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情緒
“你要去哪裏?”
楊佩瑤甩開他的手, 冷着臉回答,“回家。”
顧息瀾抿抿唇, 把圍巾遞給她,“稍等會兒,我去開車。”
“不用了,我坐電車。”楊佩瑤戴好圍巾往外走。
她不想見到他, 看到他就來氣, 一時半會兒都不行。
顧息瀾耐心解釋,“還有兩天過年, 電車公司放假, 現在每隔半小時才發一班。黃包車也少,很長時間才能等到。”
這樣的天氣在外面凍半個小時,按照她的體質,十有八~九會生病。
生病不免連累太太。
太太最近忙年已經非常辛苦了。
而且, 大過年的, 家裏客人進進出出,聞着滿屋子中藥味也不吉利。
楊佩瑤不再堅持, 木着臉站在原地等顧息瀾開車過來,坐上副駕駛位。
顧息瀾觑着她臉色,眼眸裏有明顯的愧疚,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楊佩瑤冷笑。
不是故意的是什麽?
她看得清清楚楚,顧息瀾剛蘸過墨,筆尖還顫巍巍地往下滴墨, 就正朝自己的臉上戳過來。
有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以為她眼睛不好使,還是腦子有毛病?
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如果她在他臉上畫個臭大姐,然後輕描淡寫地賠個禮道個歉,他願意不願意?
冷冷地“哼”一聲,轉頭看向車外。
顧息瀾沉默會兒,深吸口氣,踩動油門。
汽車“嗖”地沖出大鐵門,風馳電掣般往前趕。
好在路上行人稀少,由得他橫沖直撞。
沒多久,到達延吉路。
顧息瀾把車靠在路邊停下,低聲問道:“時候不早了,找個地方先吃飯,好不好?”
聲音難得的有了溫度,低沉而柔和。
楊佩瑤看下手表,一點一刻。
家裏通常十二點擺飯,這點兒肯定吃完了。但過年時節,廚房裏備着各種菜肉,又有點心,并不缺吃食,
搖搖頭,“我回家吃。”伸手去開車門。
顧息瀾攔住她,“瑤瑤,對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不是存心要捉弄你,我……”
我只是情不能自已。
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好吧,我原諒你,”楊佩瑤點點頭,随即板起臉鄭重地說,“不過,我想告訴顧會長,我已經十六歲,過了年虛歲就是十七,不是六七歲的小孩子。我能分辯真假,也知道是非……我能夠規劃好自己的生活,好好學習。盡管未必能考到全優,但我會盡力,還有……我平常都是在上學念書,只有星期六晚上能出去玩。但是每次不等盡興,你那個随從就冷着臉來攆人,這讓我很沒面子好不好,難道我連跟同學一起玩的自由都沒有?顧會長,我很感謝您之前對我的諸多幫助,以後……就不用您費心了。”
顧息瀾認真聽着她的話,半天沒有說話。
正當楊佩瑤以為他又不肯搭理自己的時候,忽而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好。”
又恢複成往常冰冷的語氣。
楊佩瑤莫名有些心虛,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沒錯。
她已經是成年人了,還被人管着幾時上學,幾時睡覺,就是她前世的父母也沒這麽專~制過。
楊佩瑤沒耐心等他下文,開口道:“那我回家了。”
顧息瀾卻又解釋道:“是我交代阿程的。杭城的歌舞廳魚龍混雜,很多地方有不正當交易,不适合你們小姑娘去。如果我在杭城,什麽事情都好說,我是擔心我不在國內,假如你那邊出事,阿程要四處求托別人,可能就來不及了……你的意思我明白,往後我不幹涉你……你要是想玩,別去那種偏僻巷子裏的舞廳,不安全。”
楊佩瑤怔了下,眼前頓時浮起莺聲歌舞廳昏暗的燈光、迷離的音樂和暧昧的氛圍,低聲道:“我會注意的,多謝會長。”
開門下車,往上坡的路走。
風很大,迎面吹過來,頂得她幾乎挪不動步子。
楊佩瑤歪頭避開風口,無意中發現那輛黑色別克汽車仍舊停在原處,隔着車窗,似乎能看到有人在凝望她。
再走幾步,回頭去看,汽車仍然在。
便在那一刻,楊佩瑤心頭突然泛起一陣酸楚,有股沖動想回去看看顧息瀾到底在幹什麽,可不等她拿定主意,汽車已經開走了。
楊佩瑤五味雜陳地進了門。
家裏果然早就吃完飯,四姨太跟着留聲機的曲調在低低吟唱,二姨太拿着她打算過年穿的棉旗袍,跟三姨太抱怨領口挖得太低,露出一點點頸窩,怕穿出去被人笑話。
三姨太心不在焉地回答,“誰笑話這個,不行的話,就系條圍巾遮一遮。”
二姨太道:“那我這梅花盤扣不也就看不到了?”
