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安若晨與龍大四目相對,兩人皆未說話。

然後安若晨對龍大讨好地笑了笑,笑容谄媚,龍大挑高了眉頭。緊接着就看到安若晨在馬車裏站起來了。她走到車邊,二話不說就往龍大的方向撲跳過來。

那姿勢絕對稱不上優雅,不但不優雅,且絲毫沒有安全落地的準備。若是沒人接住她,她絕對會摔撲到地上啃一嘴泥。

接住她?讓她摔?

龍大根本沒來得及想這問題就已經出手了。他邁前一步,一探手便将她抱住。

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安管事。”龍大将軍的語氣充滿無奈。

“将軍若覺此事不妥當便可放手讓我摔了。”安若晨振振有詞,“就說是見不得我失足摔落扶我一把,但始終男女授受不親,還是保持些距離好。”

龍大嘆氣,将她抱穩了,道:“那我可摔了。”

“好,我絕不喊疼。”安若晨乖巧答應。完了又補上一句:“不過現在再摔有些晚,咱倆都來回說了好幾句話了。應該一探手就放開,那般會更自然些。現在抱得久了些,但只要将軍一口咬定,旁人也說不得什麽。反正我拿不到婚書,有大家目擊我曾與将軍親近也是可以的。進可攻退可守,将軍覺得如何?”

“不如何。”龍大臉板板将她放下來。“你跟我來。”

“哦,哦。”安若晨跟在他身後,想着難道将軍給她留面子,找個無人地方再訓她?反正她是不敢看周圍人的表情的,她也是有臉皮的姑娘啊。正胡思亂想,卻見龍大的右手晃啊晃還動手腕,安若晨沒明白怎麽回事,盯着那手正琢磨,龍大卻突然轉身瞪她了。

這一瞪是何含意?安若晨感覺自己挺無辜。

結果龍大道:“沒點眼力架,就這樣還想逼婚呢?”

“哦,哦。”安若晨懂了。趕緊把自己手塞進龍大掌心。龍大握着了,這才繼續往前走。安若晨辯解道:“将軍,我未曾逼婚。”

“哼。”龍大回她個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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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若晨傻傻地笑,另一只手也伸過來,兩只手一起握住龍大的手掌:“未曾逼婚,時機不對,來紙婚書表明情意我去辦正事就行。你看,進可攻退可守對不對?”

“不對。”龍大很拽地甩她個酷臉,“在我這兒只可攻不可退。你退一個試試?”

安若晨認真思索。

“最後一句忘了吧,不用試。”龍大看她表情覺得不放心了,這姑娘萬一想不開真試試,他還真不知用什麽招收拾她。總不能罷她的職打她軍棍。

進了龍大帳中,龍大坐下了,安若晨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龍大一把拉過按在腿上揍了兩下屁股。安若晨大驚失色,幸而這兩下不疼,然後龍大也沒下一步。安若晨趕緊爬了起來。

而後動作麻利地把婚書掏了出來:“将軍,就照着這婚書抄就行。”将軍撒了氣,該願意了吧?

龍大沒好氣接過,看了看,“磨墨。”

安若晨趕緊四下找墨條,文房四寶全翻出來,給将軍擺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順手再給将軍倒杯茶。

“你下回再在我身上耍些小聰明……”龍大擺出兇巴巴的臉。

“是,是,将軍教訓得是。”教訓什麽了也沒教訓清楚,反正将軍說什麽都是對的。

龍大仔細再将婚書看了一遍,其實這東西沒甚約束效力,并非三書六禮等正式禮數,只是尋常人家兩邊相看中意後,托媒婆子上門說親辦禮數時寫的,以示雙方意願,拿着這個請定主婚人,定各文書采辦各禮數等。因不算正式下聘,還真是“進可攻退可守”。

龍大看一眼婚書再看一眼安若晨,道:“拿這個回去就正經操辦,只許攻不許退記住了嗎?”

“是,是。”安若晨一口答應。

“你在中蘭城沒什麽親人。”

當安家死了似的,安若晨聽得一笑。

“你找太守夫人幫你操辦,總得有個長輩出面的。我會給太守去信托付這事。也會去信給我二弟,京城我家那頭也交代清楚做準備。”

安若晨抿了抿嘴,怎麽突然這麽正式?這樣好像挺有壓力呀。

龍大橫她一眼,又重複一次:“只許攻不許退。”

“是,是。”安若晨琢磨着,究竟是她拐了将軍還是将軍拐了她啊。

龍大開始認真寫婚書,有些詞句抄那範本,有些話他自己寫。偶爾停筆沉思,正經嚴肅,一字一句怕寫錯了,微皺着眉頭極認真。安若晨看着他的側臉,高挺的鼻梁,長長的睫毛,将軍真是好看啊。武将長成這樣不合适吧?難怪将軍總要板着臉,不然吓唬不了別人,上陣殺敵不夠氣勢。

安若晨沒把持,迅速探頭過去飛快啄一下龍大的臉蛋。退回去繼續保持正經狀。

龍大愣了一愣,呆了一呆,非常緩慢地轉過頭來看她。

“将軍繼續寫,不耽誤。”安若晨揮揮手。

不耽誤,不耽誤誰呀!龍大板臉:“安管事,方才是何用意?”

