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顧言時愣住了, 片刻之後, 一絲狂喜湧上心頭。

顧言壑居然願意和他說話了。

這幾年來, 顧言壑一直把他們當成了空氣,而他也因為各種原因, 無法對這個弟弟付出更多,親兄弟之間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比陌生人沒好上多少。

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緒, 可是,緊握沙發扶手的手掌骨節發白,卻洩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好,那就留下。”他沉聲道。

喬如思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她千裏迢迢地趕回來, 就是為了來看岑沅沅的笑話的,現在倒好, 這一句話, 簡直就把剛才她對岑沅沅說的話反打回了自己的臉上。

她面前維持這嘴角的笑容, 柔聲問:“言壑, 真的不和我回去嗎?你哥和你嫂子這裏, 你長住着總是不方便的, 還是……”

顧言壑充耳不聞,自顧自地去餐廳了。

“這孩子……”喬如思迅速調整了心情, 重新露出了笑容,“那就随他吧。”

顧言時站了起來:“小姨, 我送你。”

岑沅沅大獲全勝, 跟着一路把喬如思送出了別墅, 還特別有禮貌地朝她的汽車揮手作別:“小姨,一路走好。”

等車子開出了轉角,岑沅沅回味着剛才喬如思的臉色,心裏別提有多美了。

顧言壑這個小屁孩,有時候還是有點可愛的嘛。

顧言時走在她身旁,聽着她哼的小曲,看着她嘴角上揚的弧度,忍不住心神一蕩。

“沅沅,謝謝你,”他低聲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他說話了。”

“怎麽謝我?”岑沅沅斜睨了他一眼。

“你說。”顧言時面上不動聲色,心髒卻怦怦亂跳了起來。此時此刻,月光旖旎,夏末的草木清香在夜風中徐徐掠過,如果做些親密的舉止,應該會很應景。想起這幾天的早安吻和晚安吻,他忍不住有點期待了起來。

“算了,先記在賬上,”岑沅沅大度地一揮手,“我要進去照顧我們的言壑弟弟了。”

她興高采烈地邁進了客廳,把心懷旖旎的顧言時一個人丢在了門外。

一整個晚上,岑沅沅都圍着顧言壑打轉,噓寒問暖,顧言壑照例對她愛理不理,但是卻并不是十分抗拒她的照顧,甚至默許地把她夾在飯碗裏的一塊牛肉吃了下去。

吃完飯,岑沅沅不由分說,直接推着顧言壑去花園裏散步,顧言時跟在後面想要一起,岑沅沅把他推了回去:“你去忙你的吧,我和言壑說點悄悄話,不許過來偷聽。”

昏黃的路燈照在花木草間,把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有種朦朦胧胧的美。

一出門,顧言壑便操控着輪椅掙脫開了岑沅沅的手,自顧自地走在了前面。

岑沅沅緊走幾步到了他身旁,笑嘻嘻地道:“謝謝你啊,在小姨面前總算給了我點面子。”

顧言壑不理她。

“別學你哥的壞毛病嘛,成天板着一張臉兇巴巴的,悶死個人了,”岑沅沅抱怨着,“你還這麽小,要開朗一點,要不然以後沒有女孩子喜歡。”

顧言壑輕蔑地瞥了她一眼。

“理我啦?”岑沅沅高興地問,“你不喜歡我沒關系,實話和你說吧,反正我和你哥也長久不了。”

顧言壑眼裏的憤怒一閃而過:“你都把他搶走了,現在和我說這種話是什麽意思?”

“我把他搶走了?”岑沅沅納悶了,“他是你哥,我搶得走嗎?”

“他不喜歡我,我是他的負擔。”顧言壑的手握緊了輪椅的扶手,不自在地避開了岑沅沅的視線。

岑沅沅的手指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顧言壑吃痛,驚愕地捂住了額頭。

“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說八道了?”岑沅沅猜測,“說你哥有了媳婦就忘了弟弟,會對你越來越壞?”