并沒人注意楊佩瑤臉上有淡淡的墨痕。
四姨太随口問一句,“瑤瑤吃過飯了?”
楊佩瑤敷衍地點點頭。
她先前說留在顧家吃飯,都這個時辰了,卻空着肚子回來,未免會讓人胡亂猜測。
而且,她也沒胃口。
餓一頓就餓一頓,很快就要吃晚飯了。
上了樓,看到最東頭的門開着,那是楊承灏跟陸秀玫的房間。
楊佩瑤走過去,看到太太正指揮着春喜和冬笑,一個在擦地,另一個在擦拭梳妝臺和五鬥櫃。
遂好奇地問:“大哥不是說沒空,不能回來?”
太太道:“剛又打電話,說在火車站了,晚上能到家。這兩人沒個準主意,想起一出是一出。”
聽着像是嗔怪,神色卻非常歡喜,很期待的樣子。
畢竟過年,總希望兒女都回來守在跟前,一家人團團圓圓。
楊佩瑤心情好了些,撺掇道:“大嫂說她能上竈炒菜了,回頭讓她做兩道菜嘗嘗,娘,您別心疼兒媳婦。”
太太笑罵:“盡出馊主意,秀玫好容易回來住幾天,家裏又不是沒人做飯,非得讓她下廚,我是哪種惡婆婆?再說我不心疼她,我還心疼油鹽醬醋,她才學下廚,能做出什麽好味道?”
楊佩瑤壞笑,“味道好賴無所謂,您不做惡婆婆,我來當壞小姑,大嫂答應過做給我嘗。您就不好奇,平常他們兩人吃什麽飯?”
太太笑道:“随便你折騰,我不管。”
眼看着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把春喜兩人打發走,斂了神色問道:“瑤瑤,我看你跟顧家二少爺挺熟,以後還是避諱些好……咱們兩家不可能結親,你們走太近,給自己惹閑話不說,對你爹的前程也不好。”
楊致重現在跟高峤綁在一起,都倚靠國民政府。
商會眼下是顧息瀾把持,可為了政府長遠發展,他們遲早要将商會奪過來交在自己的人手上。
除非顧息瀾能夠低頭,為他們所用。
但就顧息瀾油鹽不進的尿性來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兩家目前井水不犯河水,但早晚會是敵對狀态。
太太擔心楊佩瑤真跟顧平瀾好上,楊致重可不會顧及小兒女的私情。
楊佩瑤低聲解釋,“娘放心吧,我們只是普通朋友,沒有經常碰面……顧家也不會有結親的意思吧?”
等顧靜怡高中畢業,見面的機會自然就少了。
太太嘆道:“我估摸也是,大家心裏都有數。二少爺相貌堂堂的,看着人才還真不錯。”
楊佩瑤點點頭,“他是挺好的,待人很熱情。”
比起冰山般的顧息瀾要好太多了。
可不知為什麽,想到顧息瀾,心裏又開始難受,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麽東西一般。
思量來思量去,找不得答案。
楊佩瑤把秦越給的那張算數紙找出來,強迫着自己集中精力去思考,終于慢慢沉浸進去,不再糾結這種難解的情緒。
做完算數,又趁熱打鐵,把物理作業做完了。
心情輕松許多。
果然,讀書使人進步,讀書令人忘憂,何以解憂,唯有讀書。
不知不覺,夕陽西沉,鴿灰的暮色層層疊疊地籠罩下來。
遠近人家次第亮了燈。
空氣中彌漫着飯菜的香味,隐約有零星的鞭炮聲傳來,想必是哪家調皮的孩子,從家裏拿出來一兩只,在外面偷偷地放。
楊家公館的廊檐下點了紅燈籠,被風吹拂着搖動不停,地上的光暈也随着晃晃悠悠地打着轉兒。
像極了楊佩瑤此時的心情。
直到天色全黑,韋副官才将楊承灏和陸秀玫接回來。
小半年不見,陸秀玫面容沒變化,肌膚仍是纖巧細嫩,但神情開朗了許多,看上去容光煥發。
廚房裏做了滿滿一桌子菜。
吃完飯,楊致重叫楊承灏上樓談話,四姨太連忙催促着擺麻将,“好長時間沒從大少奶手裏贏錢了,今天好好贏兩把。”
陸秀玫笑道:“我最近都沒打,手生,四姨太千萬讓着我點兒。”
二姨太笑問:“龍泉那邊不興打牌?”
