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4)
胖的身軀,往土裏鑽。
基友佳發現了蚯蚓,“哎喲哎呦”地叫着跑遠,基友輝很猥瑣地跟在她身後:“盧佳,見了你的姐妹,怎麽不打聲招呼就走,怪不禮貌的。”
“你才是它們的姐妹呢!”
☆、因起
我望着他們兩個在調笑追逐,時不時地傳來一兩聲笑罵。
這兩天不是植樹節嘛,學校開發了塊空地,每班一個版塊,負責種上小樹,作為評比優秀班級的打分項目。
班主任來巡視,基友輝一溜煙地跑到我跟前,裝模作樣地刨着樹坑,我用鋤頭碰碰他。
他拿眼瞄我:“幹嘛!”
“走了,聊天去了。”我指的是班主任到隔壁班刺探敵情,叫基友輝不用裝了。
“我去,我遲早會死在滅絕師太的手中。”他滿是泥土的手張開,然後很用力地握在一起。
可他就像是見了鬼一樣的突然張開手,甩了出去,臉上恐怖地盯着自己的手,突然嚎叫了起來:“盧佳,你找死啊!”說完已追了出去。
可盧佳早跑到班主任的視線範圍,基友輝抓狂不已。
我搖着頭微笑,對着地上那條被基友輝捏得變了形的蚯蚓,深表同情。
哎!可憐你被基友佳用樹枝夾來當了道具,丢到基友輝的手中,真是神投!
“言紅,你媽明晚過來嗎?中午我告訴我媽說明天晚上開家長會,她說她來,還問我你媽來不來呢?”一個高傲的女聲。
叫言紅的女同學嘟着嘴說:“不知道呢,我今晚見到她問一問,我倒希望是我媽來,不然我爸知道我現在的學習情況,肯定不給我零花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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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玲,你媽上次也來了,這次還是她來?”言紅問她身邊高挑的女生。
“嗯,她閑得沒事幹,我和我弟的家長會她都搶着來,我爸樂得輕松。”姚玲回她,她像是捕捉到我投過來的目光,轉頭對言紅顯擺着說:“唉,他們兩個都想來,那就都來好了,反正教室裏也有空位置。”說完挑釁地睨了我一眼。
我握着鋤頭的手一緊,就要掄起這個大家夥。
忽然手臂一緊,一只胖手按在上面,低柔的嗓音傳來:“別理她,她就是個瘋子,見人就咬。”是基友佳。
“對,老大,上回已經教訓過她,死不悔改,等咱畢業了,再狠狠收拾她一頓。”基友輝也不知何時,和基友佳一塊站在我身邊。
也許是我的眼神太過陰狠,或者說身邊的兩人給我漲了氣勢,姚玲悻悻地收斂了挑釁的嘴臉,拉着身邊的言紅遠離我們。
我一把扔下鋤頭,大步往外走。
“我去廁所,別跟着。”
見我一個人情緒低沉,基友們駐足舉目,基友佳輕聲追了一句:“亞男,一會照計劃,記得哦!”她怕我誤了“吉時”。
我朝身後揮了揮手。
春風微揚,校園裏一片繁華,手裏拿着樹苗,扛着鋤頭,提着花灑的同學們走來走去,可這一切都與我無關,仿佛時光倒流,穿梭時空,我回到了上學期的開學。
跨進初三,關鍵又緊張的一年,可開學第二周的家長會後,在衛生間,我聽到了這樣的牆角。
“考試第一又怎麽樣?高亞男裝什麽裝,每次家長會不是缺席就是個老頭,我都懷疑她是不是孤兒?”
