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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轉身跑了回去,砰地一聲将房門關上。

顧恩第頓時微微皺眉。

那些随着顧恩第過來迎親的,大多都是村裏的年輕人,眼見着童潼這般模樣,有人忍不住打趣起來:“童二少爺這般模樣,不會是被大家給吓着了吧?”。

“那是被我們大家給吓着了,我看那這模樣分明是害羞了,才躲起來的,言之,你還不快上去敲門,小心二少爺不給你開門,回頭延誤了吉時啊”。

“是啊,是啊”。

跟随在顧恩第身邊的年輕人相繼起哄,那聲聲話音伴随着笑聲,才使得這裏冷清的氛圍熱鬧了幾分,然而他們卻都沒人知道,就在他們起哄玩鬧的時候,房門後的童潼,卻跑到牆角,将自己縮成了一團,他……在渾身的顫抖着,一張巴掌大小的臉上,也是瞬間變得有些蒼白。

将頭埋在膝蓋裏面,童潼的腦子裏面一片混亂,有很多畫面,多得讓他都分不清楚那是怎麽回事,然而最清晰的,卻只有……

半個月前,他在陽關門被人找到,遭人當街毆打之後,被強行帶了回來。

童府大門裏面,他又被衆人一番毆打,遍體鱗傷。

內院裏面,那抽打下來的鞭子,鞭鞭打在身上,疼痛難忍。

而後……

他好像撞牆了。

可是沒死。

之後呢……之後還有什麽?

“不要想不要想不要再想了!”童潼将自己縮成一團,口中自我安慰道:“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一點也不害怕!我很勇敢的!我不怕!”

咯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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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打開了,外頭迎親的人都來了。

童潼縮成一團,明明說了不要害怕,可是他腦子裏看見的,卻是另外的人踹門而來,将床上虛弱不已的自己從床頭逮了下來砸在地上,而後……而後……

砰——!

是杯子雜碎的聲音。

童潼渾身一震,像是僵住了一般,他睜大眼,連呼吸都跟着屏住了。

“童潼……?”房間裏,響起的是顧恩第的聲音,他眸光一掃四周,雖然沒有見到人,但是這房間裏的冷清,卻讓他下意識的微微蹙眉,門外站滿了人,一個個全都伸長了脖子朝裏面張望。

顧恩第往內室走了兩步,剛過屏風,就看見角落裏,把自己縮成了一團的人。

他穿着喜服,卻臉色慘白,鬓邊布滿了冷汗,那張乖巧的娃娃臉,與他某段記憶裏的人完全的重合在一起,顧恩第微微抿唇,嘴角若有似無帶着幾分笑意,他轉身朝童潼走近,在他身邊蹲下:“童潼,我來接你了”。

童潼神色驚怕,猛然間回神,便盯着顧恩第看,他側着身子,又往牆角裏面縮了縮,只是眼角在發現顧恩第身上穿着的大紅喜服時,童潼才眨眨雙眼,又朝顧恩第的臉上看去:“你是……你是……相公?”童潼問得并不确定。

顧恩第點頭:“是我”。

童潼緊繃的身體緩緩松了幾分,他睜着眼,依舊不确定的問:“你來接我,你、你會對我好嗎?你、你以後會不會欺負我?會不會……會不會打我?”。

“你……”顧恩第心裏狐疑,這才驚覺童潼似乎有些異常。

門外進來的管家大聲一笑,将顧恩第心裏的疑惑瞬間消散:“哎呀,哎呀,顧老爺來了,小的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管家的聲音瞬間讓童潼臉色全變,他一把抓住顧恩第的手,那驚怕的樣子,像是在朝顧恩第尋求保護一般。