陸秀玫道:“也打,別的軍官太太經常湊堆推牌九或者打麻将,大少爺拘着我不讓去,要在家裏陪他看書。以前沒覺得,現在可知道,大少爺規矩多得很,連出個遠門都不許,非得他陪着才行。買菜也是,只能往附近的菜市場去,還得讓勤務兵跟着。”
四姨太“哈哈”笑,“管你是對你上心,像我們想找人管着都沒有。”
楊致重對姨太太們并不是特別在意,只要別給他戴綠帽子,她們平常幹什麽玩什麽,一概不幹涉。
當然有個頭疼腦熱的也不放在心上。
楊佩瑤正跟春喜學織手套,聽到那邊傳來的嬉笑聲,身體猛地震動一下。
顧息瀾對她管得緊,這也不行那也不許,也是因為上心嗎?
一念及此,腦子裏不由浮現那雙帶着愧意的眼眸,還有他難得低柔的聲音,“找個地方先吃飯,好不好?”
似乎還帶着些小心翼翼。
他往常裏說話都發號施令般,幾時用過這種征詢的語氣?
心毫無緣由地就亂了。
心亂手也亂,根本結不成毛線。
索性放下毛衣針,快步上了樓。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之前跟顧息瀾相處的點點滴滴如同放電影般在腦海裏一幕幕閃過。
那些曾經讓她氣惱讓她羞窘的場景,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另一番滋味。
下雨天,是他送她上學;去工廠她忘記時間,是他找人給家裏打電話;跟張培琴打架那天,又是他帶她回家洗澡換衣裳……
一夜不曾安睡。
早晨,楊佩瑤頂着兩只熊貓眼醒來時,已經過了飯點。
楊承灏和陸秀玫正在貼福字和窗花。
楊承灏拿刷子往福字背面刷糨糊,陸秀玫則找準位置小心翼翼地把福字貼上去。
楊佩瑤到廚房尋了只花卷捏在手裏,邊吃邊湊到跟前看。
糨糊稀稀糊糊的,有點像面疙瘩湯。
楊佩瑤好奇地打量會兒,瞪着圓圓的杏仁眼問道:“糨糊能吃嗎?”
陸秀玫失笑,“用白面粉做的,吃倒是能吃,可缺鹽少油,味道肯定好不了。”
楊佩瑤抿抿嘴,“真想嘗嘗。”
清晨的太陽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映在她臉上,把她臉上的汗毛照得清清楚楚,黑亮的杏眼清澈明淨,宛若一汪秋水,極是可愛。
楊承灏促狹心起,伸手挖出一點糨糊,“啪”點在楊佩瑤鼻尖,“嘗嘗好不好吃?”
“哥——”楊佩瑤尖叫聲,“你幹啥?”
