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ter 聯系

禮堂裏充盈着靜默而悲傷的氣氛，無論是學校裏僅存的幾個稀稀兩兩圍坐在一起的學生，還是那些占據了格蘭芬多長桌一角的鳳凰社成員，亦或是教師席上的教師們，都緘默不語，仿佛沉浸在片刻之前聽到的可怕消息中無法自拔。

最後，端坐于教師席首席上的阿不思·鄧布利多端起了他手邊的金色高腳杯，用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聽到的聲音說道：“敬亞倫和馬琳·麥金農。”

人們用低聲的喃語回應了他的聲音，而後舉起了自己的杯子為這對英勇無畏的年輕夫婦踐行。阿不思、羅絲以及威爾也這麽做了，他們只在學校裏見過一次這對夫婦，這或許是因為他們常年奔波在對抗伏地魔的第一線。

沉默持續了片刻，直到羅絲突然把自己的盤子推了出去，低聲喃喃道：“我一點胃口都沒有了。”就連她最喜歡的奶汁炖菜也對女孩失去了吸引力。

阿不思從聽到鳳凰社成員的訃告起就覺得某種揪成一團的東西突然出現在了自己胃裏并且開始持續不斷、令人不快地蠕動着，這讓他有種想吐的感覺。

威爾是唯一一個還保留着食欲的孩子，他咬下一口手中的腰子餡餅，然後含糊不清地說道：“就算無此，唔們還是得好好活下去啊，犧牲是不可避免的，我甚至覺得自己也會死在這個世界。”他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蠻不在乎地聳了聳肩。

“威廉·德思禮，不要胡說！”羅絲差點驚跳起來，她的臉上浮現出憤怒和沉痛混雜的表情，她擡手想要毆打威爾的腦袋，但最終卻放棄了這個行動。

威爾把最後一口餡餅塞進嘴裏咽下去後，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碟子裏的食物碎屑，開口說道：“我沒在胡說，我只是有這種預感，我們已經不可能置身事外了對吧？除非鳳凰社擊敗了伏地魔，不然不管我們冒不冒危險和鳳凰社一起行動，最後的下場都是一樣的。”他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無力的微笑，輕聲說道：“我真想念艾斯特，如果她在這裏說不定還能說出點讓我們大吃一驚的話，她看問題的角度總是很特別不是嗎？”注意到兩個朋友投向他的奇怪的視線，威爾臉上浮現出十分誇張的表情：“嘿！嘿！幹嘛這麽看我？”

這是他們兩周以來頭一次提及艾斯特。不知為何三個人好像默契地決定了不去觸及這個話題，女孩的名字幾乎變成了一種禁忌。

“我希望她安然無恙。”羅絲的眼中沁出了一點淚花，但她果決地抹去了這些水霧。

“湯姆·裏德爾喜歡她，但我不知道現在的伏地魔對她到底怎麽想。”阿不思神色陰郁，用自己的叉子狠狠地戳着盤子裏的布丁，突兀地開口說出了帶着幾許怨恨的話語。

威爾是唯一一個對此感到吃驚的人，他大驚失色地看了看身旁的羅絲，發現女孩似乎不為所動，于是有點慌張地質疑道：“不可能吧，你們是怎麽知道的？”

羅絲搖搖頭，平靜地回答：“你的觀察能力低得令人發指，你難道沒發現每一次我們在有求必應屋和山毛榉下聚會，湯姆·裏德爾都坐在艾斯特旁邊嗎？”

“而且，他是用山茶花變成那朵水晶花的——山茶花是艾斯特最喜歡的花。”阿不思将手中的叉子丢下了，它撞擊在大理石桌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鳴響。

“如果真像你們說的那樣，那他應該就不會傷害艾斯特了不是嗎？”威爾眨了眨眼睛，雖然對于這個他一直沒注意到的事實感到了吃驚，但他似乎覺得這是一個好消息。

然而羅絲卻否定了他的觀點，她轉頭看向威爾，巧克力色的眼睛中覆上了一層陰翳，輕聲說道：“由愛生恨才是最可怕的感情，我以為你知道的。”

——

“攝魂取念！”他用魔杖直指她的額頭，艾斯特的視野又一次被紛繁的記憶碎片覆蓋——和艾比在草地上玩耍、坐在媽媽懷裏聽她講神奇生物、和阿不思以及羅絲在洛夫古德家的山丘上眺望夜空、霍格沃茨結冰的湖泊、絢爛盛開的山茶花——

結束了，那些隐隐綽綽的畫面像是夢境般在她睜開眼時化作泡影消散而去。

西弗勒斯·斯內普收回了自己的魔杖，對着她輕輕颔首，話音依然有些生硬，但同時也帶上了些贊許的意味：“你做的很好，今天就到此為止。”

