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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歌的身子衰弱得越發厲害,再多的進補也無濟于事,連下床走動一會兒都要歇上半天。可她還是每日都往往花苑去,說是喜歡那裏的清幽靜谧,誰也攔不住。後來,家裏人索性給她搬了藤椅到花苑,她躺在上面也不用人陪,時常一躺就是一天。

葉齊聽她的話,有其他人在時從不現身,只等陪她的人被支開了才出來。

月歌依舊發號施令,脾氣一如既往的壞,他更加不敢惹她生氣,以前她生氣會打他,可如今她就連罵他幾句都要咳嗽不停。

茶花精們簡直怕極了他們兩個,一個喜歡花,一個喜歡折花,小茶花精現身,幽怨地垮着臉,葉齊一點不在乎,他稍施法術,便有無數花瓣飄懸在月歌身邊,讓她很喜歡。但高興過後她又覺得不好意思,就罵葉齊:“咳咳,不是跟你說過,不許欺負她們了麽?!”

葉齊耷拉下頭,哦了一聲,果真沒再欺負茶花精們。她順了順氣,難得溫和地跟他說:“葉齊,你要做一只好妖,若是為了我去欺負別的人和妖,那就是我的罪過,明白嗎?”

他似懂非懂,剛想問用別人的精魄來治她的絕症算不算欺負,她又道:“你不止不能因我而去害人性命,還應多做善事,這樣,也算為我倆積福。”

他木木地聽着,一臉迷茫。

她覺得他這樣笨笨的也挺好,随便編些話就能糊弄過去,于是故作正經道:“曼陀寺的主持大師可是位高人,他跟我說了,我的絕症是治不好的,你只有多做善事,我死後到了地府才不會被鬼差欺負。”

他別的沒聽進去,只聽到最可怕的部分:“你還是要死嗎?”

她已經不忌諱那個字了,強擠出一抹笑意:“是人都會死的呀,不是現在,也是一年後,十年後,幾十年後,我是人,不能一直陪你的。”

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垂下了頭。

她疼惜地拍拍他的頭,抱住了他:“爹娘知道我好不了了,如今什麽都依我,我跟他們說了,以後我要葬在這裏,算不算陪你?”

她神色一暗,總覺得愧對父母,可若真讓她為了活命而離開他,她倒寧願死了。

他也擁住她,力氣大得她喘不上氣,見她難受了才松了點力道,悶聲說:“可是你都死了怎麽陪我?要不我陪你去地府吧,不讓鬼差欺負你!”

她生起氣來氣息不穩,一邊咳一邊厲聲喝道:“咳,你這麽不聽話,咳咳......就算去了地府,我也不要你陪!”

他又被喝得不敢說話,只一個勁兒地輕撫後背給她順氣。她冷靜下來,輕聲問:“葉齊,你知道輪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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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木讷搖頭,又點頭:“聽說過一點。”

她笑道:“這裏的茶花會開會謝,我們人也一樣,會生會死,花兒謝了會開,我們死了,也還會轉世投胎,再活過來。”

他皺着一張臉,正在細想茶花和人的關系。

她扶正他的臉直視,命令道:“所以,你以後一定要去找我!不然我會很生氣!”

他從來都很聽她的話,無論她說什麽都會答應,這次也不例外。他篤定地點頭,認真道:“嗯,我一定找到你!”

“所以你不能跟我去地府,你要行善積德,做一只好妖,等我回來!”

得知她不過是離開一段時間,他輕易地就被安慰了,一掃難過的神情,欣喜點頭:“嗯!”

她笑呵呵的:“這樣聽話才乖!”

入秋時節,景纭書院依舊書聲朗朗,花苑中,瑟瑟秋風掃落葉,草木日漸蕭索。月歌的身子越來越虛,已經走不動路了,可她依然堅持每天要在花苑待幾個時辰。家裏人拗不過,總會依她。每次家裏人一說這裏是荒園,她都要反駁。

“之前我打理的時候,這裏可漂亮了!”她傲然道。

只是每回家裏人說要幫她打理,她又不讓,他們只當她病中閑來無事,才變得越發喜歡這些花花草草,哪怕入秋了也總要來看兩眼。她躺在鋪了保暖絨緞的藤椅上,時常會說要在這裏睡會兒,便支開了守着她的父母兄姊。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葉齊在她的□□下懂事很多,知道她不能受涼,便把絨緞一層一層給她裹上。她被裹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忽然有些懷念。

“葉齊,上次的花床很漂亮,你再做一個。”

秋天開的花不少,可他一直聽話地在做一只好妖,已經很少欺負其他花草了,此時有了她的準許,很快,他就找來桂花,木槿,山菊和雙莢槐鋪了花床,和着絨緞将她抱起,他們一起躺在花床上。

鼻息間花香四溢,她心中卻一陣發虛,像感知到了什麽。

她往他懷中拱了拱,尋了個舒适的姿勢躺着,問:“葉齊,你喜歡我嗎?”

葉齊似乎有些犯難,這個問題對他而言太深奧了。

月歌不指望他能回答得上,道:“反正我是喜歡你的,你只要聽話就好了。”

他臉上沒什麽特別神情,還是木然的表情,只是抱緊了她:“嗯。”

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困意,眼皮子就快撐不住了:“我要睡一會兒,不準吵我。”

葉齊輕聲說:“你睡吧。”

她安心地閉上眼,在睡去前最後一刻含糊呓語。

“來世,我們還要在一起。”

葉齊抱着她,哄她入睡一般輕輕拍着她的後背。一陣秋風突如其來,吹起陣陣花香,他想再把她裹緊些,動了動,卻發現懷中的軀體已經僵硬。

他偏頭仔細盯着她看,又戳戳她的臉頰,她還是沒有睜眼。花苑外傳來腳步聲,定是她的家人見起風了,趕來找她了。

他皺眉又搖晃了她幾下,還是沒有醒。

腳步聲很近了,他歪着愚鈍的木頭腦袋,眨眨眼看着她,最後,對混身冰冷的她說:“我會找到你的。”

腳步聲已經踏進花苑,他亦隐身而去。

秋風蕭瑟,這裏還是書院中荒廢的舊園子,就像她沒來的時候一樣。而在她離開之後,按照遺願,這裏藏進了她的第一具屍體。

葉齊清除了花苑地下所有雜草根須,葛藤蜿蜒柔韌的根須覆蓋棺木,穿過棺縫緊緊纏繞她的屍骨。

他擁着她,輕聲道:“這裏很寬敞,多少個你都裝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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