“孤兒?姚玲,你怎麽知道的?你認識他們家?”另一個同學問。
姚玲尖細傲慢的聲音:“不認識,我才不跟沒媽的孩子一塊玩!你不知道,沒有媽媽長大的小孩,心理是變态的,你不看她每次考試都那麽牛,連一班的尖子生都對她佩服不已,一個女生,這麽強悍,哪個男生受得了。”
“人家說不定媽媽沒了呢。”
姚玲反駁:“不是,沒了說出來啊!可我聽說,是跑了,說不定是跟野男人跑了呢,要不然幹嘛搞得這麽神神秘秘,說不定還是個婊~子呢!我媽說的。”
“你媽才是婊~子!”
我一腳踹開面前廁所的門,因為用了十足的力,又加上憤怒異常,門不但被我踹開,而且立馬“哐當”一聲破成兩半。
姚玲沒想到我會在這,還以這樣的方式出現,起初的錯愕之後,這位家裏有些權勢的女孩,仗着平日裏我的乖巧溫順,而且我是獨自一人,氣勢嚣張地指着我罵道:“高亞男,你嘴巴放幹淨點,別聽了風就是雨,我可沒有指名道姓,你幹嘛罵我媽。”
這人無賴起來,就是千萬個理由也是胡扯,特別是這種無理取鬧的女人。
如果是放在現在,除非是打上了臉,我還真當她是放屁,可那時的我血一湧上頭,手就跟着揚了出去。
“啪”的一聲脆響。
姚玲的臉上立馬顯出鮮紅的掌印。
她太過震驚,估計是想過千萬種可能,卻獨獨沒有想過一種可能:我會打她,而且還打了個正着。
後面的事情可想而知,女生打架嘛,我一對二,以多年苦練跆拳道的基本功,她們不是我的對手,可女生打架,哪有按理出牌,遵循規則的,大都是抓、掐、扯、咬、撕。
而我的長頭發,成為了我的掣肘。
當我們三個站在教導主任辦公室時,我頂着亂哄哄的頭發,看着班主任和另兩位家長不停地說着什麽。
姚玲她們兩個被我打得鼻青臉腫,正哭得稀裏嘩啦。我自己也好不到哪裏,頭發被她們扯斷了許多,嘴角是破的,衣服也被撕爛。
當老爹從他辦公室被叫過來時,我記得當時他見我的瞬間,眼神有些複雜,一絲痛楚一絲驚訝,一閃而過,不過很快就被淡漠和冷傲取代,就像他面對那些準備懸梁刺股的學生一樣淡定,只淡淡說了一句:“一切按學校規定辦。”
談也不跟你談,既不追究也不妥協,拉着我到他的學校宿舍。
在宿舍,老爹拿出一套男女通用的運動服給我,“只有這個,你換了吧。”說完就去找藥。
相對于他的冷靜,打架後的亢奮,讓我還不能這麽快平靜下來,我很沖地問:“你知道我為什麽打她們嗎?”
老爹到底明不明白,他一向品學兼優,溫馴乖巧的女兒,跟人家打架,是打架,不是吵架,也不是過家家。
老爹手中拿了瓶鐵打止痛酊,瞅着我手臂上的牙印,蹙眉說:“破皮了,擦這個會有點痛,你忍忍。”
這什麽跟什麽呀!我手一收,避開他要擦過來的手。
老爹盯着我憤怒的臉,沉吟了片刻,似在思考我剛才的問題,半晌後才蹦出一句:“因為她們欠揍。”
想到這,我嘴角露出一絲苦笑,時過境遷,現在會一笑置之,可當時,卻不是這麽個情況。
☆、一架成名
“為什麽每次家長會都是爺爺。”我并沒有罷休,繼續質問
“我跟你班主任是同事,你有什麽問題她會直接跟我說,不用在家長會上才說。”老爹淡然道。
