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誰更溫柔?

魏滿一面哄着張讓, 一面大喊讓人去找張奉。

張奉火急火燎的趕緊從藥廬趕過來, 就看到主公抱着義父,義父臉色燒紅, 神志有些迷糊, 不停的打着哆嗦。

魏滿見張奉發呆,趕緊說:“發什麽呆,快過來給他看看。”

張奉應了一聲,近前來給張讓診脈,說:“主公,卑職要給義父診脈開藥, 以免染給主公,還請主公回避。”

魏滿之前的确是想要回避來着,但是一來不忍心,二來不放心, 不忍心張讓看起來如此羸弱,不放心自己的寶藏就這般“香消玉殒”。

而如今還多了一條, 那就是張讓迷迷糊糊的抓着他的衣袍, 竟然抵死也不松手,嘴裏喃喃的說着:“別走……別走……”

魏滿一看,連聲安慰說:“好好好, 我不走。”

他說着, 就對張奉說:“我就在這裏,哪裏也不用回避,你診脈開藥罷, 別耽誤了病情。”

“是。”

張奉便不再相勸,趕緊給張讓診脈。

張奉搭着張讓的手腕,因為張讓側躺着,神志迷糊,聽不進別人的話,沒辦法在他手腕下面墊上手枕,因此魏滿就充當了手枕,小心翼翼的托着張讓的手腕。

張讓的手腕比平常男子纖細的多,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宦官的緣故,總之看起來白皙又柔軟,好像随便一碰就會斷掉。

這些日子張讓十分辛苦,一直在幫陳留百姓看病,沒日沒夜的,魏滿也沒注意,一不小心竟然讓張讓瘦成了這般模樣?

魏滿心想着,自己的寶藏清瘦了不少,若是長此以往下去,吃虧的反而是自己,該當督促着張讓多食些米水才行。

這空當,張奉已然診完脈,又去看張讓的面色、舌苔等等,魏滿見他看來看去,已經心煩的厲害,不由得說:“怎麽樣?到底如何了?可看出什麽端倪?是疫症麽?嚴重不嚴重?”

張奉被主公一連串的發問問的頭疼,趕忙說:“并不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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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滿驚嘆的說:“不嚴重?身子滾燙成這樣還不嚴重?”

張奉一陣語塞,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奈,分明是主公問自己嚴不嚴重,大夫說不嚴重,主公卻不相信……

張奉解釋說:“請主公安心,并非疫症,只是義父這段時間過于疲勞,脈搏細滑,氣血兩虧,着了一些風寒,因此才生出這樣的疾病。”

魏滿一聽,狠狠松了口氣,說:“那還等什麽?快下方子,再叫元讓支取銀錢,去市集買些大補的藥材和吃食來,一鍋給張讓炖了補身子,便是了。”

張奉聽到這裏,不由眼皮又是一跳,說:“主公有所不知,義父雖氣血兩虧,但這身子虛不受補,切忌大補猛補。”

魏滿皺眉說:“那欲如何?”

張奉說:“卑職先下個方子,令人前去煎藥,等義父飲過,稍微有些精神,喝點清淡的湯水便可,只需多休息,發發汗便是了。”

魏滿一聽,聽起來十分簡單,既不用多餘的錢財,也不必多餘的補品,清湯寡水便可以了。

魏滿點點頭,道:“你且去罷。”

張奉趕緊落筆寫了方子,然後令人去煎藥,魏滿便守在張讓旁邊,一步也沒離開。

張讓抓着魏滿的衣袖,一直不松手,魏滿便坐在榻邊上,給張讓裹好被子,讓他躺在自己腿上做枕頭。

張讓半抱着魏滿的腿,渾似抱了一個抱枕一般,不過好像有些嫌棄,撇了撇頭,調整了好幾下姿勢,因為嫌棄太硬實在硌人,睡得并不十分踏實。

魏滿應約聽到張讓呢喃着什麽,但并未聽清楚,魏滿還以為他醒了,趕緊低下頭來,輕聲問:“怎的?要什麽?”

張讓卻沒有醒過來,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沒睜開,抱着魏滿的腿,又重複的呢喃着:“太硬,硌人……”

魏滿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張讓還嫌棄上自己了?

魏滿說:“還挑肥揀瘦的,你若把我袖子松開,我立刻就走,懶得管你。”

魏滿這麽說,但沒有半點兒要走的意思,反而突然笑了笑,輕佻的說:“就當你誇贊我的。”

他正說着,一擡頭,哪知道這麽巧,正好看到了張奉端着湯藥進來。

張奉完完全全的把魏滿剛才那句戲谑的頑笑話聽在了耳朵裏,一時間站在房舍門口,是進來也不好,不進來也尴尬……

魏滿當即“咳咳!”的咳嗽了一聲,說:“藥好了?”

