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舊相識
魏速被魏滿瞪了一眼,便不敢再造次,只得坐着不再言語,一時間車廂裏變得靜悄悄的。
林讓懷裏抱着小包子趙梁王,小包子因為方才跌下馬去,現在還未曾恢複,腦袋裏暈乎乎的,再加上馬車疾走,十分颠簸,因此不太舒服。
林讓讓他窩在自己懷裏,輕輕的拍着小包子,沒一會兒,小包子趙梁王便沉沉的睡去,睡着的時候還死死拽着林讓的衣袖,似乎生怕林讓不翼而飛一般。
魏滿看了一眼小包子,似乎想起了什麽,突然說:“林奉。”
“卑職在。”
林奉聽到魏滿喚自己的名字,趕緊恭敬的應聲。
林奉一應聲,就下意識的看向林讓,畢竟他的身份可是林讓的義子,如今突然變成了魏滿的部下,的确有些“奇怪。”
魏滿說:“你與姜都尉,仿佛是舊相識?如何識得的?”
林奉一聽,連忙拱手說:“主公,奉并未有半點不忠于主公之心!”
他有些着急,魏滿則是淡淡的一笑,似乎并不當做一回事,反而還安撫林奉說:“未曾有的事,我怎麽會因這些不足眼的小事兒,便懷疑你去?只是随口問問,有些好奇罷了。”
魏滿說的十分真摯,好像自己用人不疑一般。他正說着,一擡頭,就看到林讓用幽幽的目光看着自己。
雖然林讓沒有任何表情,不過魏滿總覺得那目光似乎在笑,當然并非什麽善意的微笑,而是……哂笑。
仿佛已經看透了自己心中的猜疑和“虛僞”,這麽一點點的小伎倆也瞞不過那雙清冽如泉水一般的眸子。
魏滿當即像是被噎了一樣,咳嗽了一聲,以退為進的說:“只是車上無趣,随口問問,你若不方便回答,不作答也可。”
魏滿這招以退為進雖然瞞不過林讓,但林奉立刻就上了勾,連忙說:“只是早年……在晉州之時,奉曾與姜都尉有一面之緣,順手搭救了姜都尉,但當時并不知所救之人便是姜都尉,之後也未有過多的交涉,還請主公明鑒。”
魏滿一聽,笑着說:“都說了只是随口問問,你也随口答應便是了,你我之間還需要那麽多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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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奉聽魏滿這麽說,這才松了口氣,似乎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魏滿雖如是說,不過聽起來林奉和姜都亭早年間頗有淵源,具體是什麽淵源便不知道了,魏滿心裏沒有底兒,還想再找機會問清楚。
但還沒開口,就聽到林讓突然“噓——”了一聲。
魏滿立時将手搭在腰間佩劍之上,手臂上的肌肉立刻隆起,收起輕佻的笑容,眼目一眯,瞬間進入戒備狀态。
魏滿還以為林讓突然“噓”了一聲,是因為有敵人偷襲,想讓大家警戒。
哪知道林讓舉起食指放在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之後低聲說:“小聲些,趙梁王要被吵醒了。”
魏滿:“……”
魏滿還握着自己的佩劍,一副劍拔弩張的備戰狀态,聽到林讓的話,登時感覺一口血頂在自己的肺上,立刻就要炸了。
竟是因為趙梁王要被吵醒了,所以林讓嗤了自己。
魏滿深吸了兩口氣,這才把那股火壓下去,看了一眼林讓,沒有再說話。
馬車粼粼的趕了一路,他們不走大路,偏找小路和偏僻的地方走,天亮之時四周已經非常荒涼。
魏滿的父親魏丘令人停了車馬,他老胳膊老腿,一輩子錦衣玉食,根本不曾受過這樣的苦難,因此不禁折騰,叫停了馬車,自行下來歇息,用些早膳,整頓之後再做趕路。
衆人全都下了馬車,林讓抱着小包子也下了車。
大家夥兒正在分發口糧,魏父和魏速面前更是擺上了案幾,甚至還有瓜果,渾不似“逃難”,反而像是來野營,仗陣不小。
魏滿下了馬車,并沒有立刻用早膳,而是說:“我去四周轉轉。”
魏父道:“我兒就是謹慎,快去快回。”
魏滿點了點頭,林奉也跟着他,兩個人往旁邊走去。
魏速眼看着大哥魏滿離開了車隊,眼睛就開始滴溜溜的打轉兒,眼神圍着林讓轉來轉去。
林讓和小包子雖也在車隊之中,但似乎沒人待見他們,畢竟一個是十惡不赦的大宦官,一個是拖油瓶的貴族,對于魏父和魏速來說,基本就是賠本的買賣。
魏父沒有搭理他們,因此也沒人過去給他們送口糧,魏速一看,就拿了兩個幹餅子,起身走了過去。
魏速走到林讓面前,笑眯眯的說:“看你們沒食早膳,趕了一夜的路,定然餓了罷,來。”
他說着,把幹餅子遞過去,不過不等林讓伸手去接,魏速已經非常刻意的一丢,将餅子扔在土地上。
就算是不長眼睛的人,也能看出魏速的挑釁,林讓沒什麽太多的表情變化,但小包子武孝可不一樣。
他是皇室血脈,雖從小沒了母親,但是佟太後一直将他養在身邊,小包子向來隐忍,但脾性還是很“火爆”的,也十分傲氣。
眼看着魏速故意在他們面前糟蹋,小包子立刻呵斥說:“魏速,你這是何意?”
