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又見汪老師

又過了一晚，岳舞的燒總算降了下來，也不好過多耽誤進度，立刻就收拾東西出院了，回到片場之後還沒來得及好好跟導演打招呼，卻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岳舞”在拍攝一場騎馬戲的時候不慎墜馬，左腳受傷，不得不中斷拍攝把人送到醫院裏。

真·岳舞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忽然一下子明白了那次他說的“非常之策”是什麽。

原來……是這樣嗎？她心裏五味陳雜。

《燕歌行》劇組開拍以來似乎運氣不太順的樣子，光是男主角江淼就進了兩次醫院。

雖然都不是什麽大事吧，但他的身份地位擺在那兒，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別論是進出醫院這樣的“大事”。雖然他的團隊一直低調處理此事，不希望張揚出去，但消息就像是病人喉嚨裏的咳嗽聲，再怎麽辛苦忍着都會從指縫裏漏出一兩聲。

江淼還沒痊愈呢，他的“女友”又因為墜馬傷了腳，不得不停工休養，不過她目前的定位到底還是個借東風的，熱度就那麽高了。

饒是這樣，導演團隊和制片人還是心塞的不行，這一個個耽誤的，全都是錢啊！可罵也罵不得，畢竟一個兩個都是工傷，嚴格追究起來，還是劇組安全措施不到位，是自己理虧，只得好聲好氣地安慰着，同時苦逼兮兮地加快了另一組的進度。

腳踝處仍是疼痛難忍，但江淼的臉色并沒有異樣，岳舞走進病房的時候他正靠在松軟的枕頭山，翻着一個劇本十分悠閑的模樣。

岳舞在床邊站定，氣鼓鼓地瞪着某人。

江淼放下手裏的東西，沖她微笑：“來了。”

岳舞一看到他這副若無其事的白蓮花姿态就想揍，不過自己的臉卻是舍不得的……但他卻好意思把她的腳弄傷？！

果然只有自己才會心疼自己。岳舞的眼神越發的犀利。

江淼自然猜得到這姑娘在想什麽，于是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還想有下次？”岳舞要炸了，“你這個混賬！”

“絕對不會有下次。”他舉起手發誓，“一天不換回來，我就絕對不會再接需要跳舞的戲。”

Advertisement

誰知這保證卻讓她更加生氣：“這不是重點吧？”

江淼難得遲鈍了一下：“那重點是？”

“你非要這樣不可嗎？”她心疼自己的傷腳，雖然岳舞自己談不上多喜歡舞蹈，從小學舞也是自家老娘的意思，但跳了這麽多年了，要是哪一天真的跳不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麽樣的感受，但心情一定不會好。

腳踝是很脆弱的地方，雖然這一次醫生的診斷是沒有大礙，精心休養即可恢複，但岳舞還是很不爽，除了心疼之外，更多的是對江淼行事的不滿。

他也太極端了吧？

不只是這一次的事情，之前的也是，不管是自爆“緋聞”，還是争取新角色，他一直在利用，利用她，利用宋澤越，利用他自己。

為了他想得到的時候，他能夠利用身邊的一切，而從來不過問她的意見。

不關她的事的話，她也管不着，但這一次，她真的不能忍！

“我之前已經說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好好指點你。”她的面色不太好看，“就算我沒時間，也可以請老師來教！我看你就是為了你所謂的自尊心才……”

“我之前問過你，你學了多長時間的舞蹈，”他平靜地打斷她的質問，“你告訴我是十五年。我也看過你以前跳舞的視頻，說實在的，我是外行，但也覺得賞心悅目。”

岳舞愣住，不明白他為什麽忽然誇起了自己：“就算你誇我也……”

“所以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明白，要跳出你這個水平的，不是花幾天臨時抱佛腳就可以做到的吧？”江淼話鋒一轉，又讓她呆立當場，他繼續反問，“我不學不是因為什麽自尊心，而是知道這根本沒有意義。”

岳舞啞口無言，他說的沒錯，如果只是擺幾個動作的話，那确實幾天足矣，但如果要跳出她的水平，幾天之內速成？這怎麽可能！

她忽然明白了江淼在擔心什麽，舞蹈戲跟武打戲是不一樣的，後者是耍花架子，動作指導加後期修飾，是個人都能上。但梁導會特意安排一場舞蹈戲，自然是看中了“岳舞”的古典舞功底，不是随便能糊弄過去的。她岳舞再不濟也是學了十幾年古典舞的人，實力還是有一點的，導演也是看中這一點才給加的這段戲，心自然是好的，只是沒想到出了誰也預料不到的意外，為了不露餡，或者再把某人想的善良一點，為了不破壞她的名聲，只好出此下策，用受傷來逃過這一節。