“就是想看看将軍突遇變故時表情是否有變化。”安若晨還挺有理,“将軍挺鎮定的,不愧是将軍。”

将軍一點都不鎮定。将軍把搗亂的安若晨姑娘拖過去啃了好幾口,然後按膝上揍了兩下屁股。

被揍過的安姑娘得寸進尺,掏出另一張紙遞過去:“将軍,還有這個也幫我寫一個吧。我既是身份不同了,就需要一位二管事幫忙打理雜事才好。”

龍大接過一看,照着寫了,一邊寫一邊唠叨:“你知道,你不可能保護所有人。”

“我知道。将軍勇猛機智,位高權重,但也不可能百戰百勝,事事如意。何況我一弱女子。但将軍教導過,不戰而降,乃懦夫所為,我雖是婦道人家,但我不是懦夫。凡事盡我全力,拼到最後一刻。”

龍大聽得有些動容,心裏仍有遺憾面前這位智勇雙全可惜不是男子,不然真會是位好謀士好戰将,卻又覺得是女子再好不過,不然他這輩子怕是找不到這般中意的娘子了。

龍大把安若晨要的都給她寫好。然後讓她馬車上等着,他有事交代田慶、盧正。

安若晨等了好一會,田慶、盧正回來了,沒想到龍大也來了。

安若晨忙道:“将軍,我這回真走了。不會再賴着的。”

龍大瞪她,牽過她的手握着:“我交代的事,你記清楚了?”

“嗯。”乖乖點頭。

“回去後換個院子,搬到我院子旁,那裏衛兵巡值,更安全些。田慶、盧正搬到你隔壁院去,有什麽事好招呼。不可一人出門,有事就給我寫信。”

“那你回信嗎?”安若晨搶着問。

“回。”龍大捏她的手以示懲戒,還未過門呢,這怨婦口氣哪裏學來的。

安若晨皺着臉裝痛楚,惹得龍大又捏她一下,從前怎麽不知道她這般活潑,活潑得不想讓她走了。

“你還有什麽想與我說的?”

“嗯。”安若晨猶豫了一下,“要不下回見面時告訴将軍。”

龍大揚起眉毛,這是故意吊他胃口?“現在說。”擺出了大将軍下軍令的口吻。

安若晨左右看看,大家早就有多遠站多遠,很識實務地不看将軍與姑娘手牽手。安若晨想想,湊龍大耳邊輕聲道:“我忽然想到些問題,不知将軍是否嫌棄。但将軍說婚事是正經要操辦的,又說只可攻不可退,我想還是跟将軍先說清楚好。”

“什麽?”

“我,我從來沒被人揍過屁股。我是說,我爹爹打我,一向是甩巴掌用腳踢上家法用鞭子的,我身上,我是說,我身上不好看。”那些疤痕,消不掉了。她這段日子活得太自在,都将這事抛在腦後,方才龍大打她,明明莽夫武将可一掌碎石,但卻未讓她覺得疼,反而滿是親近甜蜜,對比從前挨得那些拳腳棍棒,她想起來身上的疤。

龍大盯着她看,看得她臉紅起來。龍大道:“我也從未揍過姑娘屁股。”

安若晨忍不住想給他白眼,重點是這個嗎?她失言了,他也跟着說這失禮的話。

“我身上也有許多的疤痕,待成親後,我們可比比看。”

安若晨的臉轟地一下燒起來。臉紅的模樣太可愛,龍大笑了起來。

“那,那還有,我不喜歡三妻四妾的。若今後有什麽,我是說,将軍若對別的姑娘有意,那我就走了。”

龍大斂了笑,嚴肅起來:“怎會有這想法,你哪會輕易走?”

安若晨張嘴欲反駁,卻聽得龍大繼續道:“你若不把那幾房妾教導着将我整得人仰馬翻的報複回來,看我灰頭土臉悔不當初,你怎會走?”

