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為了不啓人疑窦,傅深深雖然被安排在太子寝宮裏做事,卻得時時刻刻跟寸步雲保持距離,但兩人總是能打到照面,像這樣一天一夜不見人影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寸步雲心生懷疑,也有些不安,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已經發生或正在發生。
服侍的宮人進入書齋為太子奉上新沏的茶。“殿下,這是剛沏好的茶。”
“擱着就好,對了……”寸步雲假意随口問起,“那個名叫深深的宮婢怎麽一天一夜沒見人影,她去了哪裏?”
宮人一聽,神情馬上一變,顯得驚慌。
寸步雲警覺地道:“怎麽了,你那是什麽表情?”
“殿下,那個……”宮人吞吞吐吐。
“快說!”寸步雲神情一凝,沉聲一喝。
宮人趕緊跪下。“殿下息怒,奴才……奴才聽說那個宮婢自盡了。”
寸步雲驚愕的倏地站起身,聲線止不住微微顫抖。“你……你說什麽?!”
宮人将頭垂得很低,完全不敢看太子一眼。“奴才聽說今天早上在寸春園的花叢中發現她的屍體,一旁有藥罐子,還有、還有一封遺書……”
這個消息猶如五雷轟頂般打得寸步雲一陣暈眩,幾乎站不穩,他急忙扶着 桌案,強撐着身子,追問道:“她在哪裏?”
“奴才聽說已經運出宮外下葬了。”宮人回道。
“什……遺書呢?”寸步雲大步上前,一把拎住宮人的衣領。
宮人惶惑不安的看着他,欲言又止。“殿、殿下……”
寸步雲怒目一瞪,眼底卻閃着淚光。“我說她的遺書呢?!”
“聽說在麗妃娘娘那兒。”宮人一臉畏懼。
“怎麽會在我母妃那裏?”寸步雲覺得事不尋常,他的胸口充斥着疑惑,還有無法形容的憤怒與悲傷。
他跟傅深深自幼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早有非卿莫娶、非君不嫁的默契,後來有情人終成眷屬,怎料才新婚不久,舅父便找上門要他進宮假扮太子,傅深深一句怨言都沒有,便随着他遠赴京城,甚至為了能待在他身邊而當了婢女。
他們原想着等尋回了太子,便能回到他們生長的地方,繼續過着幸福美滿的耕讀生活,沒想到……
她怎麽會突然結束自己的生命?又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們如此相愛,她怎舍得丢下他一個人走了?
不,他絕不相信她會對他如此殘忍,她不會!
寸步雲一撩袍子,邁開大步,走出書齋,迅疾如風地往麗妃的寝宮而去,一進去,他發現趙世懷也在。
“太子要過來怎麽不先派人通傳一聲?”麗妃雖然感到疑惑,但表面上看起來仍相當鎮定。
“娘。”寸步雲故意不叫她母妃。
一旁的宮人及宮婢聽到都楞了一下,疑惑的看着太子。
麗妃微微皺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你們都退下。”趙世懷揮退了所有随侍在側的宮人及宮婢。
待閑雜人等都離開後,寸步雲悲恸又憤怒地道:“把深深的遺書給我。”
麗妃看了兄長一眼。“大哥……”
“已經燒了。”趙世懷冷冷的道:“你還是不要看比較好。”
寸步雲憤恨地質問,“是你們逼死了深深對吧?!”
“你在胡說什麽!”趙世懷眉心一擰。“是她不識大體,想不開。”
“她若不識大體就不會這般委屈自己!她是我的妻子,你們怎麽能這樣對她?!”寸步雲不自覺越說越大聲。
趙世懷氣惱的瞪着他。“你是不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太子?”
“大哥,”麗妃神情悲傷的道:“步雲這是傷心太過,你就體諒體諒他吧。”
趙世懷冷哼一聲,把頭一撇,不再看向寸步雲。
麗妃上前拉着二兒子的手,溫柔又哀傷地道:“步雲,我們都沒想到深深會想不開,今早發現她時,我也……”她突然一陣哽咽,說不下去了。
“娘,”寸步雲紅着眼眶,強忍着淚。“深深與我青梅竹馬、鹣鲽情深,為了我,她委屈自己随我入宮,可我卻讓她絕望的步上絕路,我……”
“步雲,娘知道,娘明白,可是事已至此,你也……”
“娘,夠了。”寸步雲悲傷又絕望地道:“我不想再頂替大哥了,我要帶着深深回老家下葬,我要守着她。”
趙世懷不屑的睨着他,冷冷地道:“你作夢!你就不能争氣一點嗎?不過是個女人,如今你是太子,要什麽國色天香沒有?”
