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紅雙喜
幹,兩顆大蝦酥是什麽意思?張钊作業寫到一半開始看着它們發愣。
顧名思義,這糖做得就像個蝦子的中段兒,光光滑滑,飽飽滿滿,撕開透明的糖衣,白褐相間的糖皮本該是薄而脆的。只不過蘇曉原拿在手裏的時間長,酥了不少。裏頭是松軟的花生醬餡兒,不散也不硬,吃多了也不膩不厭,倍兒好吃。
還有這包裝,大多都是黃金紙上畫一只紅色的大蝦子,蘇曉原給的居然是喜糖。
紅色包裝紙上一龍一鳳,中間是個紅雙喜。
張钊琢磨不明白這什麽意思,好端端,給自己兩塊喜糖。還專門在校門口站着不走,就為了給自己塞兩塊喜糖?
最要命的是,這糖是老北京的玩意兒,他一個南京回來的孩子不可能買這個。那這糖肯定是別人給他的,是誰給的啊?
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倒是給張钊琢磨得坐立不安。忽地,那股特受不了的感覺又來,讓他手心手背都燒得慌。
“汪嗚!汪汪!”凱撒拱着大腦袋往張钊身上撲,大尾巴甩起來,一個掉毛的活天使。
“你起來,都樓下跑好幾圈兒了還要出去,往後直接把你養樓下得了。”張钊使勁兒把狗頭推開,想繼續琢磨他的大蝦酥。
凱撒的眼睛雪亮,像玻璃珠子,有透明感。也許是出于嫉妒,也許是出于主人的冷落,它又撲了一下,尖長的狗嘴直接搭在了桌邊,舌頭再一卷……
把主人的琢磨對象吃了。
“幹!你丫吃我糖幹嘛!你丫缺不缺德啊!”張钊一眼沒看住,兩顆糖就進了狗嘴,他抓着凱撒的大牙還往裏找呢,找什麽啊,早沒了。
凱撒意外吃到兩顆大蝦酥,酒足飯飽地舔着嘴,有種意猶未盡感。可又覺得把爸爸給惹了,甩了個飛機耳出來。
“行,你行,你就瞎吃吧,那他媽是花生的,也不怕吃死你!”張钊對哈士奇這種非地球生物表示五體投地的無奈,什麽都敢吃、哪兒都敢去,瞧見泥坑比瞧見親爸還興奮,直接撲下去撒潑打滾,簡直從地球的內核二到太陽系的邊緣。
這回連琢磨對象都沒了,張钊在家裏瞎轉悠,必須找些事兒幹來發洩沒琢磨透的苦悶。
張揚,張钊堂哥,進屋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有人入室搶劫!他幾天回來一趟,前陣子染了個亞麻悶青色的頭發,現在快要褪成淺金色。
“艹,我家凳子叫誰拆了?”張揚面對滿地的凳子腿兒發出質問。
“咦,哥?你今兒怎麽回來了啊?”張钊穿着運動短褲從廚房溜達出來,身上全是汗滴。
“這是我房子,我再不回來家都拆了!”張揚數了數地上的腿兒們,8條,看來有兩張凳子慘遭不幸,“你二逼吧,大晚上抽什麽風呢!”
張钊比張揚小兩歲,堂兄弟,從穿開裆褲一起玩兒大,尿尿活泥巴那種。堂哥的房離一中很近,騎車一刻鐘就能到,所以張钊經常賴在這兒住,天天給家裏打電話報平安。
“不是我幹的啊,不是我,是凱撒丫抽風了。”張钊剛練完4組引體向上,二頭肌還硬着。凱撒歪着腦袋,看着這哥兒倆,承受着三歲年齡不該承受的冤屈。
張揚又不傻,哈士奇再折騰也拆不了這麽多腿兒。“你別逼逼了,一會兒麻利給我安上。給沒給你爸打電話啊?”
張钊心裏有股火,小腹底下總硬邦邦的,練完又喝兩大瓶水才壓下去。“打了,我爸在海南看項目呢,倍兒滋潤。你回來……拿衣服啊?”
