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妖道6

朱厚照愣了愣，下意識回頭, 卻見到蕭明晟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 唇角依稀挂着笑容, 只是這笑容裏有着說不出的冷意。

朱厚照心裏一突，完全本能地緊張起來, 道：“阿晟，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見朱厚照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本想興師問罪借題發揮的蕭明晟：“……”

蕭明晟靜默片刻, 将手中的毛筆随便一扔, 直接丢出了窗戶, 這個姿态可以說跟往常優雅閑适模樣大相徑庭，直讓朱厚照瞪大了眼睛, 心中越發确定了蕭明晟此刻不對勁。

蕭明晟無語凝噎, 他看着朱厚照充滿了不安與關切的桃花眼, 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長長地嘆了口氣, 蕭明晟沉聲暗示道：“敏之，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說好了讨好他攻略他呢？他這段時間在幹什麽呢！

躺平了等攻略的蕭明晟有些忍不下去了。

在蕭明晟的暗示下, 朱厚照愣了愣, 他擰緊了眉, 陷入了思考。

忘記了什麽？

忘記了喂馬飲馬？

最近的馬兒很乖, 都會自己吃草飲水。

忘記了購買物資？

昨日他還盤點過物資, 接下來三天都露宿郊外都不是什麽問題。

蕭明晟看着朱厚照一副凝眉深思，十分嚴肅認真自省的模樣，蕭明晟都快被氣笑了。

“敏之郎君！”

朱厚照保持着思考的神情擡眸看向蕭明晟, 而在這個時候，手随意搭在椅背上的蕭明晟卻傾身過來，在朱厚照不及反應之下，低頭吻住了朱厚照的嘴唇。

嘴唇一觸即分，蕭明晟挑了挑眉，鳳眸睨向朱厚照，重重地道：“你忘記了這個，敏之郎君。”

朱厚照：“……”

朱厚照：“！！！”

朱厚照驀地瞪大了眼睛，傻愣愣地看了蕭明晟三秒，旋即整個人一個激靈，緋紅的顏色瞬間席卷全身。他下意識後退，卻忘記了身後就是桌案，差點撞到了腰。還是蕭明晟一伸手，将差點撞桌子的朱厚照拽進了懷裏。

隔着衣服，蕭明晟都能夠感覺到衣服下面的溫度直升的身體，這段時間裏的憋悶無奈頓時就消散了。他低頭看着一臉懵逼的朱厚照，無奈地道：“如何，敏之郎君，想起來了沒有？”

“阿阿阿阿阿晟！”朱厚照此時整個人都紅了，手腳僵硬無措地被蕭明晟擁在懷裏，動也不敢動一下，只顧傻傻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我這是……在做夢？”

蕭明晟：“……”

“真是個不動風情的榆木疙瘩。”蕭明晟手臂用力，直接将朱厚照抱了起來，大步走到床上，将人往床上一放。

每個世界都名正言順地成過親，在蕭明晟看來，不管他家敏之有沒有記憶，都是他的夫人。這個世界他就動了點歪心思，想要看敏之郎君主動起來會是個什麽模樣，沒想到……鬧到了這會兒，苦的竟還是他自己。

蕭明晟單手杵在枕邊，垂眸看向仰躺在床上，依舊有些分不清夢境現實的朱厚照，無奈地嘆了口氣，道：“敏之郎君，你可真是生來克我的。

”

朱厚照：“我……”

不待朱厚照說完，蕭明晟俯下身，又一次吻住了朱厚照。

朱厚照下意識擡手，手掌虛按在蕭明晟的手臂上，然後随着蕭明晟的深入，漸漸攬緊了身上的人。

一夜好夢。

或許，不是夢。

第二日天都大亮了才醒過來的朱厚照怔怔地看着床頂，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旋即猛地坐起了身體。

身體只有略微的不适，并不會妨礙朱厚照做出一些大動作。

“不再多睡一會兒？”

旁邊傳出懶洋洋的嗓音，充滿了餍足的意味。

唉，他家敏之在這種事情上磨磨蹭蹭的，果然他應該主動一點，憑白浪費了那麽多吃肉時間。

蕭明晟這般想道。

就在這時，突然坐起身體的朱厚照卻直接翻到了蕭明晟的身上。

蕭明晟掃了一眼坐在他腰上的朱厚照，挑了挑眉。

這姿勢有些危險啊。

然而，更加危險的在後面。

朱厚照看着懶洋洋的蕭明晟，忽地咧嘴一笑，笑容又勾人又肆意，全然不是朱厚照一直以來在蕭明晟面前露出來的表情。

蕭明晟一愣，然後就聽到朱厚照慢吞吞地開口道：“明晟郎君啊，在下昨晚想起了不少東西，不知明晟郎君能不能為在下解惑一二啊？”

蕭明晟微微睜大了眼睛，旋即鳳眸一彎，輕笑着道：“原是想起來了嗎？”

