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擊掌為誓
随着姜都亭出現,“踏踏踏”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一時間無數黑甲士兵潮水一樣湧來,快速縮小包圍,将魏滿林讓等人,一并圍在中間。
姜都亭身着黑紅甲胄,頭戴紅纓頭盔,從黑暗中慢慢走出來,站定在魏滿十步開外的地方,眯着一雙虎目,盯着魏滿冷笑一聲。
朗聲說:“魏校尉,你夥同奸佞閹黨林讓,挾持趙梁王,難道是要叛國麽!?”
“叛國?”
魏滿平舉長戟,戟尖虛點着姜都亭,縱使已經被團團包圍,卻面不改色,仿佛泰山崩于眼前而無懼,十分輕佻的一笑,反诘着:“叛國?姜都尉,佟賊入京,弑君屠戮,令人憤毒,如今國已不國,家已無家,何來叛國一說?”
魏滿說罷,又說:“滿倒是想問姜都尉一句,姜都尉殘殺晉州刺史,認賊作父,難道是大丈夫所為?茍同佟賊弑君矯诏,難道不是叛國?眼看我武家江山落入屠夫之手,卻無動于衷,冷漠侮慢,難道就不覺是助纣為虐麽?”
魏滿一口氣說了三個“難道”,次次都問到了點子上,他的話仿佛才是姜都亭的長戟,尖銳無比。
姜都亭聽着魏滿的話,一張冷漠的面容竟然毫無變化,透露着一股殘酷,聲音也冷漠到了極點,說:“助纣為虐?自古以來,只有敗寇才會被稱為纣王,倘如立于不敗,那便另當別論了!”
他的話音一落,突然拔身而起,快速向魏滿沖來。
魏滿聽他說話的時候就暗自做好了戒備,眼看他沖到自己跟前,立刻“嗤——!”一聲抽出佩劍。
只是一個剎那,姜都亭已到跟前,“啪!”一聲握住長戟,兩人瞬間交手,與此同時就聽到“當!!”一聲金響,魏滿的長劍與姜都亭的長戟立時相擊。
魏滿之前“舍命相救”趙梁王,本就浪費了不少體力,再加上他受了傷,必然不敵姜都亭,但是不願顯露敗勢,可謂是全力搏命。
姜都亭素有飛将美稱,而且臂力過人,“當!”一聲巨響之後,魏滿只覺手臂上的傷口登時就給震裂了,溫熱的鮮血順着他的手臂往下淌,劃過劍柄,順着長劍的血槽,“滴答……滴答——”的掉在地上。
姜都亭冷聲笑說:“你先前受過傷,贏你勝之不武,但情勢所迫,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他說着,将長戟一甩,發出“呼——”的一聲,夾雜着咧風,直接迎面沖過來。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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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當——”
魏滿的長劍和姜都亭的雙刃長戟快速相擊,一瞬間兩個人交手七八招,看的衆人眼花缭亂,就在此時,突聽“咔!”的一聲脆響,魏滿的長劍竟然被斷開了一個口子,登時卷了邊,長戟用力一轉,将長劍從中折斷。
斷劍“嗖——”的一聲飛出去,打在漆紅的城門上,“當啷——”一聲摔在地上。
與此同時,姜都亭的戟尖以至,沖着魏滿面門直刺過來。
魏滿來不及閃身躲開,猛地擡手一納,一把徒手抓住長戟的戟刃,血水從魏滿的手心滾出,在暗淡的月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
姜都亭獰聲一笑,立刻一轉長戟,魏滿被迫松開長戟,向後退開,姜都亭卻立時跟上,緊追不舍,仿佛要窮追猛打。
衆人在一邊看着,林奉眼看着魏滿受傷,心急如焚,又見姜都亭招招狠辣,似乎一定要置魏滿于死地。
林奉一時心急,立刻沖上去,“啪!”的一聲,一支袖箭快速飛出,沖着姜都亭面門而去。
姜都亭長戟帶風,眼看着袖箭突然飛過來,本想擋格一下,将袖箭打回去,但是他的動作卻生生的頓住了,并沒有将袖箭打回去,令林奉自食其果,而是突然拔身向後,讓過袖箭。
“哆!”
袖箭打空,陷入城門之中。
姜都亭向後躍去,輕輕巧巧的落地,魏滿一看,吓得一頭冷汗,要知道袖箭這東西,雖然能出其不意的自保,但是在行家面前,簡直就是班門弄斧,很可能自食其果,後果不堪設想。
而姜都亭可以說是行家中的行家,若他方才沒有及時收住長戟,袖箭一旦被打回去,林奉必死無疑。
林奉趕緊沖過來,扶住魏滿,着急的說:“主公!”
魏滿後背有些隐隐發涼,剎那間竟然出了一身冷汗,沙啞和聲音呵斥着:“誰令你自作主張?!”
林奉趕緊低頭說:“卑職該死。”
姜都亭幽幽的看了一眼釘在城門上的袖箭,冷聲說:“方才只是警告,魏校尉,若不束手就擒,接下來才是真章。”
魏滿喘着粗氣,眯着眼睛,臉上已經退去了輕佻和玩世不恭,陰霾的盯着執戟而立的姜都亭。
相對比魏滿的陰霾,林奉的擔心,林讓一直立在馬上,懷裏抱着小包子,不管是看到流血,還是看到袖箭,都沒有一點動容,甚至連眼皮也沒眨一下。
既不見緊張,也不見畏懼。
林讓一直沒說話,只是坐在馬上旁觀,此時卻突然開口說:“姜都尉既然沒想擒住我等,不過做做樣子,何必做的如此逼真,不依不饒呢?”
