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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白家包下了位于長堤大馬路的大三|元翅皇大酒家,宴請廣府巡警營消防營巡防營以及新軍中的一衆高級官員, 少東家白鏡堂代父迎客應酬。當晚, 大三|元裏觥籌交錯, 歡聲笑語, 賓主盡歡,而在傍晚的酉時, 聶載沉則提早一刻,抵達了西關白家的附近。
西關從明朝開始就是廣州城最為繁華的地段,到了現在, 這裏不但商鋪林立, 在西關角的一帶, 西關大屋和豪宅更是到處可見。這裏居住着廣府有錢有勢的名門望族、官僚巨賈和新興的買辦新貴。
白宅是座中西合璧的豪宅。前頭是粵地特有的騎樓式三層洋房, 門面闊偉, 裏頭電燈電話等新式設備一應俱全,後頭連着一座中式大宅,深七進, 連左右跨院, 廳、軒、花園,一應俱全, 四周濃蔭環繞, 附近無人不知。聶載沉問了聲路旁幾個玩耍的孩童,很容易就找到了大門。
劉廣帶着人在門口候着,遠遠看見聶載沉朝着這邊走來, 立刻步下臺階去迎,将人接進了大門。
聶載沉步入客廳,腳步自然地頓了一下。
白家客廳的天花板上懸着一盞巨大的西洋水晶燈,外面現在天還沒黑,但燈已經開了,放射着耀目的光芒,照得客廳裏打過蠟的柚木地板和擺設的紅木家具閃閃發亮。正對大門的廳盡頭處,有面左右雙分直通二樓的扇形樓梯。廳裏雕梁畫棟,裝飾中西合璧,但并沒有給人不倫不類之感,格局凝重,又不失豪華和氣派。
客廳的角落裏站着七八個身穿傭人服的白家下人,少奶奶張琬琰正等在裏頭,聽到動靜,笑容滿面地走了過來。
“聶大人你可來了!老爺晌午起就等着,剛才還問我你到了沒呢!快坐!”
她熱情地招呼聶載沉,遣丫鬟上茶,又打發人去通知白成山。
白成山這會兒和女兒還有孫子阿宣,三人正在二樓的一間書房裏。
白錦繡昨晚回到家中,休息了一晚,精神也就恢複了過來。剛才躺不住,穿了套家常褂裙,來到書房,幫父親考阿宣的功課。
阿宣背的是《滕王閣序》的一段指定節選,這兩天因為姑姑的事,他也無心念書,先前靠着小聰明記住的那點東西早就忘了,抓耳撓腮結結巴巴地背到了“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心裏實在不服氣,沖白錦繡嚷:“姑姑你會背下面的嗎?你要是會,我再背!”
白錦繡笑道:“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她順手又扯了下阿宣的小辮,“別不服氣!我小時候像你這麽大的時候,背的可不比你少!別偷懶,還有一段!”
阿宣氣得哇哇叫,書也不背了,跑到白成山的跟前,使勁晃他胳膊。
“爺爺!姑姑老是欺負我!剛才爺爺你都看見了!聶大人早就剪頭發了!我也要剪!”
白成山責備了女兒兩句,命她往後不許再動孫子的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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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錦繡過去哄:“好了好了,是姑姑不好,往後再不動你辮子了,行不?去玩吧,不用背了!”
阿宣不信,依然鼓着嘴,氣嘟嘟的一副模樣。
白成山見女兒口中說着話,眼睛卻不停地瞟向西洋鐘,便道:“快到點了,客人應當要來了吧?”
白錦繡不語。
“這個姓聶的年輕人,這回真成了我們白家的恩人。等下他過來,爹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了。繡繡你說,咱們怎麽謝人家才好?”
白成山望着女兒,笑問。
白錦繡鎮定地道:“爹問我,我怎麽知道?爹你自己想呗!”
白成山點頭:“那好,既然謝人家了,自然要誠心,爹就把爹最好的東西送給他好了。”
“爺爺,你最好的東西是什麽呀?”阿宣好奇地追問。
白成山看着女兒,笑而不語。
白錦繡一頓,忽然若有所悟,臉倏地紅了。
“爹你是什麽意思!”
