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冷月寒
“噌!”
夜離雀的刀鋒就像是染上了一道幽藍色的寒光,每一刀落下,不論是重甲兵的甲胄,還是重甲兵的佩刀,都在她的刀下瞬間粉碎。
起初還有重甲兵敢沖上去,可夜離雀連斬百餘人之後,她殺紅了眼,也殺紅了她的白裳,提刀的手微微顫抖着,像是一具随時可能發狂的嗜血鬼魅。
重甲兵們忌憚她手中的刀,更忌憚她嘴角挂着的那一抹酥笑。
她的的确确是來要他們命的。
“就這點本事?”夜離雀斬落最後的兩名江湖高手,踩着鮮血走近緊閉的大将軍府府門,只輕輕地一揮刀,刀氣便深深地切入了府門,在府門上留下了一道怵人的痕跡。
衛謝持刀站在夜離雀身後,他知道他身後的那個小丫頭會是他最堅實的後盾,一旦人有了底氣,世上便沒有什麽可怕的了。
“大将軍楚闇禍國殃民!再敢助纣為虐者,殺!”他的刀淩空劈出一道刀弧,瘦弱的身子終是挺了個筆直。
他是大胤的三十五皇子,就該這樣昂然立于天地之間。
重甲兵并非懼怕衛謝,他們只是懼怕衛謝背後的那個劈斬府門的丫頭。
“咣!”
驟聽一聲金石之聲響起,夜離雀的刀再度劈上府門,府門霎時自刀痕處爬出無數裂紋,她只輕輕地一踢,那緊閉的府門竟碎在了她的足下。
“咻咻!”內院的弓箭手已經布置妥當,就等着她将府門踢倒,給她迎面一擊。
百箭齊發,武功再高,只怕也難逃一劫。
弓箭衛士長下令放箭時,便斷定這兇徒一定躲不過這一擊。可是,很快他便發現自己錯了。
确實有幾支箭矢擦破了她的肩與臂,那些本該射中她致命處的箭矢卻被她的刀花一一掃落,她像是一個不知痛楚的怪物,眨眼之間便穿破了整個箭網,殺至跟前。
小閣之上,尚有埋伏的弓箭手,看準時機對着她放出了十餘支冷箭。
夜離雀霎時旋動如陀螺,以刀弧為盾,變攻為守,竟是将那十餘支冷箭盡數斬落刀下。待她身形停歇,猛地在地上一跺,那些折成兩截的箭矢竟被她的內勁一并震飛。
“該本姑娘了!”她以刀為弦,淩空懸掃箭矢,那些箭矢像是長了眼睛似的,直往小閣上彈去。
那些弓箭手以欄杆為掩,本以為可以躲過這些飛矢,卻沒想到這飛矢當中竟灌了這般強勁的內勁。箭矢擊中欄杆,或穿刺而出,或刮碎欄柱,掩體竟是脆弱如紙,生生地被箭矢一瞬穿透,釘入了他們的血肉之中。
“喝!”
夜離雀再猛地一跺,這次飛起來的并不是箭矢,而是将士腳下的磚石,瞬間立入倒刺,尖銳之處毫不客氣地捅入了他們的足底。
“啊啊——”
将士們的慘呼聲此起彼伏,有的繼續負隅頑抗,有的已經棄甲逃竄,有的步步後退,不敢再與夜離雀正面對抗。
寒氣大盛,刺得夜離雀全身關節都在發痛。
夜離雀提起壺來,一口氣飲下半壺烈酒,終是把騰起的寒氣壓制大半,她知道不能再與這些人纏鬥下去,她必須速戰速決,否則,那剩下的半壺酒根本不足以壓制她體內翻湧的寒氣。
“妖女!快住手!否則……”夜離雀身後忽地響起了一個兵士聲音,在夜離雀回頭看向他時,竟是舌頭忍不住打了結,“我……我殺了他!”他的刀鋒抵在了衛謝的脖子上,這丫頭既然是衛謝的人,拿住衛謝,便能左右這丫頭。
“呵呵。”夜離雀冷嗤一聲,搖了搖頭,手中的長刀猝然射出,不偏不倚,正中那兵士的腦門。
鮮血濺上衛謝的臉頰,他猛地一顫,只覺勾着他脖子的那只手臂像是爛泥一樣地軟了下來。他拔腿便跑,匆匆回頭一瞧,原先勒着他的那名兵士已經氣絕當地。
夜離雀看着身側驚魂未定的衛謝,話卻是說給旁邊那些人聽的,“他們誰都傷不到你。”
瞧見這丫頭手中沒了兵刃,那些隐匿在暗處的第二波江湖高手紛紛跳了出來。就趁這個時候,立即拿下這個妖女!
