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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辛夷一聽,立時來了興致, 探出個腦袋往外張望:“哪呢哪呢?!”

太史捷幹笑了聲, 攤手:“已經去拜見齊皇後了。”

沈辛夷無趣地嘁了聲。

齊皇後對別人當真稱不上奇葩,對幾個外甥外甥女尤其好, 她把魚望月叫進了自己的鳳車, 絮絮抱怨:“...太後不知被那個沈女灌了什麽迷.藥, 在行宮的這些日子光幫着她,本宮都挨了好幾遭訓斥了!現在掌宮大權被分去大半給德妃淑妃她們,太後和皇上還嚴令我不準插手東宮的事兒!我想把你一齊家表妹許給太子為良娣難道有錯?非得沈女獨占恩寵才算好?!”

魚望月面上罩着金珠面紗,看不大清眉目,不過身形卻十分娉婷, 比起時下流行的豐腴身材, 她身形纖瘦了些,卻有種姣花照水的美感。

她聞言神色一動,溫柔道:“姨母別氣壞了身子, 太後也是想着, 能為表兄聘娶高門貴女為良娣, 齊表姐自然是好的, 就是出身單薄了些。”

別人勸她都聽不進去,外甥女這般一勸倒讓她氣消了些:“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我只是不想瞧着那沈女一家獨大罷了!”

魚望月抿唇一笑:“您吶不必多想,太子是聰敏之人,分得清輕重的。”她語畢一嘆:“不過想來沈家妹妹應該是一等一的人才,不然太子也不會愛慕她。”

齊皇後面色更冷:“狐媚子罷了!”她說完一擂車中的案幾:“原來太子雖說心思不定,可對我還是孝順的, 如今為着這個狐媚子,他已經頂撞我幾回了!”

魚望月忙道:“姨母別這樣說,若是有心人聽了去,只怕得引出一場紛争來。”她不經意地一問:“先皇後的祭日還有些時候就要到了,您想好給先皇後準備什麽供品了嗎?可惜我身份不夠,不能進宮拜祭,只能在家裏燒點紙錢聊表心意了。”

齊皇後憤然面色一轉,神色大動:“對了!我手裏還有幾件阿姊的遺物,我得送去給太子瞧瞧,提醒提醒他別色令智昏,連生母怎麽死的都忘了!”

魚望月苦勸:“您這又是何必呢?倒惹得太子妃不痛快,太子也未必會高興!”

齊皇後冷哼了聲:“兒子祭拜亡母天經地義,沈女敢不痛快?!”她一拍魚望月的手,轉開話頭:“我只心疼你,竟嫁給老八那混賬東西,你落在他們母女手裏豈能有好?”

魚望月一嘆,露出個羞澀又無奈的苦笑。

......

陸衍和沈辛夷沒有回宮,直接帶着一幹人去了自己在宮外的宅邸,這座宅子一應比照東宮的規制,且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建的,所以整座宅院比東宮景致更為雅致,後面還有一座煙波浩渺的大湖,上面停泊着一二烏篷,他興致來了還會在湖上泛舟,當真是神仙日子了。

陸衍帶着沈辛夷在宅邸裏轉了一圈,沈辛夷舉目遠眺湖泊,哪怕如今已經是仲秋,湖上還是一副煙霧淼淼的仙景,她感嘆道:“你這宅子修的當真不錯。”

陸衍糾正她:“如今是我們的宅子了。”他說完心思一漾,自己先品出一股甜意。

她随意點了點頭:“這水是活水吧?”

陸衍颔首:“從外面引進來的活水,裏面蓄養了好些錦鯉。”

兩人又逛了會兒,直到天上飄起蒙蒙秋雨,他倆才撐着傘回了正堂,底下齊刷刷跪坐着一派下人,陸衍給她介紹:“這些事管事的內侍,還有主理的女官。”

沈辛夷略掃了一眼,見打頭的是一名神态恭謹,相貌板正的中年女子,她身後還有兩名花容玉貌的女子,這倆美女打扮的比仆婢高級一些,但也不像主子,她轉過頭,疑惑地等着陸衍介紹。

