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夜訴

軒轅澤默然。

“夏氏來跟我說,我還不信,真蠢。現在想來如若不是她,那些事怎麽可能就這麽不了了之?!”軒轅皓怕是知道的,穆霜雖能體諒,但卻不免失望。

“你該好好休息。”軒轅澤望着她身心皆傷的樣子,心中難受,恨不得把那些事全都替她擔了,而她仍然是那個不谙事世的明媚的少女。心裏隐約升出一股恨意,是那個人沒有護好她,才讓她一夕之間痛苦成長。

“小姐”,謝管家哭喊着連滾帶爬地跑進來,“這是造了什麽孽,一個好好的娃娃沒了,謝家本就人丁單薄,竟然又讓人害了一個。老太爺您在天上怎麽就不睜開眼管管呢。”

他一出門就撞見王福貴,這人一臉的如喪考妣樣,拉住一問才知道小姐落胎了。可把他心疼壞了,這小姐從出生起便是謝府衆人心頭肉,嫁了人竟被夫家如此待!頓時豎起兩條胖眉毛道:“小姐單單這時候回家來,定是婆家給你氣受了!”

太子已出門好幾天了,剩下的便是婆母了,真相後的謝管家一張胖臉憤怒扭曲:“這天底下的婆母就沒幾個好的,小姐定是受了天大的折磨才落了胎。等姑爺回來必得好好問問,他若敢不分青紅皂白偏幫老娘,小姐便休了他,回江南重找一個入贅女婿!那落雲書院的青年才俊一打打的,貌美的,有才的,有錢的……,要什麽樣的沒有?偏要個麻煩一大堆的太子作甚?當年老爺幾次三番拒了皇家的親事,可他們欺老爺不在,一道聖紙把小姐強娶了!娶了還不珍惜,真是可惡。小姐別怕,若他們不給休書,我便把他們的惡行張榜公布在落雲書院牆上,讓天下的讀書人怼死他們……。”

“謝狗子!閉嘴!”急趕過來的張嬷嬷一聲喝。

謝管家頓時縮了脖子閉口不語。

剛跨進屋門的林修與王福貴,包括屋內的軒轅澤都被這一番慷慨激昂的彪悍之語驚呆。

最先回過神來的軒轅澤,以扇擊掌,扯着嘴角道:“說得不錯,謝管家。”最好能付諸以實。

得到贊賞的謝管家不由地對這位年輕英俊的“大夫”另眼相看,十分熱絡,送出門時還不斷邀他多來府中探病。

不負他所望,這位“大夫”一天三趟地往穆宅奔不算,無數珍貴藥材還不要命地送來,看得謝管家目瞪口呆,原來做大夫的這麽掙錢啊!早知道讓小姐嫁大夫了!

軒轅澤入了夜從穆宅出來,就接到了聖上的急诏。

進了禦書房,老太監反手把門關上,屋裏就剩他與軒轅政二人。

燈火如豆,軒轅政面色陰沉。

在聽聞皇後被太子妃氣昏厥,太子妃又被皇後罰沒了腹中胎兒後,氣得幾乎昏過去。又再聽到好兒子軒轅澤闖了皇後寝宮,不顧衆人異樣的目光一路将人抱到了太醫院,就再也沒法繼續躺在病榻上了。

羅皇後那裏已令人查清楚了。皇後欲為太子納妾遭穆霜拒絕,兩人發生口角,皇後被她的俐牙利齒氣昏過去,仗責了一幹跟随的奴才,罰穆霜跪于院中,導致于穆霜流産。皇後事先并不知她已有孕。

至于穆霜那處,她尚在病中,還未曾詢問。

倒是這個兒子趁着太子不在,陪了人一天,求醫問藥,關心過甚。

軒轅澤一身袍子已在穆宅換洗幹淨,此刻正老老實實地跪在案前,等着聽訓。

冷不防一堆奏折迎頭砸來,擡眼便見軒轅政面色複雜地看着自己一會才問:“你與王相家孫女如何了?可要父皇替你操辦?”

軒轅澤一下子有些摸不着頭腦,好生生地問起了這個,這不都是八百年前的舊事了,父皇不是不喜王倚雲麽?再細看父皇臉色,一分驚二分怒,剩下七分竟是疑。

如一桶冰水當頭潑來,心裏驚涼至極,口中的話在喉間轉了幾圈才吐出口:“父皇可是疑我對太子妃有別樣心思?”

“上回在破廟你不顧生死救了穆霜,這回又為她闖了皇後寝宮!她給你下了什麽迷藥,讓你這樣的前赴後繼?”軒轅政沉聲厲斥。

軒轅澤聞言,竭力壓住心中慌亂,緩緩搖頭道:“今日若不是兒臣趕去,她便要死在那兒了!”

