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賭注

昆明的繁華區在2016年的秋末迎來了一對新住戶,他們的家位于市中心的繁華地段,男人把車裏的女人抱出來時,就像婚禮上抱着新娘的新郎,樓下的住戶正巧出門,英俊的男人很有禮貌的對他點頭。

某一段時間裏,住在附近的人們覺得那個好看的男人是個家世顯赫且教養良好的人,每天早上他會出門跑步,作息非常規律,下午他會到距離家裏不遠的畫室去,漸漸的人們知道了他是一位很有名的畫家。這個畫家似乎是個很有情趣的人,因為在畫室旁邊他還着手準備開一家花店,花店的設計從內到外都是他一手操辦。

偶爾人們還會看到他帶着一個女孩一起出門,他們肩并着肩走路卻從不牽手,大多數時間他們去附近的市場買菜,女孩長着一張略顯稚氣的臉,眼神總是茫茫然的,市場的阿姨說起她通常都是,“啊,那個女孩啊,她有個很帥的丈夫——是丈夫吧?”

之所以有這樣的疑問,是因為他們在外人面前從未有過一點的親密舉動,但從男人的眼神和語氣,怎麽看都是滿滿的寵愛。女孩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男人則是帶着一點點成熟的味道,在外人看來怎麽都是說不出的般配。

曾有人在男人自己來市場時,試探着問他:“今天你老婆沒來啊?”男人笑了笑也不回答,像是默認。

冬天就這麽悄無聲息的來到了。

在房子的描述上,穆頌沒有騙她。九月進門就看到了陽臺上的吊椅,時間正好是下午,暖暖的秋日陽光灑進屋內,穆頌一直把她抱到沙發上,順着沙發面朝着的方向,可以看見外面藍的透明的天空。

“我們的房間在二樓,要不要我帶你上去看看?”穆頌彎腰湊近她,見她沒有反應,他輕輕皺起眉,像一個拿到了漂亮的成績卻沒得到獎賞的孩子:“是你喜歡的小閣樓和小矮床呢,你不是說那樣的房間像是童話裏的一樣嗎?”

九月轉過臉,目光定定的望着他。

他們之間總是有這樣的沉默,曾經九月是一個很害怕沉默的人,因為穆頌不說話的樣子總是陰沉沉的,她不想看他不高興。可是自從這次見面,他們之間的沉默開始越來越多,九月發現她甚至很享受這樣的沉默,因為那樣她才有時間來思考自己究竟要說什麽,又該怎麽說。

深吸口氣,九月平靜的看着他:“穆頌,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麽打算的?”

“當然可以,”好看的男人笑着在她身邊坐下,嗓音溫柔:“這個房子是我很久之前就買了的,因為你說昆明這個地方很美,我覺得咱們在這裏定居也不錯,但你要是過幾年住的煩了,我們也可以随時換地方;畫室已經開業了,說好給你的花店可能要晚一點,我想親自裝修,而且我沒想到咱們這麽快就搬進來。哦還有,”他頓了頓,“拉斯維加斯那邊我都打點好了,我不會再去了。”

言下之意,那個紙醉金迷的地方再也沒有了所謂的槍口藝術家。

九月靠在沙發上,表情有點疲憊:“我不是問你這些,我是問你心裏……”她覺得這麽說似乎也不對,索性頹然的嘆了口氣:“我是說我,你在我身上是怎麽打算的。”

穆頌挑了挑眉,語氣依舊溫柔:“聽我們九月的語氣似乎是不喜歡花店。”

“你應該知道,我們……怎麽可能這樣不明不白的一直下去……”九月皺起眉,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比她在療養院還要疲于應付,她的話被穆頌溫柔的打斷,他伸手拉開茶幾下的小抽屜,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他把紙袋遞給她的時候語氣滿滿的無奈:“本來不打算這麽快就給你看的,既然你心急,還是先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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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紙袋之前九月心裏隐隐生出了一種期盼,也許是一份親子鑒定也說不準,說其實她跟穆奇宏根本就沒有血緣關系。紙袋打開之後她拿出裏面的文件,看到标題的瞬間,心裏急速的灰敗下去。

