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安喜堂小院裏, 楚虞被老太太叫去插花, 牡丹海棠與小雛菊擺在一塊兒,她怎麽放置都沒美感。

楚虞搗鼓半天, 洩了氣似的放下手中的剪子:“外祖母有話同我說。”

老太太哪裏是叫她來插花的,明擺着是有話要說。

只聽老太太笑了笑:“蘇家夫人倒是挺歡喜你的,芊芊那丫頭,不稱她的意。”

楚虞一下會了意,老太太如今也只剩她的親事可操心了, 容芊芊姐兒幾個, 都自有生母料操心親事。

她沉吟片刻,蘇裴倒是與她相熟, 讀私塾的那些年, 蘇裴也沒少幫她說話。

楚虞心下細細比較了起來,蘇裴雖同那些愛玩兒的公子哥沒什麽兩樣,但他性子倒是溫和…

老太太看她沉思的模樣,等了片刻方問:“你覺得如何?”

楚虞抿了抿唇,低聲道:“芊姐姐喜歡。”

容芊芊喜歡的人,若是老太太為她牽線搭橋,屆時再壞了老太太和容芊芊的祖孫情誼,那就罪過了。

老太太搖頭:“蘇家無意芊芊那丫頭,你再好好想想,若是你也覺得好,外祖母去探探蘇家的口風。”

楚虞敷衍的點頭笑了下,待老太太走後她盯着那幾朵紅牡丹出了神, 想起容庭今日那話,幫她去蘇家說親?

楚虞心下有些悶,招手讓鄒幼收拾這一桌的殘枝,自個兒擡腳出了小院,坐在長亭下吹着風,但夏日裏的風都燙人,直吹的她心下更煩躁。

“姑、姑娘?”

楚虞猛地扭頭,就瞧見個面生的丫頭揪着手,膽怯的不敢去看她:“楚姑娘,二公子在未逸軒,說是有事同姑娘說。”

楚虞蹙了下眉頭,仔細打量着這丫鬟,穿的也不像是容宅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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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二公子帶來的丫鬟?”

那丫頭将頭埋的更低些,險些哭了出來:“二公子說我要請不到姑娘,就将我轉手賣了。”

楚虞還是不動,倒不是生疑,這是容家後宅,出入的皆是容家人。

只是方才才見過容庭,有什麽話他方才不能說?

那丫鬟見她還是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咬了咬牙道:“二公子還說,姑娘要不去未逸軒,他就親自上安喜堂說話了。”

楚虞面色微動,這才起身往未逸軒去。

只是容庭久不住未逸軒,這院子已然沒有丫鬟了。

她站在院子裏停下腳:“你們公子呢?”

丫鬟指了指寝屋:“許是在屋子裏,也不知公子是在搗鼓什麽,姑娘進去瞧瞧吧?”

楚虞指尖微微發涼,抿着唇看向這個丫頭:“誰讓你來的?”

丫鬟瞪大了眼,支支吾吾道:“姑娘說什麽,自然是、”

她話沒說完,忽的驚叫一聲,只見面前的姑娘緩緩倒下,而容芊芊正捂着鼻子,一下将浸濕的帕子丢掉,随即松開手大口呼氣。

她瞪了一眼這個從外頭雇來的小乞丐,将一荷包的銀子都丢給她:“行了,你趕緊從後門出去。”

那丫頭害怕的應聲跑了,心下砰砰的跳,這高門大戶的後宅,真是吓人。

容芊芊低頭睨了眼林楚虞,眉頭一擰,不知這迷藥能撐多久,她忙指使着貼身丫鬟将人拖進寝屋。

紅玉猶豫了一下:“姑娘,這不會出事兒吧?若是讓老太太知曉…”

容芊芊煩躁的打斷她:“你管好自個兒的嘴,老太太怎會知曉。況且林楚虞定跟二哥哥有貓膩,我這也算是幫了二哥哥一把呢。”