魏速哈哈一笑,說:“小崽子,你以為這裏是玄陽?這裏是皇城?你還是皇親國戚?我告訴你罷,這裏早出了玄陽,你們若是乖乖的,什麽事兒都好說,若是不聽話,哼……想食飯?就像狗一樣趴在地上吃食罷!”
林讓一聽就明白了,定然是剛才魏滿給了魏速難看,魏速懷恨在心,但是他又不敢跟魏滿正面撕開臉皮,畢竟魏滿可是嫡長子,而魏速不過是個庶子。
因此魏速便趁着魏滿不在,想把這口氣灑在他們身上,從他們身上找回來。
魏速本以為這樣夠難堪的了,但誰知道林讓竟然巋然不動,完全沒有任何受辱的表情,總是一副雲淡風輕,榮辱不驚,甚至不将人放在眼中的清高模樣。
魏速看着他那清高模樣就來氣,冷笑說:“我瞧你這閹黨,怕也沒什麽本事,能在朝中混的如日中天,必然是以邪辟侍君的嬖寵,不只是先帝,依我看……我大哥也被你的邪辟之術蠱惑了罷?怎麽樣,還不承認?不然你有什麽本事,還搜刮民脂民膏呢,屁!”
“放肆!”
小包子一聽,登時就火了,他口中的“先帝”,說的不就是小包子已經駕崩的爹麽,先帝屍骨還沒下葬,魏速就已經口出狂言,任是小包子只有七八歲大,也無法容忍這樣的污言穢語。
小包子氣的一張臉通紅,林讓卻擡手攔住小包子,幽幽的看了一眼魏速,表情壓根沒變,從始至終十分冷靜,仿佛魏速嘲笑的是他自己一般。
林讓淡淡的說:“讓嘗聽說,魏校尉十九舉孝廉,文武雙全,以刑撥政,乃天下不世出的英雄名士,林讓本以為魏校尉一門必然都是英俊名士,哪知今日一見……竟如此鄙陋不堪?”
“林讓!你說什麽!?”
魏速聽林讓罵自己,立刻怒了。
林讓仍然十分冷靜,說:“讓說的不對?你口口聲聲說讓是以邪辟侍君的嬖寵,才在朝中如日中天,能說出這樣的話,難道不是無知?武家天下,老祖宗的規矩,自古都由內宦統領禁省,難道你竟不知?颠倒黑白,出口傷人,難道不是鄙陋不堪?”
魏速聽到這裏,氣的呋呋直喘粗氣,因為根本說不過,見林讓身材單薄羸弱,立刻擡起手來便要打人。
小包子見魏速沉肩提肘,立時就要沖上去,只是他還未曾動作,魏速突然“啊!”的慘叫了一聲,已經被人一把捏住了肩膀,擡起來一半的胳膊就這麽軟了下去。
“大……大哥……”
魏速回頭一看,就見魏滿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來了,臉色黑的陰霾,眯着眼睛盯着他,冷聲說:“安分些,滾。”
魏速被魏滿推了一把,當即一個踉跄,差點跌在地上,都不敢回頭,兩三步跑到魏丘面前,似乎是去告狀去了。
魏滿走回來,拿了一些口糧,分給林讓和小包子,已經收斂了陰霾狠戾的表情,笑着拱手說:“趙梁王千萬別見怪,家弟平日裏放誕慣了,失了禮數,我一定好生教訓他。”
小包子寄人籬下,魏滿的态度算是非常好了,因此小包子也不好說什麽。
魏速回去告狀,前腳走,後腳突然大喊起來,不知怎麽的,亂成了一片,還伴随着“哐當!”的聲音,案幾摔翻在地,口糧瓜果灑了一盤。
魏滿趕緊沖過去,撥開人群,就見魏父毫無征兆的躺在地上,臉色鐵青,進氣少出氣多,似乎已經奄奄一息。
魏父雖然年事已高,但身體硬朗,因為家中資産豐厚,平日裏保養的也好,方才還好端端的,不知怎麽突然昏厥在地,不省人事。
林讓和小包子也聽到了動靜,全都走過來看看究竟,林讓才看了一眼,一旁焦急的魏速已經指着林讓,劈頭蓋臉的大喝:“是他!絕對是這個閹黨!大哥,是他毒害父親!咱們這裏除了這閹黨,沒人會做這種下作的事情!”
小包子一聽,怒目說:“林讓方才不在這面,根本沒有機會下毒,你這是血口噴人。”
魏速不管不顧的破口大罵說:“除了他,還會有誰?!我們魏家救你,你卻恩将仇報,好一個忘恩負義的閹人!”
林讓不理會魏速的咒罵,猶似沒有聽到一般,直接把魏速當做空氣,走過去準備查看昏厥的魏父。
魏滿眯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些猜忌,但并沒有阻攔林讓上前查看。
魏速見他走過來,立刻擡手攔住,呵斥着說:“你這閹黨做什麽!?還要加害我父親不成?”
林讓“啪!”一聲,毫不留情的撥開魏速伸過來的手,目光十分冷漠的直視着魏速,嘴角似乎挂着一絲冷笑,但是不很真切。
嗓音涼涼的說:“想救人立刻讓開,否則趁早給你父親物色個耐看的棺材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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