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相思不如回頭

2017年二月,所有昔日的好友都接到了來自九月的電話。

那時候楊逞就坐在她面前,拿着她以前的手機,一個號碼一個號碼的确認。九月記得那個手機自己被送去華盛頓之前就丢了,也不知他在哪裏找到的。短信箱裏還躺着她和穆頌之間發過的綿綿情話。楊逞看了一圈,點了點上面陳諾的名字:“先打這個。”

他在确認婚禮到場人員名單。

九月聽話的撥通了陳諾的電話,用的是新的手機。聽到聲音的那一刻,九月忽然有些哽咽,她想起兩個人在拉斯維加斯相依為命的日子,當時覺得辛苦,現在想來卻是美好的千金不換:“諾諾……”

陳諾一愣,有些不确定的叫她:“九月?”

九月捂住嘴,不讓對方聽到自己的哭聲,楊逞冷着臉點了點手表,讓她注意時間。那邊的人見她不說話已經急切的喊了起來:“九月?是九月吧?你都不知道我聽說你還活着我有多高興……你氣死我了,你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你去哪了?”她說着就哭了起來,惹得九月也是淚流滿面:“九月……你不知道,你不在的那段時間,穆頌像瘋了一樣……我好想你好想你,可是我們都找不到你……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不告而別的人,發生什麽了啊九月……”

努力平複下自己的情緒,九月再度開口:“諾諾,我要結婚了。”

“結婚?你要……嫁給穆頌了嗎?”陳諾還想問什麽,卻被九月打斷:“明天下午五點,在世紀酒店。”說完她就急匆匆的挂斷了電話,陳諾再打回去,無人應答。

陳諾覺得心慌,猶豫着把電話撥給了穆頌,那邊很久才接起來,聲音裏滿是疲憊:“陳諾?怎麽了?”

那個聲音讓陳諾明白,九月要嫁的人,不是他。

“穆頌,我接到了九月的電話。”陳諾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那邊的人聽到這話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什麽?在哪?號碼是多少?”

仿佛能夠看見男人臉上的表情,陳諾忽然不忍開口:“九月她說……”

“說什麽?”穆頌的心髒在狂跳,這幾天他把自己關在雲南這個小畫室裏不吃不喝,看着他們一起畫的那幅畫發呆,怎麽也不敢相信九月就這麽離開了。現在聽到九月還活着,他覺得自己也跟着活了過來。

“她說她要結婚了,明天下午,在世紀酒店。”陳諾說完忽然抑制不住的哭了起來:“穆頌,你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了……她要嫁給誰呢……她說話的時候好像在哭……我害怕她……”

對面只有漫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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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要嫁人了。這是他唯一的認知。陳諾在問他,可他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九月要嫁給誰呢?

按住自己的胸口,穆頌深深地呼吸,只要活着,就還是好的。

而此時的九月,已經在楊逞的安排下打了很多電話。她的交際圈有限,相熟的人不多,楊逞就讓她給楊骁生前的朋友們打電話,邀請他們來參加楊骁的婚禮。十幾個電話下來,九月挨了不少罵,後來也就習慣了,聽到裏面的人罵她“神經病”,她也不慌,只是補一句“請您一定要來”,就從容的把電話挂掉。

最後目光落在了穆頌的號碼上,楊逞臉上有玩味的笑,似乎在思考這個游戲要怎樣才會好玩:“你說我是讓你通知他呢,還是不通知他呢?”