那是一份婚姻登記表。

“只是個表格而已,你想什麽時候填就什麽時候填,反正不會有太大的差別。”穆頌的聲音含着笑意,那一刻他在九月的眼裏忽然變得特別不可理喻。九月站起來,一邊撕扯着手裏的表格一邊往後退,退出一定的距離以後她發了狠的把那些碎片砸在穆頌臉上,身體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你還是人嗎……我是你妹妹啊……”

他溫和的看着她,一邊站起來一邊把肩膀上的碎紙屑彈掉,聲音卻比剛剛明顯冷了不少:“不要擔心,九月。這裏不是香港,這個地方沒人知道我們是誰。”

九月後退着搖頭,要是以往她一定會哭的,可今天就是沒有眼淚。她一直後退到了陽臺,後背撞上落地窗,穆頌怕她受傷,伸手把她撈進自己懷裏。

“九月,我跟穆奇宏斷絕了父子關系。”他輕吻着她的鬓角,聲音輕輕地像是怕吓到她:“所以我不是你的哥哥,你要相信我,九月,你要相信我……”他的吻漸漸綿密,九月茫然的看着面前的人,聲音凄怆:“可是我們都知道……”

不,九月,你什麽都不知道。

懷裏的人不知好歹的劇烈掙紮起來,穆頌死死鎖着她,眼裏的溫和終于被耗盡,他忽然扛起她瘦小的身體,不顧她的尖叫往二樓走。像穆頌說的那樣,二樓的房間時小閣樓的樣式,斜斜的天花板和一塊小窗戶,湛藍的天像是鑲嵌在棚頂的一幅畫。小矮床也是九月喜歡的,因為小時候她曾經抱怨家裏的床太高,自己睡覺翻身掉下去會摔得很疼,那些無關痛癢的小小抱怨她都記得,他也記得。小矮床的床單是幹淨的藍,上面裝飾着淺白色的花紋,此時的路九月被他狠狠摔在那些花紋上,于是原本平整的床單泛起了絲絲褶皺。

幾乎是被摔下去的下一秒她就掙紮着爬了起來,手腕忽然被扣住,接着他極具壓迫性的身體帶着她倒在床上,右邊受傷的手臂開始隐隐作痛,九月吃痛的咧嘴,聲音還是憤怒的:“放手!”

來自于很久遠的記憶慢慢松動,穆頌想起在穆家的時候,他們很多次就是在這樣的姿勢下彼此凝視,只不過那時候濃情蜜意,九月喜歡在受不了的時候咬他,逮哪咬哪。他忽然想知道九月是不是還記得那些時刻,他記得她很不經逗,手指沿着衣擺慢慢滑動,他貼她貼的更近了一些:“我要是不放呢?”

感覺到他眼神的變化,九月臉色一白,弓起膝蓋狠狠頂在他腿上:“穆頌你就是個畜生!”

“我在你心裏真的是這樣的嗎?分開這麽久,你不想我嗎?”他低頭含住她的耳垂,手沿着衣服下擺緩緩向上,幾乎是在觸碰到她的同時,九月張口狠狠咬在他的肩膀上。

這一口是下了狠勁,仿佛要把那裏整個咬下一塊肉來,腥甜的氣息在口腔蔓延,九月擡起頭凝視他:“穆頌,你真的要讓我瞧不起你了,我希望你能盡快送我回香港,不然我不保證我會做出什麽來。”

“嗯,我們九月現在脾氣比以前大了。”穆頌咧咧嘴,肩膀的疼痛讓他皺起了眉,聲音卻再度軟下來:“這樣是對的,什麽事要是解決不了,不要想着自殺,而是想着去殺了讓你煩的要死的人。我猜現在我在你心裏就是那樣的人吧,要是你手裏有把槍,肯定第一時間把它頂在我的太陽穴上。”

九月沒有說話,穆頌也就懶洋洋的把頭蹭在她頭頂,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抱着她:“九月,想不想跟我打個賭?”

