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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瑜這麽一說, 葉昱也下意識扭頭朝身後瞥了一眼。

只見他後面兒背對着他，一個黑發白衣的男子正在低頭吃飯。

似乎是沒什麽值得關注的地方。

葉昱扭過頭來, 又啃了口手中剩了一半的包子，他說：“怎麽, 你終于對其他人也感興趣了？”

白瑜立刻搖頭，口中跑火車的表決心道：“師父你放心，除您之外, 我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 所以你不用醋別人的。”

葉昱低頭喝豆花兒。

懶得和蠢貨計較太多。

可能是因為他的表現有些太過明顯，白瑜就算想沒看出其中的意思，也實在是有些難。

因而這視線一錯，後者立刻輕咳一聲。

也學着葉昱的樣子夾了個小籠包, 塞進嘴裏嚼吧兩下吞入腹中, 他才開口，繼續保持着方才的音調兒道：“師父，你真不覺得那人不太對勁兒？”

“只是個狐貍而已。許咱們兩個魔修進城吃飯, 就不許人妖修上來點菜？”

葉昱見多不怪，撇了他一眼道：“我方才看了一眼, 他雖說故意隐了妖氣，但身上也沒有邪氣和煞氣，應當是沒大事兒的。”

話說到這，白瑜又湊頭看了兩眼，确定不管怎麽看，都是恰如他師父所言之後, 也不得不接受了葉昱的這種說法。

只是低頭吃了兩個包子，他又擡了腦袋，奇怪了一聲道：“師父，狐貍還吃豬嗎？”

如果他聞的不錯，那狐妖确實是在吃豬肉包子才是。

葉昱一口豆花兒差點兒噴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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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疑片刻，他深吸一口氣道：“不然你也可以去單獨跟他聊聊。”

“那還是算了。”

白瑜擺擺手，又看了那個狐妖一眼，便低頭下去和葉昱一同吃起了東西。

其實他還是覺得那個狐妖有點兒奇怪。

但是究竟是哪裏奇怪……

白瑜又是一口一個包子。

一邊默默地安慰自己，可能就是單純的想太多罷。

就像千年前的時候一樣，白瑜雖說陪葉昱吃了全程，甚至對方放下勺子之後，他才終于喝完最後一口豆花兒。

但要從吃的量來說，其實大部分都是進了葉昱一個人的肚子裏面兒。

按照白瑜的說法，有人陪着一起吃飯會吃的更香。所以在過程中，不提會不會降低修為的問題，他都會一直陪同。

可是他畢竟不是葉昱那種好像呼吸都能漲修為的天才，所以就算是吃，在數量方面也是能控制就多少控制一點兒，這樣就算日後得逼出濁氣，也不會太費力就是了。

這件事兒在千年之前，白瑜就是給葉昱說過一次的。雖說那次他也只是随口提了一句，但是他提出來了，葉昱聽在耳中，也便記在了心裏。

此時見他這般樣子，葉昱想想，還是選擇了開口勸道：“其實我自己吃東西也挺有意思的，如果這樣對你而言很麻煩的話，那便沒必要每次都陪着我的。”

“這我當然知道。”

白瑜笑道：“不過師父你大可放心，我成長了千年，再怎麽說也不是當年那個連沾點兒人間煙火都受不住的小孩子了。之所以吃的少，只是因為在你離開之後我便再也沒吃過這些東西了。所以不管怎麽說，你都該給我點兒時間适應适應才是。”

他說的十分認真。

就表情來看，也不像是在說什麽安慰葉昱的謊話。

因而後者盯着他看了兩眼，便也選擇了信任，而沒再繼續勸什麽了。

待白瑜那邊兒付了飯錢，兩人又商量了一下接下去的行程。

葉昱本人平時就好口吃的，現在吃飽了，也便是沒什麽別的打算。而相比之下，白瑜那邊兒對這兒就挺有研究，所以見他說不出意見，也就主動提議，說帶人去鎮上的市場裏轉上一圈。

