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
見着心儀的人兒,是會臉紅的,因為心裏喜愛
這樣的話,每字每句皆像一把小鼓槌,咚咚、咚咚、咚咚——直槌得他耳膜與胸房雷鳴陣陣,轟然亂響。
所以她是告訴了他,她有心儀的人,那人是他。
所以每每見面,次次臉紅。
修行超過千年,天狐大人頭一遭嘗到冰寒與熾熱相交煎之感,像被制住周身穴道,絲毫不得動彈,真身被擲進寒冰湖中受凍,下一瞬又被置在熊熊烈火上煎烤,一冷一熱又忽冷忽熱,比沖關還要險惡,完全茫然失序。
他竟乖乖聽話領她出結界。
估計在那茫然無措的當下,她要他做什麽,他九成九都只會照辦。
直到她奔出好遠,夾帶秋霜的晚風吹淡她的背影,然後消失無蹤了,立在松林間目送的他才陡然發覺——這一次,她沒回首,沒朝他笑語揮手。
她沒看他。
這樣不對。
她不可以在說出那些話之後,頭也不回就跑。
“公子”少女輕柔喚聲蕩近,人已來到他身後。
入耳不入心,白凜不應聲、不回頭,思緒只繞着一人打轉。
某一年春,黃道吉日格外多,峰下城隔三差五就有人家辦喜事,她拿了好多喜糖和紅糕來,說是相熟的城裏人家送的,給她這個“第一女鐵捕”沾沾喜氣,好讓她也快些辦喜事。
說這話時,她低眉斂目,嘴角腼眺翹起,也有霞色染過雙頰。
他問她為何不嫁。
她說找不到人嫁。
那時他還大大笑話她,笑她奇詭的“半巫半仙體”,還亂七八糟得了個女鐵捕的名號,峰下城的男人們算有自知之明,曉得不該招惹她。
他是在嘲諷她,挺毒的,她倒揚起下巴笑道——
“別忘了,我這個半巫半仙的第一女鐵捕,體內可還有天狐大仙的血氣。”
他被她逗笑,純然的愉悅充斥整個胸中。
此一時際凝神着思,當時的開懷,有部分原因在于她的“找不到人嫁”。
至于為何如此,他那時不曾深想,如今像模模糊糊逮住什麽,卻也不能懂。
“公子,姑娘走遠了,有紅缳陪您啊。”
她喜歡他滿久了吧?
唔,肯定挺久了。也對啊,既看上他這般的絕世美玉,凡人男子如何入得了她眼界!
難為她了,找不到人嫁也是在情理之間。唉,他竟還笑話她?
白凜的心緒在經過一陣大動蕩後,變成一朵朵小浪在裏頭翻騰蕩漾,有些近乎得意的、驕傲的東西浮上,即便被攪得暈眩,感覺卻是歡快。
突然,他側目一瞥——
“啊!公子,紅缳錯了,紅缳不敢!”少女扛不住那忽轉峻寒的目光,原本親膩揪着他一袖的柔荑,在他注視下吓得趕忙放開。
少女甚是乖覺,瞬時變為真身,小紅狐眨巴着圓碌碌的眼睛,用一身亮滑毛皮輕蹭他的袍擺,低下頭欲舔他的裸足。
白凜沒任赤狐舔上,竟是彎下身,用雙掌将小狐撐抱起來。
他将赤狐舉到雙目能與他平視的高度,赤狐圓眸汪汪,兩耳耷拉,一臉無辜樣兒,喉中更低低發出近似嗚咽的聲音。
“我瞧過那家夥這樣抱你。”他自言自語,五感全無防備,将自己拉入一個極近本心的所在。
赤狐可憐兮兮地扭動鼻頭,他則歪了歪頭繼續盯着,雪絲柔蕩半身。
“在你之前,她定也這樣抱過那只黧黑地狐她的那個“小黧哥哥”。”最後那句話帶着點不明就裏的嗆酸。
“倘使有朝一日她瞧見我的真身”語氣悠慢,似不确定了。“她還想使出這麽一招,怕是不能夠。”
九尾雪天狐不是她撐抱得起的,更不是随随便便任人抱的。
他驀地有些怔愣,怎麽彷佛像是沒辦法讓她用雙手撐在前肢下方抱高,內心還覺挺遺憾似?
