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親兄弟
被突然一推,張钊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倆人無聲地看了幾秒。
“你看我幹嘛?”蘇曉原不喜歡他這種看法,像顯微鏡,能放大自己的缺項。
“我、我看你寫字好看啊,咱9班裏誰有你這麽厲害。”張钊趕緊上了講臺,擦他沒擦幹淨的黑板四角。
順便靠近他,研究他的站姿,怎麽老靠着東西?腳底下站不穩是不是?
蘇曉原本身就是個臉皮薄的孩子,經不住批評,更耐不住誇,叫人一誇,眼睛沒剛才那麽紅了。“也沒有,你們要好好練也能寫好。”
韓雯從外頭進來,一愣:“行啊張钊,還知道給班裏做衛生了,這班長沒辦幹。”
“那可不,咱們9班剛成立,我得幫您立威是吧!”張钊跟韓雯第3年了,說話沒大沒小,“老韓,我可剛給您找了個生活委員,蘇曉原怎麽樣?別的班裏都出板報了,咱們9班沒有不行啊!看咱們班曉原的字,端正!清秀!漂亮!在後頭寫滿面兒出師表,咱班就能是這周板報第一,您信嗎?”
曉原?突然叫這麽親熱,蘇曉原都懵了。班主任一到,他再聯想上午吃的虧,可憐巴巴過去告狀。“韓老師,我中午找王老師要1班的卷子了,他沒給。”
對,就是告老王的狀。同學之前的嬉笑打鬧他可以不在乎,不給卷子,不行!
韓雯沒想到老王沒給。“唉,王老師那個人……算了,你別多想,下午我給你要去。怎麽樣,新集體還适應嗎?張钊他人還是可以的,班裏體特生多,有什麽事兒你跟他說。”
“是,我對咱們班曉原特別照顧。”張钊裝熟地搭了他肩一把,一碰,他又躲了,真像個小閨女,“咱倆都是大小夥子,你害臊幹嘛啊。韓老師您放心,有我在,班裏誰也欺負不了他。後天我親自陪着他弄板報……”
張钊對自己熱絡,可蘇曉原有些怕他。他太熱情,胳膊都是燙燙的,還總盯着自己的腿看:“可我不想跟你一起出板報。”
“钊哥給你要卷子去,行吧?”張钊摟着他說,像一對兒從小長大的好哥們兒,嘴貼着他耳朵,用糖衣炮彈收買他,“1班的。”
這個蘇曉原想要,特想要,沒躲張钊的手:“真的嗎?要是不給怎麽辦?”
“真的,老王不給,我直接找1班學生要去。他們丫的再不給,揍一頓,钊哥也能給你要回來。”張钊緊了緊手臂,還真是瘦啊,鬧着玩兒的話都能給摟起來。
蘇曉原一咬牙:“那行,不過我得上完晚自習再弄,不能占我學習時間……謝謝你啊班長。”
“唉,小意思。”張钊松開了手,一中午,覺得自己身上都是皂角味兒,噗噗噗的。
下午是韓雯的語文課,蘇曉原餓着肚子上完的。老韓親自授課,課堂環境比上午好了不止一點半點,每個人都認認真真做筆記。
當然得做筆記了,體考成績不萬能,真正有用的還是高考文化課。好像大家心知肚明,理科成績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提高的,勉強混個及格、中上,文科不能再落下。
就連張钊也在認真做筆記呢,蘇曉原看不透他,和季重陽比,簡直是天上地下的差別,就好像實驗高中和一中,真不是一句兩句話能說完。
說這人很差勁吧,可對自己也算不錯,但總覺得他有點兒危險。
張钊心裏偷着樂。小仙鶴一直研究自己,他能不知道嗎?研究吧,钊哥往後好好疼你。
到下午第三節 課之前,蘇曉原正在筆記本上打豎線,方便區分普通難度和重點,打得別提多認真。4張幹幹淨淨的卷子從旁邊飄過來,蓋住了他的字跡。
“你……怎麽要的啊?”兩個淺酒窩噗地一下在蘇曉原臉上出現,看來自己是多心了,張钊這人不壞,對自己真是照顧,“謝謝了啊,你可真厲害。”
“還能怎麽要,直接怼老王呗!”張钊中午搭了他一把,還想搭,碰一下跑一下太有意思了,“別光動嘴皮子,打算怎麽謝我?”
