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小情歌(六)
誰也沒料想到,瑞士那邊的情況跟想象中差距甚大,回來的時間一拖再拖。穆頌原本打算在九月生日之前怎麽也要趕回來陪她,卻忽然被告知那天有個頒獎典禮的直播,他因為出色的畫作入選全球十大藝術家,要連夜飛去法國參加典禮。
這個變故讓九月原本的小計劃全都随之泡湯了,打電話取消了飯店的預約,九月坐在桌前惆悵的嘆氣,十九歲的生日看來要自己一個人過了。
知道穆頌不回來,那天晚上秦川便做主把酒吧關了門,清場給九月辦生日會。陳諾和幾個室友都在,九月被抹了一臉的奶油,正傻笑着跟他們打鬧,大廳裏的電視屏幕忽然亮起,秦川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着冷靜,只是此時帶了點隐隐的期待:“九月,今晚的典禮有直播。”
幾個嬉鬧着的人同時停下了動作,陳諾把最後一塊奶油塞進嘴裏,拿胳膊撞了撞九月:“穆頌是不是又要當衆對你表白了啊?”
新認識的室友們早就從新聞裏知道了夏天的那場畫展,還遺憾自己沒趕上那樣浪漫的場景,聽到這話也是激動不已。幾個女孩子擠在一起盯着電視屏幕,你推我搡的等着穆頌上場,可是等了半天還是廣告,九月覺得臉上的奶油黏膩膩的難受,猶豫着站起身:“我去洗手間洗洗臉,要是開始了你們要叫我啊。”
陳諾揮揮手示意她快去,九月便小跑了離開了。她剛走了沒一會兒,放在桌上的手機就響了,幾個人看着屏幕上閃爍的穆頌的名字,交換了一個八卦的目光,按下接聽鍵的同時打開了免提。
那邊的穆頌并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以為還是九月接起的電話,語氣溫柔而寵溺,像是誘哄着年幼的孩子:“我們九月今天吃飯了麽?”
傲慢刻薄如穆頌,她們何時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陳諾只覺得肉麻,幾個人屏住呼吸沒有回答,想聽聽他還能說什麽。那邊穆頌聽不見聲音,短暫的疑惑後,語氣更加柔和,甚至帶了點讨好:“寶寶?因為我沒陪你過生日生氣了?”
幾個女孩無聲的交換着眼神,因為這句“寶寶”幾乎要尖叫了。
“別生氣了,我……”後半段的話穆頌沒有說出口,因為九月推門回來了,在九月進門的一刻聽筒裏就傳來了幾個女孩的尖叫,随後是一段模糊不清的雜音,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九月拿着手機緊張的貼着聽筒:“穆頌?”
“……我以為剛剛是你。”穆少爺的語氣難得這麽尴尬。
“我去洗手間了,手機沒拿。”九月站在陽臺,隔着門還能聽到陳諾她們興奮的聲音,只覺得想撞牆:“你該不會說了什麽奇怪的話吧?”
對面有半晌的沉默,顯然穆少爺生來第一次遭遇這種無法控制的局面,幹脆把話鋒一轉說正事:“半個小時之後我會上臺。”
“嗯。”九月低低的應了一聲,沒說自己已經開着電視等很久了。
“你要記得看。”
“嗯,我會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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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忽然安靜下來,沒什麽話好說,九月躊躇着開口:“……那我挂電話啦?”
“嗯,等我回去。”
舉着手機,電流聲靜靜的傳進耳朵,半分鐘後兩個人同時笑出聲來,竟是誰也沒舍得挂斷。九月看着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空,心裏溫暖而安逸:“你先挂。”
“你先挂。”
“……穆頌你怎麽變得這麽幼稚。”
“好吧那我挂斷了。”
“哎!”九月急急地喊住他:“你是不是還有什麽話要說?”
今天是她的生日,穆頌肯定知道,卻連一句生日快樂也沒有。那邊的人似乎是笑了,認真的回答:“有好多話要說。”
“那你說吧我聽着。”九月倚着窗棂笑的傻傻的。
“想你了。想看看你。想抱抱你。”穆頌頓了頓:“還想吻你。”
雖然這些話也很受用,但是:“沒有了?”