陸衍不自在地咳了聲,先指着那中年女子:“這是丁司局,我自小她就開始服侍我了,東宮的日常瑣事都是她料理的,你又什麽疑難的地方可以問她。”

他說完話,丁司局就向沈辛夷行了一禮,神态恭謹又不會過分卑躬屈膝,禮數嚴謹周正,很得人好感。

他頓了下,又用下巴點了點那兩個美人:“她們是太後給我送來的。”

宗室皇子十六歲就會有侍寝服侍,教導他們通曉房事,不過陸衍十六歲的時候還在外打仗呢,每年回京的日子兩個巴掌都數的過來,所以既沒心情也沒時間碰她們,這倆人說是侍寝,其實幹的一直是打掃衛生的活兒,連寝屋都沒能踏進去,只不過因是太後賜下的,總比別人多了幾分體面。

沈辛夷聽是侍婢就沒了興致,随口哦了聲:“其他人呢?”

陸衍見她這般不上心,神色微動,心裏生出一股不悅:“她倆我還沒說完,她們是太後指派給我的侍寝。”

沈辛夷眼睛一亮,眉開眼笑:“侍寝?”她一眼掃過去,倆人氣韻不同,一個美豔一個清幽,不過身材都很窈窕,作為服侍她的人勉強能過關,她問道:“你們叫什麽名字?”

美豔的道:“奴名綠腰。”清幽的道:“奴名幽簧。”

沈辛夷看了眼那個叫綠腰的,滿意點頭:“果真生了一把好腰。”

綠腰:“...”如果她沒聽錯,太子妃似乎在調戲她?她擡眸看了太子妃一眼,最終歸結于自己聽錯了。

陸衍瞧她這神色就知道她腦子裏想什麽:“...和你沒關系。”

沈辛夷不以為意地撇嘴,心說我要睡你還能攔得住我?

陸衍把幾個主要管事的給她大略介紹了一遍,這邊剛說完,宮裏就送了東西過來,太後皇上和齊皇後大概是怕他旅途勞頓,所以每人都送了上好的補品來,還有沈辛夷,太後怕她在京城住不習慣,還特地添置了許多物件給她。

兩人謝了賞,沈辛夷讓底下人先下去,自己随意翻看賞賜,她看見皇上賞下來的東西,面色不由得帶了幾分感慨:“父皇待你是真的好。”這些東西一看就是進貢上來的,皇上自己都沒舍得吃,全給陸衍了。

陸衍譏诮笑笑:“好?”他身後拍了拍沈辛夷的腦袋,希望能把她拍清醒點:“你看人就不能看看裏子?別見着什麽人都覺得是好人?”

沈辛夷舉起皇上賞下的雪參虎酒鹿茸等物:“手臂粗細的人參啊,你還敢說皇上對你不好?”

陸衍瞥了她一眼:“在你進宮之前,父皇其實有意讓你進宮做他的妃子,後來大概是覺着他已經有了沈貴妃,再把你迎進宮來太浪費,所以這才下旨給你我賜婚,現在你還覺着他是好人嗎?”

沈辛夷:“...”她臉綠了。

她真是服了文昌帝了,一大把年紀了還那麽騷,他倒是想自薦枕席,也得看她想不想收一根風幹老蘿蔔啊!老騷蹄子,呸!

她喃喃道:“太騷了,老了老了還這麽風騷...”

陸衍:“...”他不由想到她入宮為妃的場景,臉色詭異起來。

沈辛夷在心裏罵了文昌帝這個騷浪賤一通,心裏又有些玩味,原來陸衍在她面前對文昌帝可永遠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樣子,今兒居然在他面前表露出對親爹的不喜厭煩,難道他真的開始信她了?

她胡思亂想,忽瞧到一精巧小匣裏裝着女人的首飾信箋毛筆等舊物,首飾清雅大方,信箋素簡精致,這幾樣東西頗為精妙,顯出原主不俗的品味。

她好奇地拿起毛筆捧在手裏瞧了眼:“皇後為什麽要送幾樣舊東西過來?”

陸衍目光定住,臉色微變。

這筆管是玉制的,十分柔滑,她一不留神差點脫了手,陸衍跨出一步拿穩了,眉頭皺起:“小心點!”