“我只要深深。”寸步雲悲憤低吼。
“你少在那兒兒女情長、英雄氣短。”趙世懷沒好氣地道:“難道情情愛愛會比江山重要?”
“這不是我的江山,是大哥的!”寸步雲一反過去的順從溫和,強硬地道:“就因為暫代兄職,我逼死了心愛的女人,這江山從來不是我的,可我卻失去了我的摯愛。”
“步雲,”麗妃不願二兒子得罪兄長,連忙拉住他的手勸道:“你舅父也是為了你好,你別……”
寸步雲輕輕甩開母親的手,眸光銳利的直盯着舅父。“舅父,您還是趕緊将大哥找回來吧,我不想再待在宮裏了。”
“他死了。”趙世懷面無表情的回道。
寸步雲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他得了急病,死了。”趙世懷補充道:“為免加重聖上的病情,也為了社稷安定,所以才會瞞着聖上,也瞞着天下人。”
寸步雲驚愕的看向母親,見她流淚點頭,才願意相信這個壞消息是真的,而麗妃也是不久前才得知這個惡耗,當時已經痛哭過一場了。
“大哥已經不在人世?也就是說我得……”
“是。”趙世懷直視着他。“你如今就是太子了,若你退縮,便是棄黎民百姓于不顧,是千古罪人。”
寸步雲看着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原來大哥不是失蹤,而是死了,舅父說他只是暫代太子之職,也不是真,而是為了将他騙進宮來,所有的決策都由舅父作主,借着他的嘴傳令下去,他甚至不确定若是大哥仍在,是否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突然間,他全懂了,也都明白透澈了,他不過是舅父的傀儡,舅父口口聲聲說是為了百姓及社稷,但事實上全是為了他自己。
舅父不是寸家人,無法坐上王位,所以利用無知的、毫無心機的他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只因他是個聽話的傻瓜。
舅父說大哥是急病而死,但也許并不是事實,深深又真是自殺的嗎?會不會也是……突然間,寸步雲覺得在舅父和藹的笑容背後,根本藏着一顆冷酷的心。
他的娘親也被舅父控制、脅迫了吧?若他不乖乖聽話,娘親跟他是不是都會有生命危險?
看來,這已不只是他走不走的問題,而是他活不活得了的問題。
好漢不吃眼前虧,他人單勢薄,為了自保,也為了保住娘親,他得先對舅父輸誠。
“舅父,我知道了,我……”寸步雲低下頭,幽幽的道:“我、我會照您的話去做。”
趙世懷滿意地笑了。“這才是我的好外甥。”
寸步雲偷偷打聽着傅深深的下葬之處,可是大家不是毫不知情,就是被下了封口令,沒人敢告訴他什麽,也沒人能提供任何可靠的訊息。
想起深深,他悲傷又慚愧。
是他帶着她進宮,可如今他卻害她死得不明不白,甚至連回老家下葬都不行。
她的遺書裏寫了什麽?她有什麽話想跟他說呢?
他私下問過娘親,可她說她沒看過遺書內容,根本不知道深深留了什麽訊息給他。
午後,寸步雲來到寸春園,還未走近,就見一名宮婢蹲在發現深深屍體的花叢邊,神情悲傷。
他走過去,那宮婢吓了一跳。
“奴婢參見殿下……”
“你是顏良娣的……你叫靜湖,是吧?”
寸步雲對她并不陌生,她是伺候顏嬛的婢女,顏嬛十分喜歡她,總是把她帶在身邊,不過她既然是顏嫒的人,為何在這兒憑吊太子寝宮的婢女?
“你在做什麽?”他問。
萬靜湖怯怯的看着他。“奴婢、奴婢在這兒憑吊深深……”
寸步雲疑惑的看着她。“你認識深深?”
她點點頭。“奴婢跟深深無話不說。”
他從不知道深深在宮裏有如此要好的朋友,既然如此……“深深有沒有跟你說過什麽?”
