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借球兒

他這一抿嘴,張钊看到兩個不得了的酒窩,淺淺的,盛滿了甜水似的。倆人桌子緊挨,他面朝左邊想睡覺,沒一會兒就卧不住了。

“你幹嘛呢?”右邊的課桌總動,砰一下砰一下,始作俑者還在那兒搗鼓,手就沒停下,給張钊煩炸了,“問你話呢,還能老實上課嗎?”

蘇曉原擦桌子認真,右手停在半空,沒着沒落的。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曾經的同桌,那個叫季重陽的好學生。坐姿筆直,成績總能超過自己,校服還永遠有柔軟劑的香味。會幫自己擦桌子,還會在自己偷懶開小差的時候提醒班主任在後門徘徊。

永遠不大聲喧嘩,不嫌自己動得多。

“我……咱們上課說話會扣分嗎?”蘇曉原不善于在上課時間交談。以前哪兒敢交頭接耳啊,班主任神出鬼沒,可現在的環境簡直就是菜市場剛開張。

張钊很看不慣1班那幫學生,身邊這個更是受不了。“扣分?我就問你,你不動彈還能老實上課嗎?有癫痫啊?”

“你胡說,我擦課桌呢,髒,不信你看……”蘇曉原臉皮薄,叫人訓一句能無地自容,直接摸了一把,手指頭都黑了,“都是灰。”

“灰又怎麽了,誰桌鬥裏沒有啊,這不剛開學嘛。”張钊身邊一直都是抗摔打的小夥子,頭一回接觸蘇曉原,生出些坑蒙拐騙的壞心。

他擺出一副錯怪你了的表情,态度溫和顯得很好接觸:“那你輕點兒擦啊,我補覺。”

蘇曉原在9班舉目無親,還當張钊是真友好,未經世事地問道:“那你要不要濕紙巾啊?我帶了一大包……”說着看了一眼書包,挺大方的,拿出試圖交新朋友的豪邁,“管你夠。”

四個白白的指肚,沾着灰,申訴它們的主人跟本不應該坐在這個髒不拉幾的教室裏。張钊拿腳腕子勾了一把桌腿,動作生猛,直接亮空蕩蕩的桌鬥給他。

“你覺得呢?”這人有點兒意思,張钊像逗小動物,假裝善良地笑。

空的,一本書都沒有。蘇曉原看不懂,睫毛和手指頭一起顫了幾下,繼續試圖交新朋友:“那你平時上課的書……都放哪兒啊?”

“我?書?”張钊再咣當把桌子正過來,指了指放在人家桌下的包,薄薄的運動上衣随他的動作起了褶皺,顯出一片剛幹燥的汗漬。

“是啊,你書呢?”蘇曉原自己擦手指頭,擦完從包裏拿出一個新塑料袋,在桌腿兒上栓了一個垃圾袋。

這一通操作給張钊打蒙了,受不了他講究,女生才這麽幹淨呢,他一個男孩子講究什麽啊?這要是隊裏的新人,張钊能把人欺負到直接不練了。

“在你腳底下呢,別踩着我的包啊,髒了你給我擦。”不行了,假善良裝到一半,失敗。

因為身體原因蘇曉原對別人的态度很敏感,他能感覺出來,張钊不太好相處,再加上班裏誰也不認識,當下沒有反對,只是很小心地把運動包往旁邊挪了一丢丢。

這一丢丢,大概也就是1厘米。動作不能說是輕,只能說是淺。輕用來形容力度,淺用來形容動作幅度。他必須得挪開,否則右腿這麽支棱一上午,中午該站不起來了。

除了倍兒好看,動作淺是張钊對蘇曉原的第二印象。第三印象便是他動起來時的手忙腳亂,明明像個練舞蹈的,可真不怎麽協調,彎一把腰拿書都像要摔。

“喂,用不用幫?”張钊想起了老韓的話,蘇曉原出任何狀況,自己倒黴。

“我不踩你包。”蘇曉原挪動完了,他知道有些人很反感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碰,還以為張钊怪他,“咱倆做個交換,你包放我腳底下,上課能不能別打擾我?”