“躲好啦。”
衛謝只覺耳翼上擦過一陣氣息,他像是魇住了似的,乖順地對着夜離雀點了下頭。
一道銀芒自夜離雀腰間閃出,她那條雪鴻銀鞭才是她傍身的兵刃,對付這些人,她可不會心慈手軟。
畢竟是他們想早點見閻王,她便順手送他們一程。
一名江湖好手提着銀鈎殺了上來,銀鈎如月,夾着一道淩厲的內勁,猝不及防地朝着夜離雀的天頂勾來。
雪鴻似是一條白蛇,瞬息之間纏上了那柄銀鈎。
“破!”
夜離雀話音一落,銀鈎瞬間被雪鴻絞碎當地。碎的不止是那好手的兵刃,還有他握着銀鈎的那只手。
“好不好玩?”夜離雀竟然天真地問他一句。
那好手早已痛得說不出話來,夜離雀也沒有給他任何回答的機會。雪鴻再出,所及之處,刃碎人亡,她像是一只血羽妖雀,振翅躍入那群江湖好手之間,猶如入無人之境。
将軍府衛士們做着最後的掙紮,他們壯起膽子一起圍剿夜離雀,一個一個卻像是撲火的飛蛾,盡數倒在了夜離雀的雪鴻之下。
這第二輪殺戮,徹底讓剩下的衛士們吓破了膽,再也沒有誰敢再上前一步。
這個時候,楚闇穿着重甲,由十名精銳近衛持盾護着,押着衣不蔽體的皇妃孟氏走了出來,大聲叫喚,“小兔崽子!再敢上前一步,老子就要了你娘的命!”話音落下,天上便飛起一支響箭,在微染夜色的天幕上渲開了一朵紅雲。
衛謝知道那意味着什麽。
那是鎮守長淵城三萬京衛墨守的規矩,只要看見天現紅雲,當即出兵救援大将軍楚闇。
夜離雀終究是人,她可以一人之力屠盡大将軍府內外這兩千餘人,卻無法對抗三萬人的大軍。
楚闇外有刀斧難鑿的金剛甲,內有刀槍難入的金剛裳,只須拿孟氏拖延時間,撐到京衛殺至,他便可以扭轉局勢,将這造反的兩人拿下。
“母妃!”衛謝心疼地望着自己的母親,只恨不得将楚闇立斬刀下。
孟氏往前沖了半步,又被楚闇給揪了回來,他的劍鋒橫在孟氏喉嚨前,咬牙道:“你最好乖乖地聽話,否則……”
“小謝,別怕,母妃在這兒。”孟氏打斷了楚闇的話,對着衛謝笑了起來。
“母妃……”衛謝紅着眼眶望着自己的母妃,他知道她已沒有生念,受此大辱,她如何活得下去?
孟氏的手驟然捏住了劍鋒,她的笑容漸濃,滿滿的都是驕傲。衛謝今日能殺到這裏,若是敗了,絕無活命的可能,若是勝了,他便是力挽狂瀾的大胤皇子。
“你是大胤的皇子,母妃永遠都會記得,你也要記得!”這是她給孩子的命令,也是給孩子的訣別,事到如今,既然誰都活不得,那便拼個魚死網破,留下最後一線皇室尊嚴。
“住口!”楚闇厲喝,卻沒想到孟氏已鐵了心赴死,硬生生地拉扯着劍鋒劃破了她的喉嚨。
鮮血飛濺,還來不及染透孟氏的身子,一條猩紅色的纖影已穿破了近衛的防線,手中雪鴻有如張口襲咬的蛇吻,正正地穿破了楚闇的護心甲,自他的背心穿了出來。
楚闇不敢相信地看着心口上的銀鞭,這套甲胄可是他花了萬金所鑄,怎的在這妖女手中如此地不堪一擊?!