九月知道,無論自己通知不通知,穆頌現在怕是早已經知道了。就算陳諾不說,剛剛她的電話給秦川打過去,秦川轉頭也會告訴穆頌。她其實沒有勇氣對穆頌說出“我要結婚了”這樣的話,好在楊逞沒有那個意思,拍拍她的頭,楊逞心情很好:“估計他也知道了,就讓他這麽急着吧。反正他肯定會來的。”

世紀酒店這個地方,見證了九月人生裏很多次的輝煌與狼狽。她在這裏辦過兩次生日宴,也是在這裏,她從自己的訂婚宴上逃跑。如今依舊是那條長長的樓梯,她穿着婚紗,手捧着楊骁的遺照,葬送自己的後半生。

可是,不管是當初把刀子□□楊骁的心髒,還是沒有聽穆頌的話來找楊逞,她都不後悔。

前者成全了她的恨,後者成全了她的愛。

走下臺階,可以看見臺下坐着的零星的幾個人。楊骁的朋友一個都沒來,靠近禮臺的座位上坐着陳諾。陳諾身邊是秦川,而秦川邊上,是憔悴不堪的穆頌。

再往後看還有她的室友們,不過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大家似乎都變了很多,可是又好像還是回憶裏最初的模樣。九月眼睛裏已經流不出淚,結婚進行曲莊嚴而神聖,她拖着長長的婚紗,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再近一點,就可以看清穆頌眼裏的浮光。

他拼命想站起來,卻被秦川死死的按在了座位上。他的嘴唇顫抖着,口型是她的名字。這樣的場景裏誰也不敢輕舉妄動,楊逞的人在外圍圍成了一個圈,人人手裏都有一把沉甸甸的槍。

昔日風光無限的槍口藝術家,如今就這麽被人用槍威脅着,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這條路再短一點就好了,九月的目光在穆頌臉上貪戀的停留了片刻,最後還是低下頭走上了禮臺,她的背挺得很直,婚紗設計的很漂亮,剛好露出她背部姣好的弧線。懷裏抱着楊骁的照片,九月聽到牧師的問話,所有的場景都很荒謬,號稱神聖和救贖的十字架閃着寒冷的光,牧師語氣嚴肅,好像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活生生的兩個人。

“你願意嗎?”察覺到九月的失神,牧師重複了一遍問話。

九月轉過頭朝着臺下看去,穆頌正失魂落魄的凝視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九月沖着穆頌嫣然一笑,那笑容像極了路遙,驕傲而美麗,她就那麽凝視着他,聲音雖然輕慢,卻很認真:“我願意。”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短短五天,他們已然在一起度過了一生一世。

那是一個極為漫長的凝望,九月回過頭時,看到牧師微微泛紅的眼眶。禮臺下有壓抑的哭聲,她卻只覺得心裏某個地方已經滿滿的,今後再有什麽樣的折磨,她也會好好地活下去。

黑暗依舊來勢洶洶,可是她覺得都無所謂了。

他們所謂的新婚之夜,是九月抱着楊骁的照片,在世紀酒店裏自己度過的。那是她殺了他的那個房間,血跡早已被擦去,門口有人守着以防她逃跑。九月把照片放在桌上,看着那張面目鋒利的臉,她輕蔑的笑。

“楊骁,你滿意了嗎?”

她以為自己會失眠,奇怪的是并沒有。她睡得很好,一個夢也沒有做。醒來時楊逞站在她床邊,目光冷厲。

“這樣都能睡得着,你真是跟你媽媽一樣,都是無情無義的東西。”

九月不說話,只是走到餐桌前面去,早餐已經擺好,她剛剛坐下喝了一口粥,忽然覺得胃裏翻滾着難受,丢下勺子沖到廁所便吐得天昏地暗。

心惶惶然的沉下去,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手腕已經被楊逞抓在手裏。

在走上黑道之前,楊逞學習的是中醫。九月的脈象讓他臉上的表情微妙起來,甩開了她的手腕,楊逞饒有興致的盯着她蒼白的臉:“路九月,你裝什麽假清高,跟你那哥哥亂倫連孽種都搞出來了。”

僞裝的淡然被徹底撕碎,九月顫抖着捂住自己的小腹,眼淚不受控制的落下來。

這是她和穆頌的孩子嗎?

