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今夕恍然

即使穆珂鳴補了最後那句話，林未仍是睜大了眼，被裹成春卷一般縮在薄被裏僵硬着身體無法動彈。

“如果以後想知道什麽事，你可以問我。”穆珂鳴說着，聲音忽然頓了一頓，“我、我對你以前的事情有些了解。”

“去洗澡。”丢下這句話之後，穆珂鳴砰地一聲把門給關上，留下大腦還在宕機的林未。

一整個晚上，穆珂鳴再沒踏進這個房間，林未洗好澡後窩進被子裏，最終還是抵不過一整日積攢的疲憊，在心慌意亂中緩緩沉入夢鄉。

而房門之外的穆珂鳴，在漆黑的夜中燃了煙，星星點點的火光和夜空中的星辰交相輝映。

他最開始是不吸煙的，一開始創業最辛苦的那段日子，就連最樂觀的顧桓都愁得把煙灰堆成堆時，他也都一根沒碰。

那時候的他，會在早晨收到林未的信息，那都是些家常的關心，問他有沒有吃好早餐。傍晚時，才會接到林未放學之後的那一小段閑暇時抽空撥來的電話。

“一模成績出來了，老師說我考得很好……”林未帶着天生的自信，他興高采烈說了一通，可間隔很長時間才得到穆珂鳴一兩個字低低的回應。

林未敏感地察覺到異樣，忽然把聲音壓了下來：“學長，你最近是不是太疲勞了？我這邊你就不用擔心了，還有半年的時間，你再等等我，我就來了。”

“到時候，我陪你。”

林未許了諾，惹來穆珂鳴發自內心的笑：“好，我等你。”

後來穆珂鳴在周末的一天抽了空，給了林未一個驚喜。當林未展露笑顏從遠處跑向他時，他只想着，如果能一直這樣那該有多好。

臨別時，林未異于往常地在機場抱着他久久沒有放手，松了手時，林未已經是紅了鼻子濕了眼眶。

“別哭了，我等你。”穆珂鳴安慰他，卻沒注意到林未沒有一個字的回應。

這一等，讓穆珂鳴等來了林未的一句分手。

穆珂鳴還記得當時連一句為什麽都還沒來得及問出口，林未就把電話給挂了。當穆珂鳴回神把電話回撥時，對方已經提示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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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未沒有給他絲毫挽回感情的機會。

他滿眼血絲地想即刻放下手頭的工作奔到機場回去找林未，卻被顧桓死死按住怒吼着讓他權衡利弊：“你去，他未必會見你，而且他有可能是沒想明白一時腦熱提的，過段時間你再去找他說不定他就冷靜了呢。況且你不是跟我說他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小孩嗎？但是，如果你在這個節骨眼上走了，萬一出個什麽事，誰來負責！”

“沒錯，林未他總是很懂事的。”穆珂鳴這樣安慰自己。

一個星期過去，公司的狀況基本穩定，穆珂鳴立馬訂好了回家的機票。

他給林未發了信息，說想在以前他們常去的那間書店見一面，他會在那裏等一天，無論林未做什麽決定，他都想再見林未一面。

“我很想你。”他給林未的那條信息的最後加上了這句話。

那一天，他坐在他們常坐的位置，目光一直落在那扇古樸的門上。門開，又被緩緩關上，穆珂鳴等了整整一天，來的人都不是他要等的人。

穆珂鳴回學校後，站在Z大的大門死死盯着那一行全稱。夜晚的星星很亮，蟬聲很響，他的腦袋裏全是林未。

回到學校的頭一個晚上，他到學校小超市買了兩包煙，坐在學校大門邊上，一根接一個根地抽，落了滿地的煙頭。

顧桓知道他回了學校，卻沒見到人，找到他時，看到他滿眼的紅血絲，蹙着眉頭欲言又止。

穆珂鳴已經疲憊得幾乎要失去意識，在意識漸漸消散的時候，他似乎聽到顧桓在向他道歉。

“如果那天我讓你回去……”