沈辛夷被他說的一怔:“什麽東西啊?你這麽小心?”他把玉筆放回匣子裏,又把匣子鎖好,命人放到書房,這才沉吟道:“一些舊物罷了。”

沈辛夷見他不想細說,就沒再追問。

陸衍面色陰晴不定,他自然知道齊皇後派人送這些舊物來是什麽意思,他自己也在反複輾轉,自己做的是否正确。

沈辛夷瞧他不說話,樂颠颠地出了堂屋,她還跟人打聽了綠腰住哪裏,然後直奔了她的房間。

綠腰不知道新來的太子妃脾性如何,能不能容得下她們,她心下正忐忑,動作卻不敢耽擱,忙匍匐行禮:“見過殿下?”

她心下砰砰亂跳,難道太子妃就這麽容不下她?要趕她走或者打死她?要是太子妃想害她,她要不要提一提太後呢?或者太子妃會示好于她,把她收為自己人?

她心下正恐懼,下巴忽的被沈辛夷勾起,她打量着綠腰的臉,滿意道:“今兒晚我再你這裏留宿。”

綠腰:“???”

她腦子裏設想了很多場景,這個顯然是在她設想之外,她迷茫了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啊?”

沈辛夷皺眉:“今晚你來侍寝,不懂嗎?”

綠腰:“...啊?”

最終寝也沒侍成,宿也沒留成,沈辛夷被張媪玉煙她們幾個合力脫了回去,陸衍此時已經把情緒調整過來,他洗漱完換了身中衣坐在床邊,見沈辛夷一臉不清楚地被拽回來,疑惑道:“你們怎麽了?”

張媪還沒來得及開口遮掩,沈辛夷就大喇喇地往他身邊一坐,伸手摟住他的腰:“也沒啥,我本來想去綠腰房裏留宿,結果張媪她們覺得我成親剛滿半年就冷落嬌妻不好,所以特地把我拉回來陪你。“

張媪:“...”她不是這個意思!

陸衍:“...呵呵。”

沈辛夷覺着老恐吓他也不是個事兒,于是摟住他,在他臉上親了口,又拍了拍他挺翹的臀部,擺出标準大老爺哄女人的姿态:“你也別那麽善妒了,我這等身份,有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總之誰也越不過你去。”

陸衍:“...你當初說過要娶陸冰為妻。”

沈辛夷耍無賴:“那是随口胡說的,怎麽能當真?你別太小心眼了!”她幻想了一下嬌妻美妾的神仙場景,面露神往:“到時候大家還可以玩捉迷藏啊,我要是追到你,我就把你嘿嘿嘿~~”

陸衍面無表情:“你要是再去她們那裏,明兒我就處置了她們。”

沈辛夷怒了:“你敢!”

陸衍沒理她,抖開被子躺下睡了。沈辛夷也氣哼哼地跟着躺下,不過不知道是認床還是被善妒夫君氣的,總之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正在琢磨要不要點上安神香,忽然被擁進一個帶着清冽香氣的溫暖懷抱裏,他低聲問她:“睡不着?”

沈辛夷打了個哈欠:“有點認床,而且長安的氣候和南邊也不同,長安有點太幹了,我總覺着身上毛躁毛躁的。”她又伸了個懶腰,沒拒絕他的懷抱:“阿爺總是天南海北的調任,我每回一換地方總要失眠好些日子,每回阿娘都會過來陪我睡。”

陸衍手臂一緊,繼而又松了松,像是要松開她似的,他薄唇微動,保持着擁抱她的姿勢,聲音卻很敷衍:“是麽?”

沈辛夷遲疑了一下:“剛才齊皇後送來的...是先皇後的遺物?”

陸衍嗯了聲,轉過身淡淡道:“睡吧。”

張媪半夜的時候給她點上了安神香,不過沈辛夷一晚上都睡的不咋安穩,老是大汗淋漓地醒過來,張媪也顧不得太子了,哄了她好些時候才讓她面前睡了個囫囵覺。

第二日沈辛夷醒來的時候,陸衍已經在大立鏡前穿衣服了,他察覺到她醒了,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我要進宮一趟,你不用跟着去了,多睡會吧。”

沈辛夷神志還不甚清明,胡亂撓了把頭發,叮囑他:“我要去見我兄長的事兒你別忘幫我問啊,沒太後的允準我出不去。”

陸衍系錦帶的手一頓,對着鏡子露出個譏诮的笑來:“知道了。”

沈辛夷沒功夫:“你跟我一起去?”