“你要救人,可以先來找朕,或者是讓你母妃去也成,用得着自己急吼吼地趕去?還将人抱去了太醫院,這一路上有多少只眼睛在看!你又要如何與人解釋?!”軒轅政怒極,擡腳踢在人膝蓋之上。

軒轅澤身子不由自主晃了兩下,幾步膝行至軒轅政跟前,紅着眼扯着軒轅政袍角道:“父皇,我若再慢一步,她便沒命了。”

軒轅政一把扯過袍子,指着他的鼻子罵道:“我看你是美色當頭,昏了腦筋了,羅皇後是她的婆母,她又是穆家人,如何會要她的命!”

軒轅澤叩在軒轅政腿邊,神色滿是自責與懊惱,痛哭道:“父皇,兒臣有罪,罪行難恕,太子妃有今日之禍兒臣難辭其咎。不求別的只願她與三哥今後子嗣豐茂,兒臣心裏才能好受些。”

軒轅澤抹着眼淚道:“芙蕖宴那日,太子妃并不是不慎落水,而是被逼得跳了湖。”

軒轅政眼皮跳了跳,目光徒然淩厲。

“那日兒臣狼心狗肺,嫉妒三哥不但坐了太子位,還有個好媳婦,看着三哥與三嫂兩人眉眼間皆是互慕之情,便氣得不行。正巧端平來對兒臣說阿宇與三嫂相識已久,話語中頗有些未盡之意。于是兒臣心生一計,令人将三嫂一人帶至僻靜的閣樓中,又把阿宇騙了去,這才诳了太子去閣樓。”軒轅澤頂着頭頂如刀般目光咬牙繼續道,“原本只是想讓三哥夫婦吵上一架,亦或讓三哥對阿宇心生芥蒂……。”

“哼,哼,朕的四皇子真真好算計!”怕是吵架是假,讓叔侄倆反目他趁機漁翁得利才是真。軒轅政恨鐵不成鋼,随手抄起奏折當頭就打,“若能把這份心思用在當差上,這大業便是有十個太子位也全是你的。你若再敢把壞心思打到自己兄弟身上,便掀了你的皮!”

聽得軒轅澤面色不顯心頭直跳,連呼“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等挨打挨完,生氣的人氣也出得差不多了,才鄭重地道:“但絕沒想到有人會在閣樓之中燃了含有銀月夜的媚香!兒臣即便再無恥,也決不會行這樣的下作之事!當兒臣與三哥一同趕到時,只有阿宇在,三嫂已跳了湖以示清白。三哥把她從湖中救起時,已然中了銀月夜。林修化了數月時間才将毒解了。好不容易懷的孩子今天居然就這麽被人折磨沒了。

兒臣罪無可恕,若不是兒臣鬧的一出,也不會讓人有機可趁,算計三哥的嫡出子嗣。這是兒臣欠他們夫婦的。

三嫂有難兒臣怎能袖手旁觀?

再者破廟一事,外人道是兒臣救了三嫂,實則是三嫂救了兒臣。那些人上來便是毒煙,逼向兒臣招招皆是殺意,一個個都武藝高強之徒,并不是尋常人家能養得起的。太子府侍衛哪裏擋得住,最後還是穆家隐衛出手解決了。”

軒轅政忍不住插言:“難怪一個活口也沒有,穆家五隐衛手下絕不留活口。穆誠儒對這個孫女倒大方。”

“父皇……”

軒轅政看着軒轅澤一副欲言又止的腔調氣不打一處來,“說!”

“父皇,今日兒臣在太醫院聽到三嫂說:梅院正對她有孕之事隐而不報,只單告訴了母後。梅院正否認。可兒臣想這離梅院正去太子府不過才第五天,以院正的醫術,該是能看出一二來了。

兒臣奇怪,當三嫂說要讓梅院正去母後宮裏對質時,梅院正連呼饒命,說他的兒孫正在羅府作客。”

軒轅澤偷瞄了一眼臉色已陰沉得滴出水來的軒轅政,吞了吞口水又道:“跟去了穆宅後,又聽聞,夏氏曾對三嫂言銀月夜幾十年來一直為母後所有,是專門針對婦人,讓人不孕之毒。兒臣又奇怪若夏氏說的是真的,母後怎忍心對自己的親孫下手?”

月上中天,一縷白月光由窗外灑落進來,高潔而又靜谧。

屋內靜默良久後,響起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父皇,今日是皇後宮裏的嬷嬷去太子府傳話說母後病危,三嫂這才進的宮。後來沖撞母後是因為……”。

饒是軒轅澤與軒轅政父子相處二十年也被他此時猙獰的眼神吓住了。

“因為什麽?!”軒轅政沉聲問。

“因為母後說她母親是個霸着男人不放的賤人!”

軒轅政呼吸驟然急促,額間青經直暴,手一翻案桌上的硯臺筆墨奏折通通灑了一地。若是真的還好,偏偏不是,這不是抽着鞋拔子照着他的臉面打麽?!

軒轅澤被這滔天大怒唬住了,縱然被墨汁濺了個劈頭蓋臉,也一動也不敢動。最後被轟出來的剎那,聽見軒轅政吼道:“查!給朕統統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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