用力甩甩頭,發絲如白泉生動,他再使勁閉了閉眼,試圖把那“可怕”的遺憾感從腦海中拔除。
怎會這般?他是修煉修到走火入魔了?
竟被她幾句話鬧得大縱不靜,心緒不寧!
許多景象擋也難擋地紛紛湧出,一幕幕飛掠,越去拔除、抑制,反倒勾出更多,都是與她這十年來相往的片段他神識像也跟着飛掠,繞在她身邊,從那個十二、三歲,待一只惡狐真心誠意到有些犯傻的小姑娘,到十六歲展露飒爽英姿、膽大心細的她,然後是如今多了份沉穩卻依然熱情熱性的姑娘
心裏喜愛啊,覺得這個人從頭到腳、從裏到外,怎樣都是好的
光是瞧着他、聽着他說話,都要臉紅心跳的
啵!
他左胸一震,有什麽纏綿其間,彷佛翻騰不定的浪生成一朵心花。
花含苞待放,他感覺到那股嘗試要綻開的力道,令人血氣奔騰,期待又渴望。嘆氣,徐長的氣逸出薄唇,他緩緩睜開美目
紅光疾射而來!
他瞬間已閉目,卻猶不及,兩道異光仍穿進他目底,再竄達天靈。
天地,驟然變色!
在毫無防備且心念最為紛亂之際,他的神識遭侵入,元神被拖至另一個結界。
赤狐紅缳!
妖異紅光從她雙瞳中異變而出,帶黑剎魔性之氣,他并不陌生。
盤坐于地,眼不能視,耳與鼻格外靈動,他聽到精鋼冶造之物的敲擊聲,嗅到以為恒久再也不會聞到的腐敗氣味。
他身在牢籠,在一個幾百年前他早已掙脫的牢籠當中。
而這座無比巨大的牢籠,根本是某人特意為他而造的真實幻境。
赤狐被派來蟄伏在他身邊,就為今日此刻!
“公子讓紅缳等得多辛苦啊,實在該罰呢。”回應他腦中所思,紅缳軟綿綿的話音像風般回旋,如遠似近,辨不出方位。
“唉唉,公子真不像狐族出來的,不妖不媚就算了,人家對公子既妖嬈又妩媚的,公子瞧都不瞧一眼,都不知有多無趣。”
白凜守住本心,自觀內巡。
元神中的真元尚自清明,但虛元在抵擋黑氣侵占時已被震出裂痕。
虛元一破,真元便毫無防護,若真元亦傷,将是大傷。
真元若破,他千年道行即毀。
“你哪兒是待我好?你将我帶着,其實是為了姑娘,那人喜歡小獸、喜歡跟精怪們交往,你讓我跟姑娘玩,又防我對她起念動手,呵呵呵姑娘身上确實香啊,即使有你的血氣壓制,近近去聞啊,那香氣仍透膚直冒,饞死人了。嘻,除了姑娘,你不是不給碰嗎?扯你袖子還得遭瞪,怎麽?我這就碰你、摸你了,我還要取你一绺雪發,襯着我的紅衫、配在腰間當裝飾多好看”
“紅缳,退下。”
白凜不動如山,散亂的氣在四肢百骸當中一點一滴聚攏,當那略沙啞的男聲傳進耳中時,他耳膜鼓震,方寸亦震,狠狠沉下氣才能穩住心神。
“主子”
“退下!”
他聽到赤狐悶悶哼了聲,随即鬓角微疼,有誰扯直他的發,利落截斷。
他一口氣盤聚再盤聚,幾百年沒受過這般屈辱,但超然于物外是他此時最需要的。不能受擾,不被影響,自心自煉,唯己強大。
那低柔男嗓動蕩,震得他周身體膚隐隐泛麻——
“我一直等着,總想會有這麽一天,你我将再重逢。白凜我最愛的使徒。”
白凜在對方話音甫落時驟然發功!