眼圈忽然就紅了。
楊承灏連忙用手給她抹掉,又掏手絹擦,一邊擦一邊柔聲哄着,“瑤瑤別生氣,是哥不好,你看你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哥就是想逗逗你,跟你鬧着玩的。”
他不哄還好,這一哄,楊佩瑤不由想起顧息瀾,心裏越發委屈,淚水禁不住簌簌而下。
楊承灏摟着她不住口地說好話,“瑤瑤不哭,瑤瑤最乖了,哥最喜歡瑤瑤了,不哭了啊,再哭就不漂亮了。”
楊佩瑤哭得泣不成聲傷心欲絕,俯在楊承灏胸前不擡頭。
楊承灏毫無辦法,一邊輕輕拍着楊佩瑤後背,一邊看向陸秀玫,做求救狀。
陸秀玫瞪他一眼,往廚房裏倒溫水擰了條毛巾走過來,柔聲道:“瑤瑤不哭了,來擦把臉,都是你哥不好,回頭咱們也把糨糊抹到他臉上,看他惱不惱。”
楊佩瑤哭過這一陣,滿腹的委屈散了個幹淨,又聽陸秀玫這樣說,頓覺好笑,伸手接過毛巾,擦擦淚水,仰頭對楊承灏道:“明天哥得給我包個大紅包。”
“行行,我給你雙份壓歲錢。”楊承灏連聲答應,看着她浸着淚意的雙眸,擡手在她鼻尖刮一下,“就知道變着法兒要錢”,忽地又皺眉,捧着她的臉打量,“怎麽黑了一塊兒?”
楊佩瑤睜眼說瞎話,“寫作業時候蹭到墨,好幾天都沒洗幹淨。”
楊承灏盯牢她雙眸看了看,摟着她肩頭道:“有啥事兒跟哥說,哥罩着你。”
楊佩瑤嘟嘴,“跟哥說還不如跟嫂子說管用。”
楊承灏“嘿喲”一聲,“我可是你親哥,”目光瞥過陸秀玫,緊接着補充,“嫂子也是你親嫂子,都一樣。”
陸秀玫抿着嘴兒笑。
一上午很快過去,吃完中午飯歇晌的時候,楊承灏問陸秀玫,“瑤瑤有點不對勁兒,你看出來沒有?”
陸秀玫嗔道:“瑤瑤都大姑娘了,沒有你這麽捉弄人的……”稍頓下,“是不太對,按說瑤瑤就是惱,也不會惱到哭,是不是有心事了?”
楊承灏“哼”一聲,“你打聽下是哪家的臭小子,敢招惹瑤瑤,我教訓他一頓。”
陸秀玫連忙道:“你少往裏摻和,我先問問再說。經過上次的事兒,瑤瑤心裏有主見呢。”
楊承灏“嗯”一聲,将被子拉高,“睡會吧,要不晚上沒精神守夜。”
一邊說着,手已經覆上陸秀玫腰間,慢慢往下探去。
折騰半下午,陸秀玫累得快散了架,勉強跟四姨太她們打了四圈牌,不到十點鐘就睡下了。
楊佩瑤也熬不住,早早洗漱上床。
第二天在鞭炮聲中醒來,穿上新衣給長輩拜年。
太太為獎勵她取得獎狀,特意包了大紅包,楊承灏也沒食言,給了雙份紅包。
吃過早飯,陸續有下級軍官帶着家眷來拜年。
男客被楊致重帶到偏廳,女眷則在客廳閑話,不免就問起孩子們。
太太便讓春喜請楊佩瑤下樓。
楊佩瑤穿黑色開司米毛衣,外面套大紅色唐裝馬甲,領口、袖口以及衣邊鑲了一圈白色兔毛。底下搭配黑色華達呢褲子,褲腳綴一截大紅色襕邊。
在前世,這幾乎是爛大街的穿着,逢年過節很多小孩子會這樣打扮。
放到這個時代,卻給人眼前一亮的感覺。
女眷們紛紛打聽在哪裏買的。
楊佩瑤落落大方地讓她們看衣裳細節,又盡職盡責地給新安百貨做廣告,“……好像只做出百八十件,沒幾天就搶光了,我也是趕巧碰到了。現在正賣春裝呢,也很漂亮,都是時興樣式。”
幾人談論完衣裳,又問起楊佩瑤在哪裏上學。
楊佩瑤謙虛地說在武陵高中。
武陵高中在杭城是出了名的難進,如果成績不好,基本入學無門。
而楊佩瑤靠顧息瀾的關系入校這事兒,只要自家人不說,其他人也不可能知道。
一上午,楊佩瑤聽到的誇獎比她前世二十年都多,紅包自然也拿到手軟,差不多二十個。
每個裏面或是六塊或是八塊,最少的也有四塊。
紅包都是左手進右手出,相對應的,太太也送出去不少。
