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洞外陽光正好。
溫夙從洞口裏出來被陽光紮地睜不開眼,他眯着眼睛适應了一會,外面一片雪白,仿佛他才從春天過來就又入冬了。
畢竟是能下雪的天氣,這點陽光還不足以讓溫夙穿着單薄的衣裳在外面久待,此時他還裹着一件獸皮。
夏格恢複了人身在外面行走,行禮他一個人包了。
溫夙往遠處望了望,能看見一些錯落低矮的房屋,屋頂均是覆蓋着白雪。
“前面是什麽人住的?”溫夙深呼了一口氣,吐出來的氣都變成白霧缭繞在眼前。
“以前是一些獵戶住的地方,現在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在。”夏格想着,以前他在洞裏住的時候就經常能看到那些獵戶早出晚歸,有時候兩手空空,有時候收獲挺豐富。
“我們現在要去哪?”溫夙緊了緊身上的獸皮,他現在十分想離開雪地,身體有獸皮裹一裹還好,腳下本就單薄的鞋子在雪地裏根本就像穿了一層紙一樣,更別說待會走多了這紙鞋子肯定會濕。
夏格自然不知道溫夙的想法,畢竟他又不是真正的人類,體會不了,“先去狼神宮。”夏格率先走在前面領路,他得先确定神宮裏的東西還在。
狼神宮本是建來給部落首領與貴族參拜的,那個時候部落中心也在狼神宮周圍,其他小部族就圍繞着神宮而建,神宮周邊守衛十分森嚴。
而溫夙第一次看到狼神宮的時候就是一副破敗樣,廊柱上的紅漆已經皲裂脫落,露出底下的腐朽黃木,殿中擺放貢品的臺子已經積滿灰塵,上面只有三只小酒杯,一只已經倒在臺上,裏面同樣是一層灰垢。
溫夙擡頭看那一尊巨大的石像,同樣是蒙了一層灰,甚至前爪處出現了一條裂縫。
正當溫夙在嘆息這神宮沒落的時候,夏格感受到一股十分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他皺皺眉左右打量着,沒看到什麽。
“你先跟我來。”神宮是有後殿的,他要進去看看到底有沒有東西在這裏,但是要讓溫夙一個人等在這裏,他不放心。
與其擔心出意外,不如讓人寸步不離地跟着。
溫夙看他表情不怎麽對勁,沒有多問便跟在他身後進了後殿,後殿還能用的東西早已經被人搬空,只剩下零星幾個蒲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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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格一進後殿便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雖然感覺已經很久了,但是他還能聞到裏面還摻着他留下的那股力量的氣息,他想不通這股氣息為何會摻雜在血腥氣裏。
溫夙彎腰便看到蒲團上沾的一層毛,他撚起一根看,靠近根部的地方是灰黑色,而往尖部去的時候卻逐漸發白,一種死白死白的感覺,不知道是什麽動物毛發。
夏格看到他手裏拿着的毛臉都黑了,趕緊拍掉,溫夙的手背突然被啪了一下,懵了,看夏格。
“別動這東西,髒。”夏格将溫夙拉到自己身邊來。
“怎麽了?”他沒有夏格的感受,而這裏除了散落在蒲團上的毛發之外也看不出其他怪異的地方來。
夏格沒解釋,就說太髒了不要碰。
溫夙心裏納悶,這什麽壞毛病啊。
夏格拉着人又出了前殿,“你到門口幫我看着點,我取一下那顆力量珠。”
“好。”雖然他也挺好奇,但還是自覺走到門外站崗。
在門口往四周打量,可以說有些荒涼了,與夏格描述的當年沒有任何相符,除了一些廢棄的屋子還見證着那時的輝煌。
之前他和夏格一路走來,沒有遇見一個人,四周都是靜悄悄的。
溫夙回頭看見夏格正站在那尊石像後面,不知道在鼓搗着什麽,看了一小會後溫夙又繼續望風,他來回走動,活動自己快要僵硬的腿,腳底板已經開始沒有什麽知覺了,他想着要是不小心被什麽紮了都不會有什麽感覺吧。
夏格将儲存着力量的珠子從石像中取出來,表面上看沒有任何不對,珠子還是當年他從自己體內取出來的那顆珠子,沒有差別。
但是當初他身體上的躁動也表明了絕對有什麽東西打過這珠子的主意。
夏格将珠子納到身體中,等弄清楚了事情經過再做打算。
出門的時候就看到溫夙裹着件獸皮在那來回地蹦蹦跳跳,跟只沒個消停的兔子一個樣,因為溫夙背對着門口沒看到夏格出來,自顧地來回跳,還別說,挺有用,至少兩條腿沒有那麽僵硬了。
溫夙也在心裏想着自己這蹦跶的樣子有點像只兔子,蹦跶的時候嘴裏還小聲地嘀咕着:小白兔白又白。
夏格走路一向很輕,看到他沒發現自己便停在原地看他蹦得開心,怪可愛的。
溫夙蹦夠了一回頭就看到夏格正一臉笑意地看着自己,“咳,那什麽,我就是運動運動,你弄好了?”