雖說千年前的時候，葉昱這好奇的性子也讓他在凡人的城鎮裏轉過不止一次。

可眼下過了這麽久，上次在淩雲城又被那假道士整得沒好好逛過，讓白瑜這麽一提，他倒也确實是有些好奇的緊了。

這樣一來，接下去的行程便算是說定了。

幸的此時也恰好是凡人吃完早餐上工的時間，待兩人繞到白瑜了解中的那集市的時候，小道兒兩邊兒也已經陸陸續續的擺了不少小攤位了。

把頭兒的一家賣的是些糖丸兒之類的零嘴。不說好不好吃，就五顏六色，看着倒也是挺好看的。

白瑜摸了兩個銅板給葉昱買了一袋，讓人抱着吃着，才繼續往市場裏面兒轉了起來。

在對象是白瑜的時候，葉昱向來是保持着一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心态，總結一下就是不管對方給他什麽，他都會毫不猶豫的欣然接受。

所以在買了那袋兒糖丸兒之後，他就特別自然的捏了一塊兒放進口中。

清涼又甜滋滋的味道入口之後便慢慢散開，舌頭輕輕攪動兩下，還能跟着嘗到點兒果味兒的酸甜。

是挺好吃。

葉昱眨眨眼。

扭頭看了眼一旁的白瑜。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想的，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捏着一顆糖，就這麽穩穩的遞送進了白瑜口中。

在指腹接觸到那兩片溫熱柔軟的瞬間，兩人同時愣了一下。

葉昱當即就想抽手，卻不料白瑜更快一籌。

這邊兒還未及動作，後者就已經擡手扣住了他伸過去的手腕兒，而後舌頭一卷，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在卷走糖丸兒的同時，也輕輕掃了下葉昱送到嘴邊兒的手指。

得了便宜之後，白瑜也特別乖巧的松開了掌中的鉗制。

葉昱則是在抽回手後，猶豫了許久，也不知自己到底該不該抹一把上面明顯已經幹透的液體。

有點兒糾結。

而讓他這種糾結，在一瞬間化為爆炸般羞恥的則是，那邊兒白瑜在吞咽了一口後，舔着嘴唇意猶未盡道：“還真甜啊。”

葉昱：“……”

雖然理智告訴他，白瑜說的是糖甜。可看着那人此時蕩漾的表情，他卻實在是無法勸說自己不去多想。

就這樣僵持了片刻。

葉昱輕咳一聲，扭頭将視線從白瑜身上挪開，一邊伸手将小袋兒遞過去道：“好吃的話你再吃幾個，等你吃完再給我就是。”

白瑜挑眉。

看着眼前的袋子，他不接不推。只笑了笑，意有所指的問了聲道：“我還能再吃？”

葉昱艱難點頭，抓住重點：“吃糖是可以的。”

言下之意，再敢借機調戲師父，那必須得門規伺候。

白瑜看懂了這點，便立刻把手擺的幹脆，直截了當的拒絕道：“那我就不吃了。”

愛吃不吃。

葉昱翻了個白眼。

收手下來，自己往自己嘴裏塞了一顆。

然後他就聽白瑜繼續說道：“這糖沒你甜，而且你吃一口就會上瘾，讓人心裏癢癢的難受。所以師父，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讓我再舔一口？”

葉昱：“……”

他真想把這一袋兒糖，都直接扣在這不要臉的頭上。

好在白瑜向來很懂什麽是見好就收。

眼看葉昱這邊兒隐隐有要被他吓跑的趨勢了，便趕緊換了話題，扯着人向前方一個攤位走了過去。

葉昱見他不多說，也就沒再跟他計較。

等被扯到了那邊的攤位跟前，看到那小臺兒上擺放的物件之後，一時間這好奇心沖破了之前的羞憤，也算将對于白瑜那本來就沒多少的怒氣，都徹底沖了個一幹二淨。

這是個賣小物件的攤位。

除了些繡了各種花鳥魚蟲的荷包香囊外，還放着一些雕琢精致的首飾挂件。

在葉昱看着的時候，那攤位後面兒站着的少女，也一直在悄悄打量着他。

這姑娘是個手藝人，攤位上擺的這些東西，除了少數是從別處收來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她自己手工完成。

