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汽車出了城,便沿着道路一直往前開。聶載沉幾次問白小姐目的地,她只說往前,此外一句話也無。
暮色開始籠罩四野,道路兩旁原本還有零落的村莊,漸漸只剩下了田野,路邊雜草叢生,蚱蜢在草葉尖上呼呼地飛來飛去。
又開了一段路,行到一個岔道口,聶載沉忽然踩下了剎車。
“白小姐,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不等她回答,他開始調轉車頭,正要轉上回城的路,聽她說道:“就停這裏吧!”
聶載沉轉過頭,看了眼後座上的她。
她靠坐着,雙手抱胸,兩道目光投了過來,盯着他瞧。
事實上,從出城後,雖然沒有回頭,但他有一種感覺,她仿佛一直都在盯着自己的後背瞧。
這讓他後頸發毛。
“白小姐,你停這裏做什麽?”聶載沉環顧了一圈四周的野地,問她。
“你怕顧景鴻嗎?”沒頭沒腦,她開口這麽問了一句。
聶載沉一愣。和她四目相對着,遲疑了。
“白小姐,你什麽意思……”
他确實不明白她問自己這句話的用意。
“你先告訴我,你怕不怕他?”她打斷了他的問話。
她微側着那張漂亮的臉,眼角飛挑,隐隐透着點挑釁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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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
他頓了一頓,終于還是這麽應了她一聲。
她頓時笑了,顯得很開心,整個人仿佛也随之輕松,放下了原本橫抱在胸前的雙臂,轉過來朝向他。
“我果然沒看錯你,你和一般的人,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她用贊譽的口氣道了一句。
“那麽這件事我就可以和你說了。顧景鴻他想娶我。”
聶載沉一怔。
“他很聰明,因為以前曾被我拒絕過,所以這回繞開我,直接找我爹提親了。我爹很有可能會答應的。其實以前我只是不喜歡他而已,但他這樣做,我反而更加反感。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嫁他的!我寧可自己一個人過一輩子!這沒什麽不好!所以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不等聶載沉有所反應,她就開始敘述自己的計劃,語速飛快。
“我已經想好了。我會讓我爹相信,我非常非常喜歡你,我對你一見鐘情,咱們也已經相好了,我這輩子非你不嫁。當然,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她瞥了眼沉默着的他,忙改用安慰的語氣解釋:“你千萬不要多心!我并不是說你哪裏不好。你各方面自然都是很出色的,只是……”
她頓了一下。“你想你應當明白的。”
安慰過後,她又繼續自己的闡述:“我爹到時候極力反對,想要拆散我和你。我經過一番抗争之後,就妥協了,答應和你分開,但要求我爹不把我嫁給顧景鴻。我了解我爹。他強行拆散了我和你,心裏原本一定就有內疚,權衡之下,他會同意我的這個條件。”
終于敘述完了自己的計劃,她漂亮的雙眸閃閃發亮,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放松地靠回在了座椅上,看着一直沒有出聲的聶載沉。
“自然,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我也不會讓你白白出力。我十八歲的時候,我爹就給了我紡紗廠和煙草公司的若幹股份,我可以把三年分紅全部給你,以此作為報酬。你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配合我,讓我父親相信我和你有情。我想這不難吧?”
“今天就是我們開始的第一天。等下再晚些,我們再一道回去。我會讓我爹知道我們已經好上了。”
“怎麽樣?”
她再次雙手抱胸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聶載沉的眼睫微微動了一下。
“對不起,白小姐,我不會幫你做這件事的。”
“我這就送你回吧。”
他聲音不高,甚至有點低沉,但話語裏那種絲毫不為所動的意味,就連白錦繡也聽了出來。
她一下睜大眼睛,詫異不已。
“你說什麽?你不做?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像你這樣在新軍裏,十年二十年,都未必能賺到這個數目的一半!”
他沒有任何的反應。
“行。”
白錦繡點頭。“你要是嫌少,我再加你三年!五年!你自己提一個數目,只要我給得起,我就答應!你完全不必擔心我言而無信,我可以先付你一部分定金。我說到做到,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可以找香港律師幫你處理這件事!”