容芊芊就不信,二哥哥怎會閑來無事備十幾箱嫁妝給林楚虞。

她瞧着,分明是大伯不同意,二哥哥這才作罷,斷了娶楚虞的心思。

若是能再将他二人湊在一塊,就沒人同她搶蘇裴了。

容芊芊緊了緊拳頭,她打小就喜歡蘇裴,絕不能讓林楚虞這丫頭搶了她的人。

何況,撮合她與二哥哥是好事,她又沒害人…

将林楚虞安置好後,容芊芊故作鎮定的往安杏苑去,方才容庭是被大伯叫去了安杏苑,不多久就該出來了。

而此時安杏苑裏,父子二人皆不言語,只有細微的茶蓋碰着杯沿的聲響,容正喧那對濃眉蹙了下,不知這事該如何開口。

眼見容庭隐隐不耐,他索性放下茶盞:“你之前下的聘可還算數?”

容庭冷笑的瞥了一眼容正喧,并不言語。

又過半柱香的時辰,院外的容芊芊左右跺着腳,腿都站麻了。

正說着怎麽還不出來時,屋門忽然被推開,容庭一臉冷意的走出來,容芊芊吓的腳步一頓,還是大着膽子迎上去。

“二哥哥也在呀,我來給嬸嬸送、”

容芊芊佯裝無意的說着話,卻見容庭直直錯過她,連個眼神都沒往這兒瞧。

容芊芊愣了一下,急忙道:“二哥哥,我方才看到楚虞往未逸軒去了!”

那腳步匆匆的人驀地一愣,容芊芊有些害怕,小聲道:“或、或許是找二哥哥有事兒吧…”

眼瞧着容庭離開,容芊芊霎時軟了腿,幸而紅玉及時扶住她。

“姑娘,咱們要不算了吧,萬一被看出破綻…”

容芊芊甩開紅玉的手:“不會。”

說罷,她擡腳往院子裏走,玉氏身邊的媽媽瞧見她,哎喲了聲:“二姑娘怎的來了?”

容芊芊皮笑肉不笑的:“我娘讓我給嬸嬸送幾匹料子,都是好的。”

路臨一直在外頭候着,瞧見公子出來便迎了上去,原以為是打道回鹿河巷,誰知容庭腳下一轉,徑直往未逸軒去。

容庭走的極快,路臨險些跟不上。

到了未逸軒後,容庭直往前廳去,他掃了眼空蕩蕩的前廳,眉目微蹙。

路臨在一邊小心翼翼問:“公子是在找何物?”

容庭的視線錯過路臨,直落在露出一條縫隙的寝屋門上,他偏頭吩咐:“你在這兒等着。”

說罷擡腳走過去。

容庭腳步在屋外一停,擡手緩緩推開門。

不由想到容正喧那老家夥方才所言。

“楚丫頭并非是我的骨肉。”

“我也不怕你恨我,我對那丫頭的娘至今不忘,她做不成我們容家的女兒,若是能做容家的兒媳,也算是好的。”

随着門吱呀一聲推開,床上的姑娘也有了動靜。翠綠色的裙擺落了一截在床下,微微攢動。

楚虞渾身酸疼的坐了起來,食指壓着太陽穴,疼的她倒吸了一口氣。

她蹙着眉頭閉了閉眼,方才一只手捏着帕子捂在她面前…

她稍稍側頭看了下屋裏,一時認不出是何處,正要起身下床,驀地被床沿邊站着的人吓了一跳,又跌了回去。

楚虞捂着胸口瞪大了眼睛,半響才動了動唇:“容庭?”

容庭抿着唇也不說話,半響才擡手碰了碰楚虞方才揉過的太陽穴,沉

聲道:“誰給你下的藥。”

楚虞偏了偏頭,躲開容庭的手。

咬了咬唇,匆匆從下了床,正低頭尋着一只不知道哪兒去了的繡鞋,悶聲道:“容芊芊。”

方才捂着她的那只手上帶了一枚瑪瑙戒,定是容芊芊無疑。

容庭低頭盯着她看,像是要把人看出一個窟窿來似的:“為何?”

