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心相印

蘇曉原心軟,也很善良。從前身邊全是趾高氣揚的名校待定生,現在叫張钊欲言又止的假自卑難受得不行。被人看不起的滋味沒誰懂,他懂,所以才拼了命讀書,拿挑不出錯兒的成績換取同學的羨慕和友好。

小學的孩子是一群多麽天真無邪又可怕的生物啊,走路還不穩當的他穩坐年級第一之後,那些取外號的、學他走路的同學漸漸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願意和自己一起上下學的小夥伴。

可張钊學習不好,他無能為力的消沉打動了蘇曉原心裏最柔軟的溫善,看他英氣勃勃的眉眼耷拉着,蘇曉原心裏像捏碎了一樣,酸的。

“你放心吧,咱們班的板報包在我身上。”蘇曉原挽起袖口,輕輕摘下他的腕表,準備好好出第一期黑板報。

陶文昌趕在晚自習之前進的教室,看一圈人圍在後頭,幹嘛呢?

“你們看什麽呢?”他擠過去瞧,叫精致的圖文并茂黑板報震了一下,“鬧呢吧,我他媽沒進錯屋吧?”

張钊打着一盆幹淨水進來:“讓讓,讓讓啊……幹!你丫還知道回來?訓練沒有啊今天!”

“這不趕着回來訓嘛。”陶文昌下了課就往外跑,敢逃課,不敢逃訓練,“這個給何安。”

蘇曉原踩着凳子,給開學季這仨立體字描邊。黑板槽裏是各色粉筆,落着各色的粉筆灰,桌上兩盆清水等着他洗抹布。

張钊也沒想到小仙鶴這麽能個兒,鋼筆字好看,粉筆字更好看,像拿圖章印的。他手白,打濕的指頭叫彩粉染了顏色,真的……倍兒漂亮。

“誰他媽給你買的蛋白粉啊?”張钊放下水一看,袋子裏的東西見過,這牌子不便宜,專業運動員的。

陶文昌往牆上一靠,聲如蚊蚋:“唉,一個姐姐呗。對我挺好的。”

“挺好的?”張钊才不信,這個年齡對那些事兒都好奇,“沒名沒分的,能對你怎麽好?天天來找你那位?”

陶文昌是個随時能有爛桃花的人,什麽樣兒的小姑娘都算見過,這會兒倒不願意說。“就……就那麽好呗。”

張钊好奇,好事地問:“是不是她啊,天天來找你的那個?”

“……啊,我沒讓她來。”陶文昌害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黑板報上,他把人拉來偷偷地說,“钊哥,我他媽可能栽了。”

“栽了?你丫沒病吧。”張钊看着像小流氓,卻是個戀愛都沒談過的小夥子,女同學給情書能把他吓跑二裏地,“什麽意思?”

陶文昌看着地板:“栽了的意思就是……钊哥,你心裏琢磨過一個人嗎?就是……有事兒沒事兒老琢磨她,琢磨她幹嘛呢,和誰聊天兒呢,琢磨她今天來不來,還能不能見着了。”

張钊突然明白了,揶揄地問道:“幹,你丫是栽了……該!終于栽了!發展到哪步了?”

陶文昌不說話,英俊的二皮臉紅了又紅。

“我……去……”張钊心裏一陣悸動,明明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也不知道瞎悸動什麽勁兒,“昌哥你丫別仗着上個月剛過18就胡來啊,我讀書少你丫別吓唬我。”

“……就上禮拜的時候,送她回家,她讓我上去坐坐。”陶文昌臉紅得沒法看,“你懂嗎?”

張钊都聽傻了,那種事兒都做了,他一個姑娘手沒碰過的處男,能給什麽建議。“懂個屁啊,我他媽不懂!上去坐坐這種臺詞你丫也信!擺明了這是要睡你啊……你倆戴T了沒有?”

陶文昌整個人像要爆炸。“戴了……而且她……經驗挺豐富的。钊哥我栽了,我現在老想她,你說我還有救麽?”

“沒救,等死吧,讓你丫浪。”張钊腦子裏亂七八糟,好些畫面,看過的黃片兒都在眼前晃蕩,沒頭沒尾地問:“……那個,什麽感覺啊?”

“就那個感覺。”陶文昌從脖子直接紅到耳朵尖兒,“老想。她約我周末去家裏過一晚上,你說我去嗎?”

“那個感覺是什麽感覺啊?”張钊舔着臉問,他好奇,17歲的男孩兒沒誰對這個不好奇。

陶文昌吞吞吐吐地說:“反正就是……特別舒服,舒服完就特累,緩上來就……又想了。你倒是給句話啊钊哥,我他媽周末去不去?”

張钊完全聽不進別的,好像自己做了虧心事,把誰給怎麽樣了,臉紅成5000米跑之後的顏色。“咳……這……我哪兒知道啊,但我覺得你也就在同齡小姑娘裏游刃有餘,玩兒不過這種大學裏的小姐姐,人家可能就把你當個解悶兒的,你先別陷進去。還有啊,做那事兒……多費精力啊,體力啥的……你有點兒出息,別跟狗似的往人家裏撲,該訓練訓練。老做那事兒……做多了容易腎虛,你還想不想沖名次了!”

“想啊,可她對我也特好,我不去不合适吧?”陶文昌沒了主意。

“對你特好能好到哪兒去?你傻逼啊,有那麽多體力你下樓折返跑去,撕大韌帶去,別琢磨這個。”張钊說不上是擔心,還是嫉妒。嫉妒他有人喜歡,還是嫉妒他做那事兒。

陶文昌不樂意聽他這麽說,話裏話外充斥着少年的沖動:“你不懂那感覺,特好就是……什麽都想着我,能暖進心坎兒裏,我就把命給她半條都行。剩下那半條……留着下回再給。她讓我覺得自己特好,特厲害,特值得,可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

“你他媽是精蟲上腦了吧!還把命給人家,人家缺你這一條啊?”張钊覺得這事兒不對,“滾滾滾,下樓訓練去,再瞎跑我他媽告訴你教練信不信!”

