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白錦繡拖着聶載沉七拐八拐, 最後來到一間雜物房邊上, 轉頭見身後沒人跟上來, 把他推了進去, 自己跟着進, 接着關了門。
父親的這個決定不啻晴天霹靂,她毫無防備,根本就無法冷靜, 心情現在又慌又亂。
“聶載沉,我爹不明情況,所以才說了剛才那樣的話, 我希望你不要當真。當然,我也知道你不會當真的。我怎麽可能嫁給你,你說是吧?”一進去, 她的話就脫口而出。
屋外走廊上方懸了一盞照夜的燈籠,一陣夜風吹過, 燈籠在屋檐走廊上方輕輕搖動, 晃動着的暗黃色光暈從雜物房安了玻璃的一扇狹窄窗戶透進來,光線朦朦胧胧,勾勒出窗後那個年輕男子五官線條英挺的一張側顏。
他對自己面前這個顯得手足無措的女孩兒笑了笑, 點頭:“是,白小姐, 你放心,我不會當真的。”
在獲悉父親的決定後,剛才她最最擔心的, 就是他的想法。見他如此利落,果然和自己想的一樣,白錦繡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聶載沉,我果然沒看錯你。這樣就好。”
這個擔憂被證明是多餘之後,她很快又被另一個煩惱給緊緊地攫住了,雙眉緊緊地皺着,漂亮的一張臉上,充滿了煩惱和郁悶的表情。
“怎麽辦?現在怎麽辦?我實在是搞不懂,我爹他到底是怎麽想的?居然會有這樣的打算!”
她焦躁不已。“等一下,你讓我先想想……”
聶載沉望着白小姐,沒有說話。
白小姐其實也不需要他開口說什麽。因為很快,她自己就想出了一個可以應對眼下這個糟糕處境的法子。
“我們先找個理由把婚事拖一拖。過些時日,女校不就開學了嗎?我就說卡登小姐找不到可以代替我的老師,不同意我的請假,出于責任,我必須立刻回學校。
等我走了,再過些時日,我就對我爹說我又不愛你了,咱們的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現在,有什麽理由可以拖延婚事?”
這個她一時還沒想好,急得走來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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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物房裏光線黯淡,靜悄悄的,能清楚地聽到她急促不安的呼吸和焦躁走動時身上衣裙的料子相互摩擦而發出的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聶載沉忽然道:“白小姐,還是我來說吧。我知道我這趟回去,大抵是可以升職的。我去告訴你的父親,我雖然也迷戀白小姐你,但我無法容忍被人在背後議論我靠白家的裙帶關系而獲得升職。一開始,我原本就沒考慮有娶你的可能的。”
白錦繡驚喜不已,一下停住腳步,忘情地捉住了他的一只手臂。
“哎呀,聶載沉你真的太聰明了!對啊,你這麽一說,我爹他還怎麽可以強迫你做我白家的女婿?你可真是個好人呀!你幫了我的大忙!”
剛才的煩惱和郁悶不翼而飛。受了啓發,很快,白錦繡也想出了後續。
“你這樣說了後,咱們的婚事自然不成,然後你走了,我再裝作傷心欲絕。我爹看我這麽傷心,還怎麽會逼我再嫁進顧家?等混過去了,我再立馬去香港!對啊,太完美了!去香港本來就是我的備用計劃!”
“就這樣吧!快走快走,咱麽快點回去了,再不回,我爹怕要起疑心了……”
白錦繡一把打開門,擡腳要跨出門檻,擡起眼的時候,整個人仿佛被施了什麽定身法,一動不動。
門外,白成山立着,兩道目光仿佛利箭,射向對面的女兒,又掃了眼一旁的聶載沉。
白錦繡吓呆了,突然反應了過來,慌忙擺手。
“爹,不是你聽到的那樣——”
但是已經晚了。
“你們兩個,跟我過來!”
