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探脈

軒轅澤感覺到端平射來的灼得死人的目光,嘿嘿笑了幾下,向後退了半個身子。這麽一來劉越飛整個身子露在了端平目光中,他自己卻猶未所覺依舊和軒轅宇高談闊論。

穆霜感覺身旁氣溫驟降,擡眼便見軒轅皓冷嗖嗖地看着端平。而端平正不錯眼地的盯着劉越飛,雙眼閃閃發亮,如尋到了獵物的豹子。

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穆霜不厚道地笑了,朝劉越飛招招手,見他探過半個身子來,笑得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道:“劉家哥哥。”

劉越飛身上一陣惡寒,退回半個身子,扭頭不理她。憑着從小到大的經驗,此刻還是不要搭理的好,準沒好事。

這樣的躲避絲毫沒有影響穆霜說話的熱情,語不驚人死不休,“你要當驸馬啦!”

軒轅宇一口酒噴出。

軒轅澤再次嘿嘿嘿笑。

劉越飛終于感覺到身上不同尋常的目光,慢慢地轉過頭,剛好對上端平,嫣然一笑之下,吓得他出了身冷汗。慌忙起身躲到了軒轅宇背後。

軒轅澤見狀拿扇輕敲案桌佯怒:“本王的姐姐配不上你麽?”

劉越飛此時微黑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說話也結巴了,“不……不是,我……我……前些日子在嶺南看……看上了一位姑娘。這……這……不合适。”

語無倫次,大家倒也聽懂了。

不約而同地“喔”了一聲,一個個漫不經心樣子讓劉越飛心裏沒底,至于讓他尚端平是誓死不從的。

劉越飛靠近穆霜,神色鮮少的鄭重,懇求道:“穆霜,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咱倆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我為你摸過蝦,抓過魚,上過樹,爬過牆,還幹過架……,小時候你在外惹了禍哪回不是我罷平的?!我還打算好好照顧你一輩子呢!如今這緊要關頭,你可不能給我掉鏈子,千萬要勸住聖上,別賜婚喽。”

還沒等人回聲,軒轅澤已朝軒轅皓笑得前俯後仰誇張地道:“哎呦,當真是情深意厚呀,太子妃這忙定是要幫的。”

劉越飛目光灼灼看着穆霜,一臉的期盼之色讓軒轅皓黑着臉,冷言道:“求她也沒用,父皇若要下旨豈是別人三言兩語便能阻的?端平還有一個月才守滿一年。若真不願當驸馬不如趁這一個月把婚成了,不就沒事了?”

劉越飛如醍醐灌頂連稱“是啊,是啊”,雙腳如被蚊叮咬,癢得厲害,恨不得抹上油立即回了嶺南成親去。

沉悶的鐘聲響起,又是新的一年。

軒轅政端坐于帝座之上,聽了一番衆人的例行朝賀,便揮手散了散了宴席。

鬧騰了一夜,他已疲累至極,扶着公公的手回了寝宮。

到底是上了年紀,平常又太過操勞,竟病了起來,纏纏綿綿時好時壞,數月不見好。

随着他的病弱,人心亦浮動起來。

劉越飛在新年的第一天便迫不及待悄然地去了嶺南,同行的居然還有鎮國公穆誠儒。當所有人都以為穆誠儒在家養病時,他已和劉越飛站在了穆家軍面前……。

初春的第一縷晨光透過窗楞,照在床帳之上,床上的兩人已醒,擁在一處竊竊私語。

軒轅皓側身攏了攏懷中的人,輕吻着她的發頂。明日便要奉命起程去雲頂山代父皇祭天,這一來一去得十天。心裏萬分不舍,自從再相遇,他們還從未分別過,人未行,心已思念滿溢。

吻綿延而下,拔步床輕晃,床帳顫動,如泣非泣之聲似破了的琴弦時有時斷。

“……”

“軒轅家三哥哥……”

“嗯……以後不許再喚別人哥哥……”

……

“三……三哥哥……”

……

日頭高懸之時,床帳才被撩起,一只修長的手探出來,撈起床邊寝衣。穿上之後,才從床上抱出人來,薄毯一裹去了淨室。

白玉池中注滿了溫熱的泉水,水氣缭繞。不一會兒水浪翻湧,低吟喘息之聲與浪花拍岸之聲交織在一起,久久不歇……。

梅院正奉皇命替太子妃探脈。

用過早膳便來了,此刻坐在偏廳裏已等候多時,眼見要到午膳時分了,還未見動靜。

管家王福貴挂着笑臉已陪他坐了半天了。他幾次讓管家去通報,管家都是一臉驚恐之色,道:“太子明日便要出門了,難得沐休一天,不過是太過操勞起得晚了些,奴才怎麽敢急吼吼地去叨擾。來,院正請喝茶,這可是上等進貢的白片,可香了。”