而在售賣的過程中，她也是一陣兒去一個城鎮，走走停停的轉了大半個南方。

可是不論轉了多少個城市，見了多少個人。哪怕是那些名門子弟達官貴人，也從未有任何一個，像眼前這個白衣男子一般，讓她在第一眼過後，就再難去錯開視線。

倒不是說這人長得有多驚豔，只是眉眼間那種和諧的搭配，和周身谪仙一般的氣質，讓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就想再看一眼。而看着看着，也就莫名的着了迷了。

姑娘的理智不停的提醒着她，這種對待客人的方式實在是有些欠妥。

可此時此刻，雙眼就仿佛不再是她的一般，不論她是多努力，都無法從葉昱身上挪開分毫。

不管是他挑選時眼底好奇的光澤，還是在贊嘆時面上帶出的笑容，一切的一切，都是絕對的恰到好處。或者說……

是絕對的完美。

心跳在自己控制不住的情況下緩步加快。

直到她感覺那不聽話的東西快要從胸膛蹦出的時候，旁的突然伸了一只手過來，以極度親密的姿勢将她看了許久的那個仙人一把扯進了懷裏。

姑娘皺眉。

視線也跟着挪動，對向了那個動作粗魯的手的主人。

是一直跟在這白衣男子身側的另一個人。

若說實話，這人的氣場其實也不平淡。

只是和那白衣人相比起來，就好像一個是純黑的背景，一個是前方被凸出的亮白。一眼過去，會關注哪個，也自然不用多說。

姑娘心底想着，視線也總算對上了白瑜的雙眼。

只是不看還好，這一眼過去，她激動的心情就頓時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一般，直接涼了個透徹。

甚至毫不誇張，她可以确定，自己若是再盯着那白衣人看下去，這黑衣服的，怕是能直接打死她了。

至少他那副随時要殺人的眼神兒，絕對是這個意思。

姑娘咽了口唾沫。

方才離家出走的理智，也總算是找回歸位。

垂眸深吸了一口氣，待重新擡眼的時候，她面上也恢複了往日對待顧客時那熱情又單一的笑容。

擡手比劃了一下桌上的一對兒香包，是在給葉昱展示，但卻對着白瑜說道：“公子若是感興趣的話，可以看看這個。這香包是我自己繡的，兩只仙鶴，兩幅圖。并在一起的話，也可以湊成個整，取個和和美美的意思，跟二位的氣質來說，也确實是搭得很的。”

她說着，還拿起香包，給兩人比劃了一下。

雖說分開的時候兩個香包也自成一體，可和在一起，那兩只仙鶴就好像是依偎起來了一般，被清泉綠竹圍在當中，親昵的頗有種幸福的滋味兒。

就和她計劃中的一樣，原本還沒有多大興致的白瑜聽她這麽一說，眼睛裏立刻就亮起了不少光澤。

至于葉昱那邊兒，原本在她沒介紹前就一直在看這兩個，可她這介紹過後，反倒是有些不知該不該買了。

小姑娘做了這麽久的生意，也自然是懂得看人眼色。

視線在兩人身上繞了一圈，她當即就将香包遞去了白瑜那邊兒，熱情笑道：“若是覺着不錯的話，公子您也可以試試。或者再看看別的，我這兒成對兒的物件挺多，不說做什麽信物，就算買個回去跟心上人一起帶着，那滋味兒也挺高興的不是？”

