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追源殿是每年舉辦祭祖大典的地方,主殿結構特殊,裝飾瑰麗,四周有人工河流環繞,園內古柏蔥郁,還養着奇禽珍獸。

寸氏後代在此祭拜先祖、祭天、祈福及祈雨,為期七天,且不只寸氏後代需要齋戒,就連京城裏的百姓也得戒葷。

這是大事,皇宮上上下下繃緊了神經,就怕有什麽差池。

祭祖大典本該由天子主持,但因為皇帝龍體欠安,因此由太子代之。

祭典的最後一晚,太子獨留追源殿。

夜裏,趙世懷帶着一名随從來到追源殿。

“步雲,今晚正是下手的時機,我已安排妥當,你立刻與我的随從交換服飾,随我離開。”

“舅父,”太子有點猶豫、有點忐忑。“這樣真的可行嗎?”

“步雲,那日你在長福宮見了你父皇,說他看來精神不錯,還能跟張知學說話後,舅父便十分擔心……”一頓,趙世懷續道:“我讓歐陽慶去查探,歐陽慶說他氣息微弱,意識不清,突然好轉或許是回光返照之故,我這才稍微安心,可是……”

“可是什麽?”太子疑惑地又問。

“夜長夢多呀,孩子。”趙世懷神情凝肅。“你父皇霸着那張龍椅夠久了,為免節外生枝,你得盡快登基即位。”

“但是……這不只是弑君,還是弑父,我……”

“莫怕,舅父已打點好了,就等你了。”趙世懷自信滿滿的一笑。“快,換掉衣服吧。”

太子面露難色,十分掙紮。

“步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趙世懷拍拍他的肩,不斷慫恿。

太子依舊陷在天人交戰之中,遲遲無法做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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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殿外傳來急報——

“太子殿下,長福宮有人來報,聖上病況危急,祭祖大典恐需中斷,還請殿下立刻移駕長福宮!”

趙世懷一聽到這消息,精神一振,唇角失守,忍不住笑了。“步雲,連老天都幫你呀!”

“舅父,甥兒不懂您的意思。”

“你父皇病況危急,你當然可名正言順進入長福宮一探,若你父皇今晚駕崩,絕對沒人會起疑。”趙世懷難掩欣喜。

太子眉心一皺,沒有搭腔。

趙世懷陰險一笑。“為人子女是該孝順,你就別讓你父皇受太多折磨,今晚就讓你父皇解脫吧!”

趙世懷陪同太子趕至長福宮,一進寝房,便遣退所有宮人、宮女、侍衛,只留下歐陽慶。

當今聖上寸式武虛弱的躺在榻上,迷迷糊糊的呓語着,“天……天……吾兒……”

趙世懷向太子使了個眼色。“你父皇叫你呢,快過去。”

太子猶豫了一下,趨前,在床邊坐下,握住皇帝的手。“父皇,是我……”

寸式武虛弱的睜開眼睛。“吾兒,你、你在……”說着,他又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

趙世懷低聲問向歐陽慶,“聖上的情況到底如何?”

“回趙大人的話,”歐陽慶直言道:“聖上的脈象極亂,時強時弱。”

趙世懷急着追問,“死不死得了?”

“這……下官也不确定……”歐陽慶說。

趙世懷已經沒有耐心了,他不想等也不要等,一個箭步趨前,他抓住太子的肩膀。“步雲,結束他。”

“舅父,我……”太子擡起頭,一臉畏怯。

“你在磨蹭什麽?快結束這一切!”趙世懷催促道:“結束這一切之後,你便能登基為帝,繼承大統了。”

“但是我……我怕。”

看他畏畏縮縮的,趙世懷動怒了。“你真是沒用!”他一把将太子扯了起來,往旁邊一推,接着抓起錦被往寸式武臉上一罩。

“唔……”寸式武痛苦掙紮。

趙世懷冷冷的看着,沒有松手的打算。

“趙世懷!”張知學忽地自右側的屏風後走了出來,神情冷肅又憤怒的瞪着他。“你好大的膽子!”