但是聶載沉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回頭,重新發動了汽車。
他剛要踩下油門上路,猝不及防,忽然從身後伸過來了一只手,抓住了他正操縱着轉向盤的手。
那是女孩兒的手,手背白皙,手心綿柔,宛若無骨,纖指抓着他那只被烈日曬得黧黑的大手,對比是如此的強烈。
聶載沉的視線落在了這只突然覆于自己手背的小手上。
他慢慢地回頭,鼻息裏鑽入一縷淡淡的幽香,視線對上一雙近在咫尺的美眸。
“聶載沉,我漂亮嗎?”
他聽到白小姐這樣輕聲地問自己。
那種又軟又涼的感覺,從被她手心壓着的自己那片手背皮膚上電流般地迅速蔓延了開來。
他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那天曾無意見到的她的那副自畫像。
他其實還沒有忘掉。不是他不想,而是沒法徹底從記憶裏掃去。
聶載沉艱難地往側旁移了一下,好拉開些兩人的距離,随即回過頭,避開她注視着自己的目光。
他沉默的窘狀,白錦繡悉數收入眼睛。
她松開了自己壓着他手背的手,前傾的身子也坐了回去,說:“想不想和我睡覺?”
心咚地一跳。
血液突然加快了流速。
熱汗也迅速從聶載沉後背的每一個毛孔裏沁了出來。
“這是一樁交易。”她用自己所能發的出的最為平淡的聲音繼續說。
“你幫了我的話,我可以陪你一個晚上。”
她的聲音落下,四周也就随之沉寂了。
夕陽徹底沉淪在了山頭之後,晚風卻依然熾燥,呼呼地刮過田野,掀得路邊野草亂晃,發出一陣唰啦啦的聲音。一只停在草尖上的大蚱蜢蹬動強壯的後腿,展開翅膀,唿的一聲飛進車裏,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身影軌跡,最後落到年輕男子那只正緊緊抓着方向盤的手上。
“白小姐,我會當你什麽都沒說過的。”
良久,他忽然開口,如此應了一句。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緊,甚至像帶了幾分斥責似的愠氣。說完他就踩下油門,朝着古城開去。
現在他的車開得很快,遠超上次載她來時的速度。迎面的大風猛烈地撲向白錦繡,甚至将她面頰都吹得疼痛了,她卻一動不動地坐着,依然保持着自己剛才的姿勢,倔強地盯着那個再沒有回過頭的人的背影,強忍着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這還是她白錦繡這輩子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挫折。巨大的挫折。甚至可以說是羞辱了。
在她的計劃裏,她以為自己許出如此豐厚的報酬,他會答應的。那真的不是一筆小錢了。畢竟錢是好東西,誰不喜歡。貴為總督府公子的顧景鴻,不也是為了自家的錢,才锲而不舍地想要娶自己的嗎?
沒有想到,他眼睛都沒眨一下就拒絕了。
行,這可以理解,畢竟是件同時開罪顧家和自己父親的事。
在生意場上,砝碼不夠,那就加。
照她對男人的理解,這世上的絕大多數男人,要麽貪財,要麽好色。這個聶載沉,想來也逃不出這個定律。
白錦繡自然不敢把自己和絕代佳人相提并論,但她對自己的美貌向來是很自負的,于是不甘之下,腦子一熱,一個咬牙就脫口說出那樣的話。
他難道不該動心嗎?
她沒有想到,竟是如此的結果。
他看不上!竟然看不上!
他敢看不上自己?
她頓時惱羞成怒,連帶着的失望、委屈和不甘,争先恐後地湧上了心頭。
忽然,仿佛有只小飛蟲随了大風撲進她的眼睛裏。她眨了下眼,眼淚立刻掉落,滾到面頰上,瞬間就被大風給吹飛了。
她再也忍不住,趴下去捂住臉,哭了起來。
她起先哭得細聲細氣的,不願驚動前頭的那個人。但很快,兩只肩膀就開始抽動。
聶載沉雖然把車開得飛快,但後座白家小姐的動靜,卻沒有逃過他的注意力。
她竟哭了起來,看起來哭得還很傷心?
他慢慢地放緩速度,最後停了下來,轉頭偷偷地看她一眼。她還埋臉在裙子裏。
他想叫她別哭,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
“白小姐……你別哭了……”
最後他只能這樣低聲地勸。
“你幹嘛開那麽快?害得蟲子都飛進我眼睛了!”
