天她陪他練完,蹲在地上認真的給他按摩。
醫生和護士交代完情況,盯着任宇涵青筋凸起的手背,皺了眉“任先生,有些問題需要問你。”
“好。”
醫生撇開林知秋替他按摩的手,緩聲道“您最近,是否常常出現幻覺,覺得自己的小腿劇痛?”
林知秋訝異,擡眸看他。
他有些無措,醫生又道“任先生,你應該說實話。”
任宇涵微不可查的點點頭。
醫生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您的心理一定要放松,出現這種錯覺,又稱之為幻肢痛。主因是您給自己壓力太大,以及并未釋懷解釋,截肢的事情。”
林知秋手心發汗,醫生勸導的話一句都沒聽進去。
兩人之間沉默的對視一眼,任宇涵尴尬的移開視線。
當日,她把他送回家。想說些什麽,卻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意大利的歌劇舉世聞名,工作起來常常忘記時間。她過上了從來沒有過的忙碌的日子。
工作日她會起一個大早,做好早餐之後。才去上班。中午和晚上即使再忙。她也會回來做過飯,再出門工作。
周六她陪任宇涵複檢,然後推着他在公園裏曬曬太陽,再去買菜。
晚上回家之後,會先做飯,然後提前把一周要吃的的菜準備好。
周天她也改掉睡懶覺的習慣,裏裏外外做起衛生,下午她會推着任宇涵去喝喝咖啡,或者逛逛畫展。
因為除了周末,她沒有時間帶他出門。
到了過年的時候,林父林母不斷催促她回國過年,她說這邊工作脫不開身,沒有回去。
這個年顯得有些哀愁,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林知秋确實升職了。
或許是她工作拼命,她的工資翻了一翻。她請了一個中國阿姨,來做鐘點工。這樣她就不必每天往回趕,周三也終于可以無論多忙,抽出時間吃一個三明治了。
☆、55
時間過的很快,冬去春來。轉眼過了一年。
過去的一整年,她努力工作努力照顧任宇涵,任宇涵也努力的複健,練習。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兩人都默默支持着對方。
只是林知秋依舊沒有回過國,大小節日她都陪在任宇涵的身邊。
這一年過的平靜又充實。熬過了最冷的冬天之後。等到了春天,終于迎來了一個好消息。
任宇涵已經不用複檢了,醫生讓他帶着假肢嘗試着正常生活。
當醫生說出不用複健那一刻,林知秋無論如何都是開心的。她很久沒笑過了,即使笑也是淺笑,那種露出牙的笑意,很久沒有了。
任宇涵卻覺得她的笑有些刺眼。
她的工作越來越忙,回到家都是深夜。即便如此,只要任宇涵沒睡,她都會和他說說話,或是下樓陪他走走。
可任宇涵不用複健之後,更是無事可做。她深夜到家,他通常還神采奕奕。不是看不出她累,可他總是在她提議要不要下樓走走的時候,笑着說好啊。
林知秋這一年,瘦的很快。她到覺得很好,什麽衣服都hold的住。
到了夏天,林知秋特地挑了一個周末。和任宇涵出去走走。
如今他已經可以帶着假肢正常行走,只要不是太遠,一般沒有問題。
林知秋蹲在他身前替他戴假肢,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幫他帶了。她手生了不少,有些擔憂的問“怎麽樣?會不會緊了或者松了?”
任宇涵搖搖頭“正好。”
她扶他起來,任宇涵卻拒絕了。撐了一下牆就站起來了。
兩人并肩下了樓,家門口就有一個公園,此刻有許多人都在公園裏聊天,小孩全在草坪上踢足球。
她和任宇涵一起走在公園裏散步,林知秋盡量走的慢一些,遷就他的步子。
任宇涵發現了,他故作頭疼道“小秋。我雖然截了一條腿。可另外一只還是比你長很多的。”
林知秋不明所以“嗯?”
任宇涵牽起她的手。邁開步子大步走起來。
林知秋無奈的笑了一下。她扯了扯任宇涵的胳膊,示意他椅子上有兩個意大利女孩在偷看他。
“那個東方男人好迷人!”
“對!真優雅。”
任宇涵笑起來“看來,我還是很有市場的?”
“唔,一般般吧?”林知秋應和他。日頭正好,曬的她的頭發都又一絲棕色,任宇涵擡起手在她頭頂摸了摸。
林知秋恍惚,沖他輕輕笑了一下。
砰。一聲輕響,一顆足球砸在任宇涵的腳邊。
兩人都疑惑的看着那顆球,擡頭尋找失主。
草坪上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朝他們揮手,用意大利語大喊“叔叔,你能把球踢給我嗎?”