這句話算是直接戳着白瑜心坎兒裏了。

他想都不想，立刻扭頭看向葉昱。

雖然他沒有開口。

但是葉昱覺得，他這時候的表情，簡直就和那些哭着鬧着不買糖就不走的小孩兒一模一樣。

總結一下，就是可憐巴巴的特別向往。

葉昱看了一眼。

在心軟之前，努力的錯開視線。

白瑜見狀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麽，趕忙争取道：“師父你別想多，這種成雙成對兒的東西不一定得是戀人之間，師徒也可以啊！”

葉昱面無表情：“那你那六個師弟？”

白瑜想都不想，張口就開始忽悠道：“議塵喜好奇怪，卿言不出谷帶着沒用，小空太粗魯容易弄壞，柏岚太遠見不着面。剩下不給張弛，聞天又太小，所以咱們兩個買了就夠。”

葉昱被他這毫不猶豫又挺有邏輯的回應說的啞口無言。

深深地看了白瑜一眼，他認真道：“我發現你們幾個，在編排自家兄弟的時候，真的是一個賽一個的強。”

白瑜咧嘴一笑，搖頭否認：“只是在這一件事兒上不會讓步。至于別的方面，你不讓我們內讧，我們就能團結一致。”

說着，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當然，除了張弛。”

葉昱：“……”

感覺從習慣這幾人句句排擠老六之後，好像再聽到類似的說法，也就沒什麽太大感觸了。

不過雖說白瑜這一溜兒說的挺好，但眼下這對兒香囊……

“還是看看別的再說吧。”

葉昱說着，也轉身先一步離開了攤位。

白瑜雖說看着那姑娘手裏的仙鶴有些不舍，但師父走了，他我只好撇了撇嘴，給那姑娘點頭送了個抱歉的笑容，就轉身追着葉昱，一起朝下一個攤位走了出去。

其實要說起來，不需要葉昱跟他解釋什麽，白瑜自己也挺清楚，這種成雙成對的東西，對方是不會願意和他一起用的。

當然，至少現在是絕對不會。

倒也不是因為葉昱害羞，反而是一個更讓人難過的理由——

那人雖然不會拒絕他的親昵，可是也并沒有作為情侶，将他完全接受。

甚至如果不是因為白瑜對自己頗有自信，對葉昱的性子也了解至深的話，他絕對就已經要不止一次的懷疑，華風那只野狼估摸着要先他一步捕捉到人了。

好在沒有如果。

也好在他在這人心底，多少還是分量多些。

因此白瑜也只能安慰着自己放平心态，小火慢炖着步步試探。

畢竟溫水煮青蛙這事兒，最忌焦躁。

在心底給自己念了兩句清心凝神的咒語，白瑜深吸一口氣，眼睛一閉一睜中，目光中的深沉便散了大半。

又恢複了平日裏那個粘人又會撒嬌的樣子，他蹭在葉昱身邊兒，跟着人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尋尋那個，沒走出幾個攤位，倒是有些分不清他們這到底算是誰在陪誰了。

不過這種氣氛很好，兩人說說笑笑，葉昱也明顯心情甚佳。

白瑜對此十分滿意。

而這樣笑着鬧着，又将近小半個時辰過去，這擺攤兒的小街，差不多也就走到了盡頭。

“再往前走就是吃的地方了，那邊兒有個小湖，裏面兒種着荷花，也可以租船游湖。”

白瑜看着前方，給葉昱逐個介紹：“師父你若是想去，咱們一會兒就過去轉轉。反正我平日裏也沒弄過這些，但是如果是你，我倒是也可以劃槳撐船玩玩試試。”

他話是這麽說，可眼睛裏光芒閃爍，那明顯就是副自己感興趣的樣子。

不過想來這倒也不是多難理解。

一是因為同游的對象是葉昱，二是因為魔界那邊兒的湖海陰邪之氣太重。就算白瑜有心，他為自己着想，也不可能去那些黑水湖裏泛舟游蕩的。

葉昱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點頭應道：“那一會兒去看看吧。”