萬靜湖疑怯的看着他身後不遠處的那些宮人、宮婢及侍衛,欲言又止。
他意會過來,轉頭向他們使了個眼色,要他們都退到更遠的地方去。
待他們都退開,萬靜湖的神情才輕松了一些。
“你知道深深為什麽走上絕路嗎?”寸步雲又問。
“奴婢不知道,不過……”
他心急追問,“不過什麽?”
“奴婢不敢胡說……”
“我準你胡說。”
萬靜湖看着他,遲疑了一下,才小小聲地道:“奴婢知道殿下是深深的意中人。”
寸步雲的心用力一跳。她知道他跟深深的關系?那她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太子嗎?“除了這個,你還知道什麽?”
萬靜湖搖搖頭。“奴婢知道的不多,但如果殿下想知道得更多,今晚請到良娣的寝宮一見,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請殿下務必答應。”
看她神秘兮兮,他也不自覺跟着緊張兮兮,若她要說的事跟深深有關,他無論如何都會去,只不過為什麽要他去顏嫒的寝宮,此事難道和顏嬛也有關聯?
事情越來越複雜,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放心,我會去的。”
寸步雲主動說要到顏嬛那過夜,麗妃跟趙世懷都覺得意外,不過趙世懷非常樂見這樣的發展,還直誇他開竅了。
晚上,寸步雲依約來到顏嬛的寝宮,寝宮上上下下早已準備妥當,候着太子大駕。
他進入房裏,所有随行的宮人及侍衛全都留在外面候着。
穿過幾道簾子,他走到了內室。
在那兒候着他的是顏嬛還有萬靜湖,他開門見山的問道:“顏良娣,你要我來這兒究竟是為了什麽事?”
顏嬛看了身邊的萬靜湖一眼。“靜湖,你說吧。”
寸步雲更加困惑的看着兩人,完全不知道她們葫蘆裏賣着什麽藥。
“殿下,您将會見到一個人,但請您不要驚慌失措,也不要聲張……”萬靜湖說。
寸步雲眉心一擰。“你們到底在賣什麽關子?那個人又是誰?”
“殿下,”顏嬛開口,“我初初見到此人時也吓了一跳。”
寸步雲心急的問道:“你們要我見的人跟深深有什麽關系?”
“一點關系都沒有。”萬靜湖說道:“此人是跟您有關。”
“我?”他越來越疑惑,甚至感到莫名的不安。
這時,從屏風後方走出來一個人。
驚覺到房裏還有別人,寸步雲先是一怔,待反應過來,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他瞬間呆若木雞。“你……是人是鬼?”話一出口,他才發覺聲線微微顫抖。
站定在寸步雲面前,寸步天唇角一撇,興味的一笑,眼底還閃着一抹狡黠,他不難想象寸步雲為何如此吃驚,寸步雲知道他的存在,卻從沒見過他。
“我是人,你放心。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存在,是嗎?”
寸步雲有點分心閃神,木木的點着頭。“是……是的,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我從不知道你的存在。”寸步天撇唇一笑。“直到你頂替我坐上太子的位置。”
“我、我……”寸步雲有點心虛想解釋,卻緊張得話都說不全。
“放心。”寸步天唇角一勾。“我不怪你,我知道此事與你無關。”
“咦?”寸步雲一楞。“你是說……”
“我知道你是被舅父騙進宮的。”寸步天神情平靜地道。
寸步雲難以置信。“可是……可是舅父說你已經死了。”
寸步天不屑的冷哼道:“他之前騙母妃說我被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現在又說我死了,不過這一點他其實也不算騙你。”
寸步雲實在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你……你還活着吧?”