白成山的聲音嚴厲無比,說完,轉身而去。
……
書房裏的氣氛和片刻之前迥然不同,氣氛壓抑無比,仿佛即将就要有一場狂風驟雨席卷而來。
從小到大,白錦繡還是第一次看到父親對自己露出如此憤怒而嚴厲的表情。就連她也開始感到害怕了。她不敢擡頭,更不敢直面父親,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只,藏在聶載沉的身後,別說露頭,連口大氣也不敢透。
“到底是怎麽回事?什麽計劃?”
“都這樣了,你還不給我說實話!”
白成山擡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
“啪”的一聲,聲音如同炸雷。
白錦繡瑟縮了下,心裏又是一陣絕望,心知這回大約是再不可能輕易蒙混過關了,還在拼命想着怎麽能把事情圓得盡量幹淨點,讓老父親也快點消氣,忽然聽到站在自己身前的聶載沉開口了。
“白老爺……”
“我沒有和你說話!”
白成山看都沒看他,就冷冷地打斷了,兩道目光射向躲在他後頭的女兒。
“錦繡,你給我出來!”
父親顯然是在遷怒他了。
意識到這一點,白錦繡的心裏忽然感到十分不舒服。
事情是自己起頭的,現在運氣不好漏了底,這樣躲在他的後頭,讓他替自己擋父親的怒氣,又算什麽?
雖然還是有點膽怯,但一咬牙,她還是從聶載沉的身後走了出來,擋在他的前頭。
“爹,和他無關!全是我的事!是我逼他幫我的!我不想嫁給顧景鴻!”
白成山瞠目,擡手指着自己的女兒:“你……你好大的膽子!你是想氣死我嗎?”
“不是!”
白錦繡慌忙搖頭:“爹,我真的不想嫁顧景鴻,我看你卻對他很滿意,我和你說,你又不聽,眼看他們就要來求親,我也是沒有辦法,只好這樣!我想着你知道了我和聶載沉的事,你一定會反對的,我同意和他分開,再用這個和你談判,讓你答應不把我嫁給顧景鴻……”
她心裏也是委屈得很,說着說着,眼睛就紅了起來。
白成山氣得聲音都發抖了:“好啊,好!讨價還價的本事,學得倒還不錯!連你爹你都敢這麽算計了!”
他雙手背後,氣得又在屋裏走來走去,過了一會兒,突然想了起來,目光落到聶載沉的身上。
“你們一起了的事,到底有沒有?”
“還不快給我說!”他又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白錦繡肩膀抖了一下。
“沒有!爹你別生氣……是我昨天臨時突然想到的,我要是這麽說了,和爹你談判的時候,籌碼就更重些……”
“那張畫呢?畫是怎麽回事?”
“是之前有一天我出城寫生,無意遇見他在溪邊飲馬,天氣熱,他脫了上衣下水,我覺得他身材适合畫畫,就照着畫了下來。他那會兒都不知道我在邊上的……後來我要他幫我的忙,他不肯,我還拿這個畫威脅過他……”
白錦繡又羞又愧,忍不住擡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白成山大概是快要氣暈了,臉色一會兒發青,一會兒發黑,人站在桌邊,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對着聶載沉道:“你出去!”
聶載沉看向白成山。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一把烏木嵌象牙竹紋鎮尺上,臉上帶着怒氣,并沒有看自己。
他遲疑了下。
“我叫你出去!”
白成山突然擡眼,厲聲喝道。
白錦繡正從指縫間偷看父親的表情,雖然猜不到他要把自己單獨留下的目的是什麽,但見他這麽生氣,這會兒哪裏還敢忤逆,趕緊放下手,轉身推聶載沉:“你聽話,快出去,我爹一定有話要和我說。”
聶載沉再次望了一眼白成山,終于轉身,退了出去。
“爹!”
書房裏只剩父女兩人了,白錦繡雖然心虛得要命,還是硬着頭皮湊了上去。
“爹你消消氣,我給你捶肩……”
“手伸過來,給我攤在桌上!”
白成山抄起鎮尺,對着女兒冷冷地道。
白錦繡一呆:“爹?”
“聽不懂我的話?把手伸出來!”
