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今年京城的夏季, 似是格外炎熱。風裏夾雜着燙人的沙, 一吹過來就像點了火似的,吹的她心下燥熱不安。

楚虞腳步略快的往安喜堂去, 雖方才老太太并未在未逸軒見着她,可所謂無風不起浪,老太太心底裏跟明鏡兒似的,怎會不疑。

忽的,容芊芊正從園子一側拐了過來, 似是沒瞧見楚虞, 她正同身邊的紅玉說着什麽,一臉不大高興的樣子。

楚虞腳步微頓, 容芊芊不愉的抿着唇, 一偏頭瞧見她,亦是愣了一下,随後勉強的彎了彎嘴角,緩緩走近。

她不自在的擡手捋了捋碎發:“楚妹妹從哪兒來的呀,我聽說外祖母正尋你呢。”

楚虞緊緊盯着她那不安的眸子,直看的容芊芊心底發虛:“你、你這麽看着我做什麽?”

容芊芊順着楚虞的目光往下看,下意識縮了縮那只帶了戒指的手,往後藏了藏。

楚虞眸色微冷的瞧了她一眼,似雲淡風輕道:“沒什麽,芊姐姐這枚瑪瑙戒不錯,方才好像見過。”

容芊芊一滞:“是、是麽?我常帶着,你也不是第一次瞧見了…”

楚虞點了下頭, 估摸着老太太還在安喜堂等她,也不便耽擱,只意味深長的看了容芊芊一眼,便擡腳走了。

容芊芊身子一晃,抓着紅玉的胳膊問:“你說她是不是發現了?”

紅玉一臉擔憂的看着前方姑娘的身影,她一直就覺得安喜堂這位姑娘厲害的很,這點小把戲,她興許心知肚明…

安喜堂裏,齊媽媽正勸老太太回屋歇着,老太太只淡淡抿了口涼茶:“楚丫頭回了?”

齊媽媽為難的搖了搖頭。

方才雖沒如玉氏所言,在未逸軒瞧見楚姑娘,可這玉氏又怎會平白無故說這種話,就算不是玉氏說的那般私會雲雲,那楚姑娘定是私下同二公子見過。

現下又找不着人,難怪老太太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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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媽媽也不敢再勸,只好去院裏替老太太看着,正一出門,就瞧見楚姑娘頂着一頭熱汗回了院兒裏。

齊媽媽忙向她招手,低聲知會:“老太太在廳裏呢,楚姑娘可好好說話,別将老太太氣着。”

楚虞也不笑了,瞧了眼前廳,點點頭就往裏去。

她一腳方剛踏進去,老太太便擱下茶盞,聲音渾厚:“未逸軒那小櫃,悶的慌吧。”

楚虞一怔,擡眼對上老太太那雙什麽都看的門清兒的眸子,她低頭不語,老太太明擺知曉了,這會兒再否認,豈不是讓老太太更惱火。

只聽老太太冷哼一聲:“孤男寡女,倒是将這些年我教你的,通通抛到腦後了!”

楚虞聞言,緊緊抿着唇不敢辯駁半句。

她擡頭瞧了眼老太太,走近了幾步直跪在老太太跟前:“外祖母,您罰楚虞吧。”

楚虞垂着腦袋,當真是一副認錯的模樣。雖說今日這事全是容芊芊算計,不說老太太信不信,就算信了,無憑無據又能如何。

不過今日這事,老太太似乎也并未想多計較,只擺了擺手,讓她去祠堂抄兩日經書,便打發她走了。

齊媽媽給老太太揉着肩骨,低頭睨了眼她的神情,不由笑了笑,緩緩道:“您這意思,是準了?”