處境極其兇險,一施勁就得抱粉身碎骨的決心。
只進不能退,一退全盤皆輸!
他倏地張眼,果如所料,不管男聲或女音皆從紅缳口中吐出,一體雙分,她的主子将部分虛元置在她寸心之間。
轟隆——砰!咚——轟隆——
他體內萬流同宗,彙成強大的氣,試圖逼出黑氣的同時,勁壁亦重重外推!
一反動,周遭更兇猛的阻力咬上來,一波強過一波,直震元靈。
他聽到虛元龜裂的聲響,但拚得魂飛魄散,斷不能在這牢籠幻境中言敗!
便是銷了他千年道行,便是死得不能再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定然拖着對頭一塊兒。
只是有淡淡悵然
心田的那朵花,似開未開,将綻未綻,隐隐流香泌出。
他彷佛還沒弄明白。
秋篤靜在夜半時候驚醒,猛地從榻上彈坐起來!
發了惡夢,從未有過的夢境,逼真得令她膽戰心驚、吓出一背細汗。
下榻,蹒跚晃到角落臉盆架前,她捧水潑臉,水似帶秋霜,凍得她面皮一麻,腦門清凜——不!不是夢!
她忽地頓悟!
是體內天狐血氣驅動,讓她透過白凜的眼看到那景象!
她看到赤狐化作少女,雙目仍是小獸的眼,瞳心銳厲細長,迸出妖光。
心突突飛跳,血氣躁動不安。
肯定出事了!
她提劍佩刀,沖出房外欲去牽馬,在廊下遇到年已十三的小姑娘蕭湘。
蕭湘那年被帶來竹苑安置,便一直留到現下,可能是爹娘皆死于精魅作怪,她對巫族事物格外用心學習,天分雖不算高,但勤能補拙,這些年已成秋宛竹的得力幫手。
此時不知她是半夜起來解手,抑或聽到動靜才跟着起身察看。
“我上凜然峰一趟。明兒個一早竹姨若問,就說半夜巡捕房捎來急務。”
秋篤靜捏捏她的頰,小聲道:“別張揚。”
蕭湘點點頭,遞來一小袋東西。
秋篤靜揭開袋口一瞧,是加料又新煉的刺磷粉,對付小妖綽綽有餘,遇上大妖也能拖延一下,替自個兒掙到脫身時機。
她微地牽唇,探手去揉小姑娘的發。“謝謝湘兒。”當年凜然峰上白凜的出現,一直都是她和蕭湘之間的秘密,小姑娘誰都沒告訴。
她最後催促小姑娘回房,然後偷偷将座騎牽離竹苑一小段距離才翻身上馬。
一上馬便縱蹄疾馳!
到凜然峰下,策馬再上快不過她施展輕功,遂棄馬徒步。
傍晚時候才狼狽“逃”下山,還想可能得拖上好一段時日,讓那股難受勁兒淡然些才有辦法再上來尋他,至少也得把臉皮撐厚些,面對他時才不會尴尬、心動,然後又紅了臉。
豈料前後不到半天,她又返回。峰頂上究竟發生何事?!
直上飛馳約莫兩刻鐘,峰頂那片松林在夜中顯得異樣寂靜,像盤踞不動的巨獸,根往深處紮,牢牢咬緊屬于它們的地界。
月輝無法穿透,整座松林阗暗無端,樹與樹的間隙宛如通往冥地的開口,秋篤靜手背一陣灼燙,巫族的入符圖紋盛燦光明,整個亮透她雙掌。
不僅是妖,且是大妖中的大妖!
松林嚴重異變,眼前景象絕非白凜所造,而高傲的天狐大人若在,又豈能任誰動他這座松林?除非他亦受困當中!
太婆們教過,白凜也提過,若要沖破結界,只需專心一意對準一小角下手。
一隅既傾,力道将四面擴散,不攻自破。
她大膽奔進林中,甫踏進,身後便被封了退路,暗成一片。
既入對方結界,動作得快,不得拖延!