白瑜立刻更精神了。

他咧嘴一笑，正欲再說什麽，卻在視線觸及街道的最後一個攤位時猛的愣了一下，連帶着沖到嘴邊兒的話也在猶豫間被徹底吞了回去。

這表現實在是有些奇怪過頭。

葉昱看着之後，也下意識随了他的視線，跟着一同朝那邊兒的商鋪看了過去。

似乎是個賣泥雕的。

至少就這樣看去，那桌上擺着大大小小，都是些泥巴捏出來的人偶模型。

可是這東西先不提精致與否，就種類來說，也是在不像是能入了魔尊大人法眼的啊？

葉昱有些奇怪。

然而這種奇怪沒有持續太久。

當視線向上，看清攤位後面兒站着的人後，眼中所有的情緒就只剩下了揶揄。

口中輕輕啧了兩聲，葉昱抱着胳膊看向白瑜：“你不是說你對他不感興趣？怎麽這剛見着人，立馬就連眼睛都挪不開了？”

白瑜不悅的哼了一聲，欲蓋彌彰似得錯了視線。而後還是忍不住道：“我就是覺得他有問題，沒別的意思。”

葉昱笑了：“那過去看看不就是了？”

白瑜沒有應聲。

但就動作來看，他也是接受了葉昱的提議。

也不知是真像白瑜說的有問題，還是确實是個巧合。那個泥塑攤的攤主，還正好就是兩人吃早餐的時候，那個坐在他們對面兒位置上的狐妖本人。

雖說當時吃飯的時候他是背對着葉昱，具體長個什麽樣子也沒能看清。可不論是人是妖，每個種族、每個個體身上的氣息都不相同。不論外貌改變與否，氣息都是永遠不會出錯的存在。

也正是因為這樣，葉昱才能在擡眼的瞬間确定，這就是那只狐貍沒錯。

現在能看着正臉兒，在走過去的路上，兩人便也好好将狐妖打量了一番。倒是有些奇怪，這人雖說是個狐貍，但周身卻沒有記憶中的狐妖該有的妖媚。

他一身白衣勝雪，幹淨的找不出一絲雜色。那一頭黑發也是挽的恰到好處，就像是一片不染雜色的絲綢似得，鋪的好不順貼。

額前有幾縷頭發被別在耳後，下面兒是柳眉狐眼，襯着他雪白的膚色，雖不至于像葉昱那般讓人一眼不忘，但要說起來，也确實是個美人。

在葉昱兩人走過去的這一路上，他們在打量狐妖，狐妖也在打量着他們。

直到人走到跟前，後者才主動的拱了拱手，給兩人行了禮道：“小生見過二位上仙。”

白瑜挑眉不語。

葉昱則是沖他回了一禮，搖搖頭道：“我二人只是見你這攤子上的物件新奇的緊，想來看看而已。沒別的意思，道友也莫要多心。”

狐妖聽他這麽一說，面上表情倒是也沒有多大的變化。只露了個讓人不怎麽讨厭的微笑，便點點頭道：“上仙喜歡的話，那便請盡管看看，這都是小生家鄉那邊兒的手藝，若是做的不好，也還請兩位莫要嫌棄。”

這話不論是措辭還是語調，都讓人聽着感覺甚為舒服。

哪怕白瑜看着這狐妖還是總覺得不太舒服，可在人跟前站着，他也實在是找不出一點兒違和感來。

左右無法，他咬了咬牙，最後也只好低下腦袋，和葉昱一起看起了桌上的那些泥塑。

之前那一掃而過的看法也就是觀了個大概，具體是什麽情況兩人其實也都沒看清。可這在邊兒上一看，不只是白瑜，就連向來見多識廣的葉昱也被這桌上的物件弄得愣了一下。

這一桌擺的泥塑，個個都是人物。

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一個個長相不同體态不同，甚至臉上的表情和神色也各不相同。