性格還挺剛的,上來就別打擾我,仿佛預見張钊一定會打擾。

“我不打擾你,你還準備認真聽課?”張钊歪着臉看他,找到了新的樂趣。

脖子好細,頭發好軟似的,像随時歡迎人來rua,特別日系。張钊笑嘻嘻地盯着他,心裏卻狠狠琢磨怎麽修理他。從蘇曉原身上過分嶄新的校服針腳裏,他還看到好多好多肥皂泡兒升騰起來。

皂角味兒的,一戳就破。破的時候還有啵兒的一聲,碎掉的水珠全部砸在張钊發育完成的喉結上,灑在他帶着汗的耳根下。

“嗯,我得好好聽課……這個暑假沒上補習班,也不知道你們課程的進度,我怕成績下降。”蘇曉原偷偷摸摸地說,好像沒補習是特別擡不起頭的缺陷。這是他第一回 沖着張钊笑,還用商量的口吻。

可張钊看得出來,他笑不是因為真開心,是想拉一個好感度。這人聰明,新環境,沒人待見他,越快認識核心人物就越能融進集體,跟自己熟絡他不吃虧。

這可是你主動搭我的啊,別後悔。

“行,絕對不吵你,我睡覺。你好好上你的課,要是有人吵你,叫我,钊哥幫你教訓丫的。”張钊虛情假意幫他挪桌子。老王拿着一盒白粉筆進來了,先敲幾下黑板,示意準備上課,底下準備睡覺的可以趴好了。

韓雯的話并沒有幹擾他的授課進程,成績很好的插班生?他看都不看。

“謝謝你啊,我也不吵你睡覺。”只有蘇曉原一個人,認認真真把筆袋拉開。一個薄荷綠色的鉛筆袋,張钊不想叫人看見他偷看了,但還是拼了命地往裏頭瞟。像笨拙的體育生扒在舞蹈教室外頭,偷看那些準備變成白天鵝的醜小鴨們繃腳尖兒。

不僅偷看,他還很幼稚地數裏頭的筆。牛逼,粗算下來20根兒絕對有,紅藍黑齊活,還有熒光記號筆。幹,這他媽不是白天鵝啊,這根本就是一只冒着肥皂泡兒的小仙鶴,靜悄悄的,落在這一地雞毛的差生堆裏了。

張钊大咧咧地偷看。手指頭特別白,手掌很薄,所以中指和尾指的兩塊繭子就格外明顯,紅紅的,都磨出亮來了。右手戴着一塊皮帶手表,雪青色的表帶箍着細腕子。

受不了,真受不了,男孩兒用雪青色,钊哥雞皮疙瘩起一身。

“下面大家翻開練習冊B本的17頁!”老王在上頭喊,底下翻書的人寥寥無幾,張钊閑得無聊,幹脆戴上耳機聽音樂,卻總覺得今天的耳機有些問題,裏頭老有幻聽,全是沙沙寫字的聲音。

聲音也特別淺,不着邊際地擦他的耳道、耳蝸,還是環繞音效。

幹!真他媽邪性!張钊看了一眼昌子和何安,倆人攤開書,都在底下幹自己的。一個往胳膊上貼膏藥,一個發微信。

有時候,張钊總會發覺世界上有些無法理解的現象。比如,他耳機裏的寫字聲,再比如,誰他媽腦袋有包排的課程表,一上午全是數學。

第一節 課全是魔音灌耳的幻覺,第二三節課他做筆記,上頭是老王念經一樣的得逼得。到了第四節,他實在煩得夠嗆,幹脆趴桌子上閉眼歇着。

老王的授課速度對蘇曉原來說太慢了,一邊做筆記一邊做帶回來的練習冊。正當他準備審下一道大題的時候,不知道從哪個方向飛過來一個紙團兒,狠狠砸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不疼可是也不輕,是攥實在的紙團兒。

“钊哥……钊哥……”曾經8班的哥們兒把教室後門開出一條縫兒來,“钊哥,喂,幫忙叫他一下!”