這個堂哥吧,可以說是張钊小時候的唯一小夥伴加模仿對象。小孩兒都有這樣的心理,大孩子玩兒什麽,自己也想着要。張揚從小就是小區裏的一霸,欺負欺負這個,戲弄戲弄那個,鬼點子多得很,結果張钊有樣學樣地成了下一任孩子王,專門欺負小夥伴。
可這種學習在張揚進入青春期之後戛然而止,因為張钊偶然間發現了堂哥的秘密。
他喜歡女裝。
不是喜歡看,是自己喜歡穿。
這個就沒法兒學了吧?張揚不怕他發現,張钊在他眼裏就是小弟,不僅不怕,還能用堂弟打打掩護。張钊住在這裏也算開了眼,拉開衣櫃四扇門,我滴天,全是這樣兒或那樣兒的裙子、絲襪、吊帶兒、高跟鞋。
女士內衣,上半身的……倍兒刺激。
倆人是堂兄弟,長相卻不是一卦的,張揚有一張很陰柔的臉,非常适合上妝。“拿什麽啊,我又沒法弄宿舍裏穿。你是不是又他媽遇上珠峰了?”
這個堂弟,從小一有想不明白的問題就用珠峰打比方,來不來就我翻越不了這座喜馬拉雅、我爬不上去、我要歇逼。可叫張揚挺刮目相看的是張钊身上自帶體育生的天性,不屈服、不認輸,珠峰能吓住他,卻難不倒他,一莽子沖過去。
張钊悻悻地過來,還不承認拆家壯舉是自己所為。“什麽珠峰啊,我這麽牛逼的腿,這麽牛逼的彈跳力,還有什麽爬不上去的。”
“狗屁,你丫到底怎麽回事兒?”張揚摸一摸凱撒的狗頭以示安慰。凱撒支棱着尖尖的耳朵,嘴巴咧成微笑的弧度,更二了。
張钊砰地彈了一聲狗鼻子:“我大蝦酥叫它吃了。”凱撒低低地嗷嗚一聲,躲張揚身後藏着去。
“少廢話,這回又是什麽事兒,說痛快點兒。”張揚是個急脾氣,比張钊還急,眉毛挑着像黃粱一夢裏的書生。
“哥,我這回面前的一座珠峰,是世界上最高的喜馬拉雅。”張钊真是這麽覺得,因為他摸不透到底煩躁什麽。
兄弟倆從小都是不好好學習的人,張揚大二,去年剛上的大學,卻沒想到堂弟的地理知識已經次到令人發指的程度。“狗屁,喜馬拉雅就一座,知識點不夠你讀書去,少抽風。”
張钊直接坐下,拿着拆凳子的螺絲刀,試圖把腿兒重新安上。“哥,我們班新來了一個插班生,特受不了,我真特受不了。你知道他多小清新嗎?坐也坐不穩,搖搖晃晃,下個樓梯搖搖欲墜,說話跟掐着嗓子了似的,巨逼小聲兒,走路還颠颠的……還是我同桌。他還是學霸呢,粉筆字挺好看的。”
張揚明白了,這是欺負人的毛病犯了。“你別鬧啊,人家是學霸你管那麽多呢。同桌?同桌好啊,讓你也沾沾學習的氛圍,別成天混吃等死的。”
“他還在桌腿兒上栓垃圾袋呢,你猜他手表帶兒什麽顏色?”張钊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記這麽清楚,“雪青色的,你受得了嗎?”
“我看你是欠收拾。”張揚打開冰箱,裏頭除了純淨水就是煮雞蛋,“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欺負同學。你欺負阿貓阿狗也就算了,同學是欺負的嗎?同學是用來友好相處的。再說你都高三了,再受不了人家,最多也就這最後一年。有那功夫不如想想重新訓練,練這麽多年了,不跑多可惜啊。”
張钊滿不在乎,修完椅子,開始瘋狂蹂躏凱撒毛茸茸的大腦袋。“我就是受不了他……他連烤冷面都沒吃過。”
“沒吃過烤冷面也不行了?你給烤冷面代言了啊!”張揚就是回來看看,沒想多待,“說你別不聽,好好和同學相處。有句話還叫遠親不如近鄰呢,能照顧你就照顧點兒。”
“我不照顧他,他……”張钊把後半句話吞了,想說他會冒肥皂泡兒,皂角味的。
張揚卻急着要走。“反正話給你放下了,別成天欺負同學。你多大了?明年高考就18歲了……我走了啊,你要是閑得慌就下樓遛遛狗,脾氣改改!”說着,拿了幾瓶水揚長而去。
“改個屁……再說,我也沒欺負他啊。”張钊自言自語,和凱撒一起盯着安不回去的凳子腿兒,發愁。
之所以張揚急着要走是有人等,可說好了在小區門口,半天找不見人。他性子急躁,剛準備打電話,看見一個圓寸小夥子往這邊急跑,手裏還拿着兩瓶冰飲。
“幹嘛去了你?”張揚長眼一瞪,“橫穿馬路你又想挨撞是吧?”