但同樣的是，這每一個泥塑都刻的像真的一樣，不論是表情動作甚至衣服上的皺痕，都精致得讓人忍不住想去贊嘆一二。

葉昱在這方面向來不是個吝啬的人，因而在看了一圈後，他便發自內心的感嘆了一聲道：“先生這手藝，可實在是讓人佩服。”

“上仙謬贊了。”

狐妖搖了搖頭，面上的笑意還是那般輕輕柔柔的讓人舒服。随便捏了個離他最近的泥人起來，看了一眼，他嘆了聲道：“這些雖都是用心做了，可卻沒有一個真正和我心意的作品。因而是好是壞，其實也沒什麽所謂。”

他說着，又重新将手中泥塑放回了桌上。

“咚”的一聲輕響雖不算大，可就聽着來看，這用力和随意的程度，倒也能襯了他那句“不合心意”了。

見這幅作态，葉昱也有些好奇。

拿過那狐妖方才扔去桌上的泥人兒。低頭一看，是一個拈花輕笑的女子。

她看起來約摸是個十七八歲的模樣，面容姣好不說，就那種羞羞答答的笑容和藏在花後的模樣，也完全讓這個可以握在掌心的小泥人多了些有魂兒似得感覺。

這種作品，哪怕是放在仙界，也絕對是超一流的擺置了。

葉昱看了一會兒，将泥塑放回原位時，也略有不解道：“這不是做的挺好的嗎？”

“或許是挺好吧。”

狐妖低頭，表情如舊，也看不出個喜怒。

低低的嘆了口氣，他說：“這種東西在客人眼裏，或許是有些新奇。因而随便拿出一個，怕是都會有人來稱上一句不錯。可是與我而言，我手下弄出來的這個，若是沒辦法讓我自己沉醉，那做的再好，也不過如此。”

他說着，像是想到了什麽，眼底也流轉起了些許沉沉的色澤。面上的表情有些詭異，待悄悄看向葉昱的時候，那眼底也多了些讓人看不懂的神色。

葉昱和他視線一錯，下意識擰了擰眉。

不只是這種眼神兒，對于他之前的解釋也聽的不太明白。畢竟他不是做手藝的，也不是搞創作的，因而狐妖口中的這些讓他聽來，反而還多了些說不出的奇怪。

具體不知，但大體來說，總歸是讓人不大舒服就是了。

這樣一想，葉昱一時間對那攤子上的擺置，也全數失了興致。

再看這攤主除了行為語言奇怪了些之外，也并沒有什麽值得關注的問題。因而這又看了一眼，他便從身側悄悄扯了扯白瑜衣袖，示意對方一同離開罷了。

對于這個提議，白瑜本人其實是挺樂意的。

要說一開始的時候，他确實是覺得這狐妖可疑，想要過來看看。

可等過來這邊兒，在看到葉昱贊嘆的樣子，和發現這人看向他心上人的眼神兒表情時，他頓時就不是很想繼續留在這兒了。

但問題就是，提議過來的是他，過來跟前，葉昱也确實是起了興致。

如果他這時再說離開，那肯定是會掃了師父的興致，直接降低他在人心裏本來還算不錯的評分。

因此白瑜實在是忍了又忍。

此時終于等到葉昱主動開口，便當即二話不說，牽着人就轉身離開了原處。

只是兩人才剛轉身，後面兒那狐妖的聲音便又傳了過來。

對象明顯是葉昱。

他說：“上仙，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助我完成一下，我從開始一直期待至今的完美作品嗎？”

葉昱此時對這泥人已經徹底沒了興趣，況且就說他以前，也确實是從未接觸過這類東西。

但畢竟人開口了，就從禮儀方面來說，他也還是頓住了腳步，轉身回了句道：“在下是有心，但畢竟也從未接觸過這方面的技藝。因而先生所說的幫忙，怕是也恕難達成了。”

“上仙多慮了。”

狐妖見他回頭，立刻眼中放光，面露喜色。

他說：“既然說了是我的作品，那自然是不需要上仙動手。只是上仙您也看出來了，小生這邊兒做的泥塑皆是人形。所以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按着你的模樣，來……”