蘇曉原瞥了一眼張钊,他沒睡,就是不願意搭理。自己更不想搭理了,誰也不認識,于是繼續審題。

“嘿!叫他一下啊!”門外的急了,“你捅他一下,睡着了你叫他一下!”

蘇曉原對一中學生肆無忌憚的胡鬧徹底無奈,拿筆輕輕地捅了左邊一下。“喂,有人叫你呢。”

“幹……”張钊早就醒了,腰上像被人撓了一把癢癢,柔柔軟軟的。昌子和何安都是一拳頭呼過來,這種叫醒服務他還沒享受過,“肯定又是借球兒,我他媽籃球又不是公用的……跟他們丫的說我睡了。”

說完翻向左,殘局留給了同桌。

蘇曉原從來不在課上說沒用的話,更何況自己坐第三組,離後門老遠。“他……他說他睡了啊,你們走吧,快走吧,我們這兒上課呢。”

幾秒之後一個硬硬的紙球兒,精準無誤地砸在他腦袋上。“你再叫他一下啊!球兒!借個球兒!”

蘇曉原心裏特別不舒服,換了一個學校,待遇差距天上地下。接二連三的紙球兒過來,有的砸在腦袋上,有的砸在身上。但更多的是在腦袋,外頭的人找準了砸的。

“跟你說話呢!聽沒聽見啊!”外頭的兩個哥們兒也是逃了第四節 課的後二十分鐘,聲音不大但明顯急了,“你丫叫他一下!”

蘇曉原左右為難,只好放下圓珠筆,再碰一下張钊的胳膊。這回剛要說話,張钊卻先一步坐直,伸過一把懶腰,然後整個人狠狠地趴在他的左腿上,去夠那個占地方的運動包。

“你!”蘇曉原最忌諱別人碰他腿,剛才的好欺負全部不見了,被人揪了羽毛似的,猛推他一把,“你這人……你做什麽!”

胳膊細,力氣卻大,一下把張钊的身體給推歪了,腦袋撞到課桌角上,動靜很大。

“幹……”張钊撞了額角,田徑隊一起撕腿拉膀子的,沒誰像蘇曉原,碰一下就跟被自己非禮似的,“你有病啊!”

“這也是一道送分題……後面!你們幹什麽呢!”老王正在講題,後頭發生什麽他知道,就是懶得搭理,這會兒忍不住了,“叫什麽啊你!說你呢,張钊旁邊的那個新生!”

蘇曉原委屈到不想說話,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眼睛瞟着同桌:“蘇曉原。”

“蘇曉原是吧。”老王記下了這個名字,“怎麽,學習好就不上課了?要打球和他們幾個從後門走!別耽誤別人,好歹屋裏還有聽講的呢!坐下!”

“我沒有。”蘇曉原又委委屈屈地坐下了,臉漲得特別紅。一個從沒在班裏挨過批評的尖子生,在9班快要待不下去了。

沒等坐穩,左小腿猛地被誰掃了一下,他的重心全壓在這一條腿上,身子立馬歪倒。好在張钊還知道接着他,擡了一條胳膊過來,沒讓他歪在桌子上。

“啊!你……”這回他學乖了,聲音很小,瞪着水汪汪的眼睛,“你無賴!”

張钊很幼稚,你打我一下,我還手一下。更何況欺負新生太有意思了,再怼他幾句,估計他得抽搭着鼻子哭出來。“我這是給你上課呢,別輕易跟體特動手動腳,我們反應快,有時候會下意識地還手,真把你怎麽着了還是你吃虧。拿着球兒。”

說完把運動包裏的籃球硬塞給他。蘇曉原連球場都沒上過,文绉绉的小樣子,抱着個大籃球很可笑。

“你給我幹嘛啊,我不要。”他不敢大聲,怕老師再聽見。

“誰說給你了啊。”張钊非常想把他冒出來的肥皂泡兒都戳破,看他皮膚是不是肥皂做的,“給他們丫的,扔過去。”

門外頭倆哥們兒在老王說話的時候躲了,這會兒迂回回來。“謝謝了啊钊哥,下午請你吃冷面!”