可現實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我火了。
“她們罵我媽是婊~子,跟野男人跑了。”我大聲地咆哮。
老爹手中的跌打止痛酊“砰”的一聲爆開,紅褐色的液體濺了一地一身,捏在他掌中的瓶子癟不成形。
“她不是!”老爹壓抑着,咬牙切齒。
“那她去哪了?為什麽一直呆在臺灣,不肯回來?別人問怎麽從來都不見你媽媽,我也想知道,我媽媽到底去哪裏了?為什麽不回來,我要的不是每次只有一些冷冰冰的視頻、短信和電話。”
我歇斯底裏的樣子一定很恐怖,老爹瞪大了眼瞧我,眼眶泛紅,他張了張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轉身出了門。
一股巨大的無力挫敗感鋪天蓋地襲來,我頹廢地坐在地上,嘤嘤地哭了起來。
老爹說:“一切按學校規定辦。”意思就是說不管誰對誰錯,通通按打架鬥毆處理,記大過放進學籍檔案。
姚玲的家長起先不同意,吵吵嚷嚷地說錯在我先動手,可全校那麽多師生都看到,她們兩個打我一個。
後來,見吵嚷沒用,老爹壓根也沒跟她們談,估計覺得把這麽個大記過放進學籍檔案,太過負面影響不好,又在了解實際情況和校長的調停教育下,這件打架的事才這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當然,小事化了是指不會進檔案,但大批評小批評,大檢查小檢查還是寫了不少。
自此,高亞男一架成名,以前初中部只知道有個學習優秀的高亞男,現在整個學校都知道,初中部有個高亞男,很能打,絲毫不亞于男生。
這次打架後,我就徹底地放逐了自己,練了多年一直堅持不懈的跆拳道被終止,随之終止的,還要伴随了我十幾年的長發。
往事已矣,我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信息顯示一切按計劃,我猛地吸盡最後一口煙,把煙蒂仍在地上,用腳尖撚滅,一路小跑到學校的側門。
接着往學校外的反方向小跑了二十分鐘後,才在一家小超市的後門前站定,我在等。
這裏雖是小超市的後門,為了卸貨方便,不過就是在當街的地方另開了個小門。我遠遠地看到兩個基友上氣不接下次地跑過來,估摸是看到了我,對我遠遠地搖了搖手,作了個OK的手勢。
我笑着起身,往超市冰櫃處買了三支大甜筒,基友佳最愛的粉色奶油,基友輝最愛的花生朱古力。
兩人一屁股坐在超市旁邊的快餐凳上,見我出來,他們伸手接過甜筒,仍在不停地喘氣。
就數基友佳喘得最厲害,她一邊擦額頭一邊呼吸不穩地說:“太難受了,像要了我的小命,這簡直就是貓捉老鼠,我太讨厭貓了。”
我啞然一笑,腦中立馬浮現豪豬這只貓,在追一胖一瘦的兩只老鼠,場面十分滑稽,此刻不知貓有沒有被氣死。
再者聽她說讨厭貓,再看她從頭到腳都是粉色的Hello Kitty,直接無視,Hello Kitty不是貓嗎?
基友輝咬了一口甜筒,朝空氣中呼了一大口冷氣,左右不停地張望,問我:“在這裏會不會太容易被找到了?”