“我不是都答應你出板報了嗎?”蘇曉原如獲至寶,立馬舉起卷子來看。難度不算太大,可題型是自己沒見過的,頓時把什麽都忘了。
張钊發現這人很搞笑啊,一研究數學,什麽都給忘了。認真得怪好玩兒的。“就說一句謝謝啊?知不知道拿卷子多不容易……不說我可走了。”他又踢了下蘇曉原的左腳,“往裏,我拿包。真走了啊,走了班裏可沒人罩你。”
“走了?你為什麽走啊?”蘇曉原縮了縮腿,覺得自己剛才沒禮貌,用關心來代替感謝:“……還兩節課呢,你不上了嗎?”
“下去訓練啊。”張钊瞎說的,他退隊了,就是借着理由逃課,“晚自習我不回來,你小心點兒,班裏有人打架你就躲出去,回家注意安全啊。”
“晚自習也不回來了嗎?”蘇曉原叫他說得瘆得慌,他看看周圍,除了張钊,誰都不認識。何安不在,陶文昌也不在。
張钊剛走出兩步,拎着包又回來,居高臨下地逗他:“怎麽,特別想要我回來?”
蘇曉原捏緊了筆。“你胡說!”
“唉,想讓钊哥陪你上晚自習就直說呗。”張钊被這句你胡說灌了一口,聽着像打情罵俏,“今天晚上不行,明天陪你。別忘了寫卷子啊,明天早點兒來,借我抄抄。”
“早點兒來?要多早啊?”蘇曉原确實不想獨自待在9班。桌面上的筆袋讓他又想起了季重陽,這還是他送給自己的呢。
不知道那個優秀的男生,還會不會記得自己,記着有過一個高三轉學的同桌……
“就盡量早吧,我先走了啊!”張钊怕韓雯逮自己,頭也不回地跑掉了。
蘇曉原本以為張钊和自己開玩笑,第三節 課上完,這人果真不回來了。不僅是他,半個班的椅子都是空的。
原來……這就是體育生的日常啊,犧牲文化課的時間去訓練。四節課上完又是兩節額外的随堂測試,韓雯似乎對班上空缺的座椅見慣了,只是幫沒來的學生收好試卷,疊好放進了他們的桌鬥。
這種程度的考試對蘇曉原毫無難度,收卷剛好六點半。他想回家了,何安張钊不在,班裏沒有認識的人,晚自習萬一有打架的自己豈不是遭殃。
而且肚子好餓啊。
想回家,吃好久沒吃過的媽媽做的菜。好在家離學校不遠,雖然是12層但有電梯,不然憑他自己,兩個小時也折騰不上去。
“媽?”剛下電梯,蘇曉原和陳琴撞了個照面,“媽你幹嘛去啊?”
陳琴見着大兒子回來才放心,正在掏自行車的鑰匙:“剛才給你發微信也沒回,媽想着上學校接你去呢。”
“不用,我都過18歲了,這麽點兒路還自己走不回來啊。”蘇曉原不在母親身邊長大,可每年過節過生日,媽媽都去南京陪着,電話更是兩天一打。在學校受了委屈,有些想和媽媽撒嬌了,蘇曉原攬着陳琴的胳膊,搖了搖:“這不是,回來了嘛,我都是成年人了。”
“嗯,成年了,不讓媽管了是吧?”陳琴假裝不高興,拉着孩子往回走。她是個典型的瓜子臉,年輕時候一頭披肩發,走在街上都有人吹口哨。可頭發白得很早,不到40歲近乎全白,懶得染那麽長才剪成齊耳的短發。微笑的時候眼尾紋路挺明顯,是個愛笑的女人。
可這個愛笑的女人,命運并沒有優待她。
“媽你以後別去學校,下班累,我自己回得來。”蘇曉原對這個樓不熟悉,他被送去南京那年還沒有搬家呢。
“媽媽擔心你,新學校怕你不适應。”陳琴拉着他,腳步慢慢的,比拉小孩兒還慢,“一下班我就想着趕緊回來,結果冰箱裏的菜你都沒動過,是不是中午沒回家吃飯啊?”