她拔出入符過的淬霜劍直直插入地中,替自己造出一小塊淨地,雙手各抓了把刺磷粉,兩臂交叉高舉,擋在面前——
“斷、續、飛、逐!污邪速離——散!”每喊一字,體內熱血越發奔騰,丹田之氣層層上提,最後一字喝出,入符圖紋受她召喚,這次不是整面氣壁,而是飛箭疾射,道道金束朝某個樹間黑洞筆直射進。
瞬間,耳中傳來似人似獸的叫嚣,尖銳異常,她閉眸不看,寧神不聽,撒出掌中刺磷粉,她再抓一把,叫得更響、更堅定——
“斷!續!飛!逐!污邪速離!給我散——”箭光再出,專打那個點。
她是“半巫半仙體”,她是“天王大補丹”,她體內更有千年雪天狐的血氣。
她是獨一無二,很強很強的!
她必得相信自己,她定能掀倒這妖氣沖天之地!
啪嚓!
她先是聽到燭火陡熄之音,不及回神,四周已爆出轟隆聲響!
阗暗被她硬生生擠開一道亮口,整座林子突然急速回旋,繞住她猛轉,一直轉一直轉,她終于倒地跌坐,力盡氣竭般低頭猛喘氣,臉上泛金。
待再次揚睫,月娘高挂冷藍天際,松林彷佛經過一場無形殺伐,彌漫着一股大亂後才有的論谲靜谧。但有月光、有沁涼夜風,聽得到風過樹梢的聲響,或遠或近處,有夜枭咕鳴、秋蟲夜叫一切回歸原狀。
一抹雪白橫倒在幾步外的老松樹底。
她驚喘了聲,七手八腳、連滾帶爬地奔去。
“白凜!”白發雪身,那張俊顏染着淡灰色死氣,唇上蒼白無澤。
聽到喚聲,他兩排密睫動了動,勉強張開後,目光遂直直鎖住她。
彷佛不認得她。
他看她的眼神肅然得教她心驚。
“你怎麽樣了?我能做什麽?你跟我說啊!”才扭開頭欲察看他有無外傷,他突地振袖一攬,将她拉了去。
她趴在他胸前,被他雙袖裹住上身,怕極她脫逃似,他摟得好用力。
“別鬧啊你——”她擔心到不行,他還亂鬧是怎樣?
是知她喜愛他了,才故意抱她、親近她,又想看她臉紅出糗嗎?
既急又惱,正想罵人,擡眼卻見他張着唇,像在對她求援。
“我必須把它給你”他說。
“什麽?”簡直一頭霧水,她才扭動身體想掙開,他一袖已摸到她腦後,将她的臉往下壓的同時,他微微挺高上身,于是眼睛對眼睛,嘴對嘴,他将她微啓的唇瓣封住,用他那張毫無血色的薄唇。
秋篤靜忽覺得四周松林又急速打轉,連天邊一抹月也跟着轉!
月暈閃得她雙眸生潤,或須臾或許久,她忽而明白過來,那皎光是從兩人相接的口中滲出,她血液滾燙,腦中渾沌,整張臉、整個人都熱到快燒起,有什麽東西從他口中渡将過來,她傻乎乎接收,順着他給予的力道便往肚腹裏吞。
那溫熱感覺一沉,墜進她血氣內。
是內丹!
他把內丹喂給她,為什麽?
她雙眸瞠大,越瞠越圓,近得不能再近地看到他黑藍眼瞳開始變化,那瞳仁不再是人該有的模樣,而是一雙疏離且異美的獸瞳。
白凜她不知自己有無喚出,或者喚了,只是呼出的氣與聲息全被他吞噬。
原想掙開的雙臂改而環上他的身軀。
她想到他之前彷佛呼救的神态,心急如焚,心若刀割,實不曉得該如何幫他,但本能驅使間,又隐約覺得他需要她親近過去,越親近越好,最好血氣徹底交融,化成彼此。
于是她掩了睫,鼻側與他相貼,頰面與他相褽。
齒與齒輕輕磕碰間,她的小舌探啊探地鑽進他口中,一探進,纏卷的力道立即襲上,無法退開了,她舌根被吸得生疼。
不是單純的唇舌相親,她以為是,實非所然,氣血因這樣的貼近和觸動而叫嚣,狠狠抱緊她的這個人将她當成活命的契機,像溺水者眼前唯一的浮木,他必須抓緊她,必須利用她,在喂以內丹之後,他從她芳口中吸食生氣。
秋篤靜知道氣正源源不絕彙向他,他需要,所以她沒有抵拒。
但令她驚愕、渾身緊繃的不是他的強索,而是他驟然異變的身軀不!不是異變,他這是回歸真身!