心裏被巨大的痛楚環繞,偏偏是在這樣的時刻,他們的孩子來陪她了。可是這孩子就算楊逞允許她留下,她自己也知道是要不得的。吸了吸鼻子,九月仰起頭冷傲的看着他:“這不是孽種。”

楊逞獰笑着點頭:“好啊,那就生下來。”他滿意的看着九月眼裏的不可置信:“生下來,告訴他,他爸爸是楊骁。不過很可能生出來是個傻子或者是殘疾,沒關系楊家養得起,不管是什麽東西都生下來,一定很有意思。”

指甲陷進肉裏,九月咬着牙看他:“楊逞,你會遭報應的。”

這話男人似乎是沒少聽,所以現在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路九月,你沒有資格跟我說這個話,因為你已經在遭報應了。”

二月底,秦川在香港的私人別墅找到了穆頌。也不知是折騰了多久,穆頌現在躺在床上睡得很沉。房間裏的電視連着DV,畫面不斷的在播放着,秦川沒有做聲,靜靜的看着畫面裏的一男一女。

“我是二十三歲的路九月,我今天嫁給了三十歲的穆頌。”

“嗯,我們今天結婚了,希望以後每一天都能幸福的在一起。”

“我是二十四歲的路九月,跟三十一歲的穆頌度完蜜月了。”

“蜜月很幸福。”

“我是三十六歲的穆頌,二十九歲的路九月現在累得快要睡着了,這是我們一歲的孩子。謝謝九月給了我這麽美好的一個家。”

“我是四十九歲的路九月,五十六歲的穆頌今天因為女兒出嫁了很傷心,不想出鏡。”

“女兒出嫁了我很高興,希望以後她能遇到一個像我這麽愛她的人。那個人雖然沒能陪伴她的成長,但是一定要把她捧在手心才行,那樣我才能放心的把她交給他。”

“我是七十歲的路九月,我們家老頭子是七十七歲的穆頌。我們倆今天退休了,今後打算在這裏安度晚年,希望我們的女兒有空能多回來看看我們,不要讓我們做空巢老人……”

“年輕人出去玩玩是好的,不用擔心家裏,我們身體還硬朗的很……”

畫面裏的女孩梳着毛茸茸的短發,男人眉目俊朗,眼神潋滟。兩個人時而笑着抱成一團,時而靜靜的依偎在一起,偶爾還有細碎的聊天被錄進去,大概是那時候機器忘了關。

循環往複,不知道播放了多少遍。

就算是秦川這樣冷靜淡然的人,也不可抑制的紅了眼眶。

似乎是聽到聲音,穆頌已經醒了,他靠着床頭坐着,目光裏有滿滿一汪柔情:“你看,我們這一輩子早就過完了,我不遺憾。”

“穆頌,你別這樣。”秦川望着他,除了單薄的這麽一句勸慰,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我想了很久,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穆頌撐着身體站起來,望向窗外:“後來我發現,是我做錯了,我不該騙她。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發現我騙她之後才開始的,我知道她心軟,知道她愛我,我利用着她的喜歡去縱容自己的自私,就連最後也還是不問她的想法就要把她送走。我以為從小到大我給她的就是最好的,一直都是我在為她付出,我用自己的愛,剝奪了她去回報愛的權利。”

秦川沒有聽懂,所以只是安靜的看着他。

“九月是一個很貧窮的人,除了我,她什麽都沒有。”穆頌聲音酸澀:“她寧可跟我一起去死,也不願意自己活在這個世上。楊逞用她來威脅我,又用我去威脅她,這個事情唯一結束的方式,就是我們之中的一個從世上消失,讓楊逞再沒有把柄。”

秦川眼神一動:“你……”

穆頌眼裏一片清明,似乎又回到往日時期,運籌帷幄,高貴冷漠。他彎腰把DV拿過來塞進秦川手裏,聲音堅定:“秦川,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你要幫我。”

作者有話要說: 穆哥哥要放大招了

部分還有個兩三章的樣子就要完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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