王管家又是端茶又是遞水,殷勤周到。

梅院正望了望上了中天的日頭,一口氣嘆了半口,壓在喉頭,作為禦醫他豈敢得罪太子。

正月裏聖上吩咐他去太子府為太子妃探下脈,看有何不妥,順便給她調理調理以期能盡快懷上子嗣。

接着羅皇後又召了他去,話裏話外都是對太子妃的關心。

他不敢大意,當即去了太子府。行至半路遇上了這位王管家。

管家一副推心置腹為你好的樣子對他道:“太子向來鐘愛太子妃,大人前去探脈必然得挑太子在家之時,若是趁他不在便去探脈,屆時太子怕是會不愉。”

梅院正想想也對。作為人夫自然是想第一時間知道自己夫人身體狀況的,尤其是有關子嗣的事。如此一來,這時不行,那時不在,左等右等,才等到了今日。

今日再見不到太子妃,他都要抓狂了。拖得時日太久,不定什麽時候聖上和皇後要詢問一番了,一問三不知,自己院正生涯也到頭了。

梅院正在太子府用過豐盛的午膳,又在客房小辭了一會兒,總算被人請到了正院。

太子與太子妃同坐在軟榻之上,兩人低聲說着話,太子妃一雙眸子水光潋滟,只是面色有些蒼白。

二人顯然剛用完膳,桌上膳食還未收,其中一只碗裏米飯只動一小半,魚肉被嫌棄地扒在一邊。

梅院正才行完禮,問完安,藥箱還沒來得及打開,便聽得太子妃打了哈欠,太子關心地道:“累了,便去小睡一會兒吧。”

梅院正開藥箱的手一頓,太子莫不是忘了今日是替太子妃探脈的,怎地讓人走了?

太子顯然沒忘,道:“太子妃累了,院正改日吧。”看着梅院正欲哭無淚的臉,緩口氣,頗存好心地提點道:“人已見了,總不至于什麽也說不上來?!”

梅院正愣愕,光憑這一眼,作為孕育方面醫術高明的院正,他的确是有很多話要說。

但太子已不耐煩聽了,扶着太子妃轉身往寝居走去。

梅院正抽了風,老着一張五十多的臉,脫口而出:“人倫之事當節制些才好……”

太子聞言回頭冷嗖嗖地瞧了他一眼,吓得梅院正立馬低了頭,把接下來,“太子妃可能有孕”那句話生生冷在了肚中。完全沒有看到太子夫婦二人染了胭脂的耳根和炸毛疾走的腳步。

這現在不說應該不要緊的吧?反正太子明日就要出門了,不存在那啥的問題了。此時憑他的經驗太子妃月份應該還極小,即使探脈也不一定能探得出來,他也只是依着自己的經驗猜測而已,沒有十足十的把握,一旦不是那自己幾十年的英名得毀于一旦了。不如十日後等太子回來再說,屆時脈象也顯了,是與不是對他來說都是交了差,一切皆大歡喜了。再說太子府裏林修也在,還要自己瞎折騰啥,這太子明顯是不太喜歡他來探脈,何必再湊上去,讓人更厭煩。

如此一想他便心安理得回太醫院了。

梅院正在太子府呆了大半天的消息宮裏早就知道了。

軒轅政問得直接:“太子妃可是子嗣有礙?”

“無……礙……。”梅院正答,這不八成是有孕了,還能有礙麽。

“下去吧。”忽視了猶疑的口氣,得到了肯定的答複,軒轅政不再多問半句,揮手就讓他退下了,這讓梅院正滿肚子的話悶在了肚子裏。

很快梅院正又被羅皇後叫了去。

羅皇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院正可是探到了什麽?”

這語氣神情,像是心有成竹地認為太子妃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隐疾一樣。

好像有些不同尋常,梅院正及時地嗅到了這氣息,但他從不參和這些事。除了過人的醫術這也是他從一名普通禦醫爬到院正的秘訣之一,從來是如實說。

“禀皇後,太子妃看上去有些疲累,所以太子打發臣回來了,并未探脈。”

“噢?”羅皇後似有不悅,但梅院正的醫術她是信得過的,這個人單憑察言觀色也能診出五分病情來,“院正去了後可有什麽與本宮回的?”

梅院正猶豫了一下終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看上去太子妃似有孕了。只是臣未探脈不能完全确定,又兼日子太小,怕是一時還看不出來。究竟是不是還得再過上幾天才能确認。所以臣并沒有對太子多言。”其實他是還來不及細說便被人打發出來了。

羅皇後呵呵笑了,贊道:“院正好醫術,不虛此行。”

這是高興的吧,梅院正回到太醫院還在想。

幾日後,當梅院正看到四王爺軒轅澤抱着奄奄一息的太子妃跑進太醫院,他意識到自己闖大禍了,對着該說的人不說,不該說的人自己偏偏又多嘴了,可誰會想到那人實則是個不該說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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