寒意自雪鴻上散發開來,絞得他極痛難耐,偏生又掙脫不得。
“亂臣賊子!”衛謝似是瘋了,他提着刀不管不顧地沖了上來,揮起長刀,毫不客氣地斬落了他的腦袋。
權臣已死,大将軍府中剩下的府衛也好,江湖高手也好,頓做猢狲四散,消失得幹幹淨淨。
“你還我母妃!還我母妃!”
衛謝癫狂地揮舞長刀,宣洩着他的悲痛與憤怒。
“咳咳。”
夜離雀不禁重咳了兩聲,只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湧上了喉間,她急忙将酒壺中的酒汁大口喝下,強行壓下這一波翻湧的寒意。
酒汁喝得太急,寒意湧得劇烈,兩相較量之下,夜離雀只覺身子随時會崩裂開來,她身子搖了搖,忽覺雙腿失了力量,竟是站不住了。
“恩公!”
衛謝抛了長刀,連忙将她一把抱住。那刺骨的寒意瞬間透入他的指腹,刺得他險些将她松開。
他強忍寒意,将夜離雀擁得更緊了些,身上的暖意透入夜離雀的身子,“恩公,你撐住!我這就帶你去找太醫醫治!”
“漣姐姐……”夜離雀顫抖着往衛謝懷中鑽了鑽,口中含糊地反複喊着一個名字,“冷……好冷……”
衛謝不知她喊的是誰,只知道他不能讓她死在這裏。他一咬牙,将夜離雀打橫抱起,卻聽見府外的兵甲之聲四起。
他橫眉看着京衛統領帶兵沖了進來,擡腿踩在了楚闇的頭顱上,是挑釁,也是壯威,“叛賊已死,你們到底是大胤的兵,還是叛賊楚闇的兵?!”
京衛統領不敢相信視線中的一切,平日那個軟弱瘦小的三十五皇子竟能将楚闇斬殺于府中!
那一夜,修羅皇子之名大盛。
他的傀儡皇兄衛諺終于坐穩了皇位,厚葬了母妃孟氏,重整了朝綱。衛諺本想封衛謝一個鎮國親王,可聖旨抵達王府時,這個弟弟卻已留書出走,成為了大胤王朝裏的一個傳奇人物。
天子實在是尋不到這個弟弟,便傳令天下官員,只要皇弟向朝廷官員亮明身份,朝廷官員便要聽從他的命令,要什麽便給什麽。
他聲名太盛,留在皇兄身邊,并不是什麽好事,所以他才選擇離開京都,做一個江湖人。他本來不想再撿回這個身份,可那個恩公姑娘跟他張了口,要他幫她尋覓一個故人妹妹,他自然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尋人最快法子,便是動用各地官員的力量。
要取回自己的皇子身份,又不會引來皇兄忌憚。最好的法子,便是他“殘”了。于是,他便成了今日的謝公子,并非他真的站不起,只是他不想站。
月色清冷,照亮了風月樓的檐頭,在覆雪上灑下了一片瑩潤。
謝公子的彈石武功是夜離雀教的。
風月樓是謝公子江湖上唯一的家,也是夜離雀閑來無事會回來讨酒喝的栖息小樓。
每當靜夜,謝公子只須推開小窗,便能瞧見那一襲紅衣斜靠在窗邊,目光悠遠地望着天邊,一邊想事情,一邊喝酒。
她不笑的時候冷若天上的寒月,隔着好幾步都能感覺到她身上透出的森森寒意。她笑起來時,就像是融化冬雪的暖陽,可以讓人酥進骨頭裏。
他已将夜離雀刻入了心底,卻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心中有一個人,他永遠也取代不了。
月光投落下來,照在了夜離雀的臉上,她循着月光望向天上的那彎寒月,喃喃笑道:“漣姐姐,我尋到她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文~~比原計劃晚了1小時,大家慢慢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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