基友佳回了他一個後腦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
基友輝悻悻地把我的書包遞給我,我謝他:“誰說我們要躲了?我們不過是出來吃個雪糕而已。”我扯開包裝紙,對着黑呼呼的黑巧克力一口咬下去。
那個冰爽,在初春的傍晚。
基友輝顯然不太明白,不是為了躲豪豬玩什麽聲東擊西,跑得像被追殺似的。
估計我的思維太跳躍,基友佳嘴最快,反問:“那我們這是幹什麽呀,跑了大半天的,太陽都下山了。”
“挑釁。”我惜字如金。
“高,老大的作風就不是我們能理解的,高,實在是高。”基友輝含糊着亂拍一通。
基友佳嗆他:“高什麽呀,你再跑兩次試試。”
基友輝立馬蔫了下來,彎腰縮脖地啃手中的雪糕。
“這個方法只能用一次,下次你們掩護就行。”
他們兩個不理解地對視了一眼,我賣了個關子,不打算現在說出以後的計劃。
我們仨就這麽大剌剌地坐在大馬路邊上,吃着雪糕甜筒,看匆匆往家趕的行人和車輛。
基友輝最先吃完,他用手背往嘴上一抹,抱頭道:“哎,明晚不知道滅絕師太會說什麽,家長會就是我的挨揍日。”
基友佳嫌棄地遞給他一張印着Logo,飄着香氣的餐巾紙。
我接過基友佳遞給我的紙巾,沒吭聲。
“老大,明晚你家誰來,要不我幫你?我決定明晚留下幫滅絕師太跑腿,看在我任勞任怨的份上,讓她對我媽說我毛病時委婉些。”基友輝突然道。
我和基友佳對望了一眼,繼而說:“不知道,我的忙你幫不上,我和姚玲的仇已經結在那,她媽那張嘴,肯定不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我也不在乎。”我冷哼了一聲。
基友輝撓撓頭,應了聲:“也是。”
我見基友佳一直不說話,便問她:“佳佳,明晚是不是你媽來?”
還未等基友佳回我話,基友輝一聲怪異的“咦”,拉着我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
基友佳适時地發出了一句感嘆:“神探出身啊!”
馬路對面,一個高挑颀長的身影,藍白相間的普通中學校服,被他穿出不一樣的氣質,落日的餘晖映在他身後,讓人看不清他的臉容,卻能感覺出他散發出來的冷凝氣質。
基友輝張着的嘴有一瞬忘記合上,黑框眼鏡險些滑落,他吞了口吐沫,鼻梁上挎着欲掉的眼鏡,碰了碰我的胳膊,問:“老大,看他的樣子像要殺人啊,你會罩着我們的吧,怎麽說你們都是親兄妹。”
基友佳則用雙手捂嘴,小眼睛前所未有的瞪大,表情幾經變化,最後只後知後覺地說了一句:“為什麽我沒有被抓包的恐慌,反而有被抓包的幸福呢。”
看着如此隊友,我頓時滿臉黑線。
豪豬沒有走過來,只是站在馬路對面,隔着川流不息的車輛,定定地盯着我們仨所在的地方。
我也沒有任何動作,坐在塑料凳子上,兩只手臂撐在身後的桌子上,也這麽定定地盯着他。
晚霞映得濱城大半個天空,豔紅如血,我微擡着下巴,挑釁而得意。
這一局,我贏了。
☆、氛圍
春眠不覺曉,一大早從暖烘烘的被窩裏爬出來,确實是種折磨,大春天的早晨,還是最适合睡懶覺的。
我打了個呵欠,縮了縮脖子,拖着腳步順着人流往前走。
身後不遠的地方,铿锵有力的腳步,氣宇軒昂的某人,正不緊不慢,不近不遠地跟在身後,十足的跟屁蟲。
行人中大都是上班族,步履匆忙,也有送孩子上學的,和我一樣學生身份的,大都麻木着一張臉,睡意朦胧或疲憊無神,有些吃着早點,有些打着呵欠,都漠視着周遭的一切。
有些人後知後覺,發現我們之間的異樣,眼光在我們之間逡巡,可最多的還是落在身後豪豬的身上。
誰叫這是個顏值稱霸的年代。
本做好了昨晚回去,會有人打小報告,我免不了被臭罵一頓。誰知,無聲無息,風平浪靜,我險些懷疑自己時空穿越,或是豪豬瞬間失憶,善心大發?
可我不敢輕敵,不知那只豬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待以後更加小心謹慎。
一進教室,一股濃烈的學習氛圍撲面而來,六班不是尖子班,在全年級裏的成績也不是最差,可像今天早上這麽齊哄哄的,滿滿當當地坐在教室中晨讀的情況,還是少見。
我是最後一個到,看到同學們都在埋頭苦讀,連基友佳和基友輝都十分用功地在背英語單詞,我不禁大嘆,昨晚的家長會,效果顯著啊!