盡管是去年出的車禍,可這麽一聽,楊光後腦勺還是一疼。太陽穴的小疤瘌消不掉了,留下一個小對勾。“我怕你找不着我着急……”知道老三急性子,楊光給他手裏塞東西,“三哥你喝水嗎?你家旁邊的711買一贈一。”
“誰讓你買水去了?過馬路不知道看路,你多大了?”張揚欺負起同學來一點兒不輸給他堂弟,只有更甚,“大二了不會看紅綠燈啊,紅燈你就敢跑,我缺你這瓶水啊。”
楊光怕張揚,不止他怕,宿舍裏的老三比老大還厲害。“不是打折嘛……天熱,我怕你渴。你不是說最怕熱嗎?”
“你再橫穿馬路不看紅燈試試,我揍不死你。”張揚受不了他窩囊,更受不了他貪便宜,“餓了沒有?”
楊光比張揚矮一點點,哥哥又出國了,所以把張揚當哥哥看。“有點兒。”
“你能不能說句痛快話,有點兒是什麽意思?”張揚擰了水給他,小光是宿舍老幺,從來不敢明明白白說感受,也不知道爸媽怎麽教的。現在他算摸透了,有點兒的意思就是特餓。
“附近有個蒸汽海鮮你吃過沒?三哥帶你開葷去。”
楊光陪着老三跑了一天,上一頓飯還是中午吃的。“沒吃過,蒸汽海鮮是去年才流行的,我哥說他回來帶我吃去。”
“你別老你哥你哥的,吃個飯還得等人帶着去。”張揚受不了他沒吃過蒸汽海鮮,伸了一把細手打出租車,“走走走,吃飯去,往後你過馬路看着點兒,上回就是闖紅燈給撞飛了,你真以為自己九條命……”
“诶,三哥你說話我聽。”楊光很順服地跟上來,黏着他走,“這個月我又賣出面膜了,三哥,我想給你飯卡裏充錢。”
“省省吧,你能有多少錢……過馬路看車!”張揚拎着他上車,唉,受不了,真受不了,操碎了心。
第二天,張钊特別早就來學校了,莫名其妙的,4點多開始就睡不着,一直睜眼等到6點再一躍而起。一系列常規訓練下來,他像個偷雞摸狗的賊,徘徊在傳達室的門前。
蘇曉原急急忙忙地往校門走,他來晚了,早上的鬧鐘也不知道為什麽沒響。遠遠瞧見了張钊,穿着湖綠色的運動短褲,很好認。
“班長你鍛煉啊?”他親熱地打了招呼,還好,張钊在,班裏的人一定沒齊呢,自己進去就不算太顯眼。
“啊,剛練完,拉腿呢。”張钊和張大爺熟,因為倆人一個姓攀上親戚,從前翻牆進來還叫大爺打掩護,“張叔兒我走了啊!”
老張在一中幾十年,5年前就認識這小夥子了,體特生訓練都叫苦,他每天來最早,淨校都轟不走。“快上課去,不跑就不跑了吧,文化課你跟上啊!”
“我?盡量吧,改天咱倆撸串兒啊。”張钊拎起包,幾乎聽不到身後的腳步聲。真夠輕的,蘇曉原走路和仙鶴一樣,沒聲兒!
“嘿!”他突然定住,回身吓唬人。
“啊!”蘇曉原沒專心,注意力全在張钊露着的腿上。他腿怎麽長得啊,小腿這麽老長,跑起來肯定像陣風。
把人吓得叫了出來,張钊有些開心。但心裏卻有個感覺把他往回拽,明明自己安排好了一出戲,卻不想,特別不想,叫蘇曉原進高三9,看到被自己擦得稀裏糊塗的板報了。
“你不走啊?”蘇曉原扭着頭看教學樓,“是不是讓我借你作業抄?”
張钊傻站着,歪着頭琢磨怎麽辦。“要不先別進班呢,你……你陪我去男廁所換校服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小光是奶慫攻啊大家別站錯了cp,後期會進化成黏人奶狗。
張狗:他都沒吃過炒冷面!
張揚:你有病吧!
轉身
張揚:你都沒吃過蒸汽海鮮!
小光:嗷嗚(弱小無助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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