夏格也沒揭穿他,“好了,可以走了,你該餓了。”
夏格的話剛落下,溫夙的肚子就仿佛響應一般咕嚕一聲,聲音過大,溫夙禁不住一陣臉紅,心裏暗罵自己肚子不争氣。
“走吧。”夏格一臉我什麽都沒聽到的模樣,十分自然地拉上他的手,有一些微微的溫熱,看來剛才的兔子蹦還是有一點效果的。
從狼神宮到現在部落聚集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夏格也不方便再變回狼形帶溫夙走,這邊雖然走動的人很少,但不代表沒有,而且溫夙語言也不通。
這邊的部落有些排外,溫夙發現這邊的人長相十分歐洲,鼻梁高挺,眼窩深邃,除了同樣有一雙黑色的眸子,他一到這邊就十分明顯是個外地人,夏格帶着溫夙到一個面攤的時候,攤主看到溫夙,整個人态度都不是很好,不理會他們兩個。
不知道夏格跟攤主說了什麽,對方才給他下了一碗羊肉面。
溫夙呼嚕着面正香,夏格一邊在想自己剛才說了什麽。
他是我啊妲,早上鬧別扭了沒吃早飯呢。
攤主:哪裏拐來的外妲子喲?
夏格:出山的時候遇到的。
在這裏,啊妲指的是本地人娶的男媳婦,這個男媳婦還得不能是部落裏的。
按照流傳出來的說法,部落的人數并不多,要是男人都內部消耗了,下一代怎麽辦?
你要男人作為另一半,行,外面找去吧。
在部落裏,比較奇怪的是,外面的人單獨進來十分不受歡迎,但是被作為另一半帶進來的,不說很受歡迎吧,但是接收度都普遍比較高些。
溫夙喝了一口熱乎乎的湯,整個人都回暖了,擡眼就看到夏格一直盯着自己看,疑惑道,“你想吃怎麽不再叫一碗,我們還沒窮到那個地步呢。”
夏格搖搖頭,“我不吃。”他沒說的是部落銀子并不值錢,都是收金子的,所以說,從這裏出去的人就沒有是窮的。
“那你也別看着我吃。”怪奇怪的。
正當兩人一個人吃一個人看的時候,不遠處走來一行人,前面的是一個大胖子,腆着肚皮走着大款步,邊上的人都跟在他身後,趾高氣昂地,溫夙手捧着碗往那邊看了看,收到其中某個人的鄙夷眼神,簡直莫名其妙。
這時,兩人就聽聽到面攤老板輕輕地嗤了一聲。
溫夙眼神示意夏格問問這是什麽人。
還沒等夏格開始問,面攤老板就自己低聲說了起來,溫夙聽不懂,就轉頭悄咪咪地看那群人,胖子旁邊有一個男人正靠近胖子說着什麽,胖子一臉高興的樣子。
旁邊的男子很瘦,臉長得十分奇怪,走路也有些微的佝偻,給人的感覺十分不對勁。
那群人越走越近,溫夙也不再直勾勾地盯着他們看,捧起大碗喝了一大口羊肉湯,簡直美滋滋。
面攤的座位很少,溫夙剛吃完剛好來了一群結伴的人,看到溫夙同部落人不一樣的長相便多看了一眼,看到夏格拉着人走之後便了然了。
路上,夏格将剛才老板的說的跟溫夙說了一下,因為擔心這裏也有聽得懂中原話的人,夏格就用溫夙當初教他的語言來說,只是不熟練,解釋得磕磕巴巴的。
原來剛才那個胖子是這個部落首領最小的兒子,因為沒有什麽能力,整天就耽于美色玩樂,十分不受首領喜愛,他也挺安于現狀,該吃吃,該喝喝,有人送美人就收。
只是從大概半個月之前開始,這人開始有點正經起來,但是這個正經也是相對而言的,他開始時不時地在集市上‘巡邏’,遇到一點不順的地方就按照莫須有的名頭将人抓走。據被抓走的人稱,他們其實也沒被怎樣,只是關了一晚上就被放出來,而且晚飯還十分豐富,一覺醒來就說能走了。