白錦繡這才終于明白了過來。
父親這是真的動怒了,要對自己動家法了。
從小到大,她只看到過大哥犯錯被爹用鎮尺抽手心的場面,她只負責做沖出去救哥哥的妹妹的角色。無論她犯了什麽錯,怎麽惹父親生氣,他都不會動自己一根汗毛。
“爹……”
她看了眼那條長兩尺,寬兩寸的鎮尺,臉色開始發白。
“伸過來!”白成山猛地喝了一聲。
她瑟縮了一下,在父親那兩道威嚴目光的威逼之下,膽戰心驚,勉勉強強,終于伸出一只手。
“攤開!”
“爹——女兒已經知道錯了,你輕點——”
白錦繡哭喪着臉,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白成山這次是真的鐵了心,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女兒,讓她知道輕重。
弄出這樣的事來騙自己也就罷了,竟然還拉上別人,對方不願,她連這樣的手段都做得出來,簡直是膽大包天,肆意妄為,把他一張老臉都給丢光了。
白成山後悔自己從前對女兒太過寵溺了,養出她這樣的性子。這回再不教訓她一頓,連自己這裏也是說不過去了。
“爹——”
白成山沉着臉,不去看她那副可憐樣,舉起鎮尺,朝她攤開的手心就打了下去。
“啪”,重重一聲。
“啊——”
白錦繡發出一道尖叫之聲。
“聶載沉!救我!我爹他要打死我了!”
聶載沉站在外面,對着對面向自己投來恨鐵不成鋼的遺憾目光的劉廣,默默無言之時,忽然聽到書房裏傳出一道“啪”的疑似擊打的聲,接着就是白小姐慘烈的尖叫和驚慌的呼救,他立刻想起剛才白成山看着那條鎮尺的一幕,迅速推門,擡眼就見白成山滿面怒容,又高高地舉起鎮尺。
那柄堅硬而厚實的冰冷物件,眼看就要再次落到白小姐的小手上,他的心微微一抽,什麽都來不及想,立刻上去,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就将白小姐的手護在了自己的臂下。
其實剛才那一下,白成山手裏的鎮尺還沒落到女兒的手心裏,她人先就蹦了起來,手也縮了回去,根本就沒打到,不過擊在桌面上罷了。
本就生氣,見女兒又把這個姓聶的臭小子給叫了進來,心裏更是火大,鎮尺再次重重地抽了下去。
“啪”的一聲,這回中了。
堅硬的實木,實打實地抽在了手背上,立刻在皮肉上留下了一道邊緣分明的足有三指寬的腫脹紅痕。
白錦繡呆住了,睜大眼睛,看着他因為護着自己而被盛怒之下的父親誤傷了的手背,忘了尖叫。
白成山見傷了別人,手一頓,也停在了半空。
聶載沉迅速抽回手,輕輕拉了下呆住的白小姐,把她人扯到自己的身後,對白成山道:“白老爺,當初我要是能明辨是非,不答應白小姐,這件事也不至于到了這種地步。我比白小姐年長,她固然有錯,但我錯處更大。白小姐當責罰,我更不能免。她現在知錯了。白老爺你要是還不能消氣,我代白小姐一并領責。”
他朝着白成山雙膝下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舊式的謝罪之禮。
書房裏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白成山有些粗重的呼吸之聲。
片刻之後,白成山那只握着鎮尺的手動了一下。
白錦繡立刻将聶載沉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出去!你快出去!”
她把人死命地推出書房,轉身跑了回來,抓住父親的手:“爹,真的和他無關!爹你再打我好了,這回我不躲……”
她忍不住哭了起來,抽噎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白成山扔掉手裏的鎮尺,轉過身,緩緩回到桌後,扶着椅手,慢慢地坐了下去。
“爹!”