其實,從一進校門,我就覺察出今日不同往時,同學們就像整裝待發,準備沖鋒陷陣的戰士,一個個像打了雞血,一臉的鬥志昂揚。
而相對于別人的勤奮,我的懶散,用基友輝的一句話概括:“各人有各人的命,老大能保送,我們能嗎?”
不錯,老爹這樣的高材生不進高校上課搞研究,而在最苦逼的高中上課帶學生,除了他學歷高,人品好,樣貌端正外,最主要的是人家用成績說話。
他帶的尖子班上重點的人大把,數理化成績直逼省狀元,就連最不起眼的普通班,二本三本吃香的大專一串串。
且他做事講究原則,一視同仁,管你校長還是副校長,一切按規定來,就是這麽一個滿身本事,卻不同流合污的人,常讓小人心中戚戚。
我想,不管什麽人,大都是對老爹這一類人有些敬畏的吧。可用我的理解,難免書生氣太濃。
就這樣,我有個書生爹,各中學的教職工子女就讀本校,本就是個慣例,何況我那大名鼎鼎的書生爹,我是他唯一的女兒呢。
一下課,基友輝就迫不及待地召集我和盧佳,準備聊天聊地聊八卦,我懶洋洋地從座位上站起,已經下課了,教室裏還留着半數的人,抓緊十分鐘的課間休息時間看書。
我伸了個懶腰,剛才趴着睡了一節課,腰酸背痛的,要起來活動活動筋骨才好。
我的兩只手伸在背後,準備伸拉一下後背,學霸韓磊站了起來,他看着我,目光沉沉,嘴角似笑非笑,直直地朝我走來。
我一愣,這厮竟然從我身邊而過,出了教室門。
我去!
那麽多個門不走,為毛偏走我這裏,還繞了那麽一圈,有病吧他!
我扭着脖子來到兩基友的旁邊,基友佳給我一個小面包,我撕了包裝往嘴裏送,對着有病之人的背影,狠狠地咬了一口。
基友輝又沒吃早餐,狼吞虎咽了兩個面包後,吸着盧佳帶給他的牛奶道:“老大,你媽真漂亮,這麽年輕,又有氣質,不說還以為只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吶!”
我一噎,嘲諷他:“你跟你爸媽說,幹脆把你給盧佳養得了,這樣你就有一個十幾歲的媽了。”
基友佳吃吃一笑,基友輝半是尴尬地說:“你別岔開話題啊,你聽我說,昨晚你媽對姚玲她媽,簡直就是完勝。”說完還真比了個金星的招牌動作:完美!
我淡淡地嚼着口中的面包,從基友輝誇張、興奮、驚奇的表述中,描繪着昨晚家長會上的情景。
一個從未露面,神秘的女家長,特殊的臺灣同胞身份,帶着異域口音的國語,年輕漂亮,時尚得體,大方溫柔,氣質出衆,在衆多已經步入不惑之年的家長中,确實鶴立雞群,引人矚目。
“開會前,你媽一進教室,我就聽到其他家長在小聲議論,連我媽都說,這是不是剛畢業過來的女老師呀!你猜姚玲他媽怎麽說的。”基友輝賣了個關子。
在收到基友佳的警告眼神後,基友輝乖乖地繼續往後說:“老師說完,散會後老師和家長們之間相互交流,姚玲她媽說:喲,連後媽都來了?”他學着一個中年家庭婦女的尖酸刻薄,唯妙唯俏。
“立馬周圍的氣氛就不對了,很多人對你媽指指點點,言紅家媽也跟着附和:這麽年輕漂亮,給人當後媽,圖什麽呀!Word媽呀,我都替你媽捏一把汗,你媽很有修養的笑笑,溫和地說:年輕确實不太好,不太會教小孩子,以後多向各位家長學習,争取當一個合格的媽媽。”基友輝學着臺灣女人特有的軟糯腔調。
我突然覺得難以下咽,口中幹澀,一點唾沫也無。