“不願意，不幫。”

都沒等狐妖說完他到底要做什麽，一旁白瑜就已經開口。

一邊幫葉昱幹脆拒絕，一邊用尚有些霸道的姿勢将人一把扯過，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原地。

直到兩人走遠，一直沒吭聲的葉昱才終于不再忍着，“噗嗤”一聲笑噴了出來。

白瑜聽着聲音腳步一停。

扭頭看着葉昱那副笑的似個偷腥小貓兒的模樣，他就忍不住撇了撇嘴，有些不高興道：“你還笑！”

“我幹嘛不笑？”

葉昱本來還尚是忍着，聽他這麽一說，則直接哈哈笑出了聲道：“你看你那個着急的想吃人似得樣子，怎麽你還以為你若不說，你師父就是個傻子怎的？”

白瑜撇嘴，小聲嘀咕：“可不就是個傻、你！”

話說一半，“咚”的一聲悶響。

白瑜委屈的捂住腦袋，一臉不服氣的看向葉昱。

後者瞥他一眼，無奈道：“那狐妖确如你所說，給人的感覺是有些不太對勁。”

白瑜點頭，臉上的不滿卻是分毫未減。

撇撇嘴，他說：“那你的意思是，如果他沒問題，你就要讓他按你的模樣去捏泥塑了？”

“當然不是。”

葉昱搖頭，幹脆道：“其實不瞞你說，那些泥塑雖說看着一個賽一個的精致，但我方才看了一會兒，心底總有些毛毛的不太舒服。”

白瑜聽他這麽一說，當即瞪大眼睛，找着知音似得驚道：“師父你也有這種感覺嗎？我當時看着的時候也是，甚至覺得……”

“那些泥塑其實就是真人。”

兩人異口同聲。

說完之後，再對視之時，互相也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了和自己相同的情緒。

葉昱低頭摸了摸下巴。

白瑜則是回頭看了一眼。

沉思片刻，葉昱一拳擊掌道：“要不回去試試？”

白瑜立刻炸了：“你真當你扛過了鎖魂就無敵了是嗎！”

葉昱嘿嘿一笑。

白瑜摁了摁額角，最後道：“如果他這兩日不離開這裏，那咱們就多看着點兒就是了。反正時間還有，如果他真想對你做點兒什麽，那先沉不住氣的也肯定不是咱們。”

話說到這兒，葉昱想想，也終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白瑜擡手甩了一道魔氣出去遠距離探測着狐妖那邊兒，而後便拉着人去了之前說好的那個湖邊兒，撐船泛舟去了。

……

先放下那邊兒離開的兩人不提，這邊兒那賣泥塑的狐妖待兩人走遠之後，便眯着眼睛，笑嘻嘻的從桌上拿起了一個離他稍近的泥塑。

這泥塑是個男人，但臉上帶了個面具，也看不出究竟長了個什麽模樣。

指腹在泥塑上輕輕捏揉了兩下，又随着動作，悄悄往當中打了一道靈氣。

泥塑上淡淡的繞了一圈光澤，狐妖開口，緩聲笑道：“我方才見着他了，長得是有些奪目。可旁邊兒跟着個黑臉守護神，吓人的緊。我沒敢多去接觸什麽，倒也沒看明白，你怎麽就對那小可愛癡迷成了這樣。”

“我說了不是癡迷。”

手中的泥塑一抖，穿出了一道明顯煩躁的聲音。

狐妖笑而不語。

只是笑聲中，也基本顯示出了他對這話的信否。

泥塑中的聲音頓時更煩躁了。

他說：“你小心點兒，沒事兒的話就別和我再聯系，容易暴露。雖說他性子還算好，可旁邊兒那個不是善茬。”

“這我知道。”

狐妖笑了起來，他說：“不過就是這樣，才能有點兒意思，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