“我當然還活着。”寸步天好笑的道,“不過他顯然認為我已經死了。”
寸步雲完全被搞糊塗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殿……喔不,”顏嬛改口,“步雲皇子,別慌,我剛知道這件事情時也吓呆了。”
寸步雲看着她。“你……”
“靜湖跟我說這件事時,我還半信半疑,直到我看見太子殿下,這才相信她說的是真的。”顏嬛續道:“這整件事是個天大的陰謀,而幕後主使者就是趙國舅。”
“我自有記憶以來便一直在宮外,雖然知道自己的身分,卻從沒動過認祖歸宗的念頭,直到舅父來找我,說……”寸步雲直視着寸步天。“他說你出宮後便失蹤了,為免此事被發現而引發鬥争,造成家國不安,他要我先進宮頂替你,可我沒想到他其實只是在利用我……”
“他野心勃勃,泯滅良心。”寸步天談起趙世懷,雖神情無異,但仍忍不住咬牙切齒。
“到底是……”寸步雲等不及想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寸步天詳實的道:“舅父買通禦醫歐陽慶,在父皇患病時在藥中下毒,致使父皇一病不起,父皇命我監國,代他掌管朝政。舅父透過母妃,多次企圖影響或左右我的決策,我不依從,并打算找個理由讓他賦閑在家,免得他再插手政事,他知情後便趁着我秘密出宮尋求神醫萬之濤的協助時,派人暗殺我……”
“萬之濤?”寸步雲疑惑的看着萬靜湖。
萬靜湖一笑。“萬之濤便是我爺爺。”
“說來這一切都是天意……”寸步天續道:“靜湖在郊山的溪澗裏發現重傷的我,将我帶回望春城醫治,可我卻因為頭部曾遭受重擊而失去記憶,唯一記得的是我的愛駒黑雲。”
“咦?”提及黑雲,寸步雲想起之前跑馬祭發生的事。
“黑雲性情孤僻,難以馴服,除了我,它不讓任何人上它的背。”寸步天說。
寸步雲蹙眉苦笑。“難怪它差點把我從它背上摔下來,要不是有位宮人相救,恐怕我就要受傷了,那宮人對黑雲似乎很有辦法,他只摸了它幾下,它便安定下來,好像……”說着,他似乎意會到什麽,驚疑的看着寸步天。
寸步天眼底閃過一抹黠光。“那宮人便是我。”
寸步雲更為錯愕。“怎麽可能?那臉……”
“那是因為埋了針,又服用我爺爺的移形丹所致。”萬靜湖的神情、語氣都帶着幾分驕傲,畢竟除了她爺爺,再無第二人能辦到。
寸步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搖頭,露出“這怎麽可能”的表情。
“步雲,我知道此事與你無關,一切都是舅父的陰謀。”寸步天感慨地道:“沒想到為了争權奪利,他竟泯滅良知到這般地步,甚至還對親外甥下手。”
寸步雲頗有同感。“我知道宮裏險,卻沒想過竟是這樣,舅父甚至明知道我已有深深,也并非真正的太子,還不斷哄騙我跟顏嫒……”說着,他一臉歉疚的看向顏嫒。
顏嬛倒是大氣,不以為意地一笑。“家父跟張大人是至交,國舅也是為了拉攏勢力才會逼你封我為良娣,我明白這不是你的真心意。”
“你能諒解真是太好了,只不過深深卻因此……”提及傅深深,寸步雲難掩悲傷,眼眶再度泛淚。
萬靜湖甜甜一笑。“你別難過,深深沒死。”
寸步雲覺得這一晚他遭受的震撼實在太多了。“你說什麽?!”
“我說,深深沒死,張大人将她安置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萬靜湖說。
寸步雲雖然驚喜,卻還是感到疑惑。“可是她的屍體……”
“步雲,這也是神醫的傑作。”寸步天笑道:“靜湖從母妃養的三只貓口中得知舅父将對深深不利,便要深深服下神醫特制的龜息丹詐死,再由張大人安排送出宮。”
寸步雲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那我就……咦?”突然,他意識到什麽,神情馬上又變得不敢置信。“你從娘親養的三只貓口中得知?你……”
萬靜湖俏皮的笑道:“我能跟所有的動物對話。”
寸步雲又一次瞠目結舌。“姑娘真是讓人驚奇。”
“言歸正傳,”寸步天話鋒一轉,正色道:“步雲,我需要你的幫忙。”
寸步雲的表情跟着一凜。“我能幫什麽忙?”
寸步天唇角一勾,一臉高深莫測。“咱們兄弟倆一起演出好戲給舅父瞧瞧吧。”
朝堂上,張知學、邢安邦等人正為了賦稅之事與太子争得面紅耳赤。
“殿下執意如此,根本罔顧百姓死活,簡直暴政!”張知學憤憤地道。
“放肆!”太子重重拍案,兩只眼睛噴火似的瞪着他。“張知學,你好大的膽子!”
“殿下請息怒。”趙世懷出面替張知學解圍,“張大人只是急了。”
“趙大人何必裝模作樣?”張知學不領情,咬牙切齒的道:“這對百姓形同強取豪奪的新稅制,不就是趙大人出的主意嗎?”