朱厚照不說話，只伸出手，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摸着蕭明晟的臉龐，凝視的目光仿佛在看着屬于他的稀世珍寶。

蕭明晟唇角的笑容大了些，他擡起一條腿，勾住了朱厚照的腰，旋即腰上用力，在朱厚照的驚呼聲中，直接将坐在他身上的朱厚照勾倒，翻身将朱厚照壓在了身下。

蕭明晟伸手扳住了朱厚照的臉，語帶笑意：“來，我帶你看看‘真相’。”

不待朱厚照反應，蕭明晟低下頭，與朱厚照額頭相抵。

下一刻，朱厚照大睜的雙眸就失去了焦距。

仿佛被高高地抛入天空，旋即失重地墜落，這種無處可依的感覺讓朱厚照整個人陷入了空茫之中，直到自身後伸出的雙手将他攏在懷裏，一切方才平靜下來。

朱厚照看着眼前的虛空，喃喃道：“這裏是……？”

“我的精神世界。”蕭明晟溫聲道，“敏之，接下來你無論看到什麽，只需記得你是我獨一無二的伴侶便可。”

朱厚照抿了一下嘴唇，道：“好。”

下一刻，一片虛無的精神世界就發生了變化。

天幕之上，無數星子閃爍，比起往日裏見過的星辰不同，這些在眼前閃爍着的星子格外耀眼，充滿了勃勃生機。

朱厚照下意識看向其中一顆星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在極目望去的時候，周圍的景物飛快向後掠去，他竟看到了那顆星辰上幻化出了與一方世界如出一轍的景色，從誕生到發展，從鼎盛再到衰落，最終歸于沉寂的景象。

朱厚照心中一緊，隐約意識到自己看到的是什麽。

果不其然，一旁的蕭明晟輕聲在他耳邊低語：“那是一方世界由誕生到毀滅的情景。”

在漫天星子之下，蕭明晟在朱厚照的耳邊落在一連串溫柔地輕吻，道：“這是諸天萬界從不會普通人眼前展露的真實。”

朱厚照的嘴唇動了動，他慢慢地轉過頭，看向身後四世糾纏的伴侶，卻見蕭明晟未着這段時日裏的藍色道袍勁裝，而是一身銀色廣袖寬袍，玉冠束發，容顏依舊盛極，比之往日卻多了高高在上的淡漠，一雙鳳眸已經變成了純粹的金色。

朱厚照幾乎喚不出蕭明晟的名字。

蕭明晟看着近在咫尺的朱厚照，喉嚨裏發出無聲的嘆息。誰能夠想到，他不過躲懶到小世界走上這一遭，竟然遇到了心儀之人。

他沖朱厚照慢慢地笑了起來，一瞬間沖淡了他身上的神性，将狀态拉回到了曾經的蕭明晟。

“阿晟你……”朱厚照猶豫着不知如何開口。

蕭明晟湊過去，親了親朱厚照的唇角，緩聲道：“我執上天，自名明晟，依舊是你的明晟。”

朱厚照伸出手，慢慢地抱住了蕭明晟，沒說相不相信。

很快，朱厚照就身體力行地驗證了蕭明晟的這句話，他喊得嗓子都啞了。朱厚照躲過那只不知是想要幫他系腰帶還是其他的手掌，啞着嗓子道：“我明白了，我相信了，過猶不及，阿晟，記得嗎，過、猶、不、及！”

蕭明晟深沉臉，道：“需要我指出，即使過了對于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麽大事嗎？”

朱厚照：“……不需要。”

蕭明晟知道，即使幾世相守，渡過了在普通人類看到難以置信的漫長歲月，但他的身份對于敏之而言仍是一道坎兒。

上天明晟天君，并非這一方世界的神祇，而是淩駕于諸天萬界之上，授命管理諸天萬界的十方天君之一。

神帝之下，以十方天君為尊。

會在小世界裏投胎轉世，不過是明晟天君用來消遣時間的方法而已。若非他當初留在神魂上的封印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漸漸失去了作用，使得他在數百年前保留了三世記憶，比起走過場的神，更像是一個人，進而與賀蘭敏之發生了感情，他這天君恐怕要單身到諸天萬界重歸混沌。

作為文睿皇帝死亡的那一刻，蕭明晟就恢複了天君的記憶，但這并不妨礙他對賀蘭敏之的感情，于是有了這第二世、第三世、第四世。

每一世的蕭明晟都在潛移默化地改變敏之的體質，又有每一世的小世界功德淬煉魂體，敏之的魂魄褪凡入聖，漸漸與常人不同，這才會在臨終的時候想起前世的記憶。

蕭明晟的手指細細撫過朱厚照的鬓發，鳳眸中盡是溫柔的笑意，道：“一夕之間由人變神，于我而言輕而易舉，只不過我想着，敏之你不會喜歡這樣的方式。”