林讓這麽一說,林奉眼中閃過狐疑,魏滿卻是略有所思。
姜都亭哈哈一笑,說:“閹黨,我奉佟公之命,戍守皇城,你等叛賊想要挾持趙梁王出京,抓拿你們不過是我的職責,何來做樣子一說?”
林讓挑了挑嘴角,不過看起來不像是笑,因為笑的十分沒有誠意,淡淡的說:“姜都尉身為佟公義子,親厚非同一般,佟公又令姜都尉執掌皇城羽林軍,但放眼望去,這裏的兵馬……太少了一些,而且沒有一個羽林軍。”
林讓這麽一說,姜都亭的笑容就凝固住了,眯着眼睛去看林讓,眼神裏多了一絲頑味,道:“你可繼續說下去。”
姜都亭這話的意思,顯然是默認了林讓的說法。
雖然姜都亭帶兵包圍了他們,但是看這些兵馬的穿着,沒有一個是羽林軍,沒有一個是佟高的兵馬,若林讓沒有看錯,都是姜都亭的親信。
林讓舉起食指和中指比劃了一下,在暗淡的月光下,他的手掌顯得單薄無比,仿佛十分脆弱嬌氣,卻又透露出一股說不出的堅韌之感。
林讓說:“第二,姜都尉自己也說過,方才手下留情了,但并不是因為魏校尉有傷在先,姜都尉才手下留情的,而是故意手下放水,對麽?”
姜都亭仍然沒有回答林讓,但是眼睛裏的頑味慢慢擴大了,重複說:“你可繼續說下去。”
林讓舉起三根手指,說:“第三……姜都尉也不見得對佟公,如何忠心,對麽?”
忠心都是相對的,就像伯樂和千裏馬一樣,如果無有伯樂,千裏馬沒人認識,也不會被稱作千裏馬。
佟高殘酷冷漠,可以說是毫無人性,不但弑殺皇帝,對百姓冷血之至,其實對他的部下也十分之冷血,佟高并不信任姜都亭,一旦姜都亭犯錯,或者稍有不慎得罪了佟高,佟高從來都是拔劍便砍。
佟高不信任姜都亭,姜都亭自然也不會忠心于佟高。
姜都亭的确殺了他的義父晉州刺史,幫助佟高奪得玄陽兵權,但并非因為姜都亭想要認賊作父,想要忠心佟高。
其實簡單來說,四個字就可以概括姜都亭認賊作父的理由——大勢所趨。
佟高進京,連太傅、将軍,中尉等等這樣資歷深厚,手握重兵的元老都懼怕佟高,姜都亭當時不過一個都尉,如何能起兵反抗佟高?
就算姜都亭不殺晉州刺史,自會有其他人為佟高代勞,到那時候,除了晉州刺史,連帶姜都亭和他手下出生入死的親信都要連坐。
既然一定要有人做這個劊子手,姜都亭又是個野心勃勃,不甘平凡之人,一心想要爬上頂端的人,自然而然便做了這個注定的劊子手。
因此林讓說的沒錯,姜都亭并不忠誠。
姜都亭依舊沒說話,眯着眼睛看着林讓,眼神看不出是歡心,還是憤怒。
林讓注視着姜都亭的目光,毫無回避,說:“既然如此,姜都尉開價罷,如何才能放我等離開玄陽。”
姜都亭低笑一聲,說:“你倒是個爽快人。”
他說着,突然松了口氣,說:“我可以放你們離開玄陽,佟高去尋寶藏還未歸來,如今你們出京是最便宜穩妥的,只有一個條件。”
魏滿眯着眼睛道:“是何條件?”
姜都亭冷酷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這個條件,魏校尉答應不來,只有林讓可以答應。”
魏滿生性多疑,只怕姜都亭說要瓜分寶藏,哪知道姜都亭幽幽的道:“都亭只想讨要列侯的一個人情。”
“人情?”
林讓還未驚訝,魏滿倒是有些驚訝。
姜都亭點頭說:“不錯,便是人情。有朝一日,若輪到這個人情,都亭自會開口……擊掌為誓。”
魏滿心中冷笑一聲,這人情和獅子大開口也沒什麽區別了,只是現在未說清楚,不過眼下也沒有旁的辦法,若是佟高回來,他們更不好脫身。
林讓沒說話,翻身下馬走到姜都亭面前,主動擡起自己的右手,垂直舉在姜都亭面前。
姜都亭見他如此爽快,笑了一聲,“啪!”的一下拍在林讓掌心,随即握住林讓的手掌,說:“一言為定。”
林讓很冷淡的重複說:“一言為定。”
姜都亭與林讓擊掌盟約,立刻翻身上馬,掃了一眼衆人,說:“今日出京,好自為之!正好都亭也很疑惑,這天下……到底是佟高稱雄,還是你魏滿可期,別過了。”
他說着,一手拉住馬缰,一手橫戟在身前,還對林讓微微抱拳,随即撥轉馬頭,喝令黑甲收兵。
姜都亭騎着馬越過上東門的時候,正好瞥見了釘在城門上的袖箭,順手“啪!”的拔下來,居高臨下的騎馬路過林奉,微微垂頭。
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你的厚禮,都亭便收下了。”
他說着,竟将那袖箭收入懷中,揚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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