老太太擡了擡頭,正瞧見楚虞捧着經書走過。

容庭之前下的那十幾箱聘禮還在安喜堂小院裏擱着呢,她也不是瞎的。

昨兒個容正喧也來給她問過安,明裏暗裏皆是求她将楚丫頭許給容庭那混小子。

老太太豈能不知,容正喧那是為了圓自己的念想。

若不是容謹早早說了親事,他更願意撮合容謹與那丫頭呢。

老太太嘆了聲氣:“她若是打死都不同意的态度,我老婆子說什麽也不能準,可你瞧瞧,那丫頭分明動了心思,還不自知。”

未逸軒那兒,路臨從屋外進來,就見公子低頭擺弄着那枚翡翠扳指,神情似笑又非笑,着實不知在想什麽。

但方才他瞧見楚姑娘從這兒出去的…

路臨上前,猶豫半響道:“公子,方才楚姑娘去了祠堂,聽說是被老太太罰抄兩日的經書。”

容庭手上動作一頓,随即彎了彎唇角。

老太太只罰抄兩日經書,是在讓步了。

路臨更是看不明白了,怎麽楚姑娘被罰了,公子還笑的出來。

容庭斂了斂唇角,笑意微涼:“把容芊芊給我捆了扔進柴房裏。”

路臨眉間輕挑,有些遲疑的看了容庭一眼,見他不像是說玩笑話,這才領了吩咐退下。

半柱香的時間,容芊芊手腳皆被捆着,姿勢不雅的坐靠在牆上。

她身邊那個紅玉,亦是被吓的氣兒都不敢喘一口。

容芊芊原本還瞪大了眼拼命嗚咽着,嘴裏塞着的不知是什麽玩意兒,熏的慌,直惡心的她想吐。

忽然那破舊的木門被從外頭推開,容芊芊滿眼期冀的望去,卻在看到來人時,驚慌的連嗚咽聲都不敢出。

容庭居高臨下的瞧着她,緩緩蹲下身子,笑了聲,随後伸手将她嘴裏的破布丢了。

容芊芊嘴裏得了空,拼命的喘氣,吓的直哭:“二、二哥哥這是做什麽!”

容庭勾了勾唇:“膽子挺大,敢算計我?”

容芊芊不停搖頭,發髻上的簪子都被她甩了出去:“二哥哥說什麽啊,定、定是林楚虞誣陷我,二哥哥莫要聽信她的胡言亂語,我娘要是知道了……”

別說高氏,容芊芊就是搬出老太太來,容庭也是不會怕的。

她正是清楚這點,才更慌張。

容庭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塵:“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你就擱這呆一晚上。”

說罷,他擡腳便走了出去。

路臨回頭看了眼,将麻布又塞進容芊芊嘴裏,關好了柴房門這才跟上去。

容芊芊拼命搖頭掙紮着,她若是夜不歸宿,在柴房呆一晚,明兒個讓人找到了,她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啊!

這兩日,容庭出入容家的次數較以往更頻繁了些,回回來都往安喜堂跑。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二公子怎麽變了性子,同老太太親近起來了。

也就路臨知曉公子這一趟趟的,都在同老太太商議何事。

鄒幼拎着食盒往祠堂去,見姑娘還在抄經書,那手都抄紅腫了,她不由心疼道:“姑娘您歇歇吧,老太太也不是真要罰您。”

楚虞未應答,最後一字落筆,她方才收了手。

鄒幼将飯菜擺好,偷摸着擡頭睨了她一眼,抿着唇猶豫說:“姑娘,我方才來的路上,見着二公子身邊的人,就是那位叫路臨的。”

楚虞握着竹筷的手微不可查的頓了頓:“嗯。”

鄒幼正尋思着如何說,忽然門外的光被擋了大半,主仆二人皆擡頭望去。

鄒幼吓的忙站起身:“二、二公子…”

她識趣的低頭退下,但這門卻關不得。

楚虞埋頭挑着菜,也不管容庭兀自坐在她對面,全當瞧不見似的。

昨個兒她聽鄒幼說,容芊芊被關在柴房一整夜,還說了些外頭傳的閑言碎語,容芊芊傷心的險些拿着白绫去上吊。

倒是像容庭會做出的事兒。

容庭轉了轉拇指上扣着的扳指,低頭掃了眼小幾上的飯菜,老太太嘴裏說罰她,卻也未苛待她。

“老太太說,若你點頭,下月初七是好日子,宜婚嫁。”

楚虞低頭舀了一勺熱湯,點了點頭:“庭哥哥這麽快就替我說了蘇家的親事?”