白成山咳了一聲,神色變得嚴肅了起來,說:“繡繡,爹和你說實話吧,上回你們雖然是在胡鬧,把爹氣得也是不輕。但過後,爹想了想,這個年輕人還是不錯的。爹要是趁這個機會,把他招了做我們白家女婿,你覺得怎麽樣?”
白錦繡的心啵啵地跳,連白皙的耳垂都羞得泛出了淺淺的粉紅色澤。
“老爺,聶大人剛到了,在樓下客廳裏!”
這時,門外傳來女傭的通報之聲。
“說曹操,曹操就到。”白成山笑着從椅子裏站了起來,“你不吭聲,那就是樂意了。那爹就去說了。”
“爹你太壞了!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白錦繡頓了頓腳,捂住臉,在身後父親發出的開懷笑聲中打開門跑了。
聶載沉坐在樓下的客廳裏,聽着張琬琰和自己應酬說話。
“……鏡堂晚上要在大三|元酬客,沒法趕回來,聶大人不要見怪……”
他正要應答,忽聽樓梯盡頭二樓的某個方向隐隐傳來一陣說笑聲,辨出是白成山和白小姐,不禁略略分神,擡起眼,見張琬琰正含笑看了過來,兩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臉上,似帶了幾分審視的意味,頓了一頓,立刻收神,應道:“原本就是我叨擾,少奶奶客氣了。”
張琬琰笑道:“你可千萬別見外。你救了我小姑,我們白家上下對你是感恩戴德,恨不能掏心相報。等下見了老爺,你有什麽想法,別客氣,盡管提就是了。昨晚鏡堂就和我說過,說定要好好報答你。”
“不敢!少奶奶你言重了。”
聶載沉應道,看見白成山的身影出現在了二樓的樓梯口,起立迎接。
白家晚上這頓飯的主賓是聶載沉,除了他,白成山也邀了幾個宗族裏的叔伯長輩,一位是告老歸鄉的前道臺,一位從前在京城當過國子監祭酒,剩下幾位也都是廣府裏有頭有面的人物。安排座次時,白成山要聶載沉坐主賓首位,其餘幾人以聶載沉功勞,也是力勸。
耆老當前,聶載沉怎肯貿然上座,以自己輩低為由,再三|退讓。幾番來去,白成山也就作罷,請其餘幾人照序入座,聶載沉坐到小輩的位上。
飯桌排位事小,卻是以微知著,聶載沉沒有居功自重,白成山和白家的幾位長輩對他的表現頗為滿意,入座後,相互對望了一眼,紛紛點頭。
白家女眷沒有同桌露面,只阿宣被叫來陪客。他腦後還是拖着那根小辮子,一身小馬褂,油綠的背心黑馬面,頭上還扣了頂鑲着碧玉帽正的藍綢瓜皮帽,人仿佛套在了一只五顏六色的筒子裏,一本正經地踱着方步進了飯廳,朝幾個白家的老長輩行過舊式禮節後,“哧溜”一下鑽到了聶載沉的邊上,一屁股坐下去,嘴巴就湊到他耳邊小聲地說:“聶大人,你完了!我爺爺要把姑姑嫁給你!她可難伺候了!還老是揪我的辮!爺爺罵她都不頂用!”
阿宣的語氣裏帶了幾分怨艾。
聶載沉的目光驀地凝定。
“阿宣,長輩面前,正姿肅言!”白成山說道。
阿宣急忙坐直身體,朝聶載沉擠眉弄眼了幾下,投去一道同情的目光。
劉廣早叫人開始上菜。
今晚白家宴的是“十大件”,時下廣府大戶舊派待客的最高規格的筳席。“十大件”為“銀河大翅”、“鴛鴦挂爐鴨”、“昆侖鮑片”、“牡丹明蝦夾”、“象拔池蟠雙鳥”、“蟹黃玉繡球”以及”熊人掌燉鹧鸪”“鮮果雪酪”等。豪門盛宴,滿桌珍馐美馔,泛着誘人的色澤,餐具包金鍍銀,在明亮的燈光下閃閃發光。白成山的心情看着也是極好,與邊上人說說笑笑。飯桌上的氣氛極是融洽。
聶載沉應對了幾句來自白家叔伯的問話,略略走神,忽然又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醒過神。
“聶大人!我三伯公剛才問你,聽說昨天那橋起了大火,都快要燒斷,你怎麽想到那樣過去的?”阿宣解說了一句,
聶載沉定了定神,望向對面的白家三伯公,說:“昨天情況緊急,晚輩也沒多想,能過去,全是僥幸。”
三伯公“嗳”了一聲,搖頭表示不贊同:“昨天鏡堂回來說起當時情景,老朽雖沒親眼看到,卻也是身臨其境,如同目睹載沉你于火海搶渡斷澗的勇武英姿。可佩!可佩!”
