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流血漂橹

“幼禮,又要麻煩你了。”趙衷起身,元容想要去扶他,被他笑着搖頭躲過,桌案上鋪着羊皮制的輿圖,泛着淺淺的乳黃,趙衷指頭輕點,順着澎河一路沿着河道往下,最後停在離蜀軍大營極近的山林上。

“偷襲?”公孫訓疑惑擡頭,正對上趙衷的目光。

“你挑兩千名輕騎,今夜沿小道迂回到此地。”趙衷用指頭随意畫了個圈,“剩下的,交給我。”

元容看着趙衷,神色依舊平和,只是眼底的光掩都掩不住,她忽然覺得,若不是這副身子拖累了他,想來現在依舊可以太平時鮮衣怒馬,亂世時戰場黃沙。

半夜時分,星辰高挂,趙衷和公孫訓他們從下午一直談到深夜,元容只端了吃食茶水予他們,其餘時間一動不動的坐在一側,不言不語。耳中确是趙衷溫和的聲音,如沐春風的語調中,講的全是冷冽的殺伐。

作戰計劃很快實施,公孫訓是他們中與趙衷最為默契的,這項任務自然被毫不猶豫的交給了他,兩千名輕騎人手一面南晉軍戰旗,由小路而繞潛伏在靠近蜀軍大營的山林中。剩下的則分成兩批,由大将軍金敬安率萬人為前鋒,在夜色中在澎河背水布列陣。

一來把所有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為隐藏的兩千多名輕騎做好掩護;二來背水列陣,無路可以退兵,把自己扣入死地用來放松敵軍的警惕性。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趙衷的身子上不得戰場,誘敵的重擔就交給了南将軍和曹元晦。元容坐在帳內,聽着外面角鼓争鳴,手不自覺地交握成一團,“曹先生畢竟是個文人,真的可以放心讓他去與刀劍打交道?”

“曹家只出了這麽一個不願意上沙場的。”趙衷把元容的手掌攤平,放在自個的手心裏,“即便改了名字,骨子裏終究是曹家的血脈。”自古以來刀劍無眼,鐵騎無情,見證了太多的生死,才想習得一身醫術,只可惜,他的第一個病人是他。入了閻王生死簿的人,便是華佗再世,怕也無能為力。趙衷垂眼,他的眼睛很好看,細且長,染着暖帶着仇。

陽光被隔在大帳外,偶有細碎透過簾縫灑入,本該是花開似火,潋滟成精的季節,鼻中嗅到地卻只有濃重的血腥味,耳邊響起的是刀劍交碰的聲音,屍首遍野,流血漂橹。

“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趙衷的聲音很輕,可是聽到元容耳中,撞到心上,卻是說不出的沉重,自古興亡百姓皆苦。

戰場上南将軍親自率領軍殺敵,曹元晦只跟着出謀劃策。戈矛相交,風蕭馬嘶名,戰争持續不久,曹元晦就讓人去給南将軍遞了信:棄旗鼓,丢儀仗,裝敗向澎河撤離,與金敬安會和。

儀仗旗鼓一棄,軍心就散了!南将軍心中掙紮,一炷香後,曹元晦遞來了第二道信,是趙衷的口谕,南将軍無法,只得按着曹元晦的路線,快速向與金敬安的部隊彙合。

“将軍,南晉軍旗已倒。”戰馬上,一小将指着不遠處慌亂撤退的兵馬,“咱們追不追。”

“千載難逢的機會豈能錯過。”闾丘章振臂揮軍,“成敗在此一舉!将士們随我擊殺敵軍。”

鐵騎踏過黃土,揚起陣陣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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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貨!”顧子期聽着何飛帶來的消息,怒極反笑,“他把所有的人都帶走了?”

“應該是在防着爺,咱們昨天安排的人都被撤了。”何飛單手扶着腰間的佩劍,“不過,屬下看如今戰況,闾丘将軍不出意外會大勝凱旋。”

“不出意外,便是還有意外。”顧子期起身踱步,藏青色的衣衫在驕陽下散着幽幽的光,“主力如此輕易便被擊潰,撤離地方還是澎河?”

“正是如此,晉軍毫無退路可走。”

“兵士甚陷則不懼,無所往則固,深入則拘,不得已則鬥。”顧子期聲音冷的像冰,“兔子逼急了還咬人,何況是困獸,若我是趙衷,也會如此,或許……”

話說到一半,就沒了聲音,何飛好奇的擡頭看他,就見顧子期似想到什麽,嘴唇緊抿成一條線,“爺?”

“或許還有其他的手段。”顧子期自言出聲,了悟後,才快速對何飛道,“你挑上幾個武藝高強的心腹,随我悄悄出城,快!”