趙世懷驚愕的松了手。“張知學,你……”

“趙世懷,你竟然想謀殺聖上?”邢安邦則是從左側暗處走了出來,他身後還跟着顏萬山。

看見自己的政敵居然都在寝房內,向來冷靜的趙世懷徹底的慌了。“你、你們……”

“趙世懷,真想不到你竟如此心狠手辣。”顏萬山咬牙切齒地道。

趙世懷一時情急,取出随身匕首想刺向寸式武,可是原本站在他身側的太子一把掐住他的手腕,他疼得大叫一聲,“啊!”緊接着他手一松,匕首應聲落地,他轉過頭,驚疑地道:“步雲,你……”

這時,他驚覺到原本畏縮怕事的寸步雲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正用淩厲且帶着殺意的銳利目光瞪視着他。

“舅父,”太子唇角一勾。“我們兄弟倆實在太相像了,是不?”

聞言,趙世懷驚懼得連話都說不好,“你、你……”

“你讓步雲頂替我,欺瞞了天下人,步雲則讓我頂替他,欺瞞了你。”

聞言,趙世懷陡然一震,難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他一直以為是寸步雲的人,那冷漠霸道的氣勢,教他突然回過神來,并意識到一件事……“不……不可能……”他聲線顫抖,神情驚惶。

這時,有人打簾後進了寝房,叫了聲舅父。

看着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孔,趙世懷心神大亂,不知所措。“你……你們……”

“你分不出誰是誰吧?”寸步天冷然一笑。“那日在殿上與張大人争執的人是我,在殿外與你說話的是我,在追源殿祭祖的是我,直至剛才一直跟在你身邊、聽從你擺弄的人,都是我。”

趙世懷驚恐又錯亂。

“舅父,我才是寸步雲。”剛進房來的寸步雲說道。

“什麽?!所以……”趙世懷驚愕的指着寸步天。“你沒死?!”

“應是寸氏列祖列宗庇佑吧。”寸步天勾唇一笑。“你趁我秘密出宮拜訪神醫時暗殺我,卻萬萬沒想到我竟會被神醫的孫女所救……”

原本躺在床上的寸式武也坐了起來,雖然他的身子還有些虛弱,眼神卻異常灼熾。“趙世懷,我待你不薄,你竟利欲熏心,不僅哄騙慫恿麗妃隐瞞她生下孿生子的事情,偷偷将我兒帶出宮去,毀我天倫,甚至加害我及步天……”

見狀,趙世懷更加驚吓,狗急跳牆般想往寝房外面逃。

可是他才到了門口,便被元超帶領的禁衛軍給堵住了去路。

趙世懷自知大勢已去,轉過身,膝頭一軟便跪了下來,狼狽哀求道:“聖上,老臣一時糊塗,求聖上念在老臣是麗妃娘娘的親大哥,又是太子親舅父的分上,求聖上開恩啊!”

“太子的親舅父?”房外傳來麗妃的聲音。

麗妃由顏嬛及萬靜湖小心攙扶着,神情悲憤的走了進來。

方才寝房內所有人說的話麗妃都聽得一清二楚,正因為如此,更教她痛徹心扉。

不久前顏嬛跟萬靜湖去找她,跟她說了這些事,她本還不信,可現在……

“兄長,你怎能這般殘酷絕情?”麗妃痛心泣訴,“你竟然派殺手去追殺步天,就連聖上一病不起,也是你買通禦醫所為……你為何要這麽做?!”

趙世懷看着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麽。

“我一向敬畏你也順從你,我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寸氏一族,都是為了我們趙家,可我沒想到你全是為了你自己,你、你……”麗妃太過悲憤,急火攻心,眼前一黑,就要軟倒下來。

萬靜湖跟顏嫒的力氣不夠大,撐不住麗妃突然垮下的身子。

“母妃!”寸步天跟寸步雲同時沖向麗妃,将她扶起。

麗妃稍稍回神,淚流滿面的看着自家大哥,她已經無話可說了。

“妹妹,”趙世懷知道自己罪行重大,恐怕難逃一死,立刻轉向麗妃求情,“大哥真是一時糊塗,絕不是真心這麽做的,你……你要救我啊!”

寸式武知麗妃向來和順溫柔,容易心軟,趙世懷便是抓準了她的弱點,才能一再的哄騙她、欺瞞她。

“趙世懷,你泯滅人性及良知,大逆不道,還想要麗妃為你求情?!”寸式武咬牙切齒地道:“朕告訴你,你難逃一死。”

趙世懷妄想奪權時,心狠手辣,全無道義,可一被逮到,便懦弱畏死。“妹妹、妹妹,你一定要救我呀!”