“那……”想通其中的關節只好她就有點讪讪的，“那你受傷了，導演那邊……怎麽辦？”

江淼把她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裏，也沒挑這時候嘲諷她，而是笑意如常：“用替身呗，還能怎麽樣？”

岳舞還是有點不放心：“他不會起疑吧？”

“應該不會吧。”江淼聳聳肩，“誰能想到這其中的曲折呢？”

岳舞也苦笑起來，是啊，誰能想到呢。

“岳舞”在這部戲裏的角色原本是名侍女，戲裏男二號（某高官）的随從，貨真價實的下人——當然這是加戲之前的設定，戲改了之後人設就變了，從比龍套強不了多少的丫鬟變成了一個表面是侍女，實則武功高強，真實身份是高官的保镖。

人設也改了，或者原本根本沒什麽人設，就是個普通丫鬟，但是加戲之後，就變成了一個面無表情，不茍言笑的姑娘，這樣“面癱”外加武力值高的設定倒是現在挺受歡迎的類型，雖然戲份仍然不算多，但也足夠亮眼讓觀衆有個印象了。

而這樣不需要什麽表情，臺詞也少的角色對于江淼來說自然不費吹灰之力，而目前文戲已經拍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武打戲以及那段舞蹈戲，他現在弄了這麽一出，等于接下來的武打戲暫時也沒法拍，導演幹脆放了“她”一段長假，說之後統一補拍。

于是他把心思全都轉到了下部戲去。

受傷的腳在醫院裏養了三天，總算能下地了，雖然仍然無法做出劇烈動作，但走路是沒問題了，雖然還稍稍有點跛。

雖然在這個劇組放了假，但“岳舞”不可能真的窩在家裏養傷，下一個劇組，潘石松的新戲馬上開拍，在此之前，有一個開機發布會，要求主要全部出席。

“岳舞”是三番，也列入主演行列，正好放了假，立刻準備動身去B市，發布會就在明晚。

“你沒關系嗎？”臨行前，岳舞跟他通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沒事，原本就是小傷。”

“你給我注意點啊！”她沒好氣地威脅道，“要是我真的跛了，我絕對會閹了你作為報複！”

那邊失笑：“不至于吧？再說了，那樣的話，我估計你會先失血而死的。”

聽他笑的還很開心，仿佛是在說別人事似的，岳舞真是又好笑又好氣，她當然只是随口說說，那太血腥暴力了她還是個純潔的少女。

“總之……”她支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最後憋出一句，“小心一點。”

他輕聲笑道：“我會當成是小舞兒在關心我的。”

“我只是關心我自己的腳而已！”她氣哼哼的，江淼則是笑嘻嘻地說起了另一個話題：“喲，說起來，很快又要跟你男神見面了。”

汪明則？岳舞被他這麽一提才想起來，這家夥下部戲是要跟汪明則搭戲的。

嫉妒之火熊熊燃起，瞬間将她整個人淹沒：“啊啊啊啊我警告你啊！你千萬不要對我男神做什麽！”

江淼饒有興致地問道：“你說的做什麽是指什麽？”

“你……”岳舞剛想說你個親吻狂魔還好意思問我，但又擔心話一出口反而提醒了他，這家夥沒有下限，心眼又壞，什麽事都幹的出啊！于是又硬生生地咽回去了。

“呵呵呵。”他發出一串意味不明的笑聲，笑的岳舞毛骨悚然，最後輕描淡寫來了一句：“放心，我不會跟他睡覺的。”

“卧槽！！！”她差點噴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組織好語言，“別否認，你特麽果然是彎的吧……”

“我明明只是在說出你擔心的事情而已。”他依舊淡定的不行，岳舞卻是要吐血：我是擔心，但沒有擔心的這麽深……

果然是江師傅，速度非常人可比，一出手就是大招！

“別開玩笑了好嗎？”她咬牙說出這幾個字，他又笑起來：“床是肯定不會上的，其他的嘛……”

“其他什麽？！”她大驚失色，“你是不是要打算去強吻良家美男了？？？”

“瞧你說的……我又不是沒跟他親過。”

“尼瑪……”剛咽回去的血又噴出來了，岳舞想起了十年前他們合拍的那部圈CP粉無數的同志電影。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把翻湧的氣血壓下去，厲聲道：“我不管你是不是想跟他搞基，總之，不準用我的身體胡作非為！不然的話……”她頓了一下，想了一句狠一點的威脅詞，“我就找十個彪形大漢從後面上你！”