“是。”何飛見顧子期模樣不似玩笑,慌忙領了命令着手去辦。

趁勝追擊固然好,可是南晉軍将被困澎河岸,前有強敵,後有水阻,沒了退而求生的希望,必然會拼個你死我活,一時半會闾丘章想要滅了他們怕是不那麽容易。重點是,兩軍交戰,蜀軍大營空虛無備,若是趙衷奇襲,先奪據點,蜀營易手,軍心必然會陷入慌亂。

顧子期撩袍而坐,心思千回百轉,最後嘴角漸漸揚起,竟輕笑出聲,“城池可以再取,顯後少個主帥也算不虛此行。”

顧子期所猜毫不偏差,晉軍退無可退,反倒沒了先前的束手束腳,竟然難以攻下。公孫訓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帶着埋伏在蜀營近處的二千輕騎則乘着蜀軍大營空虛,突然出擊,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兩千多面晉軍旗被安插在城牆之上,大風刮過,威風凜凜。

晉軍在澎河久攻不下,忽然南晉的軍隊裏傳出了一聲驚詫地咆哮,“看!咱們的軍旗插到了山木關的城牆上!”

“将軍!”蜀軍有人驚呼,衆人齊刷刷的回望,據點之上南晉的戰旗随風飄揚。蜀軍上下頓時驚恐紛紛,陷入潰亂之中。

“幼禮速度倒是夠快的。”曹元晦也不多等,只按着之前商量的法子,乘機出擊,派兵從側後繞行切斷了蜀軍的歸路,金敬安帶領的主力部隊,則開始全面反撲。蜀國軍心已亂,節節敗退,最後被圍困湮殿,闾丘章被殺,主帥已死,士兵只得束手就擒,黑色繡金描龍的帥旗轟然倒下。

“幸好咱們先一步出關。”何飛看着瞬間的風雲變幻,明明一場勝仗片刻間變成死局,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圓,“不過顯後那裏如何交代?”

“自然是要算到死人頭上。”顧子期跨在棗紅的駿馬之上,衣袍被大風刮得嘩嘩作響,頭發被簡單的束起,仿佛之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明明有必勝之計,非要用那愚蠢的法子。”

“張夫人那裏該如何?”何飛眼睛骨碌轉。

“她既然願意将你我送出來,就是在給自己鋪路,張鵬飛無用至極,倒是娶了個聰慧的夫人。”好一個左右都不得罪,顧子期原本以為出山木關容易,出應陽難,沒想到張夫人居然直接讓人開了城南的老門,只要繞過一片山林,就可以直達回廊。

顯後多疑,他不能這麽快就回蜀地,正所謂燈下一片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姜小姐。”何飛知道此事不該提,可是張夫人信誓旦旦的說姜元容還活着,甚至還暗示他們是自己當初設法放了姜家小姐。張夫人是個聰明人,她當然不會告訴顧子期是她偷偷給趙衷開了城門,張鵬飛因着那場暴動癱瘓在床,可是她的位置卻越發的安穩,趙衷念着這點恩義,才沒動她,沒動張府。她只挑了元容的事快速的講給他們聽。

“容兒福大命大。”顧子期的話聽不出情緒,難關趙衷對此地了如指掌,元容小時候性子活潑,最喜歡這種山川游記,沒想到到頭來居然會用在這種地方。思緒被收回,顧子期揮動馬鞭,“走,去回廊。”

“要不要提前通知小姐。”

“不用,咱們給月白一個驚喜。”鞭子輕輕抽下,馬蹄噠噠的敲在泥濘的小道上。

“陛下,沒有顧子期。”公孫訓把蜀軍的大營翻了個身底朝天,活着的俘虜也都過了眼,偏偏沒找到那個所謂的蜀國驸馬。

“那有沒有一個脖側長了拳頭大小胎記的男子?”元容給趙衷煮着茶,不經意的問出口。

“沒有。”公孫訓搖搖頭,若是有,這麽大的特點他定會記得。

“那便不用找了。”滾燙的白水澆在幹枯的茶葉上,漸漸蕩起了清香,茶水由淡轉濃,元容小心的端給趙衷,“小心燙。”

趙衷接過杯盞,單手執着茶蓋,小心的撥着茶葉,只靜着心聽公孫訓和元容對話。

“什麽意思?”公孫訓問。

“我問的人是顧子期的心腹,連他都不在,顧子期怕是早就離開了。”

元容話音将落,公孫訓就嘲諷出聲,“姜小姐不愧和大蜀的東床青梅竹馬,你倒是清楚的很。”

“幼禮!”杯底碰到桌面的聲音,趙衷看了眼略微尴尬無措的元容,難得皺眉搖頭,“不可妄言。”

接着又是一陣咳嗽。

“好好好,不言不言。”公孫訓得了曹元晦的眼神,及時打住,他撩起簾布,外面晚霞漸斂,只道,“咱們明日就返還回廊,您這身子不能再拖了,等好好休養。”

作者有話要說: 真的好喜歡小趙,嘤嘤嘤~

內心強大又溫柔~~

給你這副身子骨的我才是壞銀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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