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朕要廢後
四皇子與二皇子出征之後,一向勤勉的太子突然間病了。
少了太子分擔政務,皇上撐了幾天也吃不消了。好在大皇子近來身子康健,入宮侍疾,不僅讓皇上的病有了起色,還分擔了不少政務。
于是大臣們時常能在折子上看到由大皇子代筆的朱批。
聖上寝宮之內,半人高的銅獸燭臺上,燭火飄搖,重重明黃紗缦之後,軒轅政半躺在床上。
一旁的軒轅博正小聲地為他念着西北前方的折子。
一切安好,軒轅政的心重重放下,昏昏欲睡。
朦胧中見羅蝶衣款款而來,身着五彩皎紗裙,環佩叮當,像是在喚他一同赴宴。
年輕時,他們人前是一對相敬如賓的恩愛夫妻,羅蝶衣總是持着身份,穿着一等一精美的服飾,挽着他的手,居高臨下地坐在達官顯貴之上,這是她最開心的一刻。
歲月如流,已匆匆數十載。
“皇後啊……”
“父皇。”
冷不丁,軒轅政打了個激靈,睜眼看時,來人居然是端平。
端平紅了眼,“母後還在禁足呢。”
軒轅政緘默良久,想起那日歲末宴會答應過的事,忽地道:“端平可有心儀之人?父皇為你賜婚。”
轉變太快,端平一時有些懵,反應過來後失落地搖搖頭,劉越飛歲末宴會之後便成親了,娶的是嶺南軍中一位副将的女兒。穆霜逢人便說,業都貴族圈已無人不曉。
端平低頭掩去了眼中憤恨之色,柔聲道:“父皇安心養病,兒臣的事不必挂心。”
軒轅政訝異,宮宴時這個女兒明明期嫁的,不過幾天,倒像深井古水,無半點波瀾了。
父皇打量的目光讓端平頭皮一陣緊似一陣,頭低得快到腹上了。
軒轅博忍不住笑了:“父皇,端平歲宴之上看中了劉越飛,可人家宴會一結束就返了嶺南,沒過正月便成親了。”
哦,軒轅政記起來了,穆霜仿佛也提過那麽一嘴。現在想來那丫頭巴巴地上他這兒來說這麽一句,這是事先給打招呼,讓他別賜婚呢。這心眼真多。
“無妨,大業的年輕才俊多的是,父皇重新為你選。”
端平抹了抹眼角,撅着嘴道:“多有什麽用?惹了太子妃不高興,再多的婚事也能給攪黃了。她就是見不得兒臣好。”
“端平。”軒轅政沉了臉。
端平仗着平日的恩寵大着膽子哭訴道:“太子妃就是見不得兒臣好,那日宴會上明明知道兒臣心儀劉越飛,她還催促下屬把女兒嫁與劉越飛。父皇,你想若不是她插手,劉越飛豈會這麽藏倉促就成親?她定是記恨兒臣曾想把小姑送與太子當側妃。這個悍婦,從不為太子想想,太子早過了弱冠之年,卻連個孩子沒有。自己生不了,還不許別人生,難道要絕了咱大業太子子嗣不成!”
一席話,聽得軒轅政冷了神色。
軒轅博見狀,忙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倒了杯熱遞給軒轅政,陪着笑臉道:“太子妃年紀尚小,自是嬌氣些,她家穆家軍是大業之中流砥柱,有功于軒轅氏,太子寵愛她些也不為過……。”
軒轅博正勸着,一位老太監來報:羅皇後中毒了。
軒轅政匆匆趕到皇後寝宮時,只見秦貴妃領着一群人守在寝宮門口,見到他來,秦貴妃慌忙跪上前道:“皇上恕罪,人已讓莫禦醫救下了。只是不知道這毒從何而來,望皇上徹查。”
秦貴妃帶來的人全都立于宮室之外,傳喚的禦醫也是平日裏羅皇後素用的。宮裏照顧羅皇後的皆是原來老人,一個都不曾換過。
軒轅政望着面有惶色的秦貴妃嘆道:“你何需如此。”過于小心了。
秦貴妃只低頭請罪,并不多言。
這宮中若不小心,怎能活得久遠,還孕育了健康的皇子。
軒轅政扶起她,見她頭上只挽了個髻,脂粉未施,顯然也是匆忙而來,拉着她的手往宮內走。
“皇上。”秦貴妃尴尬,“皇後此時怕是不太願意見到臣妾的。”
軒轅政怔了怔,囑咐秦貴妃先回去,這才背着手往裏走。
宮人和禦醫一個個都遠遠地立在寝室門口,屋門緊閉,看得軒轅政直皺眉。
很快,當他推門而入時,就明白他們為何如此了。
羅皇後披頭散發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正扯着喉嚨直嚷:“是太子下的毒,他想殺人滅口!”