大家都挺莫名其妙,也有人好奇心過重故意惹怒胖子被抓進去,真的就是被關,大餐,好好地睡上一覺,釋放一條龍,沒有意外。
“這樣的做法有什麽用呢?”好吃好喝地關人一晚,也沒有什麽用處不是,還搞得更多的人故意鬧事。
夏格搖搖頭表示不清楚,他其實一直都搞不清楚人類的想法。
部落裏沒有所謂的客棧,夏格尋了一家男子還沒有成婚的人家借住,這家人住着一個二十五六的壯小夥,還有他年邁的老母親。
夏格跟他說明情況後,那男人看了一眼溫夙,然後繼續跟夏格說什麽。
溫夙就在一邊盡職地當一個安靜的啞巴。
“走吧。”夏格回頭對他說,“這段時間我們就先住在這裏。”當初他想着帶人在神宮住的,但是他那時候沒考慮到現在的天氣還沒有回暖,而且神宮那邊還說不好什麽時候會進其他的東西。
夏格領着溫夙走在男人後面,低聲跟溫夙說話,“他母親最近生病了,不太想見到生人,他希望我們平時不要到處走動。”
溫夙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男主人也很周到,讓他們兩住的房子裏床足夠寬大,還有厚厚的棉被,最後還拿來兩套幹淨厚實的衣裳還有鞋子。
衣裳和鞋子都挺合腳,疑惑間夏格解釋道,“這是給他弟弟新買的衣服,只是他弟弟已經外出兩年了都沒有回來,什麽消息也沒有,他母親也一直身體不好,他也走不開。”
“你先穿着,他弟即使回來了也穿不上。”
“為什麽?”溫夙将衣服整理好,整個人終于不是穿着一層紙的狀态了。
夏格:“這是他給他弟弟十七歲準備的。”
溫夙無語,不過也不能這樣,在這裏逛了一會,他也看到了這裏的人都長得人高馬大的,确實不能比。
男人告訴夏格,明天,在東邊一些的地方有集市,要是還有什麽缺的就去添置,他家裏也沒什麽好招待的。
說完之後就走了。
溫夙坐在床上正翻着背包裏的東西,幹糧都被他吃問了,包裏只剩下幾套單薄的衣裳還有畫畫用的東西。
想到之前夏格在石像後鼓搗的事沒有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夏格一瞬間有些懵,不知道他指的什麽。
“你不是拿了那什麽珠子嗎?有什麽感覺?”溫夙将畫紙還有鉛筆拿出來,好幾天都沒碰了,有些來瘾。
他直接就着畫畫的小木板坐在床邊開始勾勒,之前那石頭小鎮還挺有特色的,一邊勾勒着一邊等夏格說話。
“沒什麽感覺,只要沒有其他人或者什麽東西動這個珠子就沒事。”夏格也坐到他旁邊看他畫畫。
溫夙換手的時候杵到夏格,忙兩人推了推,“你往旁邊坐一點,要不去那邊凳子坐去。”溫夙頭也不擡,手中的動作不停,飛快地将小鎮的輪廓勾勒出來。
拜這奇特的記憶所致,溫夙十分自信自己能畫成百分之百還原,不吹牛。
夏格一直都知道溫夙一旦對上他的紙和筆,自己就完全沒有存在感了,不禁有些沮喪地往後一躺,看着他仍然挺得筆直的腰身,看着看着就伸手戳了一下,溫夙頓時被戳得腰間一縮,一筆差點畫錯,這時候可沒有橡皮擦給他擦。
腰間瞬間的酥麻過去,溫夙回頭瞪他,“別鬧,無聊了就出去玩。”