以小世界給予的功德來修煉魂魄會消耗相當漫長的時間，但那些是敏之應得的。

朱厚照在蕭明晟的注視下忍不住露出了笑容，道：“明晟郎君啊，你果然了解我。”

“明晟天君與明晟郎君也并無區別。”蕭明晟語氣鄭重地道，“我始終是我，不曾改變，所以，你也了解我。”

朱厚照抿了一下嘴唇，慢慢說出了自己的顧慮。

“難道，你們就沒有天規天條，禁止與凡人生出感情？”

古往今來，這種仙凡有別的故事比比皆是，開篇再美好，也是以悲劇作為收梢。天君聽着位尊，但并非只有一位天君，帶頭不遵守規則，難道不會被其他九位天君诘難？

“神界可沒有那麽多無趣的規矩。”蕭明晟直接道，“動情也好，無情也罷，都是個人走的道，哪能強逼所有人都走無情道。”

朱厚照說的那些傳說故事，或許某些世界能夠找到對應的發展，但那不過是占據了那一方世界最巅峰力量等級的存在設立下來的規矩，用來鞏固自己的統治罷了。

最重要的是，十方天君，大抵算得上是規則的制定者了。

誰叫創造了這諸天萬界的帝君當慣了甩手掌櫃，要不是蕭明晟機智，與其他天君定下了除非魔界大舉進攻，每位天君掌事一會元後輪換的規矩，不幸作為十方天君之首的上天天君恐怕連個閑暇時間都沒有了。

沒有閑暇就不可能到小世界轉世消遣，不來小世界就遇不到他的敏之，這後果可真嚴重。

蕭明晟心有餘悸。

***

雖然恢複了前幾世的記憶，這一世的生活仍需繼續。

代巡天下的第五年，新建的妖鬼司徹底在朝堂上站穩了腳跟，成為了比錦衣衛還要讓官員聞之色變的部門。畢竟，不是哪個部門都能夠與地府締結正式的合作關系，令一衆妖鬼聞之色變。

就是原本揣着點小心思的官吏都不敢因權謀私，“唯有死人才能夠保守秘密”的準則已經不好用了。這要是犯到了妖鬼司的手上，縱是不能随随便便從地獄調來某某鬼魂進行審訊，若是動了真格，以正式文書請地府鬼差出面合作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促成了妖鬼司的成立，初期為妖鬼司打響名聲的壽王朱厚照和國師明晟真人更是成了衆人眼中的神仙人物，人雖然不常回京城，但名聲卻一天比一天大。

朱厚照為數不多回京城的時候，便是張太後的生辰。

正熙皇帝看着模樣一如曾經模樣，半點也沒有變化的朱厚照，原本滔天的權勢漸漸失去了它的誘惑力，反而健康與長生成了朱厚熙眼中千金不換的東西。

只是，無論是畏懼明晟真人的存在，還是不想自己變得太難看，他終究沒有開那個口，只在合适的年紀将皇位傳給了自己唯一的嫡子，轉而過上了較為安逸的太上皇。

他這一世也相當不錯了，大小也算是個明君，沒有丢穿越者的臉。

不過，正德帝還是正德帝，即使被他占了皇位，他還是走到了比皇權更加高不可攀的高度。

終其一生，朱厚熙與朱厚照的關系都維持得不錯，不是那種能夠交心的親兄弟，卻也做到了自己該做的。

不過，他與朱厚照不算太親近才合了那位明晟真人的意吧。

朱厚熙撇了撇嘴，什麽代巡天下，鎮大明國運，說不定就是看上了朱厚照，這才搞出了這麽一個代巡天下。

朱厚熙撇嘴。

***

五十年後，這個世界已經沒有敏之留戀的事物，自然就到了離開的時候。

“下一世，你是想一直留着記憶，還是如這一世一般，等到了某個時刻再想起來？”有關記憶的問題，蕭明晟決定問一下敏之的意見，反正他是無所謂的，他總能夠找到他的敏之。

“嗯……”敏之眨了眨眼睛，他伸手勾住蕭明晟的脖子，緩聲道：“自然是……”他忽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意，“後一項。不過，你的記憶也不能留下。”

蕭明晟挑了挑眉，道：“好啊。”

敏之湊過去親了親蕭明晟的唇角。

全新的人生意味着新的希望，他自認無法在床榻上勝過明晟天君，但兩人若是都沒有記憶，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說不定他有機會寵溺保護明晟郎君。

敏之對全新的人生滿懷希望。

然而，N世之後——

“……我覺得還是留下記憶吧。”又一次在世界進行中恢複記憶的敏之摸了摸自己快要斷掉的老腰，年輕人的熱情有點難以消受，老夫老夫的相處總能夠稍微有點分寸吧。

蕭明晟笑得滿眼無辜。

這哪裏是記憶的事情，誰叫敏之如此美味，讓人沉迷其中無法自拔呢。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到這裏就完結了，莫得番外，比心心~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涯無悔、每天都在為昵稱而頭疼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