林知秋心跳起來,彎腰就要去撿球。
“小秋。”他拉住她,阻止她的動作,對小孩回“當然。”
那顆足球靜靜停在他的腳邊,任宇涵近來适應假肢适應的很好。幾乎看不出來那是假腿,有幾次林知秋看着他在家裏倒水的樣子,都以為回到了他們上學的時候…
任宇涵稍稍退開一點,看着那顆足球投下一片小小的黑影。
林知秋揪住自己的領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
一次,一次就好。
陽光下,他小步跑了兩步,擡起腿朝球踢去,腳從足球邊滑過,沒踢中。
他整個人轟然向後摔倒。
“啊,天啊。”有人發出驚呼,他因為摔倒露出了腳踝的一截假肢。他狼狽的坐在地上。慌亂,無措。
周圍人都在看他,都在吃驚。
小孩的母親連忙上前道歉“對不起先生,我不知道您不方便。真是抱歉。”然後試圖把任宇涵扶起來。
林知秋趕忙上前,攙住他的胳膊,對那位母親用意大利語道“沒關系。”
任宇涵不發一言,剛剛讨論他的兩個女孩此刻正張着嘴驚呼上帝。
“怎麽樣?有沒有摔到?”她替他拍拍衣服,盡量想讓自己看起來平靜。
任宇涵氣息不穩,慌亂的推開她的手,眼裏滿是自卑和閃躲。他跌跌撞撞轉身逃回家。
林知秋被推開的手,垂在身邊。公園裏依舊是微風和豔陽,她看着他的背影,心揪在一起…
你怎麽會覺得累?累的那個人是他…
林知秋,你怎麽敢?
她收拾好心情回到家的時候,任宇涵依舊坐在窗前,看不出喜怒。
只有中國阿姨在廚房裏準備晚餐,林知秋換了拖鞋,走到他身邊,蹲在地上。
“涵子,重新開始畫畫好不好?”
任宇涵冰冷的眸子望着她“怎麽了?養我累了?”
林知秋小心翼翼道“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畫家,發生什麽都應該繼續畫畫,它會讓你的人生快樂一些。”
任宇涵一字一頓對林知秋道“我不,這也是你的人生,不是嗎?”
她猶如堕入冰窖,陽光下睫毛都在發抖。擡起眼滿是悲哀的看着他。她的涵子正在扭曲變形…
任宇涵被刺痛,移開眼“阿姨做飯我吃不慣。”
她依舊無條件順從他“好,以後我回來做飯。”
時光是強大的,它能抹平傷口,也能清晰痛苦。随着日積月累的沉澱,他們兩個人都知道。背負起兩個人的人生是一件沉重又艱難的事。
痛苦要放大,快樂要平分。沒有眼淚,除了微笑和好。林知秋再也不知道怎麽陪着他…
☆、56
辭去阿姨之後,林知秋過回了忙碌的人生。她買了一輛代步車,似乎是方便了一些。但依舊希望每一天能多出幾個小時。不用這麽忙碌
任宇涵越來越挑剔,要吃的菜通常很複雜。但她從來沒有怨言,無論他提什麽要求她都答應…
轉眼又到了聖誕節,原來已經兩年半了。林知秋不知為何突然恍惚起來,她待在意大利兩年半了。
“嘶…”她不小心切到手指,辣椒立刻刺激着傷口,她卻突然覺得舒服一點。
任宇涵走進廚房。瞥見她的傷口卻沒有多問“你的手機。”遞給她一支正在震動的手機。
是林伉。林父林母有些和她生氣,因為她長時間不回家,傷了兩位老人的心。
她接起來“哥…”
那邊的林伉周遭似乎很安靜,他應了一聲。又問“今年回家嗎?”