她問這話的時候,陸衍已經出去了,不知聽沒聽見。

沈辛夷又睡了一個多時辰,這才起來整頓府裏的庶務,她了解之後覺着自己越發欣賞那位丁司局了,她規矩分明不說,還把沒女主人的東宮打理的井井有條,她不由贊道:“丁司局果真厲害。”

丁司局自謙,簡單答道:“奴不敢。”她又道:“您的嫁妝昨日已經擡了進來,只是放哪,怎麽放,還得您來吩咐。”

沈辛夷心裏有數,随口吩咐下去讓人照做。她上午堪堪把庶務理了個大概,下午玉煙就興沖沖告訴她:“殿下,多寶閣說您要的首飾擺件已經制的差不多了,他們掌櫃請您去掌掌眼。”

多寶閣一向是達官貴人才能踏足的地方,非富貴雙全不得入內,而且離陸衍宮外的宅邸十分近,這點距離出門倒不算不合規矩,沈辛夷好久沒逛街了,聞言有些意動,換了身男子穿的窄袖胡服,戴上帷帽就準備出去。

她還沒收拾好,陸衍就已經回來了,瞧她一副要出門的樣子,訝異道:“你這是幹什麽?”

沈辛夷覺着帶個拎包的也挺好,何況陸衍的臉是真的好看,個子也高,帶出去十分有面子,她笑眯眯地招了招手:“我訂做的首飾做好了,你要不要陪我去瞧瞧啊。”

陸衍神色一動,半晌才道:“好。”

多寶閣建在長安最富貴的永樂坊裏,有句笑話說永樂坊掉下一塊磚都能砸到三五個貴人,這裏的熱鬧富貴可見一斑。兩人上馬車沒多久就到了,她進多寶閣遞上名帖:“我來取我訂的首飾衣裳。”

雖然多寶閣來往的多是達官顯貴,但沈侯的嫡女,當朝太子妃能來,掌櫃還是覺得極有面子,親自取了她要的東西,把她迎到了二樓,還奉上茶水點心。

沈辛夷先開始試頭飾,轉頭問他:“好看嗎?”

她頭上戴的是一套銀質頭面,不過頭面上點綴了白毛圓球,她戴起來就格外可愛,像是山上的狐妖下山厲劫。陸衍對女子佩飾一向沒啥認知,不過她戴上的自是不同,他瞧了眼,點頭道:“好看。”

沈辛夷把這套取下來,随口問道:“你跟太後說了我要見我兄長的事嗎?”

陸衍握着茶盞的手一頓,半晌才緩緩道:“太後同意了,還賞賜了東西下來,她叮囑你好生跟你兄長敘敘。”

沈辛夷開始試另一套:“你明天要不要與我同去見見?”其實她一開始是想把兄長叫來直接見面的,但張媪知道太子不喜沈家人,所以特地勸住了她。不過她現在到底把陸衍賣回來了,他是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她覺着還是讓他見見自己小舅子比較好。

陸衍完全沒理會到她的苦心,他似是遲疑了一下,随即淡然道:“我明日還有事。”齊王妃和王子生死未明,他确實還有事要做。

當然,他也的确不想見沈家人,更何況還是以妹婿的身份。

沈辛夷心裏有些不爽,就算陸衍有事也可以提前說一下吧,怎麽她一開口邀請,他就突然來了事?她挑了下眉梢:“這麽突然?”

陸衍垂眸嗯了聲,突然有些不想面對她了,于是起身道:“我出去散散。”

他說完就轉身下了樓,他才走到多寶閣的門口,一輛帶着香風的紅木馬車就停在他面前,他看也沒看,轉身要走,就見馬車上飛撲下來一個紅衣少女,驚喜嬌聲道:“太子哥哥。”

她提着裙子走了幾步,繞到陸衍身前,嬌俏地欠了欠身:“玉珰見過太子哥哥。”

陸衍沉吟片刻:“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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