楚虞咬了咬唇,至于為何,她稍稍一想便知。

可容芊芊也實在太過火了,竟能做出這種事兒,還真是小瞧她了。

那只不知落哪兒的繡鞋沒找見,楚虞心裏愈發煩躁,擡頭瞪了眼容庭。

若不是他方才亂說話要替她說什麽親,容芊芊何至于這般。

楚虞蹭的一下站起來:“還不是你、”

她驀地噤了聲,隐約聽到外頭有聲響,再仔細一聽,是玉氏和老太太的聲兒。

容庭自然也聽到了,他垂眸看了眼姑娘,就她這個樣子,要是讓人瞧見了,指不定生出什麽事端。

楚虞急忙找那只不見的繡鞋,正彎腰在床下找着,忽然被人攔腰撈了起來,她驚的捂住嘴,生怕被院子裏的人聽到。

容庭将她塞進櫃中,櫃門剛關上的一瞬,屋門便被推開了。

楚虞呼吸缭亂,手還搭在男人的肩上,注意力全在櫃外,聽着老太太和玉氏說話。

忽然腰間被人一掐,她這才回過神,猛一回頭,離他只一寸的距離。

楚虞瞪着他看,低聲問:“你将我藏起來就好,你進來做什麽?”

狹小的空間,容庭那雙手幾乎是無處可放。

他緊緊扣住小姑娘的腰,将人攬緊了些,本就相近的距離,他忽然又一低頭,唇間擦過姑娘的額頭。

楚虞猛地一顫,從他眸中捕捉到似笑非笑的捉弄,而屋子裏的人還未走,她只能僵着身子。

外頭老太太在責罵玉氏:“你說楚丫頭偷偷摸摸來了未逸軒,還直言是來同容庭私會的,人呢!”

玉氏磕磕巴巴道:“娘,這…這我也是聽下頭的人說的。”

玉氏緊緊握住帕子,芊芊那丫頭說的跟真的似的,二房的人果然是沒安好心!

楚虞聞言,眸色冷了下來,容芊芊這是要毀了她的清白,叫她再不能同她争蘇裴。

“容正喧那老東西以為你是她女兒,你知道的,是不是。”

男人帶着氣音在她耳邊問了這麽一句,直将楚虞的神思拉了回來。

他…知道了?

楚虞耳朵癢癢的,回了句不知,便要擡手碰一碰,手擡到一半又被人捉了去,揉在手心裏玩着。

楚虞吓了一跳,掙紮半天沒掙開,她氣的擡頭,卻猛然撞上那雙比她還生怒的眸子。

楚虞動作一頓,沒來由的心虛。

容庭捏着她的下巴稍稍擡起:“不說實話,我就讓老太太聽到動靜了。”

眼瞧着他就要伸手推開櫃門,楚虞急忙拉住他,憋了半天,點頭應了聲。

正此時,老太太與玉氏離開了寝屋,但依舊能聽見她二人說話,許是站在院子裏還沒走。

楚虞松了口氣,正要退開兩步從櫃裏鑽出去,就被人緊緊桎梏住腰間。

聽男人慢條斯理問了句:“林楚虞,你這不是騙嫁妝麽?”

“……”

容庭驀地松開她,又問道:“容芊芊為何給你下藥?”

提到這個,楚虞沒好氣道:“還不是你說要去蘇家替我說親。”

容庭頓了頓,正要推開櫃門的指尖一滞,偏頭回去看她:“我何時說的?”

他彎了彎唇:“蘇裴他有幾條命,敢娶我容庭下了聘的姑娘。”

院兒裏漸漸沒了聲音,楚虞忙從櫃中鑽了出來,匆匆跑到床邊,彎腰從床下夠着那只繡花鞋。

正直起腰時,就見容庭居高臨下的站在面前,楚虞一怔,低下頭不去看她。

方才在櫃子裏頭,這人手沒個安分的。

容庭緩緩蹲下身子,從她手裏将這只鞋接了過去,十分自然的握住她的腳踝。

楚虞躲了一下。

容庭垂下手,搭在膝蓋上:“容正喧那老東西之前說,你是他親閨女,我親妹妹。”

楚虞別扭的撇開目光。

容庭忽的嗤笑一聲:“險些,就真要當一回禽獸了。”

楚虞忍不住擡頭睨了他一眼,就見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這兒疼。”

莫名的,她滿腔怒火成空,直愣愣盯着男人食指指向的地方,抿了抿唇,低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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