顧言壑一語不發。

岑沅沅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這個高度,手感很好:“你不說就算了,但是你不能再用自閉來吸引他的注意力了,相信我,他非常在意你。他的脾氣,可能就是越在意越不理人吧,真是太奇怪了……”

岑沅沅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腳步。

顧言壑板着臉把輪椅開出去了片刻,發現岑沅沅沒有跟上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岑沅沅追了上來:“對了,你還想做些什麽?除了畫畫,你應該還有別的愛好吧?喜不喜歡打游戲?現在很流行的吃雞,就是我今天直播在打的那個,要不要玩?”

“幼稚。”顧言壑瞬間坐挺了後背,輕蔑地丢下了兩個字,操控着輪椅頭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別墅,岑沅沅替顧言壑在電腦上下載好了游戲,又把自己的游戲鍵盤、耳機等裝配都拿了過去。

因為這陣子會和藍牙鴨子、孟琛雲他們連線,所以,她敗了好幾套頂尖的游戲裝備來為自己的手殘加成,這下正好可以送給顧言壑。

忙了好一陣子,總算告一段落,她接了一杯水,一邊喝一邊往自己卧室走。

顧言時站在門口等她。

“你還沒睡?晚安啦。”岑沅沅朝他擺了擺手,正要進自己的房間,顧言時忽然叫了她一聲。

“什麽事?”岑沅沅納悶了。

“言壑在……看。”顧言時壓低聲音道。

岑沅沅一轉頭,走廊另一頭,顧言壑正探出了一點腦袋往他們這裏窺視,見被發覺了,又倏地縮了回去。

“那就讓他看呗,”岑沅沅一臉的莫名,“總不至于你今天要睡到我的房間裏來演戲吧?”

顧言時的嘴角僵硬了片刻,好半天才吐出兩個字來:“沒有。”

“那我去睡了,”岑沅沅打了個哈欠。

她的神情慵懶,雙唇微翕着,唇瓣上有一層淺淺的水光,顯得越發瑩潤嬌嫩,顧言時盯着看了半晌,忽然上前一步,扣住了她的脖頸,低頭在她嬌嫩的唇上親了一下。

岑沅沅愣住了,這好像是顧言時第一次主動親吻她。

“晚安吻,給言壑看的。”顧言時欲蓋彌彰地解釋了一句。

幾秒之後,他的額頭上冒出來了兩個字。

[怎麽理他不理我?]

[嫉妒。]

岑沅沅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她今天圍着顧言壑轉了一個晚上,顧言時吃醋了。

耳邊的音樂斷斷續續,也聽不出來什麽調,八成是顧言時自創的吃醋曲吧。

岑沅沅忍着笑,踮起腳尖作勢要回親,顧言時的眼睛不由得一亮,屏息看着她。

然而,兩人的雙唇還沒相碰,岑沅沅就頓住了,迅疾地擡手在顧言時額頭上彈了一下跑了。

“不好意思啊,我可沒有晚安吻,只有晚安爆栗子。”

餘音還在耳邊圍繞,人已經跑進卧室,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顧言時猝不及防被彈了個正着,站在原地呆怔了半晌,快步進了卧室的衛生間。

鏡子裏的額頭上有一處小小的紅印。他的手指在紅印處輕輕撫摸了兩下,嘴角幾不可察地微微上揚。

一連幾天,岑沅沅過得很開心。

顧言壑不再厭惡她,也開始和她進行簡單的交流,雖然大多數的時候只是冷冷地蹦出幾個嘲諷的字眼,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岑沅沅在那裏絮絮叨叨。

安裝好的游戲,顧言壑玩了幾次,他的天賦很高,手速快、反應靈敏,沒幾次就把游戲摸熟了,但摸熟了以後卻又再也不碰了,就好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游戲瘾的好學生。

這讓岑沅沅有點納悶,難道顧家以前的家教這麽嚴格,打個游戲也不準?