安若晨:“……”她還真是有可能會這麽幹。

“我帶兵打仗很累了,可不想回到家裏還跟娘子鬥智鬥勇的。一個就夠受用了,你說對不對?”

安若晨抿嘴笑:“日後會如何可不好說,但如今我把話說了,你把話應了,這便成了。”

“所以你還有什麽囑咐?”

“沒了,待我想到新的,再告訴你。”

“好。”

“那我走了。”

“好。”

“将軍可以放手了。”光應好,手握着不放怎麽走?

這回龍大沒說話,只是看着她。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什麽,笑了起來。他一笑,安若晨又覺暖風拂面,四面花開。然後他放開了她的手,替她把馬車門關上了。

安若晨将那手握着,上面似還有将軍大掌的溫度。這時她發現原來自己的心跳得飛快。奔來軍營時一路緊張,如今計劃得逞了卻又更緊張。

只可攻不可退!

将軍這樣說。

我也從未揍過姑娘屁股。

将軍這樣說。

安若晨紅着臉傻笑。好的,将軍。她必拼盡全力,只攻不退。

安若晨回到了紫雲樓,不顧疲憊,将龍大寫的公函先交給了周長史,然後喚衛兵去請陸大娘。陸大娘來後,安若晨将龍大令函與她看了:“若大娘願意,我想請大娘到紫雲樓裏任二管事。”

陸大娘非常驚訝:“姑娘這是為何?”

“錢裴比我以為的更瘋魔。他既是知曉大娘與我有交情,保不齊日後會做什麽。”安若晨将錢裴對安若希的恐吓仔細說了,陸大娘吃了一驚。

“來紫雲樓吧。從前我拖累大娘,我該負起責任的。外頭的事,如今都還妥當,不耽誤。”

安若晨安置好陸大娘,又拿了婚書,直奔太守府。

兩日後,太守夫人蒙佳月帶着安若晨去了趟安府。安之甫早接了帖子,全家都恭恭敬敬在等着太守夫人的到訪。

見得安若晨居然也來了,安家上下俱是呆愣。

蒙佳月溫婉客氣,先是問了幾句家常,然後恭喜安之甫和安家,說是安若晨雖從安家去了籍,但血緣是改不了的,她怎麽算都是安家的大姑娘,如今她與龍大将軍情投意合,龍大将軍親自寫了婚書,又來信給太守,囑咐要辦婚事,這是件大好事,也是安家的大喜事。

安之甫聽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驚又喜,差點沒暈過去。龍騰護國大将軍,居然要成為他的女婿了嗎?

安之甫看向安若晨,好手段,怎會有如此手段,當初可是小瞧了她。錢裴算什麽,那可是龍騰大将軍,十個錢裴都比不得啊。

“這,這……”安之甫搓着手,不知怎麽接話,正待說這也是托夫人的福雲雲,卻又聽蒙佳月道:“這雖也算安家的喜事,但畢竟安大姑娘不在安家籍簿裏,嚴格說起來,她也沒個長輩為她做主。”

安之甫愣愣,他沒死啊,他不是她父親長輩又是什麽?

蒙佳月繼續道:“我受将軍所托,便代為操辦這事了。只是怕日後行事時,安老爺鬧不清關系,所以我來知會一聲。安大姑娘的婚事,我來辦。安家這頭莫要插手。”

安之甫有些不服,這等好事,居然要将他們安家撇開嗎?他們才是安若晨的血親,他可是安若晨的生身父親。

安之甫正待開口,安若晨卻是冷冷道:“雖不需安家操心婚事諸禮,但我如今身份不一般,希望安老爺還與安家上下講清楚說明白,日後行事需循規蹈矩,謹言慎行,畢竟關系着龍大将軍的顏面。若是惹了什麽禍,犯了什麽錯,将軍得以身做則嚴懲不怠,恐怕庇佑不得你們。”

譚氏倒吸一口冷氣,這下是明白了。這是上門教訓他們,給他們難看來了。

可安若晨接下去又道:“但太守夫人說得對,無論如何,血緣之親無法改,我是安家女兒,若是有人欺壓到你們頭上,那也是欺壓到了将軍頭上。若有難處,便來與我說。我做不得主的,還有将軍呢。”

譚氏吸的那口氣噎在胸口,這是什麽意思?這是咒他們還是如何?安若晨這賤人會幫安家,打死她也不信。

安若希盯着姐姐看,眼眶紅了。

“我保護不了你。”她甚至都還記得大姐說這話時每一個字的語調語氣。可是如今,她上得門來,雖正眼也未看她,卻在拐着彎表達一個意思——她在試圖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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