白錦繡跟了過去,順勢也跪在了他的膝前,兩只手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爹,女兒真的知道錯了,往後再不敢這樣騙爹你了。可是女兒真的不想嫁顧景鴻。我不喜歡他。要是一輩子就這樣定了下來,我寧可不嫁人。我說的是真的,求求爹了,不要把我就這麽嫁出去……”
她幹脆把臉埋在父親的腿上,悶聲嗚嗚地哭個不停。
白成山低下頭,看着在腳邊傷心懇求自己的女兒,心早就軟了下去,長長地嘆了口氣。
“女大當嫁,爹再想留你,也不能讓你真的在家做了老姑娘。爹先前是覺着顧公子也算個合适的結親對象,對你也用心,這才想替你張羅,至于感情,日後也是能慢慢培養的。但你要是真的不願,爹難道還強行把你綁了送上花轎?”
“真的?”
白錦繡也不哭了,仰起臉,睜大眼睛看着父親。
白成山擡手,嘆氣:“從小到大,爹逼你做過你不想做的事嗎?”
“爹你真好!女兒真的知道錯了!爹你千萬別生氣了!”
白錦繡頓時破涕為笑。
聶載沉在門外,隐隐聽到白小姐的笑聲傳了出來。
他出神了片刻,便轉身離去。
劉廣看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盡頭的那片夜色之中,心裏也是五味雜陳,又是同情,又覺遺憾。
就算一切全是小姐的逼迫,但他确實是得罪了老爺。父女可以和好如初,他卻是一個外人。哪怕老爺不怪,他如今也是有些不好做人了。
劉廣想叫他留步,又知留下也是尴尬,追了兩步,搖了搖頭,停了下來。
書房裏,白成山看着又哭又笑的嬌嬌女兒,摸了摸她垂落在臉龐上的烏黑長發,忽然又想了起來,臉色再次沉了下去。
“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膽子會這麽大,不但騙我,還逼人做事,把我的臉都給丢光了!我知道你從小膽子就野,但好歹也算知書達理,你長大了,我答應你去留學,可沒讓你學來這些的!”
白錦繡知道父親所指為何,不敢回話,趕緊又老老實實地垂下腦袋扮可憐。
白成山皺眉了片刻,說:“去把他叫進來!”
“爹……你不要罵他了……”白錦繡撒嬌,搖着父親的手。
“行了行了,不是罵!”
白錦繡這才放下些心,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跑去開門:“聶載沉……”
她探頭出去,門外卻不見了人。
“劉叔,他人呢?我爹找他。”
劉廣走了過來,對着書房裏的白成山說道:“老爺,他已經走了。”
白錦繡一愣,急忙奔了出去,一口氣跑到大門口,問門房,門房說聶大人片刻之前已經離開。
白錦繡望着已被夜色徹底籠罩的前方,愣怔了片刻,掉頭跑回書房。
“爹,門房說他已經走了,要不要叫劉叔去找他回來?”
白成山凝神了片刻,擺了擺手,緩緩地道:“算了,就這樣吧,走了也好。不必叫他回來了!”
白錦繡心裏一陣失落,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失落。
她費盡心機想要謀求的事,雖然一波三折,但最後終于如願達成;父親也沒生她的氣,父女不但和好如初,她更是知道了父親是如何的為自己考慮,真心疼愛自己。這個晚上,王媽後來心疼她一天沒吃飯,特意給她做了一頓美味的加餐。她在散發着清新木香的大橡木桶裏,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澡,然後躺在帳子熏過沉香的松軟的床上。
這一天太累人了,放松了下來,她此刻應當沒有心事,很快入夢才是。
但是她卻睡不着,在床上滾來滾去,下半夜了,還是無法入眠。
四合櫃上擺着的西洋鐘,時針指向了早上四點。屋裏光線還很黯淡。白小姐頭昏腦漲地從床上爬了下去,坐到窗前的桌畔,對着自己攤在桌上的一疊畫稿,發起了呆。然後揉着自己的兩只太陽穴,煩躁地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西洋鐘的時針向前緩緩推移了一格。清晨五點鐘,夏天的晨曦,開始在窗外微微地泛白。
就這樣讓他走掉,她會欠下一個人情。
她白家的人,什麽都可以欠,但不能欠下人情。
這是真的祖訓,不是她當初随口胡謅騙那個人的。
她不再猶豫,飛快地奔到衣櫃前,打開櫃門,拿出自己的衣服,迅速地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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