“別冷面了,你們丫的能不能買個球去!占球架子別他媽老用我的!”張钊用東西很獨,也很霸道,他的運動櫃子從來不叫教練碰,“扔吧,不然他們煩死你,多影響你上課啊。”

蘇曉原,一個上課連說話都不敢的好學生,換個學校就要變成上課扔籃球的差生了。剛才挨罵的羞恥還沒從臉上褪去,他支着很細的腕子,想把球還給張钊。

張钊給他吹桌邊風:“扔啊,剛才成心推我那麽大勁兒,打球兒一定不錯。”

“你!你心裏摸摸正,我那是成心的嗎?我真的不會。”幾乎是求了,再挨一頓批蘇曉原真要無地自容,“你扔吧,我真不會。”

“這有什麽不會的,你就扔,老王不管。”張钊輕輕地碰他胳膊,摸摸正,這一定是南京話了,倍兒好聽,“你心裏也摸摸正,實在不行再摸摸我的,老韓把你交給我了,我能害你嗎?老王要說你,我替你挨批,絕不讓他說你一句不是。”

蘇曉原把球放在大腿上,擋着膝蓋,并攏腿的坐姿像個少女,夾着腿坐。“還是你扔吧,我沒打過籃球,我的題還沒做完呢。”

“你扔過去不就得了,他們丫的特別煩,真的,我又不能出去。要不钊哥早沖出去揍丫們了,是不是還拿紙團兒砍你了?”張钊心懷鬼胎地教他,因為剛才那一推,很幼稚地記上了仇,“疼了嗎?”

蘇曉原看着腳下滿地的紙球兒,想說有一個挺疼的,都砸眼睛旁邊了。“不疼,你別出去打架,上課呢……這樣兒不好。”

張钊假裝聽進去了,還點頭:“行,你求情我就不動手了。你別怕,使勁兒,能多大勁兒就多大勁兒,往後門一扔,齊活。”

蘇曉原不想扔,上課交頭接耳已經是他的極限,怎麽能往後門扔籃球呢?他不知道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多好欺負,別別扭扭轉了身子,雙手抱球,緊着肩膀,像張钊教的,使出最大力氣扔了過去。

砰地一聲,籃球沒砸中後門的那條縫兒,正好砸在門板上。雖然他沒打過籃球,可終究是個男孩子,扔球的力度不小。

一個打滿了氣的籃球,扔出去,再原路反彈回來,硬邦邦地砸了張钊看好戲的臉。

“幹!”張钊捋了一把劉海兒,痛苦地低頭。

這動靜太大了,老王直接把教案拍在講桌上:“你!那個新生!起立!還上不上課了?不上課給我出去!”

蘇曉原從沒挨過當堂批評,還接連兩次,除了捏緊的拳頭,腳趾尖兒一點力氣使不出來。可沒等他站,旁邊一個高高大大的人起來了,擋着了他,還捂着鼻子。

“幹嘛啊王老師,我扔的球兒,給您賠不是了啊。”張钊捏着鼻子,幹,打球都沒讓人砸過臉。

蘇曉原傻傻地看他,挨批這種事兒多下不來臺,竟然……真替自己扛了。是張钊,張钊沒耍他,說替自己挨批就真替。他真高,長腿站直了怪吓人的高,可他心好,沒看着那麽壞。

張钊揉着鼻梁骨,給了蘇曉原一個放心的眼神,心裏想的卻是,往後钊哥好好修理你。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将涉及大量體育生日常,但因為本人并非體特,皆來自于朋友提供的信息。興許不準,大家随便看看就好!

主cp:張钊、蘇曉原(熱血幼稚攻、可愛受,10cm身高差。不要以為張钊多了不得,哈士奇什麽性格他就什麽性格,虛張聲勢欺負人。)

副cp:楊光、老三(皆在外賣文中出場,年下奶慫攻、女裝大佬受)

隐藏cp:不說(這一對he、be待定,看大家吧)

總有一款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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