林知秋握着手機,猶豫了一下。任宇涵就靠在廚房門邊看着她,并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我…”她喉嚨堵塞,為難。
“爸媽是真的很想你,好歹回來看一眼。”林伉的聲音渾厚,廚房裏又安靜,任宇涵聽的一字不落,他突然出聲“小秋,你可以把叔叔阿姨接過來過年。”
林知秋下意識的皺眉毛。那邊的林伉已經在問“誰?怎麽有男生的聲音。”
她慌亂起來“他,他是…”
咕嘟咕嘟,竈上的砂鍋蓋子不停的冒泡。
他是故意的,他又道“小秋,湯好了。”
她連忙挂了電話,把那邊的疑惑震驚全都隔絕,一顆心微微刺痛。案臺上還有切好的辣椒,她放下電話,攏一攏耳邊的碎發。“你坐着吧,我來端湯。”
傷口碰上滾燙的砂鍋,她絲毫沒有表情變化。沉默的端湯上鍋“還有一個辣子雞,我炒一下。”
鍋把上還有一絲血跡,任宇涵卻當作沒看見,平靜的盛湯…
林知秋很快端着辣子雞出來“開飯吧。”
兩人沉默的吃飯,她突然想到什麽。對任宇涵道“涵子,聖誕快樂。”
任宇涵扯起一個詭異的笑,問她“小秋。能送我一個聖誕禮物嗎?”
“當然,你想要什麽?”
他從兜裏掏出一張□□,林知秋認得。那是她包裏的工資卡。他,翻她的包?
任宇涵一定看不見自己此刻的表情,那是一種近乎病态的得意“你的工資卡,交給我好不好?”
林知秋腦子裏只空白了一秒,很快就重新提起筷子拔了一口飯“好。”
任宇涵笑起來,有些意味不明“謝謝,我很喜歡。”
“你喜歡就好。”她給他夾菜“吃菜。”
這個年,林知秋依舊沒有回家。除了沒有錢,家裏再也沒來過電話催她。
她的日子變的緊巴巴起來。任宇涵管她很緊,所有錢似乎是算好的給她。
如今買菜這件事,似乎變成了她唯一的樂趣。唯一一個在人群中穿梭,聽見有小夫妻之間互相商量今晚吃什麽,或者有孩子和母親撒嬌要買零食的時候,她常常聽的入迷,一片呆滞…
任宇涵幾乎不出門,她回到家的時候他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他已經很久不帶假肢了。褲管裏空蕩蕩的。這樣下去不行。
她脫了大衣,提起東西去廚房。洗好水果出來,放在茶幾上,她覺得,他們要談一談。
“涵子。”她輕聲喚他。
“嗯”他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視。
“明天我們去樓下走走好不好?”她把蘋果遞給他。
“不去。我這樣怎麽去?”他依舊面不改色,語氣喪的可怕。
“你不能這樣。”她微微激動“你需要适應它。”角落裏的假肢蒙了灰。
他緩慢回頭,眼裏深沉不定的看着她。
林知秋縮了縮脖子,口氣軟下來“對不起。”
他又繼續看球賽
為什麽今年的冬天,這麽冷?
晚餐依舊是沉默,房子裏除了電視顯得熱鬧一些,再沒有別的生氣。
往常林知秋總是躺下就睡的,今天不知道為什麽失眠。
她怕失眠,這幾年只要有一秒鐘讓自己停下來,她就會想他。
她以前不信,哪有什麽入骨相思。原來真的有,長相思,摧心肝。
任宇涵今晚在客廳看電視看了很久 ,即使球賽早就結束,他依舊盯着電視。
因為,他好像聽見了哭聲。從那扇門背後,隐隐約約傳出來的哭聲。像極了這幾年的她,壓抑,隐忍。
她自從那年在醫院裏之後,再也沒有哭過。也再沒有提過他。
絲絲縷縷都在燒灼着他的傷口,他木然的轉頭看向牆角的假肢…
他最近變的都不像他了,常常很暴躁,不耐煩。他想好好和她相處的,不知道為什麽看見她毫無生氣的臉,總是怨恨…
愛變了味道,他分不清。
良久,哭聲消失了。他竟然出了一身汗。他撐着拐走站起來,拿起牆角的假肢。回到沙發上。
任宇涵仔細的卷起褲腿。露出被截肢的地方,他閉上眼。再睜開,已經壓下波濤的內心,平靜的戴好假肢。
他先去廁所擰了一條溫毛巾,走到林知秋門前。曲起手指輕扣兩下。
他貼上門框。屋內一點聲音都沒有。
推門而入,屋內竄出一股濃重的煙味。他忍住想咳嗽的沖動。
林知秋趴在床上睡着了,床頭櫃上的煙灰缸裏滿是煙頭。她的臉上還帶着淚痕,臉下壓着一本沒寫完的日記。
2月14 陰
安戈,情人節快樂 。我最近總是在超市裏逗留很久。今天看見超市裏把玫瑰和巧克力放在一塊,我才記起來今天是情人節。但我知道你最煩這些洋節了。
最近大概是老了,走在路上我常覺得風也不吹,鳥也不叫,連街道旁的房屋都在沉默。除了我的腳步聲越來越響。空無一物,我不知道怎麽掩蓋。
任宇涵把日記抽出來,往前翻了一頁。
2月8號晴
今天太陽特別好,我在上班的時候,maria問我為什麽對着窗外的陽光發呆。
你知道嗎?