“趙世懷,你別再浪費口舌了,朕絕不輕饒你。”寸式武鐵了心。

麗妃神情複雜,用顫抖的嗓音喚了一聲,“聖上……”

趙世懷仿佛在黑暗中看見光明似的瞪大了眼睛。“妹妹,我就知道你不會眼睜睜看着大哥死……”

麗妃心灰意冷,淡淡的看了兄長一眼,轉而望着聖上。“聖上,臣妾從未求過您什麽……”她流下眼淚,深吸一口氣才又續道:“他是我的親大哥,臣妾求聖上留他全屍。”

聞言,趙世懷先是狠狠一震,随即“咚”一聲癱坐在地,眸光渙散,回不了神。

趙世懷罪證确鑿,當下入獄,其他同夥也一個一個被揪出受審,依法論罪。

寸式武依着他答應麗妃的事,賜了毒藥給趙世懷。

趙世懷在獄中殒命,其屍首交由趙家領回,其妻葉氏從頭到尾知情并參與其中,被發送至邊城為官婢,為期十年。

寸式武在萬之濤的治療下,身子慢慢恢複,并重新臨朝理政。

對于自己多了一個兒子之事,他感到十分興奮愉悅,非但沒有怪罪麗妃當年将寸步雲交給趙世懷帶出宮,還感謝她讓他多了一個好兒子。

寸步天順當的拿回太子之位,詐死的傅深深也被接回宮裏。

這日,寸式武宴請了皇室成員以及有功的幾名大臣,還有元超、萬之濤跟萬靜湖。

“步雲,你就留在宮裏吧。”寸式武笑視着他。“父皇與你終于相認,往後一定會好好彌補你這些年來所失去的一切。”

寸步雲看了身側的傅深深一眼,面有難色地道:“父皇,孩兒在宮外生活了二十餘年,實在難以适應宮裏的生活,現在只想帶着深深回老家過着朝耕暮讀的安穩日子。”

寸式武一怔。“你要離開京城?”

“請父皇成全。”寸步雲拱手一揖。

寸式武微微皺起眉心,不發一語,其他人也不敢亂出主意,只是靜觀其變。

這時,寸步天開口了,“父皇,步雲清心寡欲,性情恬淡,您讓他待在宮裏,那真是折騰他了。”

“可他終歸是個皇子,怎麽能就這麽……”突然,一個念頭鑽進寸式武的腦子裏,他笑了。“朕想到了!”

衆人疑惑的看着皇帝,等待下文。

寸式武笑視着寸步雲。“步雲,你悲天憫人,又在農家長大,深知百姓疾苦,朕封你為憫王,以後你就當朕的眼睛及耳朵,替朕體察民情,做為朕治政的參考及依據。”

衆人聽了他的想法,都十分認同。

“步雲一定不會讓父皇失望的。”寸步天笑說。

寸式武看着寸步雲,問道:“步雲,朕冊封你為憫王,并将南方二都三城交由你管理,你覺得如何?”

“悉聽父皇安排。”寸步雲恭謹地道。

接着,寸式武論功行賞,張知學、邢安邦、顏萬山等人,不只升官加俸,還得到萬兩賞賜;元超忠心護主,晉升禁衛督統,位階及俸祿都提高了。

宮裏的都賞完,便輪到宮外的了。

寸式武看着萬之濤,眼底有着歉疚。“萬神醫,關于你兒子媳婦的事,步天已經跟朕提過,朕甚感歉疚……

沒想到朕當年沖動的決定竟奪走了你的親人,雖說始作俑者已被朕削去皇籍,卻彌補不了你的傷害……”

萬之濤平靜的道:“聖上,逝者已矣,老夫心中已無怨。”

“萬神醫,朕打算将禦醫所交由你管理,你意下如何?”