“唉，算了，哪有如果。對不起了，老穆。”

從那之後，穆珂鳴漸漸染了煙瘾，比顧桓最焦慮時的煙瘾還兇。顧桓起初還會勸勸他少抽些，後來勸多了發現沒用，就由着他去了。

回憶來勢洶湧，穆珂鳴坐在沙發上看天光緩緩從城市高樓的縫隙中透出，指尖仍夾着他點的第一支煙的煙頭，心緒微亂。

極度的疲勞讓他開始恍惚，下意識地站起身往卧室走。

鬼知道穆珂鳴看到林未縮在沾有他氣味的被褥間睡得又沉又靜時是什麽感覺。

他忽然地清醒，又忽然地分不清今時往昔，仿佛沉睡在軟被之中的那個人是多年前那個聽話又坦率的林未，仿佛時間還沒有流逝到如今這個模樣，仿佛他不需要裝作從來沒有出現在林未過去的生命之中，就不需要苦苦地告訴自己，他們之間已經完了，既然完了，那就不必再追憶過往。

他不是沒有下過決心和林未保持距離，最後還是輕易地被顧桓的三言兩語給說服了，不是他意志不堅，而是他就沒有真心實意地做這樣的決定。

只要林未的一句話，他理智就會被擊得潰不成軍。

床墊因重力慢慢地凹陷，林未睡夢中受了擾不滿地動了動，睫毛輕顫着被輕輕地擁進一個溫柔的懷抱。

林未身上全是淡淡的沐浴乳的味道，讓他安心的不得了。

林未是被熱醒的。

明明空調溫度開的極低，他還是被熱醒了。

他想探出手掀被子降降溫，身子動了一動，才發現自己的腰被什麽給箍住了，他收回手摸了摸，摸出了點溫度。

林未僵直了身體，記憶瞬間被拉回他被酒醉的穆珂鳴啃脖子的那個晚上，直燒得他面上發紅發燙。

昨天晚上他熬了很久也沒熬到穆珂鳴進來，林未其實想出門叫穆珂鳴進屋休息，他到時窩在沙發上過一宿就行了。可他腦袋裏全是穆珂鳴壓着他時調笑的表情和聲音，猶豫來猶豫去，到頭來還是沒挪動步。

全是被穆珂鳴給臊的。

“醒了？”一個聲音貼着他的耳朵，伴着濕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耳廓，讓他生生地又緊張了幾分。

“嗯。”

林未感覺到腰上力道的松了些，急忙慌慌張張地往前爬了幾寸拉開和穆珂鳴的距離。

“林未，”穆珂鳴的聲音帶着剛睡醒時的沙啞，像砂紙打磨木材的聲音，他看到林未小心翼翼的模樣，既心酸又好笑，“怕我吃了你？”

林未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抿着嘴滿臉的戒備。

穆珂鳴無奈笑了笑：“你不喜歡的話，我就離你遠一點。”

顧桓給他們這次出差預留了三天的時間，穆珂鳴只用了一天就把事情全部解決了。

穆珂鳴知道顧桓的用意，卻沒有什麽理由把林未留下來，就讓林未訂了下午的機票。

林然為盡地主之誼，給林未打了電話說要請他吃飯。林未和穆珂鳴說要請假，穆珂鳴問了緣由後黑着臉說了兩個字：“不行。”

林未也不敢真背着穆珂鳴去見林然，和林然說了聲抱歉。即便如此，林未和穆珂鳴準備離開時，林然還是出現在了酒店裏。

林然今天一身休閑的裝扮，紮了個高馬尾顯得元氣十足。也許是因為和穆珂鳴的生意談完了，她便十分光明正大地在公共場合無視陰沉着臉的穆珂鳴，蹦噠着走近林未，還送上了伴手禮。

禮物送到林未手上時，林然偏頭故意挑釁似的地給了穆珂鳴一個wink。

林然把他們二人送到機場時，穆珂鳴還不忘回給林然一記眼刀。

只可惜這些小插曲都是在林未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