太子怒視着張知學。“張知學,你竟敢在朝堂上大放厥辭、出言不遜……本太子今天若不辦你,何以服衆?本太子要關你十天半個月,看你還敢不敢如此氣焰嚣張!”他沉聲一喝,“來人!将張知學拿下!”
兩旁侍衛聽命,上前架住張知學,将他押出殿外。
看着張知學當衆被押走,衆官員一片鴉雀無聲。
太子冷冷一哼,“有事快奏,無事退朝!”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沒人敢吭聲。
太子猶如鷹隼般的目光掃視衆人,霍地起身。“退朝!”說完,他轉身便走,留下一臉錯愕的衆臣。
一退出殿外,趙世懷便來到太子身邊,小小聲地道:“步雲,做得好,你今天真是令舅父太意外、太滿意了。”
太子展眉一笑。“能得舅父盛贊,步雲真是惶恐。”
趙世懷跟着笑了。“你今天的氣勢真是不同以往,剛才有那麽一瞬間,我還以為是你大哥回來了。”
“兄長已經死了,不是嗎?”
“沒錯,他已經死了。”趙世懷将聲音壓得更低,“步雲,往後這江山就是你的了,只要你乖乖聽舅父的話,這至尊之位你鐵定能坐得十分安穩。”
“步雲知道。”太子露出歉疚的表情。“之前我不懂事,跟舅父多有争執,以後再也不會了。”
趙世懷放心又滿意的道:“過去的事就算了,以後這朝政就由我們甥舅一起打理,無論發生什麽事,舅父都會幫着你。”
“謝謝舅父。”太子低聲道。
趙世懷點點頭。“我有事先走一步,你也回寝宮休息吧。”
“不,我要去顏良涕那兒。”
“咦?”趙世懷驚疑的看着他。
太子唇角一勾。“舅父不是要我多跟她親近嗎?從今天開始,我會跟她相親相愛的。”
“好好好,你可終于想通了。”趙世懷藏不住狂喜的道。“那你快去吧。”
“甥兒告辭。”太子恭謹一揖,可是一轉過身,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膽顫的冷肅。
“舅父呀舅父,你一定沒料到我還沒死,而且還能頂替步雲吧?”
趙世懷正與妻子葉氏品茗,聊起太子之事。
“步雲這孩子果然比他哥哥聽話多了,雖然蓉鏡得不到他的歡心,可他現在跟顏萬山的女兒可好得很……”
“蓉鏡這孩子也可憐,你倒想想怎麽補償她。”太子妃不得寵,葉氏也為她抱屈。
“你放心吧。”他一派輕松。“步雲這麽聽話,他會慢慢接受蓉鏡的。”
“我是怕顏萬山女兒的氣勢會壓過她。”人都有私心,葉氏當然希望娘家的人能出頭。
趙世懷淡淡的觑了她一眼。“這事也勉強不來,要不我讓步雲廢了她,讓她回娘家吧。”
她着急的道:“那這孩子的一生不是毀了嗎?”
“她還年輕,過兩年我們再幫她覓個歸宿補償她不就得了?”
“可是……”
葉氏還想再說,門外有下人來報——
“老爺、夫人,太子殿下來訪。”
兩人先是一頓,旋即回過神來。“快請。”
不多久,太子被迎至花廳,而趙世懷已遣走妻子,獨自在花廳候着。
見太子板着臉,趙世懷連忙關心的問道:“步雲,怎麽回事?”
太子緊皺着眉頭,未語先嘆。
“發生什麽事了?”趙世懷問道。
“我方才去探望父皇,張知學居然在那兒。”
趙世懷為了确定似的又問了一次,“張知學在長福宮?”
“是。”太子懊惱憤怒的又道:“他在父皇面前反駁我在稅賦上的決議,讓我顏面盡失,威信掃地,父皇還要我重拟诏書。”
趙世懷不免驚疑。“聖上不是病得迷迷糊糊,如何見張知學?”
“我也覺得奇怪,我去的時候,父皇神采奕奕,一點都不像是久病的樣子。”
趙世懷滿腹疑問,他明明收買了禦醫對聖上下藥,這是怎麽回事?
“想不到我堂堂一個監國太子,卻是如此無用,早上決定的事情,過了午時就被否決。”
見他如此生氣,趙世懷沉默着,若有所思。
“舅父,您在想什麽?”
趙世懷沉吟片刻,兩只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步雲,此事真讓你如此介懷?”