楊佩瑤把紅包交給太太,“娘拿着用,一上午出去一百多塊了。”
太太笑道:“給你你就收着,免得天天惦記着搜刮別人。”
楊佩瑤尖叫,“娘冤枉人,我幾時搜刮別人了,哼,收着就收着。”小跑着上樓數錢。
三姨太跟二姨太看着眼裏都冒火。
三姨太是羨慕這份榮光,二姨太則盯着紅包眼饞。
卻是沒辦法。
楊佩環膽小不愛見生人,在樓下幹坐半個小時後,死活不肯待了,就是為了紅包也不願意。而楊佩珍昨天熬夜熬得晚,一直睡到十點多才起床。
除了一副好相貌之外,也沒有驕人的成績顯擺,她才不樂意當楊佩瑤的陪襯。
楊佩瑤收獲真不少,過年的紅包,加上之前從楊致重手裏哄騙的,還有在顧息瀾那邊得到的,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富婆了。
楊佩瑤找了個新本子,用來記賬。
正寫着,陸秀玫敲門進來,看到滿桌子紅包紙和一摞摞的銀元,笑盈盈地道:“瑤瑤發財了。”
楊佩瑤得意地把本子給陸秀玫看,“三百七十二塊,嫂子用不用錢?”
陸秀玫笑道:“眼下還不用,你先都存着,幾時需要我跟你借……這麽多銀元不方便拿,不如換成鈔票。”
楊佩瑤道:“不換,我喜歡攢銀元。嫂子您也別換,鈔票說不定撕破了,或者洗衣裳洗爛了,銀元不怕風吹雨打,也不怕洗。”
主要是銀元是真正的硬通貨,而鈔票說不定哪天就貶值了。
陸秀玫笑罵她一聲“財迷”,又仔細看她的臉。早上楊佩瑤淡淡敷了層粉,已經完全看不到墨痕了。
楊佩瑤被她看得發毛,嘟着嘴道:“嫂子這眼神,是想把我吃了,然後霸占我的錢?”
陸秀玫“噗嗤”笑出聲,輕輕柔柔地開口,“你哥讓我來問問,是哪個臭小子招惹瑤瑤生氣了?他要去教訓人家一頓。”
楊佩瑤慢慢紅了臉,心裏卻是感動。
家裏人誰都沒看到她臉上的墨漬,只有楊承灏看到了,誰都沒有注意到她情緒的低落,只有楊承灏察覺到。
楊佩瑤攥着鋼筆,吞吞吐吐地說:“嫂子,我還沒想明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歡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他……他這個人就很霸道,管我上學遲到,管我考試成績,還管我是不是談戀愛。我本來很煩他,嫌他多管閑事,可是前兩天,他說以後不管我了,不再幹涉我,我又覺得很難受……嫂子你說我是不是腦子有病?”
越說越覺得自己确實病得不輕,是她鄭重其事說自己能安排生活,不需要別人指手畫腳的。現在自己的要求得到了滿足,怎麽又患得患失呢?
“呸呸,大過年,什麽病不病的?”陸秀玫唾兩口,又問,“是你們學校同學?”
楊佩瑤咬着唇沒法回答。
陸秀玫識趣地不再追問,只柔聲道:“瑤瑤別難過了,想不明白就不用想,順其自然吧,反正瑤瑤還小,不着急結婚。等過陣子,瑤瑤要是還惦記着那人,就托人求親。現在女方上門求親也不少見,沒什麽丢人的。”
楊佩瑤哭笑不得,“嫂子,還沒到那個地步。”
她只是煩惱自己是不是愛上顧息瀾了,壓根沒想過以後的事兒,可到陸秀玫這裏,怎麽一下子跳到求親結婚了。
她才不想跟顧息瀾過一輩子,怕被郁悶死。
只是想到顧息瀾低低地說,“你的意思我明白,往後我不再幹涉你”,她心裏就像壓着塊石頭似的,沉甸甸的,堵得難受……
作者有話要說: 中年心事濃如酒,少女情懷總是詩————by梁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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