“……”

容庭一頓,将湯碗往她那兒推了推:“我有說要替你說蘇家的親事?我怎麽不記得有這事。”

楚虞正低頭喝湯的動作亦是一頓,慢條斯理的放下湯匙,好似沒聽見他的話似的,朝他淡然一笑:“庭哥哥說的對,容家會替我尋門好親事,蘇家确實算上乘。”

容庭嘴角僵了僵,當時若不是容正喧那老東西自作多情将林楚虞當成了他親閨女,他又怎麽會說那些話。

容庭扯了扯嘴角:“蘇裴算什麽上乘。”

楚虞噢了一聲,輕飄飄道:“你不是也說,蘇哥哥挺好。”

“……”

“我沒說。”

楚虞低下頭繼續喝着湯,不再搭理他。

容庭那不知道怎麽養成的臉皮,怎麽說都是他有理。

氣氛滞了一瞬,容庭忽然道:“那日在未逸軒,腰我都摟過了,你還想嫁給別人?”

楚虞猛地一嗆,噔的一聲湯匙落進碗裏,她捂着胸口咳了幾聲,臉都憋紅了。

擡頭瞪了他一眼,便撐着小幾站起身。

正此時,鄒幼腳步躊躇的過來,似是怕打擾到二人,就站在門外喊了聲姑娘。

容庭聞聲也瞧了過來,鄒幼支支吾吾說:“老太太派人傳話,蘇夫人來了,讓姑娘去花廊,老太太正同蘇夫人吃茶呢…”

鄒幼愈說愈小聲,主要是二公子看着她的臉色也愈發暗沉,鄒幼說完話便轉身跑遠,在小路上候着。

容庭狹長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蘇裴那小子難不成還真看上了這丫頭?

楚虞彎腰抱起一摞經書,趁容庭還沒回過神,忙就擡腳離開,将經書交給鄒幼,好生吩咐她帶回安喜堂。

見身後的人沒追上來,方才松了口氣。

容家花廊挨着花園,花園又礙着安杏苑,因而容瑤瑤很快就聽聞蘇家夫人來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知會了二房。

果然,容芊芊前些日子還撒潑打滾的要上吊,這會兒卻花枝招展的趕了過去。

容瑤瑤自是不落下,同容芊芊一左一右的伺候在老太太身邊。

楚虞還未走近,就聞見亭下幾人說笑的聲音。

忽的指間一涼,楚虞驚的後退一步,險些拐了腳。

她回頭看,就見方才還在祠堂的人,不知繞了哪條近路,這會兒正臉不紅心不跳的在她身後,低頭将那枚大了一圈的翡翠扳指套進她指尖。

楚虞不敢聲張,怕驚動了花廊下的幾人,稍稍掙開手:“你做什麽?”

“補一份聘禮。”

楚虞一滞:“…誰說我要嫁你。”

容庭揚了揚眉,嘴角帶了些冷意往花廊下瞧了眼:“哦,你要帶着我那十幾箱聘禮,嫁給蘇裴?”

“……”

她頓了頓,有意與他擡杠:“是又如何?”

容庭垂眸,小姑娘正仰着脖子看他,揚了揚眉,一臉挑釁的模樣。

容庭目光下移,落在她那染過胭脂的櫻紅小嘴兒上。

正當楚虞要偏過臉去時,他擡手捏住姑娘的下巴,不輕不重,正是她掙脫不開的力道。

指腹落在她唇上,重重壓了壓。

楚虞那雙圓眸微微睜大,被他這出格的舉動吓到。

聽着不遠處容瑤瑤哄老太太的聲音,她更是心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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