顧恩第心裏狐疑,此刻也沒多問,他只是握着童潼的手,帶着他站起身來看着管家:“我已經見到人了,現在去大廳向夫人拜別吧”。

管家側身一讓,伸手:“請”。

前往大廳的這一路,童潼都緊緊跟在顧恩第的身邊,他低垂着頭,縮着肩膀,一副恨不得将自己給藏起來的樣子,顧恩第看他如此,心裏愈發狐疑,然而此時此刻卻不是他詢問的時候,他伸手攬住童潼的肩膀,安撫似的拍了拍童潼的手,就攬着他一起前往大廳去了。

大廳裏,魏芩坐在上方,童府也聚集了不少的客人,這些人全都是過來參加童府二少爺出嫁的婚事,顧恩第對那些人并不熟識,他也無心去理會衆人,只帶着童潼上前,跪下,朝着魏芩行最後的拜別禮數。

魏芩一臉和藹,滿臉笑意,對顧恩第嘤嘤叮囑,那副模樣盡顯一副當家主母寬宏大量的做派,然而當她轉頭朝童潼看去的時候,童潼卻再受不住這樣的氛圍,只睜着眼,極為可憐的朝顧恩第看去:“我們能不能走了?”。

賓客中,有人忍不住打趣:“喲,這麽恨嫁的少爺,在江城裏,我們還是頭一次見到啊”。

“可不是,都等不及,莫不成是想趕着回去,啊……哈哈哈……”。

那沒完的話,引得滿堂哄笑,其中的不言之意,在場的沒人不懂。

只有童潼。

他像是真的不懂,只睜着眼,焦急得朝顧恩第看去。

顧恩第朝他點頭:“馬上便可以走了”。

魏芩不舍長嘆:“罷了,旁的話,我也不多說,只盼你跟言之成親之後,能過得好就成,王媽媽”。

王媽媽站在魏芩身邊,聞聲,忙摸了兩個紅包遞上。

魏芩拿過紅包遞給顧恩第:“童潼怎麽說,也是我童府的嫡少爺,你以後可得帶他好些才是”。

顧恩第接過紅包,只是點頭:“童潼以後便是我的妻子了,我自然是要待他好的”。

一句話,讓魏芩眸色微變,也讓童潼那不安的神色,當即就怔愣了須臾,而後眼底瞬間亮起了煜煜的光芒。

他的相公說,會帶他好的。

時辰不早,顧恩第收下紅包,又拉起童潼,起身便要朝外頭走去,比起之前的不安慌亂,此刻童潼抓着顧恩第的手,卻是不自覺的用上了力,仿佛是顧恩第此刻就變成了他的全部。

熱熱鬧鬧的衆人朝着外頭走去,出了大門,外頭鞭炮瞬間響了起來,那噼裏啪啦的聲響,當即就吓得童潼渾身一抖,下意識的就朝着顧恩第懷裏躲去,顧恩第雖然意外,卻還是順手摟着童潼,順便還幫他捂住了耳朵。