因為光束照在我桌上的時候,我總覺得像你的眼睛,我伸出手卻捉不住它。還好,它有溫度。曬的我的手心暖暖的,和你牽着我的時候一樣。
想你
1月15 晴
我很久沒有在白天路過樓下的公園了,原來那裏有一條河。
我總是匆匆地趕回家,恨不得每天多出幾個小時。
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有了一條細紋。我沒有驚慌,伸手摸它的時候居然有一絲欣慰,原來時光給我送來了禮物。我在想如果你在,你一定會摟着我叫我別怕。
你呢?一切還好嗎?長皺紋了嗎?
啪!
任宇涵沒有在翻,他合上本子。只覺得渾身都凝固了!為什麽?為什麽?!
低頭看那個睡的無知無覺的人,他只恨不得把她搖醒丢出去。臉上的五官已經扭曲,指尖都泛白捏着手裏的日記本。
他要她知道,每個人的承諾都要奏效。就像她說,這也是她的人生。
既然不能快樂,小秋,我們一起痛苦吧。我會抱着你,我不會離開你…
☆、57
林知秋起床的時候,日記本掉落在地上。她撿起來,恍惚了一會,收拾自己就出去做早飯
客廳裏,任宇涵居然看了通宵的電視。眼裏都泛着血絲。見她出來,啞着嗓子“不用做我的早飯。”
她呆愣在原地。點點頭。
早上多出了一點時間,她卻沒有待在家裏,出門去了劇院。
今天似乎還是陰天,她準備下車的時候發現落起了小雨。可是車裏并沒有傘。她躊躇着,摸出一根煙來。
扣扣
有人敲打她的車窗,她降下車窗。
是她的同事,一個叫vesca的老太。唱歌劇的,如今在做劇團經濟。
“嗨”她和vesca打招呼。
vesca舉着傘,善意的笑笑“能借個火嗎?”
“當然。”她從車上下來,給她點煙。
vesca點着煙,并不過多聊天。已經朝劇院走去。
林知秋還在淋雨,這老太太真是冷漠。她将包包舉在頭頂,一溜煙的跑進去。
或許是早上的小插曲,林知秋淋了點雨。到了下午就有些喉嚨痛。她只想着回家煮些姜可樂,然後好好睡一覺。
收到任宇涵的短信,他說要吃龍蝦。這個季節,得開車去碼頭買龍蝦,親自料理還十分的麻煩。她卻擡手回了一個好。
下班之後,下起了大雨。林知秋依舊開車去了碼頭。
因為雨勢過大,許多小攤販已經收起了攤子。雨刷快速的刮走雨水,她打量一眼碼頭,見到還有一個人正在擡着箱子往船上搬。
吧嗒,她解開安全帶,沖了出去…
指針轉向七點半,林知秋還沒回家。她五點就下班,今天也沒說過會加班。
咔噠,門開了。
林知秋濕着頭發回來了,手裏提着一個黑色袋子。她将門關上“等很久了嗎?餓不餓?”
任宇涵瞧一眼窗外的風雨,随意道“你怎麽遲了?”
她脫鞋的手頓了頓,很快又恢複如常“路上遇到車禍,堵了會車。我現在去做飯。”
她連衣服也沒換,濕噠噠的貼在身上十分難受。
任宇涵沉默看她利落的收拾龍蝦,以及腳下那灘滴答的水漬。
八點的時候,她把龍蝦面端出來。濃重的迷疊香的味道,她一時沒忍住,打了一個噴嚏。她已經第一時間轉頭。
任宇涵把餐具放下“不吃了。”
她有些許抱歉,柔聲道“抱歉,給你煮別的。明天再買一次龍蝦好嗎?”