“這時,你爸來了,原來單看你媽在一群中年人中顯得突兀,但你爸一來,那子虛烏有的诽謗立馬煙消雲散,那是金童玉女啊!那氣場,那搭調,男才女貌,高大英俊,美麗溫柔,啧啧啧,可惜我語文不好,形容詞不夠用,沒辦法把那氣場形容出來,只能說,太高大上,太高逼格了。”基友輝誇張地用手比劃着,張開手臂就要擁抱自己描繪的景象。
“得了吧你,就你那表達能力,別把白的說成黑的就行。”基友佳見我一直不出聲,忙岔開了講。
基友輝用力地吸完最後一點牛奶,嗦嗦直響,還忙不疊地表态自己說的不假:“真的,全教室的人都看見,不是我一個人瞎掰。”
基友佳用手拍了一下他腦袋,取笑道:“怎麽,昨晚你媽沒把你屁股揍爛?你還有心情管別人。”說完,就真的去瞄基友輝的屁股。
基友輝忙撅着屁股躲開,怒罵道:“盧佳,你個瘋婆子。”
随後又問:“昨晚你爸媽怎麽沒來,那是你爺爺?”
“嗯,......”
......
他們後面再說什麽,我就聽不太清楚,也無心聽,因為腦子裏,都被自己虛構出來的某個場面填充,迷亂而茫然。
而我們,有時過于關注自己,而忘記身邊的人,其實他們并沒有自己想象的萬事無憂!
☆、網吧
“高亞男!”有人叫我。
可我盯着眼前抽着綠葉的樹枒,有些恍惚,失去的已經失去,再想彌補,也圓不了那個缺,就算補上,也會留下醜陋的疤痕,何況,人心能補嗎?
身邊的基友捅了捅我,基友佳望着我們身後,發出花癡的抽氣聲,我不耐煩地回頭。
長腿儒雅,是周樂師兄。
面對他明朗的笑容,我努力擠出一個笑來,可心中太過苦澀,實在笑不出來,再看他身旁跟着的幾人,就真的笑不出來了。
我班的學霸韓磊,沉沉地站在周樂的旁邊,豪豬也在,還有另一個樣貌清秀的男同學。
四人身材颀長,樣貌氣質各異,大剌剌地站在我們仨面前,基友佳嘟囔了一句:“亮瞎我的狗眼,男神都聚齊了。”
和我們仨一比,如此鮮明而諷刺。
已經有不少女生不停地往這邊探頭探腦,有些膽大的,裝作不經意地路過。
醉翁之意不在酒吶!
“我來找你們初中部的體育老師,商量今年春季籃球賽的事宜,你有沒有興趣參加女籃?”周樂師兄走上前,對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
如若是平時,我會跟他閑聊幾句,就算我不會真參加,可也會借此機會跟他多說幾句話。只是,現在心情不佳,還有讨嫌的人虎視眈眈,如何玩笑得起?
我淡笑着回他:“不了,不過到時我會去給你加油。”
師兄一笑,一口白牙異常晃眼,和着外面的陽光,能讓人的心情頓然開朗起來,我眯了眯眼,嘴角已不自覺地往上翹。
“那好,我們籃球場上見。”師兄歡快地回我。
心裏的陰霾如同被風吹過,瞬間風清雲朗,我低下頭,看着手中還剩下的半塊面包,默笑不語。
“你和高亞豪長得好像,真是太神奇了。”師兄又蹦出一句。
我莞爾瞅他。
“周樂師兄,我們走吧,老師在等我們了。”學霸韓磊喊了一聲。
我一怔,擡眸看韓磊,他一臉若有所思地盯着我們。
他們三個在下樓梯的拐角處站着,只師兄一人到我跟前跟我說話,見同伴催促,師兄跟我笑了笑,擺手告別。
他們四人有說有笑地下樓了。
全程豪豬都是臉色淡淡的,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基友輝和基友佳圍了上來,“亞男,你去參加女籃吧,這樣就會有更多的機會跟你的師兄在一起了。”基友佳對着早就走遠的四人背影,依舊花癡滿臉。
“沒興趣!”