他又笑吟吟地轉向白成山:“自古英雄出少年。載沉的身手也就罷了,這等膽色和氣魄,非我孤陋寡聞,實在是大半輩子,今日頭回遇見。照我看,載沉日後必萬裏鵬程,青雲獨步!”
三伯公話音落下,白家其餘幾個叔公跟着紛紛點頭附和。
阿宣瞪大眼睛看着聶載沉,目光中滿是崇拜和驚嘆,心裏只恨自己昨天沒能偷偷跟着溜出去親眼看個熱鬧。
聶載沉被白家叔伯誇得有些耳熱,急忙站了起來:“僥幸罷了,怎敢當衆位尊長盛贊。”
三伯公示意他坐下。
白成山沒說什麽話,但望着對面的這個年輕人,越看越覺順眼,盤旋在心裏的那個想法也變得更加強烈,思忖自己剛才試探女兒時的情景,看她樣子,與其說是不願,倒更像是女兒家的口是心非。一時之間,心裏竟生出了一種急着想把事情給定了,免得萬一被人搶先的念頭。等飯一吃完,送走幾個本家,對正要告辭的聶載沉說:“載沉,你先随我來下書房。”
張琬琰也出來在送客,聽到公公單獨留人,心裏咯噔一跳。
當着公公的面,她自然不敢過多表露,只對聶載沉笑道:“聶大人,前兩天小姑人沒回,我爹急得險些病倒,昨天小姑平安歸來,我爹不知道有多高興。你是我白家的恩公,我們怎麽謝都是不夠的。”
聶載沉微微笑了下,朝張琬琰點了點頭,便随白成山上了二樓,進到書房。
白成山吩咐他坐,自己也坐了下去,看了他片刻,開口問道:“載沉,你覺着我女兒怎麽樣?”
聶載沉道:“白小姐很好。”
白成山顯然對他的答複不是很滿意,但沒再追問。沉吟了片刻,又道:“這回我女兒能平安歸來,全是你的功勞,我很是感激。繡繡她也是一樣,昨天回來,在我面前說了不知道多少次你救了她的話。”
“沒有衆多弟兄們的齊心協力,我也不能成事。白小姐能平安歸來,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白成山看了他一眼,從座位上起身,雙手背後,來回慢慢踱了幾步,最後停下腳步道:“載沉,我也不和你繞彎了,就直說吧,我白家還缺個女婿。我對你一直很是欣賞,這次你又救了繡繡,也算是個天賜的機緣。”
“我想把我女兒嫁給你。你意下如何?”
他注視着聶載沉,面帶笑容。
聶載沉立刻站了起來:“蒙白老爺厚愛,載沉萬分感激,但自知不是白小姐的良配,對此不敢有半分肖想。”
白成山臉上的笑意一下凝住了。
他在生意場和官場裏浸淫半生,對方說話是出于實意還是客套,又怎麽看不出來?