“你這污女果然黃暴……再說了，不從後面上，難道還能從正面上嗎？”他嘆息着，然後……挂了電話。

岳舞頓時有種摔手機的沖動。

果然是出于淤泥的白蓮花啊！污起來連她都要退避三舍！

…………

江淼閉着眼睛，任由化妝師的刷子在他臉上刷牆似的掃了一層又一層。

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化妝的流程，讓他覺得不舒服的是身上的裙子和腳上的高跟鞋。

電影的開機發布會不需要穿的太隆重，因此服裝師給“她”配了一件今年某品牌春夏系列最新款，上黑下白的拼接印花連衣裙，配上另一個牌子的白色一字帶細跟涼鞋，簡潔大方，端莊優雅，而不規則的裙擺下露出的兩條修長圓潤的腿，又隐隐透着幾分俏皮的性感，驅散了一點黑白二色帶來的沉悶。

李安安在一旁顯然對“岳舞”這身很滿意，等到頭發妝容都打理好，更是一疊聲的贊美：“今晚絕對不會輸給那位女主角的。”

江淼聽得心不在焉，并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事實上他對此毫無感覺，也許別的女孩穿着短裙高跟，他會認為很和諧，但放在自己身上，只覺得大腿冷飕飕的，腳下像是在踩高跷……實在太沒安全感了！

雖然“變成”女人也有陣子了，但對于短裙和高跟的排斥還沒有完全消失，可再不适應也無可奈何，姑娘們都這麽穿。褲裝一次兩次還是新鮮感，一直這麽穿就會讓人質疑是不是想走中性路線，一旦被定位，戲路就要受到限制，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得，穿就穿吧，反正我現在是女人。在心裏對自己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結果剛擡腳走了兩步，就覺得有點受不住腳下的高跟鞋了。

一是低估了細高跟的威力，二是腳踝還沒有完全好，大概這完全反人類的設計踩在腳下，腳踝處又開始隐隐作痛了。

江淼眉頭一皺，心說可別真把她的腳踝給弄壞了，剛要開口申請換雙鞋，經紀人胡敏就走了進來，連聲催促：“只剩一個小時了，怕路上堵，趕緊出發吧。咱們是新人，不能遲到。”

江淼來不及說的話只好又咽了回去，努力地适應高跟鞋的節奏。

小助理李安安發現自家藝人步伐偏慢，想起先前傷了腳的事，趕緊過去攙了一把，江淼心下甚慰，這小姑娘總算有點助理的樣子了。

等到胡敏注意到的時候，車都開了，她皺起眉頭：“怎麽給你穿這雙……你也是傻，不知道跟造型團隊說明情況嗎？弄雙粗跟的也好啊。”

江淼被說得灰頭土臉，不過他這方面觸覺真是不靈敏，對細跟粗跟之分更是一無所知，上了腳才發現不對勁。

見“她”沒話說，胡敏自己也嘆了口氣：“現在換也來不及了，只能受着了……你自個兒小心點吧，本來就沒好利索，別耽誤了之後的工作安排。”

她說完就有些後悔，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嚴厲了，其實她本意是想關心“她”的，只是胡敏跟宋澤越同一個毛病，正兒八經的關懷說不出來，只能借口擔心工作，不同的是胡敏耿直些，顯得嚴厲；宋澤越卻是傲嬌，總帶着些嘲諷。

不過“岳舞”自己卻是毫不以為意，反倒是認真地點點頭：“是的，我明白。”

也就一兩個小時的事情，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他二十年都走過來了，不信還撐不過這一兩個小時。

發布會所在的某著名大酒店的門口已經烏壓壓地聚了一群人，有些是媒體，還有些是粉絲，看手裏拿着的應援牌就知道了。

車子經過大門的時候，江淼擡眼望去，酒店大堂醒目地挂着電影海報，還特意劈出了一條通道，指明發布會的場地，通道兩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籃，姹紫嫣紅的，好一片鮮花的海洋。

江淼那麽多年紅過來，這樣的陣仗哪能不熟悉，笑着問了一句：“汪明則的粉絲還是這麽大手筆哈。”

胡敏莫名覺得“岳舞”的語氣有些奇怪，但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于是也跟着掃了一眼那些漂亮的花籃，解釋道：“也不全是汪明則的，還有一半是女主角粉絲的應援。”

“哦？”江淼想了一下才想起這部片的女主角是哪位，“是叫夏明美？”

胡敏責怪地看了“她”一眼：“馬上要在一個組拍戲了，你連女主角都沒搞清楚？”