萬之濤婉拒道:“多謝聖上厚愛,但老夫年事已高,只想回望春城安穩度日。”

寸式武像是早已料到他會拒絕,擺手道:“人各有志,朕不勉強,那朕就賞你黃金千兩,讓你安心養老吧。”

“多謝聖上。”

“對了……”寸式武突然往萬靜湖的方向看去。

萬靜湖心頭一跳,心想聖上大概是要提寸步天跟她的事,她有點不安,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萬姑娘,”寸式武語氣溫和,但略嫌疏離,“按宮規,宮女要做滿五年才能出宮,但你是萬神醫的孫女,又幫了太子不少忙,因此朕還你自由身,從這一刻起,你不再是宮女了。”

聽聖上說到這兒,寸步天跟萬靜湖都期待他接下來會提到兩人的事,可是聖上卻讓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嬛嬛,”寸式武看向跟萬靜湖坐在一起的顏嬛。“葉蓉鏡如今已不适合輔佐太子,所以朕廢了她這個太子妃,如今你便是準太子妃了。”

“這……”顏嬛知道寸步天跟萬靜湖兩情相悅,早已互許終身,雖說她之前被封為太子良娣,但當時的太子是寸步雲,并非寸步天,如今還算數嗎?就算她這良娣位分還算數,那太子妃的人選也應該是萬靜湖,而不是她,為什麽聖上對萬靜湖的事只字不提,卻……

她下意識看向萬靜湖,只見對方低着頭,神情落寞而憂傷。

“嬛嬛,”寸式武續道:“太子跟太子妃結纩多年,未有一兒半女,你可要加快腳步,趕快幫朕添個皇孫。”

顏嬛不知該如何回應,神情尴尬。

寸步天面上沒有什麽表情,但眼底卻透露着懊惱及不悅。

他知道父皇為何刻意不提萬靜湖的事,又故意當着所有人的面對顏嬛說那些話,只因顏嬛是顏萬山的女兒,是士族之女,而萬靜湖只是一介平民。

他知道父皇心裏的盤算,也可以理解,但這并不表示他就必須接受這樣的安排。

“父皇……”

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寸式武打斷道:“先用膳吧,有事日後再說。”

寸步天濃眉一擰,唇片緊抿,面露不悅。

萬靜湖獨坐涼亭,望着天上一彎新月,心情低落又哀愁。

其實她并不意外今天所發生的一切,她明白自己身分低微,本就配不上血統尊貴的寸步天。

雖說傅深深也只是一介平民,但因為她與寸步雲早就成親,寸步雲又無意留在宮中,聖上才會對傅深深的出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寸步天不同,他是皇子亦是太子,将來是繼承大統之人,他的妻子絕對不會是尋常女子。

顏嬛是顏萬山的女兒,知書識文,處事練達,而且人緣極佳,将來勢必能夠好好打理後宮,讓寸步天無後顧之憂。

她喜歡顏嬛,也把顏缳當做好姊妹,但……她無法跟好姊妹愛着同一個男人,分享同一個男人。

不,這還不是她肯不肯、願不願的問題,是她根本不夠格與顏嬛共有一個男人。

打從她知道望安哥哥其實是太子寸步天的那一天起,便曉得遲早要面對現實,她也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還是如此痛苦難受。

“靜湖……”顏嬛抱着苗兒走了過來,其身後跟着兩名侍女。

“嬛嬛……”看見顏嬛,萬靜湖的心一抽,只要想到顏嬛就要成為她心愛男人的正妻,她對顏嬛的感受就變得複雜又糾結。

如果說她現在能選一個絕對不想見的人,答案肯定是顏嬛。

顏嬛打發兩名侍女到遠一點的地方,接着坐到萬靜湖身邊。“靜湖,我有事跟你說。”

萬靜湖看着她,無奈一笑,搖搖頭。“嬛嬛,什麽都別說,我知道……”

顏嬛難掩歉疚。“我……我真的不想搶你的望安哥哥,我……”

“他不是望安哥哥,他是太子。”萬靜湖長長一嘆。“袅嬛,這不是誰的錯,只能說我跟他有緣無分。”

“靜湖,其實只要殿下到聖上面前說說,或許聖上會讓你進宮服侍殿下,你我依舊可以姊妹相稱,無分大小長幼,也不管先來後到。”顏嬛說。

萬靜湖的目光有些哀凄,她握住顏嬛的手。“嬛嬛,你是個好姑娘、好姊妹,我真的很喜歡你,不過……”

“不過什麽?”顏嬛有點急躁。

“我做不到跟姊妹共事一夫。嬛嬛,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喜歡到我根本沒辦法與別人共有他,我……”說着,萬靜湖眼泛淚光,嗓音透着哽咽,“我要的是完整的他,不管是他的人,還是他的心。”

“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他是太子,将來是一國之君,哪個當皇帝的不是三宮六院、佳麗三千?”