“是。”

張奉趕緊端着湯藥走進來,準備喂張讓吃藥。

魏滿将張讓托起來一些,讓他背靠着自己,扶着他方便吃藥,張奉就幫忙給張讓喂藥。

哪知道張讓睡得迷糊,并不張嘴,聞到了一股苦腥味兒,還搖了搖頭,一臉“耍賴”不吃的模樣。

張讓一晃頭,褐色的藥湯就順着他的唇角往下流,滴了滿被子都是。

魏滿一看,額角青筋猛跳,說:“你這模樣渾似個潑皮無賴一般,真該當讓你自己看看。”

張奉趕緊找了帕子給張讓擦拭,魏滿就說:“罷了,我來,你也是笨手笨腳的。”

張奉已經不知是今日第幾次語塞,反正将藥湯交給魏滿,魏滿便讓張讓靠在自己懷裏,親自給他喂上藥湯。

張讓還是不願多喝,抿着嘴唇,因為苦澀微微啧了一下,還嘟上了嘴唇。

張讓的唇形微薄,平日裏看起來,配合着他清冷高傲的外形,簡直只能用“薄情”二字來形容。

如今一嘟,還挂着藥湯的水漬,魏滿心頭一跳,險些将藥碗至極劈手打在地上。

“主公!當心。”

張奉趕緊出言提醒,魏滿手腕一轉,這才避免藥碗砸在地上。

張奉驚魂甫定,同樣驚魂甫定的還有魏滿。

魏滿趕忙深吸一口氣,将藥碗塞給張奉,說:“還是你來罷。”

張奉有些疑惑,不知主公今日是怎麽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趕緊接回藥碗,重新給張讓喂藥。

給張讓喂藥,如同上沙場一般,索性是連哄帶騙全都喝了。

張奉拿着空的藥碗退了出去,魏滿便依舊留下來守着張讓,準備看看藥效。

大約過了兩個時辰,已然是下午時分,張讓睡了一覺,發了汗,竟然微微醒過一些來。

他一動,魏滿立刻就發現了,連忙低下頭來,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張讓,說:“好些了麽?還難受不曾?”

他說着,伸手搭在張讓的額頭上,發現熱度已經褪去,這才松了口氣。

張讓迷迷糊糊醒來,只覺得腦子裏暈乎乎的,眼睛注視着魏滿,眼中還氤氲着迷茫的霧氣。

看了好一會兒,也沒徹底清醒過來,而是突然輕聲說:“叔叔……”

“叔、叔叔?”

魏滿一聽,險些被張讓給嗆死,張讓竟然喊自己叔父?

自己這年紀,二十出頭,能做張讓的叔父?

先帝在世的時候,曾說過張讓是他“阿父”,雖張讓的年紀并沒有先帝大,這樣叫有些誇大其詞,但到底看得出來,張讓并不是二十歲的小夥子。

加之張讓還有義子,這義子便是張奉,張奉的年紀也在二十左右。

雖只是領養過繼,為了繼承列侯之位,很多人并不計較年歲問題,但張讓也絕對比張奉要大一些。

張讓的年歲在魏滿之上,比魏滿年長,如今張讓卻喚魏滿叔叔,魏滿怎可能不吃驚?

魏滿仔細一看,不對勁兒,因為張讓看着自己的表情,分明是在看那個神秘的“他”的模樣。

魏滿不由想起來,那日張讓在衛家醉酒,說了一些關于“他”的事情,張讓還小的時候,那個“他”曾經在火海中把張讓救下,如此一來,結合剛才張讓喚的“叔叔”,難不成……

魏滿心中一動,沒成想張讓這個奸佞口味還挺奇特,竟然中意如此年長的?

張讓日前還口口聲聲說自己是糟老頭子,“他”才是糟老頭子才對。

魏滿可找到一個揚眉吐氣的地方了,自己血氣方剛,正當年少,而那個“他”呢?再怎麽說也不過一個“糟老頭子”罷了,如何能與自己比拟争輝?

魏滿輕笑一聲,對張讓說:“你看清楚,誰是你叔父?”

張讓聽他說話,這才醒過神來,一副突然驚醒的模樣,趕緊松開魏滿的袖子,坐起身來,說:“魏校尉怎麽會在此?”

魏滿“嗤”了一聲,說:“我若不在此處,你此時已經卷了席子,住到後山去了,說不定與衛家的寡婦還能做個鄰居。”

張讓盯着魏滿,看了看四周,這才醒悟過來自己生病了,日前只是難受,沒成想竟然真的病倒了,就說:“多謝魏校尉。”

魏滿擺擺手,說:“虛的就不必多說了,你若是謝我,早日把寶藏交出來,咱們都安心。”

張讓聽他提起寶藏,一陣沉默,他的确不知什麽寶藏,但越是說不知,魏滿越是不信,張讓也沒有什麽辦法。

魏滿不知他在思量什麽,突然湊過來一些,離得張讓很近。

張讓趕緊往後退了一些,一來是不喜歡和旁人有太過于親密的身體接觸,二來也是怕傳染給魏滿,自己還沒大好。

魏滿就說:“我照顧了你一整天,你告訴我,我與你那叔父,誰更溫柔一些兒?”

張讓聽了,只是盯着魏滿,沒有立刻說話。

魏滿從張讓的目光裏,瞬間就讀出了冷漠的否認,當即不等張讓回話,已經擡起手來,阻止了張讓的話頭,說:“好罷,我重新問過,你覺着,我可與你那叔父一般溫柔無二?”

這回不等魏滿阻止,張讓已經十分淡然果斷的說:“不及。”

魏滿:“……”都不多思慮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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