他熱到發燙的嘴終于停下肆虐,面龐深深埋在她頸窩。
她微微放松箍緊的力道,攀着他肩背的雙手輕揪他的衣袍,忽而手心底下的觸覺一變,蓬松柔軟的溫熱感染滿指間。
她迷茫掀開眼睫,便見當空明月落在他的黑藍獸瞳底,那抹疏淡銳色直蕩得她心頭發緊,雪色皮毛在月夜下鑲上銀輝,從耳朵、頰面、身、背、四肢,直到那長得不可思議、充滿生命力的九尾,全然泛光,美得奪人心魄。
九尾雪天狐!
與他相交十載,驕傲如他、道行高深如他,從不曾對她現出原形,抑或被迫棄守人身,這是頭一回瞧見他的真身。
定然受創嚴重,才迫使他如此!
她想着就要起身察看,但
“白凜?”動彈不得!
他巨大的九尾整個卷纏過來,罩住她的身背和雙腿,身子與他毫無空隙緊貼,她的臉蛋于是半埋在一片柔軟雪毛裏。
剎那,似忽上忽下快速翻轉,一記起要睜眼,入眸的竟又是另一個境地。
盡管幽暗,氣味依稀烙在腦中,氣場亦是,秋篤靜一下子已明白,他們現在身處巨大樹心內,白凜拖着她虛空挪移了。
避進熟悉的修煉之所才能真正松懈。她懂他。
可憐一施術法,他氣竭般再次癱倒,九尾松放,肚腹一鼓一捺地咻咻喘息。
她跪坐起來,撫摸他的狐頰、他的頸項和肩背。
不可否認,即便原形現出,狐貍臉依然不減高貴俊傲,若換在尋常時候,她必定滿心好奇,非得捧着他的臉好好玩弄細究一番不可,然現下是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想幫他,卻不知該怎麽幫,是不是如方才唇舌交纏、氣息傾注那樣,不斷不斷對他做那些事即可療傷?
但剛剛他還是人身,如今這樣能朝他口中吹氣嗎?
她臍下丹田驀地突跳,湧着一股異樣熱氣。
她訝呼一聲低眸去看,有光隐隐穿透血肉而出,光是流動的,帶着暖熱正緩慢堅定地鋪上她的膚。
被她輕捧在手心的那顆狐貍腦袋動了動,原是緊閉的長目徐緩掀開。
“白凜,我、我你的內丹是了,你的內丹在我肚裏,是你的內丹在發亮,你聽見我說話了嗎?你懂我的話是吧?你說話啊”忽覺自己着實蠢笨,巫族之術修個半吊子,若無太婆們灌注心血的入符圖紋護身,若無竹姨和湘兒煉制的刺磷粉相幫,她根本連只無魂無魄的精魅都打不贏。
好不容易掀倒結界将白凜拖出來,又什麽都不會,還希冀被打回原形的他能出聲告訴她
她沮喪到不行,對上那雙異美的黑藍狐眼,心頭又狠撞一記,他看她看得專注,瞬也不瞬,透出的冷火異輝似要迷惑她。
他頭靠過來,開始皺着鼻頭往她肚腹摩挲,隔着衣物用力嗅聞那光源,似受傷野獸本能地尋求療治。
“你知道該怎麽做的,是嗎?”秋篤靜任由那毛茸茸的狐首蹭聞,腰帶遭咬扯,一下子扯掉,襟口和褲頭全松垮垮。
他的真身約有普通成狐的三倍,拖在後頭的九尾,每根尾巴皆較一個成年男子還高,九根合在一起張揚,便如巨幕般的孔雀開屏。
秋篤靜沒承住他的重量,被他撲倒仰躺。
她勁裝散開、單衣松敞,溫暖皮毛挲過裸露出來的肌膚,伴随溫熱獸息往來逡巡,她驀然才覺似乎不太對!
