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苦肉計”

對于魏滿戲谑其詞的調侃,林讓卻異常冷淡,只是平淡的說:“魏校尉若真的深陷禦林軍,那接應魏校尉的隊伍,恐怕也不會帶讓與趙梁王出京了罷?”

魏滿方才從“萬軍從中”殺出,雖受了一些“小傷”,然本覺十分暢快,如今一聽林讓的話,登時兜頭一盆冷水潑下來,只覺林讓也太過“市儈”了一些。

魏滿自然知道林讓絕不會舍不得自己,但也不至于說的如此直白,一點子臉面兒也不給留,“嘶啦——”一聲,活生生給撕了下來。

魏滿登時沒轍了,嘆氣說:“行罷,你就當我沒問。”

林讓沒說話,一時間只剩下羽林軍的呼喝聲,還有馬蹄的飛奔聲,四周複道頓時開闊,馬匹從夾道沖出,紮入北宮。

北宮要比複道開闊得多,不再是直來直去的一條路,尤其北宮之中還有不少花園水榭,不像南宮整體以中軸對稱,地勢相對複雜起來。

魏滿撥馬快跑,穿梭在宮殿與花園之間,天色昏暗,身後的羽林軍越甩越遠。

北宮的中軸線仁華殿是一座典型的園林式宮殿,宮殿四周包圍着密集的花園,天色黑得透,魏滿又不走正路,直接催馬踏着草坪一路飛馳。

明明與接應的軍隊約好了,一路從玄陽城的上東門出城,趕赴玄陽城以西的趙梁,不過魏滿如今卻撥馬一直向北宮的西北而去,直接紮進了歷代東武皇帝游樂的滌川園內。

滌川園地勢非常複雜,假山瀑布、池園樹木,無所不有,再加上先帝,也就是趙梁王的老爹,好大喜功,非常喜歡修建宮殿,因此滌川園被改造的異常宏偉。

魏滿進入滌川園,馬匹就仿佛融入了黑夜,立刻消失不見。

“噓——”

魏滿将馬匹停在樹林裏,随即翻身下馬,将林讓和小包子全都抱下來,給馬匹打了一個手勢,似乎示意馬匹不要出聲。

那駿馬好似能看懂主人的意思,靈性的厲害,竟然真的不出聲,就站定在那裏乖乖的吃草,連個響鼻也不打。

魏滿帶着林讓和小包子矮身在草叢裏,低聲說:“稍待一會兒,等羽林軍過去,咱們從上東門出城。”

這裏是西北門的滌川園,魏滿故意引着羽林軍過來,必然是想要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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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這邊!”

“這邊也沒有?!”

“快去找,別讓閹黨跑了!”

“還有趙梁王,務必找到趙梁王!”

“通知姜都尉了不曾?”

大批的羽林軍從他們身邊快速跑過去,“踏踏踏”的腳步聲好似就在他們附近一樣,不過天色太黑,魏滿又選了一個極其隐蔽的地方,因此那些羽林軍雖然距離很近,但都不曾發現他們,不一會兒便找到其他地方,跫音漸漸遠去,聽不真切了。

魏滿單膝點地,半跪在草叢裏,自始至終保持着右手按在佩劍上的戒備動作,他的手臂肌肉隆起,一雙輕佻的桃花眼微微眯着,明明不羁多情,此時此刻卻透露着一股肅殺與威嚴。

羽林軍漸漸遠去,魏滿卻沒有起身,而是打了一個手勢,示意林讓不要動,果不其然,沒一會兒羽林軍竟然折返回來,又重新搜查了一遍。

等那些羽林軍再次漸漸遠去,魏滿低聲說:“事不過三,佟賊生性機警,他的親信必然深得佟賊的真傳,咱們再待一陣。”

林讓并不着急,無聲的點了點頭。

小包子趴在林讓懷裏,似乎這才漸漸清醒了一些。

林讓沒有出聲,但是動作利索的檢查了一下小包子額頭上的傷口,從懷中掏出一塊幹淨的帕子,給小包子包紮起來。

随即又脫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小包子身上。

別看林讓本人冷漠又冷清,好像拒人千裏之外,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但他其實心思很細,懂得林讓的人都知道,他并非是個冷漠的怪物,相反的,他比一般能感知感情的普通人,更溫柔,更善意。

這善意是人類的本性,縱使林讓的腦子是一臺摒棄七情六欲的“計算機”,卻無法摒棄人類的本性……

林讓見小包子微微顫抖,就知他必然是冷的,小包子這些日子一直遭受虐待,食不飽腹,又受了傷,受了驚吓,自然會覺得寒冷。

林讓把衣服脫下來,給小包子團團的裹起來,小包子板着的小肉臉登時有些挂不住了,故作老成的目光裏滿滿都是驚訝,還有些抑制不住的感動,抿了抿肉嘟嘟的小嘴巴。

魏滿一看,忍不住無聲嘆了口氣,将林讓的衣服掀起來,丢在林讓懷裏,低聲說:“穿我的,你那小身板兒,還不比嬌滴滴的女子,若是凍病凍出個好歹,指不定要拖累于我。”

他說着,将自己的外跑脫下來,蓋在小包子身上。

他這麽一脫外跑,登時“嘶……”了一聲,極低極低的抽了一口冷氣。

手臂上的傷口還很新鮮,被刺傷的很深,皮開肉綻,被衣衫一刮,不由又湧出鮮血來。

林讓目光冷漠的看了一眼魏滿手臂上的傷口,雖是皮外傷并不致命,但若這麽一直流血不加制止,必然也會引起貧血的症狀。

林讓拿過自己的袍子,并沒有說話,也沒穿上,反而疊了一下袍子,拉過魏滿的手臂。

魏滿突然被林讓拉住手臂,下意識的有些戒備,機警的看向林讓,目光裏有些疑惑和不信任。

就見林讓一句話不說,動作很娴熟的将外袍當做紗布,将魏滿的手臂裹上,壓死傷口,緊緊包紮上。

魏滿看着林讓的動作,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不過并沒有說話。

反而是林讓,聲音很低的說:“為何跳下馬,魏校尉不是不願帶趙梁王出京麽?”