九月纏着他問了半天,穆頌還是沒說出她想聽的那句“生日快樂”,她以為是他忘了,剛剛去洗手間自然沒聽到他說的關于生日的話。心裏安慰自己,穆頌那麽忙,忘了也是可以理解的,這麽想着便挂了電話往回走。
“寶寶——”
一進門,幾個女孩異口同聲的這麽叫她,帶着不懷好意的笑。九月扶額,看來這件事又值得陳諾嘲笑自己好幾天了。電視還開着,九月坐到距離電視很近的沙發上,沒多久就看到頒獎典禮的片頭預告,預告裏穆頌的照片氣度非凡,她撐着下巴,嘆了口氣。
真想他啊。
穆頌入圍全球十大藝術家這件事,得獎基本是十拿九穩。坐在臺下的男人穿着天鵝絨黑色西裝,頭發倒梳向後露出額頭,眼神裏即沒有等待結果的焦灼不安,也沒有因為自身優秀而流露出絲毫的得意。他只是面無表情的望着臺上,眼神疏離又帶着點刻薄,要是非得用什麽詞去形容,那大概只能是傲慢。
這份傲慢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也不是因為自己的才華,只是源于他對一切都不是那麽感興趣,這裏沒有什麽東西讓他在乎。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念出來,穆頌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走到臺上接過獎杯,目光準确的落在不遠處的攝影機上。話筒就在嘴邊,他的笑容還沒有完全褪去,挂在嘴角把他襯托的危險而迷人:“很榮幸今天能站在這裏。”
他的法語很好,配合着低沉的嗓音,仿佛是中世紀時期貴族家的公子哥。場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感染的電視機前的九月他們也跟着拍手。
穆頌微笑着等掌聲安靜下來,按照流程說了些感謝主辦方的話,按照流程來說到了這就可以了,接下來他應該随着禮儀小姐下臺。可是穆頌嘴角笑意加深,握着立式麥克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其實今天,是一個人的生日。我本來打算陪她過的,但是因為這個典禮沒能趕回去,所以想送給她一個特別的生日禮物。”
這幾句都是法語,電視機前的九月聽不懂,但是看他的神情,隐約覺得和自己有關,便轉頭去看秦川:“他說什麽?”
“他說要送你一個特別的生日禮物。”秦川很是感興趣的樣子,不知道穆頌腦子裏在想什麽。
頒獎臺下,觀衆因為穆頌的話有短暫的騷動,穆頌伸手示意大家安靜,複又開口:“她的名字叫九月,是一個出生在十月的姑娘。熟悉我的人也許知道,我曾經以她的名義辦過一次畫展。如果沒有她,也就沒有現在站在這裏的我。她今天一直暗示我要我跟她說生日快樂,我沒有說。因為我希望今年的這句祝福,是不一樣的。”
臺下很安靜,很多人都知道香港的那次畫展,也知道畫裏那個充滿靈氣的姑娘。穆頌笑了笑,眼神終于有了溫度,更顯得神采奕奕:“麻煩大家一起,跟她說一句生日快樂。她有點笨,不懂法語,所以我來教大家中文。”
他說着,緩慢的開口,這次是熟悉的中文:“九月,生日快樂。”
電視機前原本叽叽喳喳的幾個女孩全都安靜下來,九月靜靜的看着那個站在臺上的人,随着他的話,臺下開始有人生疏的叫了自己的名字,那聲音越來越大,最後竟一點點的彙集在一起,穆頌擡起手,他們就大聲而整齊的一起喊。
——九月,生日快樂!
那一刻的祝福像是來自全世界,她從來沒有如此真切的感受到這個世界的善良和溫暖。穆頌凝視着鏡頭,仿佛也在凝視着她的眼睛,她紅着眼睛笑,眼淚險些落下來。
那天晚上,九月站在宿舍走廊,舉着手機像個孩子似的纏他:“穆頌,你什麽時候回來啊,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啊。”
她很少這麽直白的說這些話,聽在穆頌耳朵裏卻是格外受用:“感動了?”
“你對我太好了,我會被你寵壞的。”九月聲音悶悶的。
那邊的人笑起來:“我用了十年的時間都沒把你寵壞,是不是挺失敗的?”