白錦繡緊緊地捂住臉,哽咽着斥他。
聶載沉也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麽就開得那麽快,頓時慌了:“蟲子還在嗎?我看看……”
他朝她伸出了手,忽然又覺得不妥,停住了。
“不用你管!已經出來了!”她嚷道。
聶載沉松了口氣,急忙縮回手,繼續看着她哭。
“你看不起我……”
白錦繡手心依舊捂面,聲音一抽一抽的。
“不是不是!” 聶載沉急忙否認。
“那你為什麽——”
白錦繡脫口而出,話說一半,卻連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停頓了一下,哭得更加傷心,簡直要撞氣了。
聶載沉沉默了片刻,小聲地說:“白小姐,你別哭了,你也別誤會,我真的沒有看不起你。我看令尊對你很好,也不像是不講道理的人,你為什麽不好好和他說……”
“我已經和他好好說過了!你又知道什麽!”
他話音未落,就被她打斷。
白錦繡也一下坐了起來,手指胡亂擦了下臉上的淚痕。
“要是一般的事,我爹他自然由着我,但這事不一樣!顧景鴻不是個簡單的人!他知道我爹最看重什麽?你又怎麽知道我爹是怎樣的人?他要是你能想象的,他能坐穩今天這樣的地位?他對我大哥不好嗎?當初我哥想娶的人不是嫂子,就是我爹強迫他娶的,就因為很久以前兩家有過婚約,爹要在別人面前維護他信守諾言的名聲!我也是一樣!事關白家,他對我再好,他也不會聽我的!”
聶載沉再次沉默了下去。
“我再問你一遍,這個忙,你到底幫不幫?”
白錦繡終于哭完了,眼睛紅紅地看着他。
聶載沉開始氣短冒汗,不敢和她對望,轉過去臉。
“白小姐,別的事情,無論是什麽,要是能幫,我一定會幫。但白老爺對我不薄,這樣的事,我真的沒法答應你。”
他終于艱難地說完,等着她繼續哭泣,或者生氣再罵自己。等了一會兒,卻始終不見動靜。
他小心地看向她。
白小姐的眼睛還是紅紅的,眼皮子略略帶腫,因為剛才的哭泣,幾縷鬓發淩亂地粘在她帶着淚痕的漂亮面龐上,顯得分外可憐。
“聶載沉,我都這樣求你了,你真連這麽點事也不答應?”
聶載沉的心一軟,差點就要點頭了,臨松口的一剎那,理智又将他壓了下去。
他眺望了一眼遠處變得濃重的暮色,道:“白小姐,真的不早了,我送你回吧。”說完不待她答,立刻轉身,發動了汽車。
這一路回來,後座上的白小姐再沒有說半句話,安靜得異乎尋常。聶載沉覺得她應該是對自己死了心了,不會再逼迫他做這種荒唐事了。這讓他如釋重負,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底仿佛又有點空蕩蕩的。
汽車在守門士兵的注目下從城門通過,回到白家附近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隔着兩條街,就能見到白家宅子前頭的那片輝煌燈火,喧鬧之聲,也随風陣陣傳來。
聶載沉繞了個大圈,特意來到後門,把汽車停在路邊後,自己下來給她打開車門,低聲道:“白小姐,進去吧。”
白家小姐一言不發地從車上下來,沒看他一眼,更沒說一句話,扭頭就朝後門去了。
聶載沉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裏,心思重重,在昏暗中獨自立了片刻,便将汽車悄悄開回到原來的停泊位置。
壽宴開席已經有一會兒了,白成山想起女兒,問劉廣:“繡繡人呢?晚上好像還沒看到她。”
劉廣這才想了起來,開席後好像确實沒見到小姐。
“老爺您等等,我這就去問!”
“爹,我在這裏呢!”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白成山扭頭,見女兒換了身衫子,笑盈盈地走了過來。
“天氣熱,女兒不想動,剛才在屋裏躲懶呢。”
白成山點了點頭:“忙了一天了,跟爹再去見過幾個老長輩,問聲好,你就回房歇吧,不用出來了。”
“謝謝爹。”
白成山又想起了聶載沉,剛才想把他介紹給一個陸軍衙門的官員,卻不見他人。
劉廣說:“老爺,正想和您說呢。剛才聶大人找過我,說他人有點不舒服,叫我代為轉達對老爺您的謝意,他先回去了,下回再來向老爺您當面告罪。”
白錦繡立在一旁,唇角微含冷笑。
白成山卻信以為真,哎了一聲,立刻吩咐:“天氣實在太熱了,他在巡防營訓練辛苦,想必中暑。明天你叫人多燒些解暑的湯水,用冰鎮了,給他送去。”
“知道了,老爺!”
劉廣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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