“我明白,所以……我做不到。”原本在萬靜湖眼眶裏打轉的淚水,潸然滑落。“我的愛就是這麽自私。”

見她傷心流淚,顏嬛也是不舍,她一手抱着苗兒,一手輕攬着萬靜湖的肩頭。

“靜湖,對不起,我……我一點忙都幫不上……”說着,她也難過得掉下眼淚。

萬靜湖将她抱住,輕拍着她的背,柔聲安慰道:“嬛嬛,你并沒有錯,別哭……”她伸手揩去顏嬛臉上的淚。

“靜湖,我……”

“別說了。”萬靜湖目光一凝,神情嚴肅的道:“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顏嬛先是一頓,然後點頭。“你說,我什麽都答應你。”

“代替我,好好照顧他。”萬靜湖的淚水随着話音落在顏嬛的手背上。

顏嬛亦是淚眼朦胧。“嗯,我答應你。”

寸步天與幾位大臣及寸步雲商談完稅賦之事後,已近午夜,他本打算明天再找萬靜湖聊聊,可是他想她今晚肯定也是難以成眠。

他必須讓她知道并放心,不管父皇的決定是什麽,都不會影響他對她的感情,以及他對她的承諾。

于是,他來到父皇禮遇她而讓她在宮中暫住、獨居的雅築,發現她的房裏還有燭光閃爍。

他沒猜錯,她還沒歇下。

他來到房門前,輕敲門板。

“誰?”萬靜湖應聲。

“是我。”

房裏的她沉默了一會兒,幽幽的道:“殿下,晚了。”

聞言,寸步天的心抽疼了一下。直至不久前,她還是不改習慣的叫他望安哥哥,可是現在,她這聲殿下叫得多麽生疏。

他想,一定是父皇的處置傷到她了。

“你還沒歇下,我也睡不着,咱們……聊聊。”

萬靜湖過了好一會兒才打開房門,她藏不住心事,喜怒哀樂全在臉上,此時的神情顯得極為落寞。“殿下想說什麽?”

寸步天定定的看着她,此刻無論說什麽好像都是多餘的,她築了道冷冷的牆在他面前,他別無他法,只有推倒牆。

他一個箭步上前,伸出雙臂,一把将她攬進懷中,緊緊的抱住。

她吓了一跳,随即扭動掙紮。“殿下,放開我。”

“不放。”他的聲線低沉又霸道,兩只手臂縮得更緊。

萬靜湖掙脫不了,委屈、沮喪、難過瞬間湧上,又逼出她的熱淚。

聽見她的哭聲,寸步天的心頭一緊。“靜湖,我弄疼你了?”

她搖搖頭。

“那你……”他輕抓着她的肩膀,稍微拉開兩人的距離,看着她。

萬靜湖低頭不語,只是哭泣。

突然,寸步天明白了。“你很擔心吧?擔心我的承諾不再?”

她慢慢擡起臉,柳眉因哭泣而跳動着,緊據着的唇片則微微顫抖,似乎想說什麽又說不出口。

他心疼不舍,再一次将她攬進懷中,喟嘆一聲,口吻低沉卻溫柔,“靜湖,我對你的感情沒變,對你的承諾也依然,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會解決的。”

她從不懷疑他對她的感情會生變,她也相信他的承諾是真真切切的,但是……

他跟她之間所存在的問題跟隔閡,并不會因為感情是真、承諾是真而有所改變。

“對我許下承諾的人是望安哥哥。”萬靜湖擡起淚濕的眼簾望着他。

“我就是望安哥哥。”寸步天堅定的道。

“從你恢複記憶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望安哥哥了。”

這話,他聽着也覺得心痛。

“殿下,”她望着他,凄然一笑。“你可知道我為何明知你是太子,卻還始終喊你望安哥哥?”