蘇曉原畫完最後一筆,回頭也震了一下,太專注,都不知道圍了好些人看。“你們看,畫的還行嗎?”

身邊最近的幾個女生比他還結實,身條有健美的飒爽。“行啊,你這字跟彩墨噴上去似的!”

“是啊,好看!”“比1班的還好呢!”

蘇曉原不耐誇,一誇就笑,笑了就抿嘴。“……也沒多好,下回再換板報估計就教師節了,我畫個更好的。”他明白了,原來張钊叫自己出板報是為了幫自己融入集體。

還給自己要了英文試卷,AB兩套都要過來了,真是個熱心腸。

“出完了?”轟走了陶文昌,張钊過來看,“我就說你幹這個絕對牛逼吧,诶你們說說,是不是特好看?咱們班曉原可以,不比1班的差。”

圍着看的人、誇的人一多,蘇曉原開始發愁怎麽下去。“也沒什麽,這些都挺簡單的,要是再弄個高考倒……”他不說了,敏感的他察覺到這個班并不希望有倒計時這種東西,“班長,咱們板報評分嗎?”

張钊看他站那麽老高,身子還總是不穩,就開始琢磨他到底為什麽老晃悠。“評啊,就後天下午。你還站着幹嘛,7點半了,拾掇完回家寫作業去啊。”

“我這就下。”蘇曉原考慮要不要先蹲,這樣跳下去,肯定要摔。

“不敢跳啊?”張钊琢磨半天了,沒琢磨出來,擦起黑板槽裏的粉筆末,不知不覺就擦到了他身邊,“扶着我跳啊,肩膀好使着呢,值得依靠。”

女生笑了,笑張钊不正經。他确實随口說的,倒是蘇曉原,被值得依靠四個字鬧得下不來臺,一邊扶着他,一邊用外八字的右腳踩了地。

“你胡說,什麽依靠不依靠的。”他羨慕死了,這個身高和這個體格,真是輕易不倒,“你再胡說我生氣了啊。”

“你心裏摸摸正,我什麽時候胡說過啊。”張钊笑着去收拾書包,快到晚自習下課的時候,9班裏的人就剩幾個。不一會兒,淨校鈴聲來了,廣播裏響起薩克斯版的《回家》。

“走吧。”張钊是班長,拿着一串教室鑰匙,遠遠欣賞了一下板報,比近看還漂亮一萬倍。

蘇曉原的字,大片大片地看過去,因為字體完全統一,竟然有區別他體型的大氣磅礴,很有氣勢。擦了怪可惜的。

可如果明天早上,小仙鶴發現板報叫人毀了呢?他一定會覺得班裏有人針對他,自己才是9班裏真正對他好的。保不齊明天晚上還能一起出板報,多聊兩個小時。

蘇曉原特別興奮,開學第二天成功融入小半個集體。一高興,就想趕緊回家寫英語卷子。

“你怎麽回家啊?”走到校門口,高卻不氣派的大鐵門好像也比從前順眼了,蘇曉原還和張大爺打了個招呼。

張钊瞥了一眼自行車停放處。“騎車,你走回去不遠吧?”

“不遠,就十分鐘,有時候我媽還下樓接我呢。”蘇曉原一高興就把家裏事說了。

“呦,那你媽可真好,我媽就不介,煩死了,整天做生意,別說接我,經常見都見不着。”張钊盤算着時間,突然摸了一把肚子,“幹,怎麽肚子疼了……你有紙巾嗎?”

“啊?肚子疼?”蘇曉原看他眉頭緊皺,趕緊從書包裏拿餐巾紙,一包沒拆過的心相印,“趁着沒淨校,你快回去上廁所,不然還得騎車回家呢!”

騎着車的時候鬧肚子得多疼,還得到處找廁所去。

“那行……嘶……那我先去方便一下啊,明天作業借我抄抄!”張钊抓了紙巾,撒丫子往教學樓跑,一直跑到4層,卻沒有進洗手間。

而是開了高三9的後門。後門是攝像頭的盲區,他精明地蹭着牆皮,徑直走到蘇曉原忙活一整晚的作品前面。

大刀闊斧地擦了起來。

擦的時候,張钊琢磨起明天蘇曉原的表情,一定是又生氣又沒轍,水汪汪瞧着自己發愁。也不知道他家到底在哪兒,走10分鐘就到了,可真夠近的。

作案完畢,張钊偷摸地鎖好門,一邊下樓一邊拆兜兒裏的心相印。同樣是雪青色的包裝紙,聞起來香噴噴的,像什麽花兒一樣。

真是小姑娘啊。

“班長!”誰知道剛走到校門口,蘇曉原的聲音給張钊吓得一哆嗦。

“你出來了啊?”蘇曉原沒走,還在門口站着呢。一中學生快走光了,就他一個人,一身藍色運動校服配飛躍球鞋。

“幹,你沒走啊!”張钊做賊心虛,這小子不走,專門兒逮自己吧。

“我怕張大爺給校門鎖了,你出不來,就讓他等等,順便給你個東西。”蘇曉原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糖在手裏攥好半天,露出來的糖衣又黏掌心裏,“中午回家多給你拿了幾個,你吃。”

小白手裏兩塊大蝦酥,指頭上的紅色粉筆印子還沒擦下去。

張钊沒拿,腦子裏全是陶文昌的聲音。

“她讓我覺得自己特好,特厲害,特值得,可我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堂哥帶着小光出場啦!已經大二的小光仍舊奶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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