“等等!白凜你想做什麽?你、你”
她掙紮起身欲攬住狐首,靈動的狐身突然纏上來,再加上九尾的包裹與壓制,她根本像跌進毛茸蓬松的穴,又像困在綿軟軟的繭裏。
丹田氣海波蕩,暖光從她膚上漫向他,将巨大的九尾與狐身全都鑲透。
以古怪姿态交纏的一人一狐,就這麽潤在內丹金光中好半晌。
秋篤靜能感受到狐的心律,閉眸凝神,她發現竟能清晰抓到內丹催發的那股血氣,神識穿透,引她進入他的感知中。
她看到一面月下鏡湖,周遭薄霧冰藍,那是靈寂澄淨之境。
九尾雪天狐低頭飲湖水,湖上倒映出狐的模樣驟然間,鏡湖碎裂,狐的倒影亦碎成千萬片!
她氣息一沖,渾身大震。
那是白凜的幻身虛元,竟碎得無法修補?!
而他卻把真元內丹渡進她體內隐隐約約像明白了什麽,但實不知該不該深想,從把他拖出阗暗結界,他親她、纏她、解她衣褲,她光是擔憂他已花掉大部分心神,竟直到現下才曉得知羞,面紅耳赤得很慢,卻非常徹底。
身上的糾纏輕了些,她倏地張眸,瞥見垂在她耳側的雪發腦勺。
“白凜白凜!”知他是蓄了些靈力才變回來,她心一喜,緊聲喚,下一刻便發覺他是變回人身了,但九條狐尾并未收起,該制住她的力道也沒松懈。
一頭雪絲迤逦,一張透白俊顏轉向她,需要汲取更多養命氣似,他長目半掩,嘴已湊近,在她耳畔和頸窩一陣亂蹭,最後尋到她的唇,那才是他想要的,一纏黏上就沒打算放過,深進再深進,癡迷無比。
樹心當中,他神煉的秘密之地,破碎不堪的虛元,而真元內丹在她腹中他半句不語,但所做的事令她約莫猜出,他這是要借她的丹田血氣、借她這具半巫半仙的肉身,雙修助他。
此際才生出懷疑,也許當年他閉關神煉,她神識時不時受他召喚進入樹心,很可能已是某種簡單的雙修依存。
血與氣從來神妙,以怎樣的方式融合壯大,有時是悄悄滲骨透魂,一點一滴無形潤養,在那當下不會立即得知,直到出了眼下這般狀況,她接受他的內丹,行氣毫無滞礙,他給予再汲取,順暢通行,彷佛她的肉身為他所有。
他向來強大,在她眼中一直是最最強大,今次卻絕對是生死交關。
驕傲如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對她求援。
救?不救?
躊瞎徘徊之思并未在她內心盤桓,僅如飛鴻踏雪泥一掠而過,他救她從不曾挾恩索報,見他落難,她豈會袖手旁觀?
她心儀他,十載相往,極自然喜愛上,而今二十有二還鬧單相思,發狠些去做,雙修就雙修,豪邁些來看,她得不到他的心還能得到他的身而且,豁出去了,管他是人是狐,抱了就是!