“倒胃口。”他丢下傷人的話語,離開餐桌。
林知秋對着龍蝦面自嘲的笑了一下。她曾經最煩包子性格的人,按照以前她能按着他的頭,塞進龍蝦面裏。
可如今再大的火氣看見他空蕩蕩的褲管,除了愧疚和閃躲,生不出別的情緒。
她快速的又煮了一碗面,放在桌上。到他門口輕聲道“我煮了面,在桌上。”
她嘆了口氣,只覺得渾身都疼。洗了澡來不及煮可樂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林知秋發起了燒。她試着爬起來上班,嘗試了兩次還是起不來。她只好打電話請假。
班可以不上,但是早飯不可以不做。她勉強又休息了一會,爬起來做了一個三明治。
任宇涵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她正好在倒咖啡。低着眼,沉默又溫馴。
她倒好咖啡,看見他。“早餐好了,你吃吧。”
“你的聲音怎麽了?”他皺眉。
“有些不舒服。我先回去睡一覺”她連笑都擠不出來。收緊外套,腳步虛浮的回了房。
這一覺睡的天昏地暗,她依稀覺得有人來摸她的額頭,但又覺得是她高中有一次發燒時候安戈摸她額頭的手。
她再醒來,窗戶外已經黑透了。屋子裏也沒有燈,她一時沒反應過來這是哪兒…愣愣的躺在床上發呆。
好久她才想起來。意大利。離家11622公裏之外的地方。她睜着眼,望着屋頂發呆。
擁着被子靠在床頭,她從床頭櫃上摸到煙和打火機。打了兩次火才着,她一只手揪住被子按在胸口,另一只手夾着煙送到嘴邊。
指頭和唇碰到的那一刻。她才覺得自己有些手涼,徐徐吐出白煙,歪着頭。
她擰開床頭昏暗的燈,找出本子,抵在曲起的膝蓋上,提筆
12月15
不知道今天的天氣。因為我沒有出門,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黑夜,不知道時間感覺有些慌張也有些喜悅。
這個冬天又要過完了,情況依舊糟糕。沒有改善,我的煙瘾越來越重,手指上已經有了老繭。覺得挺好的,起碼讓我知道日子不是一成不變的,至少得有些什麽不一樣不是嗎?
你呢?變了嗎?還記得我嗎?恨我嗎?
筆尖停了停,她又抽了口煙。
啪!
突然亮起的燈,她擡手擋了擋。
“你醒了?”任宇涵的聲音。
她合上本子,趕緊把煙掐滅。“嗯,你餓了?”
他下巴的線條越發剛毅,黑着眸子盯着她。
她掀開被子的手頓了頓,疑惑道“怎麽了?”
他冷了臉“以後別再家裏抽煙。”
她喉嚨緊了緊,有些赫然“抱歉。”
砰的一聲,他摔上門。即使短暫,他還是看到了,她紅着眼…沒有眼淚,紅着眼愣神抽煙的樣子,無助又迷茫。
他回廚房把火關上,鍋裏還煮着粥。他忿忿的端起來就走向廁所,最終,還是又放回了桌上…
自那以後,她的錢更少了。顯然是他算好的,沒有煙錢…
她并沒有問過,一如往常。
她開始不吃飯,把錢省下來買煙。每次午休她就靠在樓梯間裏抽煙。
身後的樓梯間開了門,她夾着煙回頭。是vesca,這個老太太從包裏掏出煙,和她對看一眼。
她禮貌的笑了笑,掐了煙準備回去。
“zhiqiu。”她不标準的發音喊她。
“vesca,有事嗎?”她覺得有些突然。
vesca從包裏掏出一個牛角包遞給她“給你吃。”
心頭突然湧上一股酸意,她咬緊嘴唇。不敢接過來。
那只略帶滄桑的手又湊近了,帶着暖意“我的女兒和你一樣大。你母親如果知道你不吃飯,會很難過。”
毫無預警,她的眼淚砸下來,滴在vasca的手背上。她慌亂又害怕,立刻替她抹開手背上的水漬。
vesca趁機将牛角包塞到她手裏,有些心疼道“神說,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她握着手裏的牛角包,睜着眼輕聲問“神真的這麽說嗎?”
“當然”vesca笑着。“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但如果你需要,你可以把我當作神父,和我禱告。”
林知秋搖頭,感激道“謝謝您,我不需要。”
vesca只是微笑,摸摸她的頭。“好姑娘。”
神說,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
她對着後視鏡裏的自己,眉眼淡漠。一時有些恍惚,這個人是誰?這不是她,那個神采飛揚,明媚愛笑的女孩。不知道去了哪裏。
她合上後視鏡,慢慢朝家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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