九月輕輕地笑,不說話。幾分鐘的沉默裏他們就這麽聽着對方的呼吸,遲疑了一下,九月開口:“穆頌,我會把頭發留長的。”
她說這句話時有些大義凜然,穆頌覺得她可愛,笑着安撫她:“好。不急,我們慢慢來。”
進入冬天,穆頌也就不會像前一陣時間那麽忙,只要沒什麽事就往九月的學校跑。九月忙着期末複習沒什麽空理他,他也不走,就安安靜靜的坐在圖書館裏陪她,自己随便找本書來看,也是一個充實的下午。
相比之下,九月的用功程度反而不及他。常常是穆頌的書都看完了一多半了,低頭就看見九月正咬着筆發呆。
拍掉她的筆,穆頌聲音帶了點嚴格:“髒,好好看書。”
“我睡十分鐘,然後你叫我。”九月索性扯過穆頌的胳膊,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趴了下去。穆頌被她扯着,只能身體前傾,空出來的那只胳膊撐着桌面,端詳她的睡臉。
十分鐘後,手指在她臉上戳戳:“起來了。”
九月迷迷糊糊的抱緊了他的胳膊,腦袋轉了個方向背對着他繼續睡。
穆頌失笑,伸手把她蹭亂了的頭發整理好,低下頭湊到她耳邊,嘴唇蹭着她的耳廓:“再不起來我咬你了。”
這是在圖書館,四周還有同學,穆頌不是這的學生自然不在乎,可是九月臉皮薄。他一碰上來她就炸了毛的擡起頭,動作太猛磕到了穆頌下巴,兩個人都是一聲痛呼,成功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
那天的小插曲被人偷拍發到了網上,免不了又是一陣議論。一直到寒假結束回到學校,室友還在拿這件事打趣她:“你們兩個感情真好,這麽高調的啊。”
這件事導致後來九月在學校裏跟他連手都不肯牽,穆頌知道她害羞,也就随着她去了。
要是讓九月仔細回憶一下自己的十九歲,除了生日那天的浪漫感動,就只剩下了跟穆頌相處的點點滴滴。他有時候很忙,忙到好幾個星期都見不到人影,穆奇宏有意将穆家的生意交給他,九月也不能纏着不讓他去。
暑假的大部分時間穆頌都不在香港,九月表面上很是通情達理,心裏卻很不是滋味。平時跟室友們聊天,人家都說女生的喜歡是加分制的,在一起的時間越久就會越喜歡;而男生的喜歡是減分制的,在一起的越久越沒有新鮮感。九月長這麽大也就喜歡過這麽一個人,在感情方面基本是個菜鳥,于是她支支吾吾的問,那怎麽能看出這個男的不喜歡你了呢?
盛曉躲在被子裏笑:“一個男生要是喜歡你,恨不得每分鐘都黏着你,要是不喜歡了啊,就會變得很忙。”
就會變得很忙?!
九月陷入了深深的危機感。她要想辦法挽救這段感情。
穆頌回到香港是在夏末,做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顯然已經累得不行,進了門就準備回房間補個覺。剛走上二樓就被人扯着胳膊拽到了樓梯角,視野裏有個熟悉的小腦袋湊上來,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原本的疲憊也變得不那麽難受,穆頌笑眯眯的想伸手去抱她,拉着他胳膊的力道突然加重,似乎是想把他推到牆上去。其實憑九月的力量哪裏推得動他,只不過是他好奇她想幹嘛,所以順着這個力氣乖順的背靠着牆,還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手撐着牆壁,九月有點尴尬。原本她打算把他困在自己和牆壁之間,就像之前他做的那樣,很霸氣的。可是明顯她高估了自己的高度和手臂長度,現在這個姿勢怎麽看都是她靠在她懷裏,所謂的霸氣更是蕩然無存。
動作上輸了,氣勢不能輸,九月于是仰着下巴,虛張聲勢:“你總是這樣不在家,手機又常常關機,我很不高興。”
“不高興還親我?”穆頌摸着自己的臉,有點留戀那樣的觸碰。
“……總之,不可以讓我找不到你。”這個時候要是順着他的話題說準會被拐跑,她總不能承認看見他的那一刻自己沒忍住就撲上去了吧。
想了想,穆頌點點頭,誠懇的道歉:“是我的錯,我會彌補的。”
他說着手已經搭上了九月的腰,九月隐約覺得哪裏不對,想垂死掙紮一下:“怎麽彌補……啊!”話說到一半忽然被他帶着轉了個圈,成了他把她抵在牆上的姿勢,穆頌低着頭湊近她,說出的話只有兩個人能聽清:“我走了二十多天,你放心,我會把這二十多天裏的吻都補回來的。”
他說完不等她的抗議就吻住了她的唇,于是九月剩下的話就被他吞進了肚子裏,變成了磨人的喘息。偶爾有家傭從樓梯下走過去,腳步聲清晰可聞,九月僵着脊背吓得大氣都不敢出就怕被看到,倒是給了穆頌機會為所欲為。
撫着腫起的唇,九月很無力:“你這個流氓。”
穆頌語氣無辜:“是你勾引我的。”
九月只覺得雙腿發軟,靠在他肩頭大口喘氣:“你就會欺負我。”
頭頂的人笑起來,有溫熱的觸感落在發頂,穆頌擁着她,撫着她的背幫她順氣,語氣溫軟真誠:“對不起,以後不會再打不通我的電話了,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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