豪情壯志一湧,被撲倒的她開始回應和反擊。
雙腿被捆得不好動,她兩手就勾住他的素腰,還亂抓亂扯地撩高他的寬袍。
指尖與手心底下,觸到的是綢緞般光滑的雪膚,清涼無汗似玉溫潤,真如他自己曾說的,全身上下就一件薄袍遮掩,裏頭光溜溜的好真誠,除這一具勁瘦優美的裸體,再無其它。
至于雙修該如何進行,她習巫時是聽過太婆們提及一二,當時的她不求甚解,聽得昏昏欲睡,根本不覺這樣的事有一天真會碰上,實沒什麽把握但,兩具身子親近再親近,以最最親密的方式貼在一塊兒準沒錯的,因為潤在兩人膚上的光越來越盛,丹田沉而熱,血氣熟成,證明她沒有做錯。
她氣息随他變得濃灼,四片唇時輕時重吸黏在一塊兒,唾津濡濕彼此,銀涎溢出嘴角。
他的發覆在她身子上像有自個兒意識,從她松開的單衣鑽進,貼着她的肌膚,就如那長而有力的九根狐尾,它們不僅制着她,更上上下下來回摩挲她已然裸露的大腿和小腿肚兒。
很熱,體內一直有血氣生成,多的彙向寡的,盛的滋養弱的,自然而然尋求制衡,她源源不絕由着他吸食。
她所做的只是抱他、摸他、貼緊他,一切順其發展。
然後不經意的,真的、真的絕非故意,她撫摸的手往下探,迷迷糊糊滑過他的腰線,貼上他兩瓣削瘦精實的臀,她的指觸到一小塊所在,伏在她身上的男子瞬間如遭雷擊,背脊抽直,雙臂繃起,事實上他全身筋理皆繃得死緊,驟然仰首間,喉中滾出似痛似苦又似嘗遍極樂的嗄吼。
秋篤靜怔住,腦子裏空白一瞬,乍然才意會出,她方才所碰的是他九尾下端與脊柱尾骨相連的那塊所在,許是人的肌膚與狐尾間的異變始端,因此相當嫩弱,亦格外易感。
她被他的嗄吼震得心尖直顫,臍下熱潮轉成某種難以言喻的酸軟,洩出的不再僅是無形血氣,而是真真實實的蜜流,淌得濕漉漉都亂成一團了,像越做越偏離正心,低嗚一聲,她本能就想合緊雙腿。
可她的腿動彈不得。
雖無法看清,卻知是被他兩根長而雪白的狐尾分別纏住。
他垂首看她,任發絲散着她半身,他卻用臂膀霸道地壓住她的發。
幽光彌漫,樹心內似蕩開點點飛螢,他俊美無俦的面龐半是阗黑、半在光明。
他薄唇淡抿,一雙狐貍美目再現睥睨神氣,只是這般盯緊她時,冷肅迫人,峻意侵心,沒有她一直以來熟悉的嘲諷神情。
“白凜”他是他,又彷佛不是,虛元破碎的他如何也拼不完整似。她眸底一潮,擡起一手想撫他冷冽頰面,指尖甫觸及,見他瞳色驟深。
她兩只腳踝忽被他的長尾卷住拉開,高高懸吊在半空,身下陡涼。
然眨眼間,涼意已被劈破。
銀刃滾過灼火生生燒進,他以真實的真元刺穿她的處子之地。
無絲毫遲滞和憐惜,挺入的深處如此接近臍下丹田,他厚實頂端抵着她細嫩內壁不住抽跳,于是埋在她體內的內丹回應般顫動了,劇烈顫動,震得她五髒六腑、四肢百骸是痛是麻是鑽骨蝕心的搔癢難耐。
淚從瞠圓的眼角滲出,秋篤靜實不知是挨不住痛,抑或挨不住他的狠。
他狠。她也可以。
閉眸挺高腰肢,讓自己細幼的嫩處将他納得更深,小手再次往下,狠狠撩撥他尾與臀相交的那個點。
如她所願,樹心中又一次響起男性似痛似樂的嗄叫,所有的光點瞬間激發,四周亮得像同時點燃上百根燭火。
而她隐隐才覺自個兒終于扳回一城,唇角模糊的笑方起,一下子又被他反擊的力道震得身心發麻,淚濕雙睫,全然不能自已。
在失去神識前,她只記得映入淚眸中的是滿滿燦亮的潤輝,潤潮包裹着她,更滋潤了他,領着兩具深交纏綿的肉身在虛空中蕩漾啊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