“當然,我可是太子,張知學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戶部尚書。”太子憤恨地道。
趙世懷目光一凝,迸射出殺氣。“那就登上王位。”
太子瞬間瞪大雙眼,感到不可置信。“舅父是指……”
“聖上一死,你就能登基。”
“可父皇還健在。”
“殺了他。”趙世懷說得冷絕。
太子的表情滿是猶豫及恐慌。“不,這是大逆不道之事,我……”
“傻孩子。”趙世懷諄諄誘之。“做大事的人本當如此,誰擋你的路,就除掉誰,父兄亦然。”
“可是……”
“難道你不想出頭?不想真正的掌權?”趙世懷伸手扣住他的肩頭,用力一捏。
“我當然想,但是我怕……”
“不用擔心,舅父定會助你一臂之力。”趙世懷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的一笑。“步雲,舅父無子,一直以來都把你當是親生兒子般照顧着,不管發生什麽事,舅父都會幫着你的。”
太子擡起帶着疑怯的雙眼。“舅父真的會幫我?”
“當然,我不幫你,幫誰?”趙世懷唇角一揚。“祭祖大典之後,就讓你父皇去跟寸氏的列祖列宗相聚吧!”
在寸步天的安排及寸步雲、顏嬛的配合下,萬靜湖終于出宮見到萬之濤,祖孫倆久別重逢,無限歡喜。
“靜湖,讓爺爺好好看看你……”萬之濤拉着孫女細細端詳,像是只要她少了一根頭發都能教他心疼不舍一般。
萬靜湖笑道:“爺爺,我很好,大家都很照顧我,您放心。”
萬之濤灰白的眉頭一擰,難掩憂色。“你教爺爺如何放心呢?”
“爺爺,嬛嫣待我很好,望安哥哥跟步雲皇子也都很照顧我……”
望安哥哥?這正是萬之濤憂愁煩心的源頭,他必須要告訴她真相。“靜湖,他……他并不是你的望安哥哥,而是太子寸步天,是将來要登上帝位的人。”
萬靜湖沉默了。
她早就知道寸步天是什麽身分,她一直不肯改口稱呼他太子,或是叫他的真名,也 許就是一種逃避。當她喊他一聲望安哥哥,而他也依舊回應她的時候,她就會覺得他還是她的望安哥哥,覺得他們有未來……
可她心裏很清楚,他是寸步天,是一個跟她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但是她愛他呀,不管他是什麽人,不管他在哪裏、做什麽事,甚至跟什麽人在一起,她還是愛他。
進宮并知道她的望安哥哥便是太子寸步天後,她總是想起他已有妻子,盡管他說他對葉蓉鏡毫無感情,兩人也相敬如賓,各自生活,可他終究是有家室之人。
還有顏嬛……她雖非寸步天親自封為良娣,但已成事實,再說,顏萬山是太子的人馬,顏嬛又協助太子與寸步雲相見,怎麽說都是有功在身,日後,寸步天應不會廢她,也就是說,顏嬛将會是寸步天的女人之一。
她當然是喜歡顏嬛的,但即使親如姊妹,她也無法與人分享他——她的望安哥哥。
未來,她不敢想,也不想去想。
“靜湖,待他揭發趙世懷的陰謀、奪回太子之位之後,你便離開他吧。”萬之濤續道:“咱們爺孫倆回望春城,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好嗎?”
萬靜湖已難忍憂傷,流下眼淚。
見狀,他心疼不已的抱住她。“孩子呀……”
她再也忍不住激動的情緒,崩潰哭泣。
萬之濤心痛如絞,卻無可奈何。“靜湖,別哭,這是你跟他的命,改變不了。”
“爺爺,我……我真的很愛他……”她抽抽噎噎地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幽幽長嘆。“但他是寸步天,從他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就注定了他要走什麽樣的路,而那不是你能陪伴的路……”
這血淋淋的事實從萬之濤口中說出,更教萬靜湖心傷。
“靜湖,”萬之濤拍撫着孫女的背,溫柔安慰道:“你會忘記他的,只要時間夠久,只要有人愛你,你一定會忘記他的……”
只要時間夠久、只要有人愛她,她就能忘了寸步天?不,她明明白白的知道她無法忘了他,不管他跟誰在一起,不管他心裏是不是還有她,她都不會讓他從她的記憶裏消失。
從她在溪裏發現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一輩子都将追逐着與他共有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