并不是他自視過高,而是确實,白家女婿的位子,從他女兒十五六歲開始就競者不絕。想當白家女婿的人,除了那些豪門富戶的子弟,也不乏王孫公子、名門世家。
他沒有想到,面對自己主動提供的機會,這個毫無背景的年輕人竟會當場予以拒絕。
他遲疑了下,又道:“你真想清楚了?我也不急,只是确實欣賞你罷了,你也不必現在就回複,回去了,可以再考慮幾天,等想好了再找我,也是不遲。”
聶載沉朝白成山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道:“白老爺的賞識,載沉無以為報,拂逆了白老爺的好意,我更是萬分慚愧。但載沉确實配不上白小姐,不敢存半點辱沒之心。”
白成山明白了,對面的這個年輕人,是真的無意做自己的女婿。
他的心裏,此刻除了驚訝和失望,還有幾分不解。沉默了片刻,自我解嘲般地點了點頭:“原來是我誤會了。罷了。既然你無意,我自然不勉強。只是……”
他看了眼聶載沉。
“我以為你對我女兒也是有心的,這才冒昧開口招你為婿。既然這樣,昨天那事和你沒什麽關系,你怎會甘冒性命之險去救她?我聽鏡堂講,當時情況千鈞一發,但凡你稍微失手,後果不堪設想。”
“前次在古城,我行為不當,負罪于白老爺,白老爺您非但不怪,還照着您的許諾叫将軍升我為标統。提攜之恩,無以為報,白小姐遇險,我怎敢不盡全力?”
聶載沉的語氣平靜,但白成山聽了,卻十分驚詫,不禁“啊”了一聲。
“不對啊!先前我雖提過此事,但你當時無意,我後來也就沒在将軍那裏提過。他升你為标統,與我毫無幹系!”
聶載沉沒有接話,沉默着。
白成山卻是信了他的一番解釋,果然合情合理,忍不住喟嘆了一聲:“原來如此!一場誤會!”
他搖着頭,又連着嘆了好幾口氣,神色才漸漸地恢複了過來,沉吟道:“雖說是誤會所致,但我女兒确實是你救回來的,你功不可沒,我白成山不能欠下人情。你想要什麽,盡管開口,但凡我能做到,必無所不應!”
他的語氣誠懇。
聶載沉點頭:“我救白小姐的初衷,是為報答白老爺的提攜之恩,一時也無別求。但白老爺的盛意,載沉不敢再拂。容我再想,日後若有需求,我再向白老爺索求。”
“也好。那就一言為定了!”
“多謝白老爺今日邀飯,載沉不敢再多打擾,告辭了。”
白成山微笑颔首:“往後有空,記得時常來坐。”
聶載沉道謝。白成山送他下了樓,叫劉廣代自己送客出門,随後在廳口立了片刻,轉身回到書房。
晚上的這頓飯,白錦繡人雖沒露面,但叫阿宣替自己看着動靜。剛才聽到阿宣說飯終于吃完,叔公伯公都走了,父親把聶載沉單獨留下到書房說話去了,心中就有些忐忑。這會兒人在房間裏,心一直懸着,正出着神,門被人一把推開,阿宣沖了進來,嚷道:“姑姑姑姑!聶大人剛走了!爺爺也回書房了!”
白錦繡心口一跳,站起來問:“知道他們說什麽了嗎?”
阿宣搖頭:“不知道!你又沒叫我偷聽!”
白錦繡一頓。
“不過我看爺爺笑嘻嘻的,聶大人也很高興的樣子。爺爺還叫聶大人往後常來家裏走動!”
白錦繡想起父親晚飯前在書房裏和自己說的那一番話,疑心婚事就這麽被父親給談下了。
她心如鹿撞,人一時也定住,簡直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才好。
她覺得自己應當不讨厭那個姓聶的人了,甚至還有點喜歡他在自己身邊的那種感覺。
可是就這麽嫁給他,又覺得有點不對。
這個人,他既沒有翩翩的風度,也沒有博學的才華,至于所謂男女精神共鳴的追求,更是不可能的。要是和他談歐洲文藝複興三傑,他恐怕連Da Vinci是幹什麽的都不知道。這些也就算了,兩人一起,她要是不先開口,他大約一天也沒一句話,更不用說哄自己開心什麽了,人無趣得像根木頭,完全不是自己從前理想中的婚戀對象。
“姑姑,我幫了你的忙,下次背書,我要是忘了,你得給我提示!”阿宣打完了報告,立刻索要報酬。
白錦繡回過神來,胡亂點頭,打發走了侄兒,心情越發亂了。
“要是爹等下找我說就這麽定下了,該點頭還是反對?”
她在房間裏不停地走來走去,簡直是坐卧不寧,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感覺是對的,難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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