這話軒轅政是一個字也不信的。她做了那麽多惡事還能活着全因是太子生母,而軒轅皓之所以能封太子全賴托生在皇後腹中,貴為嫡子。魚賴水而生,水因魚而活,太子怎會要她死?
!
聽到開門聲,羅皇後呼地一下從床上躍起,懷中不知何時多了個穿猩紅羅裙的布娃娃,三二下蹿至軒轅政面前,唬得他向後退了一步,待穩了腳,便見羅皇後沖着他嫣然一笑,頗有些毛骨悚然地輕聲道:“太子想本宮死。本宮偏不如他願,要死也是他姓軒轅的先死!”
“混帳!”軒轅政破口大罵,“你這個毒婦居然瘋了也還想着害朕!”
羅皇後神智全失,已無半分顧忌,聞言頓時一手插腰,一手執着娃娃點着軒轅政的鼻子,全無平日裏半點端莊之态,出口便是:“你他媽的才是混帳,你這個吃着碗裏惦着鍋裏的負心漢!老娘倒了八輩子血黴才嫁了你這個謝蓉不要的貨色!”
軒轅政氣得抖如篩糠,“你,你”了半天,只覺得全身都彙到了臉皮之上,生生地要将臉皮炸開,最後粗紅着脖頸大喊:“朕要廢後!”
袖子一甩踉跄而出。
原本應在屋在的奴才們,早已退到了三丈開外。一個個低着頭,在這夏夜之中凍得瑟瑟發抖。
軒轅政見狀,心肝炸裂,眼前一花,撲倒在地。
“皇上!”
衆人皆慌。
軒轅政悠悠轉醒時已在自己寝宮內,新任院正胡院正,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見人醒來,重重籲出一口氣。
一直守在病榻邊的軒轅博擠身過來,擔憂地問:“父皇可覺得哪裏不适?”
軒轅政想起羅蝶衣的話便氣息急促,軒轅博忙扶他起來,替他順氣。
胡院正借機道:“怒火傷肝,皇上得戒怒戒躁好生将養才行。平日裏多……”。
這一套軒轅政早已聽煩,不讓人說完就揮手讓他退下。屋內清靜下來,軒轅政氣息卻無法平複。
從出生至今,還頭回被人劈頭蓋腦粗鄙漫罵。
軒轅博早已問過跟随的人,已知了個七七八八。那麽大聲,即便大家不想聽也不行。
出言寬慰道:“父皇息怒,母後被人下了毒,損了神智才胡言亂語,莫要當真。”
“損了神智?朕看這才是她的真面目。什麽母後,朕看她根本不配為人母,害了別人家孩子不說,連自己親子也害!”
軒轅博接過話:“母後雖然對兒臣與二弟淡淡的,但對端平和太子是真心疼的。小時候有一回,兒臣和太子一起看到母後為端平穿衣喂食,讓人好生羨慕,太子還道,母後對端平真好,即便是他也從未得過她親自伺候。有一段時間,太子每天午後都偷偷地趴在窗子上偷看母後與端平。兒臣想,母後口中所言未必是真,她只是氣太子看着羅家遭殃而不顧,看着她被關而不求情,氣得得了癔症,才言是太子下毒。太子又有何理由對母後下毒呢?”
軒轅政強撐着起身,皺眉道:“朕睡了多久?”
“差不多一天一夜了。”
這麽久,軒轅政吓了一跳,下意識的問:“那早朝呢?”
軒轅博立刻跪下請罪,“兒臣私自請大臣們先行回去了,讓他們明早再來。”
軒轅政唔了一聲,又問:“太子呢?”
“在家養病呢,聽說昨日病又重了,已在榻上睡了數日。”
軒轅政緘默了一會兒,問:“中毒之事查得如何了?”
軒轅博聞言如臨大敵,跪道:“事關母後與太子,未得父皇吩咐兒臣不敢擅專。”
如此說着,便有人哭了進來。
是端平去而複返。
“父皇,求你別廢母後,她被關着就已經夠可憐了。”
望着端平那張哭泣的臉,軒轅政恍惚見到了當年的羅蝶衣。乍然驚覺,端平竟然跟年輕時候的羅蝶衣長得一模一樣。
他費力地去記起端平生母的樣子,那個怯生生柔弱的女子。
“皇上,剛才那個接生嬷嬷說臣妾這胎很可能是個皇子呢。”
軒轅政腦海中驟然掀起濤天巨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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