“我跟那只豬很像?”我又接着問。
面對我沒頭沒腦的話,基友佳有一瞬反應不過來,一時愣在那呆呆的。
基友輝沒有基友佳的色心,很直白的說:“乍眼一看挺像,再而衰,三而竭。”
我恨恨地給他腦袋來了一個飛鏟。
“哎喲,老大為什麽打我?”基友輝摸頭。
“因為你該打!”基友佳幫兇道。
春天的陽光,溫煦卻不熱烈,暖暖的,慢慢地驅散整個冬天帶給人的寒冷,冬天已過,春意盎然。
關系的破壞輕而易舉,可修複卻艱難異常。
今晚在兩位好基友的幫助下,此刻的我正在網吧電腦的大屏幕前,玩着光怪陸離,又讓人熱血沸騰的逃離游戲。
這一局,我又贏了。
我盯着屏幕裏的怪獸和吸血鬼,十指翻飛,啪啪地打得激烈。
“行啊,高亞男,想不到這游戲你也打得漂亮。”一個痞裏痞氣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正是最後一局的緊要關頭,我沒有回頭理會,只全神貫注地在最後一段逃亡路上,争取最終的勝利。
一只戰鬥力極強的魔怪,突然從天而降,咬着我不放,眼看我就要被拖進萬劫不複的地獄,前功盡棄。
手背上一熱,一只手按在我握鼠标的手,另一只手在我的鍵盤上,連續不停地敲打着幾個熱鍵。
哈哈!最終被我逃亡大成功。
我一喜,回頭對我身後及時伸出援助之手的人,回以一笑。
不想,鼻尖擦過臉頰,一股陌生夾雜着香煙的男性味道,直沖鼻端,我一愣,趕緊複回轉過頭。
那人顯然也是一愣,依舊握着我手背的手一僵。
天色已完全黑透,我選的是一個面對大幅落地窗戶的位置,此刻外面燈火閃爍,可也比不過網吧內亮如白晝的燈光。
物理鏡面反射的影像,倒映出一個留着韓潮,蓋着前額頭發的男生,正坐在椅子的手背上,環抱着一個同樣短發的女生。
這個女生,便是我。
我掙開他的手,與他拉開距離,他并沒有為難,只是笑笑地掏出了煙。
他手指修長,指節處的幾處厚繭,無時不在喧嚣着它們的力度。
他點煙的動作娴熟,行雲流水,嘴唇叼上煙的時候,眼睛微眯了一下,樣子有點酷。
他吐了口煙,周圍頓時被煙味包圍,網吧不禁煙,禁也禁不了。
他擡眸,見我一直盯着他,他笑了笑。
他的笑跟我所認識的男生的笑都不同,師兄笑得儒雅,基友輝笑得冒傻,學霸韓磊笑得深沉,豪豬笑得冷淡,只有他的笑,只是笑,邪邪的,壞壞的。
他把嘴裏含着的煙拿下,遞給了我,我搖了搖頭。
抽煙也講究氛圍,我不喜歡在大庭廣衆下抽煙,我抽煙不是标新立異,叛逆不羁為了吸引目光,我抽煙只純粹抽煙而已。
“好久不見。”他輕笑地問我,坐在桌子的一角,兩條大長腿撐着地面。
我微微一笑,回他:“好久不見。”
“行啊,高亞男,想不到在這種地方也能見到你,你不但考試考得漂亮,游戲也打得漂亮,人也長得漂亮。”他微擡着下巴,輕吐煙圈,笑語晏晏。
我悻悻一笑。
這時,一個小年輕跑了過來,對着他恭敬地玩笑:“毅哥,什麽時候過來的,今天也來玩兩把?”說完遞給他一包煙,十分油嘴滑舌。
毅哥一改剛才跟我說話的斯文,很痞很流地罵了一句粗口,才說:“過來逛逛,你丫的拿兩瓶飲料過來,你沒看到我正在招呼朋友嗎?”