“謝謝您，教授。”艾斯特覺得十分疲憊，她輕聲向男性道謝，在他離開房間後立刻撲倒在自己的床上。一個星期以來，她每天都要練習三個小時以上的大腦封閉術，她甚至沒有和年輕的父親交流的必要了，因為他可以直接窺視艾斯特的記憶來了解未來的自己的生活。

艾斯特并不喜歡這種交流方式，但同時她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她本來就不該對這個年輕的斯內普傾注和對待她真正的父親一樣深刻的情感，那是毫無必要的。

她想要離開這裏，這種欲望前所未有地強烈起來。她已經做完了所有自己覺得有趣的魔藥，也已經吃膩了這裏的食物、看膩了一成不變的風景，無論如何下一次湯姆再來見她的時候，她得謹慎地選擇言辭，至少她得知道伏地魔到底出于什麽目的把她帶來了這裏。

——

伏地魔的心情很好，因為他的仆人們今天給他帶來了一個好消息，這讓這位黑巫師有足夠的閑情逸致去見見他的囚犯了。上一次不歡而散的經歷還深刻地銘記在他的腦海裏，僅僅是想到那天的女孩的模樣，一種不快就從心底倏地升騰起來。

伏地魔不知道女孩和她的朋友們身上到底藏着什麽秘密，他們突然地出現又突然地消失，他們什麽都沒留下，除了給一個剛剛對生活燃起希望的男孩留下了沉重的傷害以外。

他原本以為他們也是他的朋友，這種荒唐可笑的念頭在他升入第五個學年、發現了潛藏于城堡中的秘密後被他全數抛之腦後。他原本以為再也不會回憶起那段人生中短暫的插曲了，直到他遇到了那個來自斯萊特林學院的畢業生西弗勒斯·斯內普。

起初他對于混血的巫師毫無興趣，但青年的姓氏喚醒了他那屬于久遠過去、追溯到學生時代的記憶，關于那個有着會讓人聯想起冬天結冰的湖泊的眼眸的女孩，還有她的朋友們。

當然，最初他也以為這不過是某種巧合罷了，然而很快，他了解到了更多訊息。那個預言選中的孩子名叫哈利·波特，而阿不思·鄧布利多建立的鳳凰社中也有着一對波特夫婦和一對韋斯萊夫婦。

艾斯特·斯內普，阿不思·波特，羅絲·韋斯萊，威爾·德思禮，他當然不會忘記這幾個名字。

——伏地魔不會原諒背叛。

但他未曾想到是他還會再見到她。

在那個混亂的夜晚，他越過半個禮堂的喧嘩戰鬥和塵煙霧霭，一眼就發現了那個和他的記憶別無二致的女孩。他下意識地就把她帶回了自己的莊園。

他為何要這麽做呢？伏地魔本人也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了困惑，他只是在注意到女孩的長袍領結從銀綠變成了金紅的時候感到了強烈的不快。

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擅自動了他的所有物一樣，讓他非常，非常不悅。

而這種不快在他在那間屋子裏正式地和艾斯特見面時變得更深了，她輕率的态度和輕浮的口吻都是如此的傲慢，和他記憶裏那個會安然地凝視花叢、抑或眺望天空的女孩全然不同。

是他搞錯了什麽嗎？還是說他的記憶欺騙了他呢？

但當他注視着因鑽心咒的疼痛而倒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但卻自始至終未曾漏出一點痛苦或者哀求的聲音的嬌小的女孩時，伏地魔——湯姆·裏德爾終于回憶起了那個女孩真正的模樣。

她就是如此淡漠又無情，如此天真又傲慢，如此地讓他不快又畏懼。

——我不會做出這種假設，我認為孤兒也不應該假設自己有個正常的家庭會怎樣，因為這種假設、幻想只會傷害到自己而已——

——你面前躺着的是14歲的艾斯特·斯內普，霍格沃茨四年級的學生，你以為你面對的到底是什麽呢，湯姆·裏德爾？——

伏地魔在此時終于意識到了，他畏懼的是那個受到無數殘酷的對待、卻依舊奢求着來自他人的溫暖的過去的自己，而只要艾斯特·斯內普還存在于世，他就永遠無法把這份軟弱抛棄。

結論如此簡單，如果他今天有什麽事是非做不可的，那就是殺死艾斯特·斯內普，和過去的自己永遠地訣別。

成王的道路上不需要軟弱。

伏地魔邁開了腳步，他的目的地在莊園最深處的那間房間裏，那裏有着他和那個弱小的湯姆·裏德爾的最後的聯系。

☆、Chapter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