蘇曉原好久沒被媽媽拉着了,樓道的燈都是感應燈,不跺腳不會亮。陳琴在摸黑走,是因為顧及兒子才不去跺那一下。也只有在這種黑暗的環境中,蘇曉原才不裝,不用維持着難以平衡的身體,走起路來,兩個肩膀的高低差瞬間大了許多。
“學校還适應嗎?”陳琴很不放心,和區一中她考察過,可沒有辦法。
“挺好的啊,我們班也是新分出來,大家都不認識,對我可熱情了。班主任也喜歡我,數學老師……還特意給我單獨留卷子。中午是開學的事情太多了,我才沒回來。”蘇曉原幾乎是走一步歪一下,像被天宮打下來的仙鶴,“但下午上課之前我在學校附近吃了,有個葉師傅,賣扁豆焖面,可好吃了,我吃一大碗。是和……同學一起吃的,叫何安,校鉛球隊的呢。還有我們班的班長,他是我同桌。”
回來的路上他看見一家店,店鋪名字就叫葉師傅。門口立着的牌子寫着招牌扁豆焖面,憑學生證還給打9折。
陳琴心裏不舒服,哪個家長把好孩子送到一中都不會放心。“吃了就好,可別餓着上課啊。班裏有人照顧你也好……對了,小運在家做功課呢,媽媽給客廳弄了個小隔間出來,你倆互相不打擾。”
馬上要到家了,蘇曉原可開心,天真爛漫地說:“嗯,他明年中考,我高考,都忙,我倆打擾不着。”
“是啊,你說你們哥兒倆,還趕在一起去了……”樓道很長,拐來拐去的,陳琴掏出鑰匙剛要開防盜門,裏頭的門先開了。
“媽,這麽快回來了啊?”一個高高的身影,是蘇運。
“剛要下樓,結果在電梯裏碰上你哥哥了。”陳琴拉了一把防盜門,沒開,“小運開門啊,省得媽媽拿鑰匙了。”
“噢。”蘇運看着門外的母子倆,主要是看他哥,親生的哥哥。他的長相、身高都随父親,是家裏最高的,站在門裏一動不動。
陳琴拉了一下門:“咦,門沒開啊。”
“噢……開了開了。”這回門開了,可蘇運的肢體語言表現得不能再明顯,每個動作都在說不。他俯視這個哥哥,用一種鄙視的眼神看他怪異的步态。
蘇曉原立馬不瘸了,只因為弟弟看了自己的腿一眼。“小運你放學了啊。”
蘇運先笑了一聲:“媽,我哥他多大了啊,18歲生日都過完了,你怎麽還拉着他。”
“你們就算活到整一百,在我眼裏也是小不點兒,和剛出生沒差別。”陳琴摸摸小兒子的腦袋,疼完這個疼那個,“吃飯了麽?”
“沒,想等你回來一起吃呢,你偏要接我哥去。”蘇運高高地往屋裏走。房子不大,一個小兩居室,但收拾得井井有條。大卧室是陳琴的,小卧室一直給蘇運一個人。走了好多年的哥哥突然回來,舒适的單人床變成上下鋪,心裏多少不太痛快。
特別是這個年齡的男孩兒,叛逆,不聽話,開始重視隐私。
蘇曉原把書包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和上午比,向陽的客廳多出來一扇布簾。東西牆上安裝了挂鈎,兩個挂鈎之間拉出一條尼龍線來。
線上挂着藍色格子的布,把小客廳分成了兩間。這樣外頭看電視,裏頭還能學習。
“還行嗎?”陳琴盡最大能力給孩子制造好環境,倆兒子差3歲,正好趕上一個中考一個高考,“裏頭那邊給你複習用。”
她知道小運的性子,随他們爸爸,不好接觸。況且前陣子一直唠叨,說睡房多一個人他沒法複習了,無奈之下才給大兒子在客廳裏支桌子。
“謝謝媽,弄這個挺費勁的吧?”蘇曉原無所謂,弟弟屋裏小,就一張寫字臺,兩個人确實沒辦法用。他很心疼媽媽,家裏的條件不能說不好,可自己回來,小運的生活質量就下降了,弟弟的心情他理解。
“這樣兒真挺好的,小運在屋裏,我在外頭,剛好啊。”蘇曉原拉了一下簾子,裏頭有一張折疊桌,一個辦公椅。還有媽媽準備好的靠墊,真的是能想到的,都替自己想到了。
“媽,吃飯吧,菜一會兒該涼了。”蘇運從廚房裏出來,往餐桌上擺米飯。蘇曉原回頭一瞧,兩副筷子,兩個碗,兩張凳子,沒有自己那份。
作者有話要說:咱們蘇寶寶的感情已經啓蒙啦,對從前的同桌季重陽有朦胧感覺,知道自己喜歡男生。張狗還處于感情中的二逼狀态呢。
張钊:我不幼稚,我就想讓他只跟我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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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