小年輕瞅了我一眼,趕緊點頭哈腰地去取,不一會就送了一瓶果汁和一瓶啤酒過來。
小年輕負責網吧收費,剛才進網吧時我在吧臺見過他。
“這是我的場子,以後你來,報上我的名,給你五折。”毅哥扭開了瓶蓋,把果汁遞給我,自己啓了啤酒。
我不太明白他的場子是什麽意思,也不想弄明白,今天在這裏遇見本就是個意外,以後我還能不能出來還是個問題,只含糊了過去。
☆、演戲
他喝了口啤酒,瞅着我有些探究,“你在濱城中學一架成名,我在外面也聽說你的事了,挺威風的,姚玲那妞嘴巴子碎,就該有人給她一頓揍,如果不是不屑打女人,我早給她一頓耳掴子了。”
毅哥喝着啤酒,我捏着手中的果汁瓶子,用手指劃着上面因為冰鎮而冒出的水珠子,不知該怎麽接話。
小年輕口中的毅哥,大名黃勇毅,我曾經的同班同學,初二下學期便退了學。
瞧我一臉的冷淡,對他的話又大都是敷衍的回答,黃勇毅笑了笑,問我:“你是不是還在為以前的事,生我的氣?”
面對他的試探,我一愣,正納悶怎麽覺得他的笑沒有以前來得讨厭了?以前一見着他就像見了讨厭的蒼蠅,恨不得上前拍死他,可現在一點厭煩的感覺都沒有,我笑着搖頭:“哪有?”
“女人總是喜歡口是心非,那一定還有。”
我一哂,心中嘀咕:說得自己有多了解女人一樣。
“不過想起以前自己也挺讨人嫌的,你學習那麽好,怎麽會看上我,為了引起你的注意,天天給你惹麻煩,是我不對,我給你賠罪。”黃勇毅盯着我,用他手中的啤酒跟我的果汁對碰了一下,一幹而盡。
我有些愣怔他的直白,那時他的學習差和惹事是學校出了名的壞學生,這已經不是學渣了,是壞,是學校和老師欲除之而後快的壞學生。
“你以前的長頭發呢?可惜了。”他哼了一聲,“怎麽也學我?”
我盯着窗戶外的夜景,路燈和街邊商鋪照應出的人影,混合着網吧內的人影,像兩個世界。
我譏笑一聲:“本來就是這樣的。”
“小妹妹,不學好。”他自诩年紀比我長那麽一兩歲,又是最先出來社會混的,故意混淆我們的同學關系,在我面前托大。
我不介意地笑笑。
“把你手機給我。”
我一滞,知道他要手機幹什麽。
32寸的電腦大屏幕上,火光兩天,各種夢幻迷離的畫面交替。
他看出了我的猶豫,伸出手,又說了一聲:“拿來。”微挑起的眼角含着盈盈的笑意。
他知道我在猶豫掙紮。
突然,大窗戶上映出了一個人影,神色匆忙,眼神焦灼而帶着怒氣。我一愣,随即笑了,掏出兜裏的手機遞給了黃勇毅。
他笑着接過,并沒有發現我看到窗戶外的某人,并偷偷在心中得意而挑釁地暗笑。
網吧外的那人,很快便發現我,隔着落地玻璃窗,與我目光一碰,瞬間電光火石!
我,瞪着窗戶外的他,嘴角高高地翹起。
而他,瞪着網吧內的我,滿身風塵,目露兇相。
我知道他要進來。
手機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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