寸步天的目光凝結在她美麗卻悲傷的臉上。

“因為當我喊你一聲望安哥哥時,我便能假裝你還是望安哥哥,而不是太子,可是……”萬靜湖深吸了一口氣,聲線顫抖的續道:“聖上的一番話打醒了我,我不能再逃避現實,不可以自欺欺人,我……”

未等她說完,他一把将她鎖進懷中,用力圈抱住她。“靜湖,不管我是誰,我對你都是真的。”

透過他的聲音、他的擁抱、他的眼神……她可以确定他是真的。

要丢掉一段虛情假意,多麽簡單,但就是因為他如此的真,才教她心如刀割。

“靜湖,父皇那兒我會想辦法,你什麽都不用擔心,知道嗎?”他微微退開,一手端起她低垂的臉龐,見她哭得如淚人兒,他心疼又不舍。“什麽都不用多想,有我。”他揩去她臉上的淚,溫柔一笑。“你喜歡的話,就繼續叫我望安哥哥,我準你這麽叫我。”

萬靜湖真的好想回到從前,但已經回不去了。

她跟他身分懸殊,猶如池魚與飛鳥,縱然相愛,也無法融入對方的生活圈。

他是太子,是将來要繼承大統之人,斷不能為了她放棄江山;而她,是一個只想過平凡日子、跟心愛的男人厮守一生的平民女子。

她不能要他放棄一切,而她……也不能委屈自己。

“靜湖,我沒有變,我還是我。”寸步天輕撫着她的臉,雨只眼睛熾熱而專注的凝視着她。“還記得那日我假裝步雲吓你嗎?你說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望安哥哥的,不是嗎?”

萬靜湖噙着淚點點頭。

“如今,變了嗎?”他問。

她搖搖頭。“沒變。”

寸步天安心一笑。“沒變就好,我還是我,你還是你,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我的,我也是。”

迎上他真摯熱切的眸光,她的胸口沸騰着一種無法形容的沖動及狂熱。

她愛他,她願意将一切都給他。

她曾說過她的人、她的心都是望安哥哥的,這是她對他的承諾,而她想……兌現這個承諾。

今晚,他仍然是她的望安哥哥,她想永遠記得他,将他烙印在心上。

萬靜湖決定放下矜持,勇敢的、堅定的将自己奉獻給他。她伸出手,捧着他的臉,送上自己的唇。

“靜湖?”她的主動讓寸步天楞住了,但他的身體裏已開始流竄着熱流。

她眼眶裏閃着淚光,唇角卻是微微上揚,帶着一抹溫柔又美好的微笑。“望安哥哥,你……要我嗎?”

他先是一頓,然後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她。他要她嗎?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我誰都不要,就要你。”

聽見他這麽說,萬靜湖欣然一笑,兩行清淚靜靜滑落。“我誰都不給,就給你。”說完,她再一次吻上他。

當她的唇片貼上他的,他回應了她,将她牢牢的抱在懷中,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她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可一切猶如行雲流水般進行着、發展着。

在他懷中,她生澀又嬌羞,他用溫柔的吻及撫觸安撫着她,讓她的身體不再緊繃。

他的吻,像是初春的雨點落在她身上的每一處,又像嚴冬的火把般熨燙着她的身子和心靈。

這一夜,漫長,而他,有着充分的耐心引導她、安撫她,然後一寸一寸的擁有她。

當兩人合而為一時,萬靜湖感覺到自己完整了,盡管驚慌不适,但她沒有抗拒也沒有逃避,她勇敢的迎向他,感受那最初、也是最後的溫存。

在他的臂彎裏,她流下了淚水,無聲的悲鳴。

清晨,萬靜湖幽幽轉醒,想動,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寸步天的手橫過她的腰際,将她扣住,像是擔心她會在他安心沉睡時離他而去。

她試着動了一下,寸步天便警覺的一用力——

“去哪裏?”他微微睜開眼睛看着她。

“沒去哪裏,手麻了。”她說。

“哪一手?”他問。

她随意的伸出右手。

他輕抓着她的手,閉着眼睛,溫柔的揉捏着。揉着、捏着,動作越來越慢、越來越輕,然後便停止了。

她看着他,輕聲喚道:“望安哥哥?”

“唔……”寸步天低低的應了一聲,然後喃喃地道:“待在我身邊,哪裏都不準去……”

聞言,萬靜湖的心像是被千萬根針紮着般狠狠的痛着,她靜靜地流淚,在心裏這麽告訴自己——

只要彼此思念着,心就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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