魏滿沒想到林讓當着小包子的面,說的這麽直白,不過轉念一想,若林讓哪天學會了看別人的臉色,那必然是個假冒的林讓。

魏滿這麽一想,登時嬉皮笑臉的說:“自然是因為我答應過你,難道你忘了麽?我答應你的事兒,何曾食言?”

魏滿生的本就俊美,再加上他溫柔款語,若一般人恐怕就要信了魏滿的邪。

可惜的是,林讓并非那一般人。

林讓看着魏滿,眼神平靜,沒什麽表情,魏滿複又感覺到了一種“自取其辱”的錯覺……

其實魏滿并不是因為答應過林讓,要帶趙梁王出京,才去跳馬救小包子的。

方才那電光火石之間,魏滿只是稍微一思量便舍命救人,其實他已經想了很多,平衡過利弊,這才做出了反應。

魏滿本不想帶上小包子出京,無論是為了自己着想,還是滿口大義為趙梁百姓着想,亦或是溫柔款款為林讓着想,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不想帶上小包子。

但哪知道這麽巧,小包子自己撞上門來了,若是放任小包子自己瞎跑,指不定會連累他們無法出京。

因此魏滿也是為了避免麻煩,二來就是為了在林讓面前上演“苦肉計”。

他之前因為“食言”,得罪了林讓,險些與“囊中的寶藏”反目成仇。

在林讓未言明寶藏所在地之前,魏滿都不想與財寶為敵,因此故意上演了一出苦肉計,受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傷,為的就是化解自己與林讓之間的隔閡與芥蒂。

魏滿半真半假的說着,林讓半點也沒有被感動的模樣,倒是小包子,突然說:“不論魏校尉出于什麽理由搭救,有朝一日,孝定當回報。”

別看小包子年紀小,放在現代就是個小學生,但說話板着小臉兒,有模有樣。

而且小包子也是個聰明人,小小年紀就看穿了魏滿的想法,顯然話裏有話。

魏滿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兩眼小包子武孝,随即拱手說:“趙梁王言重了。”

正說話,羽林軍果然第三次折返回來,又搜查了一遍,然後第三次撤退離開。

魏滿見他們離開,便拉過馬匹,令林讓抱着小包子上馬,然後自己也翻身上馬,一勒馬缰,馬匹快速的橫穿北宮,沖向北宮最東面的上東門。

他們一路橫沖,果然沒有看到搜查的羽林軍。羽林軍已經把北宮裏裏外外的搜查了三遍,因此已經改道搜查其他地方去了。

馬匹一路狂奔,很快便到了上東門附近,上東門乃是玄陽城東面的第一座城門,他們想要離開玄陽奔赴趙梁,上東門是最佳選擇,尤其佟高為了尋找寶藏不在京中,上東門的戒備自然更加松懈。

衆人一路沖向上東門,遠遠就看到成門下一片空曠,只有一個人只身站在那裏,離得近了,林讓眯眼一看,這不是“自己”的義子,林奉麽?

林奉站在上東門下,顯然已經等待的焦急,他已經提前做好準備,買通了上東門的守衛,今日上東門戒備松懈,又清掃了多餘的守門,确保魏滿暢通無阻。

馬匹一沖過來,林奉立刻上前,說:“主公!”

這一聲“主公”,顯然完全暴露了林奉的身份,他本就是魏滿放在大宦官林讓身邊的細作,之前林讓只是猜測,魏滿還在多方否認,不過如今這麽一看,魏滿似乎覺得沒什麽可隐瞞的,也就不再隐瞞,反而坦坦蕩蕩。

林奉一眼就注意到了魏滿受傷的手臂,冷清的面容顯露出一絲擔憂和焦急,說:“主公,您受傷了?快讓卑職為主公包紮。”

魏滿擡起手來,說:“無需多慮,輕傷而已,眼下速速出城才是正經。”

林奉立刻翻身上馬,說:“大部隊已經在城外長亭接應,請主公大可……”

放心。

林奉的話還沒說完,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铮——!!”的一聲金屬嗡鳴,一抹銀光突然撕裂黑夜,夾雜着咧咧的風聲,沖着魏滿面門直沖而來。

魏滿動作快極,一拉馬缰,撥轉馬頭,令林讓和小包子堪堪躲過銀光,随即立刻拔身而起,一把納住那銀光,在手中一轉,“踏!”一聲,穩穩落在馬下。

魏滿将手中的銀光一擺,手臂振動,銀光發出“嗡——”的一聲,尖頭微微顫抖,帶起一陣铮鳴。

林讓趕緊拉住馬缰,一邊抱住小包子,一邊穩住馬匹,定眼一看,魏滿手中執着的,剛才突然刺過來的,正是一把漆紅戟杆的雙刃長戟。

魏滿看了一眼長戟,挑唇一笑,說:“姜都尉前來送行,還特意準備了這樣一份大禮,滿受之有愧啊。”

他說着,擡目看向城門,果見一個高大的黑影慢慢從城門的陰影中走出來,借着淡淡的月光,那黑影仿佛是從黑夜中滋生而出的野獸……

正是姜都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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