“不想。”她快速的回答,同時偏頭避開他的觸碰。穆頌的手落了空,但也沒生氣:“你知不知道,現在香港和拉斯維加斯的黑幫都有一個共同的任務?”

她幹脆閉上眼,表示自己毫無興趣。穆頌笑了笑接着說:“有人花重金要買你的命。”

小小的身體終于顫抖了一下,她轉過頭看他,在她惶恐的目光裏他點頭:“就是因為那件事。你消失了一年,那一年裏穆家對外的消息是你自殺了,但是機場的時候他們發現自己被耍了,所以才有了這一槍。”他說着在她的傷口上點了點,看到她吃痛的表情他微笑:“現在只有在我身邊才是最安全的,他們随時都可能拿着槍出現在你面前,你知道他們都是什麽人,所以九月,你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突然而至的消息讓九月的腦子有點反應不過來,等到她終于明白了現在是什麽樣的情況,心裏像是被狂風席卷。短暫的沉默後她動了動:“賭什麽?”

“賭我們還能活多久,你知道的,那些人找過來只是時間的問題。”穆頌在她頭頂落下一個吻,聲音聽起來很輕松,九月仰頭想看看他,但是他的下巴抵在她頭頂,她看不見他的臉,再出聲時九月聽見自己聲音裏的哽咽:“你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那香港的穆家……”

“噓,別說這些,九月。”穆頌柔聲打斷她,她還是這樣,說話老是抓不住重點。無奈的他只好提醒:“我們現在讨論的是要不要打賭的問題。”

被他禁锢在懷裏的身體微微的顫抖着,他知道她肯定是害怕了。當初做那些事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嗎,穆頌勾起嘴角,感覺到九月的手臂慢慢環上他的腰,然後緩緩收緊,她把頭埋在他的懷裏:“怎麽賭?怎麽賭都是輸。”

“怎麽會呢,你是跟我打賭又不是跟那些人。”穆頌半撐起身子,“按照我以前在拉斯維加斯的經驗,他們最快兩周的時間就能找到我們。如果兩周之內他們找了過來,我會想辦法送你去澳門,給你新的身份,那邊秦川會幫助你,你現在恨得牙根癢癢的穆頌會就此永遠的消失;如果兩周之後他們沒有找過來,那說明上帝也在幫助我們,那以後的每一天,我希望我們都能好好在一起,不要浪費。”

想了想他補充:“如果挺過這兩周就是我贏了,如果挺不過就是我輸了。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跟我打賭,那我直接就送你去澳門,你上飛機之後我馬上就會去找他們。你聽過那句話嗎,‘剁掉Song的一只手等于廢了半個拉斯維加斯的賭場’,要是能換你的命,我覺得兩只手也沒關系。”他頓了頓:“你知道嗎,想到可以拿自己來換你的命,我覺得特別開心,所以那天我才會拿着機票讓你自己選擇。可是九月,我總是貪心的想着,還有沒有更兩全其美的方法,我從小看慣了打打殺殺,但是你,你讓我貪生怕死。”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穆頌抱着她嘆息,九月,你美好的讓我開始貪生怕死。

房間裏很靜,那一刻九月希望很多的事都沒有發生過,她還是那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因為怕黑躲到他的房間來纏着他讓他陪。這幾天她一直在跟穆頌鬧,她不知道他是用什麽樣的心情哄着她的,只是回想一下就覺得心裏悶悶的疼。她更緊的去環住他的腰,她說我賭。

“穆頌,我賭,要是兩周之後我們平安無事,那以後的每一天都是上帝的饋贈,我們好好在一起,一天也不要浪費。”

作者有話要說: 就在寫這章的時候,聽說一個很尊敬的人去世的消息,

消息來得很突然所有人都懵了。

然後就改了故事走向,本來是打算一直小清新加重口味的灑灑糖的……

突然就上升到了生命的命題。

其實想說的是身邊的美好一定要好好珍惜,

在覺得很愛很愛的時候一定要用力去愛

然後回到文本我想說,

下面的內容應該不會太虐,

可能會有些不可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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