顧言壑還經常過來看岑沅沅直播,很多時候都靜靜地坐在輪椅上在角落裏不出聲,岑沅沅怕他無聊,就在角落裏替他搭了一個畫架,讓他可以同時畫畫解悶。

這一天,顧言壑要去醫院檢查身體,岑沅沅陪着一起去了,正好去特護病房裏探望了一下正在全面體檢的顧寧東和于慧芝。

喬如思也在,很貼心地帶來了一鍋山藥排骨湯和蓮子木耳羹,說是特意為二老煲了一個早上。

“沅沅,這幾天天氣漸漸涼下來了,要多吃點潤肺補腎的湯水,”喬如思替二老和顧言壑都盛了一小碗羹,端到了他們手上,“言壑和言時都不太懂,你多費心點。”

這個岑沅沅也不太懂:“林叔他們會弄的。”

“你這孩子,”喬如思嗔怪地瞧了她一眼,“做妻子的當然要親手做給丈夫吃才有意義。”

這話有點不太順耳,即像在指責,又像在炫耀。

岑沅沅忍了忍,算了,不要在爺爺奶奶這裏鬥嘴了。

她扯了扯嘴角假笑了一聲,算是回應。

“如思,現在的孩子都和以前不一樣了,”于慧芝笑着道,“這種湯湯水水的不愛弄,就交給傭人去做就好了。”

岑沅沅心裏一暖:“奶奶,下次我好好學一學,炖給你喝,至于顧言時那裏嘛,就算了,我可懶得拍他馬屁。”

“呦,沅沅這話我愛聽,”于慧芝樂了,“我比言時金貴。”

“那必須的,奶奶,你這一身旗袍可真漂亮,要是我們倆站在一起,絕對看不出你是我奶奶,”岑沅沅的彩虹屁吹得得心應手,“等我到了你這年紀,要是能有十分之一就夠了。”

……

祖孫倆聊得很開心,顧馮東偶爾搭一句腔,看起來就像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喬如思坐在一旁,優雅地拿着勺子喝着羹,眼底閃過一道冷冷的光。

過了一會兒,顧言壑的身體檢查完了,岑沅沅告別了二老,兩人一起出了病房。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下起了雨,汽車在隔了大門口等着,岑沅沅懶得叫傭人過來接了,索性脫下了外套遮在了顧言壑的腦袋上:“走,我們沖過去吧。”

雨絲看着不大,但細細密密的,打在臉上居然還有點涼飕飕的,等到車上一看,岑沅沅的衣服居然淋濕了,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回到家裏,她急着開直播,忘了喝姜茶,等到下播的時候,頭就有點昏沉沉了起來,扒了幾口飯就上樓躺床上了。

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岑沅沅總覺得好像耳邊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急促而焦灼;可她整個人都熱烘烘的,掙紮了好一會兒也沒醒過來,重新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肌膚注入了一絲清涼,滾燙火熱的感覺被緩解了很多,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房間裏留了一盞臺燈,燈光柔和地灑在床前。顧言時坐在床頭的小沙發上,握着她的手,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你……你怎麽在這裏?”岑沅沅的聲音有些啞,困難地咽了咽口水。

被握住的手驟然一緊,岑沅沅甚至感受到了顧言時的指尖在微微顫抖,不由得愕然瞪大了眼睛:“出什麽事了?”

“你……發燒了……”顧言時低聲道。

岑沅沅松了一口氣,剛才顧言時那表情,她還以為自己得了什麽絕症了。她口渴得很,伸手想去拿床頭櫃上的水杯:“真是奇了怪了,淋個雨也會發燒……明明我身體很好的……”

顧言時把她扶了起來,把水杯遞到了她的嘴邊,岑沅沅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感覺舒服多了。

“我覺得好多了,”岑沅沅開玩笑,“你怎麽這麽緊張?我又不是得了絕症要死了,很晚了,你也快去睡吧。”

“對不起。”顧言時喃喃地道。

岑沅沅剛要說話,外面隐隐約約地傳來了尖銳的鳴叫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別墅門口。

她的眼睛再次瞪圓了:“救護車?”

顧言時點了點頭,去扶她起來。

“等一下!”岑沅沅忍不住扶額,“你叫救護車來幹嗎?我只不過是發了個燒,用得着這樣興師動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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