“你用過就丢。”夏格躺着控訴他,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人實在讓溫夙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軟下聲來,“你讓我畫完。”果然是經歷旺盛的狼嘛,一停下來就別扭。
“你上來。”夏格又戳戳他的腰,溫夙一頓一頓地像個上岸的蝦米,“你別戳了,別戳了,我就上來。”
脫了鞋子上床盤着腿,警告的眼神看他,“上來了,你別再鬧啊。”
夏格舉手表示自己一定乖乖的。
溫夙繼續畫自己的畫,突然感覺自己的膝蓋被什麽東西蓋住了,入眼就看到一條大尾巴,溫夙瞄了他一眼便繼續,淡淡道,“你可別露餡了。”他發現自從在客棧發狂之後夏格就開始特別喜歡時不時露個耳朵尾巴什麽的,簡直是犯規勾引他。
夏格見自己的尾巴釣不到人類的手,只能作罷收回去,整個人都快彎成C形,貼着溫夙的後腰假寐,偶爾睜眼看看對方認真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
“咯吱——”門響打破了屋裏的平靜。
屋主人手裏端着一個碟子進來,看到床上的景象有些楞楞地,說話都有些不順暢,“那,那什麽,我做了些吃的。”他将碟子放到一邊的桌上,“我,我看到門沒關嚴實就直接推開了,十分抱歉。”說完就往外跑去,還很貼心地把門給關上。
溫夙還沒來得及說話人就沒影了,轉頭看還躺着的夏格,“是不是你的尾巴或者耳朵沒收起來把人吓跑了?”要不然對方幹嘛那麽緊張。
夏格無辜地看他,“我沒有放耳朵和尾巴出來。”一副你誣賴我的樣子。
溫夙還是懷疑他,拿鉛筆頭輕戳了下他的額頭,留下一點輕微的墨漬。
空氣中飄起一陣肉的香味,可惜他已經吃飽了,也不動手,往後挪了挪推那還貼着自己的
狼狗,“快去吃東西,別浪費別人的一番心意,有肉的。”這幾天他都沒有看見夏格吃東西,不知道是真的不餓,還是偷偷吃了什麽生食,不過前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因為兩人都沒怎麽離開過。
夏格不情不願地下床。
碟子裏是幾塊像餅一樣的東西,但是肉味十分濃郁,夏格輕輕抽了下鼻子,挺香。
溫夙耳邊聽到一聲“張嘴。”下意識地張開嘴巴,頓時被塞了一嘴東西。
太香了,咬一口,嚼嚼嚼,都是肉,“什麽呀?”溫夙問。
夏格晃晃手裏的東西,自己也咬了一口。
有點像北方的肉夾馍,但是外面的口感不像是馍,而且很薄,裏面塞滿了肉,怪不得夏格肯吃。
“還要不要?”夏格咬了一口後又遞過去。
“不要了。”難得見他吃得挺香,還是不搶食了,況且他也确實挺飽的。
夏格一個人将全部肉餅全部吃完了,難得勾起了食欲,摸摸剛吃了東西的肚子,“我想出去買吃得。”
“嗯,去吧。”
沒了?
夏格看看還在那低頭畫畫畫的溫夙,整個人都很幽怨。
一個人出門輕輕将門掩上,出門的時候遇上屋主人,夏格打了個招呼,“謝謝你送的吃的。”
“沒,沒事,喜歡就好。”男人雖然年紀不小了,但是沒有娶過媳婦也沒有啊妲,剛才撞到的一幕就讓他有些不知所措,雖然只是在一張床上什麽也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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