江淼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是有些孤陋寡聞了，夏明美這個名字他之前真的沒怎麽聽說，再加上這是一部大男主戲，以至于女主角是誰讓他并不那麽關注。

不過胡敏說得對，同組的演員，還是女一號，再怎麽樣，因為這個原因得罪了人，實在太不值當了。

他正打算偷偷拿出手機查一下夏明美其人的時候，卻聽到李安安弱弱地問了一句：“小舞啊，你是真的不記得她了嗎？”

江淼沒反應過來，順口就問了句：“誰？”

“夏明美啊！”李安安大驚小怪地嚷着，“她從前也在咱們公司待過一段時間，跟你也算是同期生，還加入過CB團一段時間呢！哦那時候還不叫Cherry-Bomb……”

胡敏看了李安安一眼，後者立刻就閉嘴了，江淼冷汗直冒，心說原來李安安之前那句話還有這個意思……岳舞那丫頭之前怎麽沒跟我說過啊？

“呵呵，難怪我剛剛聽這個名字感覺有點耳熟……”他連忙心虛地加上一句，胡敏的表情沒什麽變化：“夏明美在CB出道早期就退團了，你沒印象了也是正常的。”

她似乎沒有起疑的樣子，而且江淼覺得她似乎不是很想提起夏明美這個人，但沉吟了一下，還是交代了一句：“總之，你也不用跟夏處的多好，保持一般同事關系就行了。”

這話說的就微妙了，江淼不敢多問，只能自己琢磨着，剛剛胡敏說夏很早就退團了，現在又暗示“岳舞”與她保持距離，這其中隐隐透出兩個信息，一是夏明美早期退團恐怕有些內情，二是人家離開了和光公司卻混的比以前更好，至少能出演潘石松電影女一號，與汪明則對戲，不是蘇茉莉能拿到的資源。

不知道這其中有沒有涉及到岳舞？江淼越想越深，恨不得現在就打個電話問下那丫頭，但當着胡敏的面不方便，于是只好先發了條短信，順便臨時百度了一下夏明美的資料。

迅速地掃完夏明美的生平，是提了一下當年在和光做練習生的經歷，但不過兩年就解約了，之後又沉寂了兩年，再出來的時候，就是某部大爆的古裝偶像劇的女主角了。那是部大女主戲，她自然也跟着戲一起紅了，接下來幾年都是人氣爆棚的狀态，難怪頭一次出演電影粉絲的應援就有這樣的陣仗。

啧，不知道那兩年中交到了什麽好運？

一直到從專用的VIP通道進入了酒店，岳舞的回複還沒有來，江淼暗嘆一聲，大概是在拍戲，還沒看到吧。

于是也暫時把這件事放諸腦後，休息片刻之後，就有人來敲門，發布會即将開始。

出了休息間的門，正好撞上了汪明則，他跟“岳舞”這樣的配角可不一樣，跟好幾個人湊一間，他有一個專門的休息間，對汪明則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怕吵，無論在哪兒，總是一人一間。

江淼見到他，主動停下腳步，恭恭敬敬地喊了聲“汪老師”，汪明則一聽到這個聲音，好看的眉毛就皺起來了，瞥了一眼“岳舞”，并沒有說話。

這副做派落在別人眼裏，自然就是傲慢耍大牌的象征，當然汪明則确實是出了名的高傲，不過他對誰都是一視同仁，無論前輩後輩平輩，都是這副“離我遠一點”的冷淡臉，江淼太習慣了。

“我和汪老師果然很有緣。”江淼是真心實意地說出這句話的，難得他換了性別，也還有機會與他共演，不是有緣是什麽？

但汪明則并沒有聽出他的真心話，反而覺得這“女人”果然惡劣之極，上一次衆目睽睽之下令他出醜，現在居然還有臉來同他搭話。

汪明則眼皮都沒動一下，擺明了不想與他有瓜葛，江淼卻是惡作劇心起：“你總是要跟我說話的……除非不演這部戲。”

說着還沖他眨眨眼，汪明則終于忍不住去瞪“她”，但也無話可說，因為劇本裏寫明白了，“岳舞”的那個角色與他的角色是未婚夫妻的關系……當然最後不會成，但這中間肯定會有些交集的。

真要命啊。汪明則看着笑的得意的“岳舞”，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另一個人，因為這情形包括“她”笑的神态，都太過似曾相識了。

右肩的某處隐隐作痛，汪明則面色一變，果斷轉身，丢一句“我去一下衛生間，晚點到”就快步走開了，留下一群看着他背影傻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