鞭炮放完,塵煙散盡,衆人待要離開的時候,一個個卻全都怔在了原地。

童府的大門前,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穿着青衣羅衫,卻滿面怒容的女人。

作者有話要說: _(:з」∠)_

☆、鬧婚

鞭炮聲停,塵煙散去,前來迎親的衆人還沒來得及離開這裏,就被門外那一臉怒容的女人給堵住了去路。

她的出現,讓衆人狐疑而又意外,可同時卻讓童府的衆人神色微變。

童潼站在顧恩弟的身邊,他微微擡眼朝那女人看去的時候,雙眼眨了兩下,他像是認出女人是誰,又像是不認識女人。

狠狠閉了閉眼,童潼再睜眼時,眼底的神色,似乎難得清明了幾分:“曲流?”。

顧恩弟轉眼看他:“你認識他?”。

童潼眼珠一轉,裏頭的清明似乎又瞬間消失:“不知道,想不起來”。

顧恩弟心裏狐疑。

那女人立在門邊,微微眯起的眼,在顧恩弟的身上來回掃了幾圈,最後才朝童潼看去,她一步一步的走近,那渾身毫不掩飾的愠怒與陰厲,讓童潼下意識的往顧恩弟身後躲。

來到兩人的身前,女人停下腳步,一雙眼,就這麽盯着童潼:“江流童潼,你就是為了他,才不惜毀了曲家的婚事?”。

顧恩弟聽得微微眯眼。

童潼縮着,沒動,他仿佛是被女人的這個模樣給吓着了。

女人得不到回答,怒吼一聲:“回答我!”。

童潼渾身一抖,仿佛是被她給吓着了,然而那雙亂轉的眼珠的裏面,讓他看見的,卻全都是一些模糊的東西。

像是病床上頭,奄奄一息的時候,有人在他耳邊,聲音輕柔的,說着讓他感覺陰鸷的話:你若是識相的話,我還能給你好好準備一份嫁妝,讓你出嫁那日不至于太過難看,若你還是不肯答應,我就讓人刨了你娘的墳,挖了她的骨頭出來喂給野狗,讓你娘死了都萬劫不複,永不超生,你自己想清楚了。

“不……”呢喃着,童潼渾身一緊,他抓着顧恩弟的手也猛然用緊。

顧恩弟看他臉色瞬間變得異常難看,當下眉宇緊擰,拍了拍童潼的手:“不怕,我在這裏”。

童潼眸色一閃,怔愣愣的擡頭朝他看去。

顧恩弟将童潼拉到身後,一副維護童潼的模樣:“這位姑娘,今日是我與童潼大婚之日,姑娘若是童潼好友,不防……”。

“誰跟這種背信棄義的賤人是好友!”女人怒斥,滿是陰鸷的目光朝顧恩弟看去:“江流童潼背信棄義!你攀龍附鳳,你們兩還當真是般配得很天生一對啊!”

啪——!

一聲聲響,瞬間讓在場衆人全都震驚不已。

而那之前都還氣勢逼人的女人,此刻卻捂着臉頰,一臉震驚不已的盯着顧恩弟看:“你居然敢動手打我?”。

“我大婚之日,你卻跑來鬧婚,難道不是送上來讓我打的嗎?”顧恩弟一臉冷色:“我雖然不打女人,但并不是不打潑婦”。

“你!”女人大怒。然而她怒意即便高漲,顧恩第也依舊氣勢逼人:“我如何?我與童潼的婚事,早便已經定下,今日大婚之事,原不想生事,我好言接待你,你卻出口不遜,看你穿着也不像是一般的市井無賴,此刻來這裏鬧婚,卻像是潑婦一般,難不成你心悅童潼,可童潼卻無意與你,故而你才這般恬不知恥,特意跑來攪局!?”。

“你大膽!”女人盛怒,揚手就要給顧恩第打去,只不過卻被顧恩第一把抓住了手腕,當即就捏得她五官扭曲,倒吸冷氣:“你放肆!你知道我是誰嗎?竟敢對我如此不敬!”。

管家在一邊看得額頭突突的跳,連忙小跑上前勸道:“顧老爺,顧老爺還請手下留情,這位是曲家的表小姐,李子怡小姐,顧老爺快松手”。

顧恩第非但沒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原來不是曲府的人?這倒是怪了,曲府與童潼早已互不幹涉,雙方和平解除婚約,怎卻的冒出個所謂表小姐出來大鬧婚事?”。

李子怡被顧恩第拽得疼痛難忍,偏生此刻她還不知道收斂,惡狠狠的朝顧恩第瞪去:“江流童潼與曲府的事!豈是你們說退就退說解除就能解除的!你們也太不把我曲家放在眼裏了吧!”。

顧恩第冷笑:“你好像是姓李的吧?”。

噗……

有人忍不住失笑。

還有人忍不住起哄:“我看言之啊,既然人曲家這舍不得這麽婚事,不如你大方一些,讓童潼收了那什麽小姐的吧,如此不就皆大歡喜了嗎?”。

“你們!”李子怡頓時氣得臉色通紅。

還有人也跟着冷笑:“就是啊,既然人家都是一心一意的想要跟着童潼,那不如你讓童潼把人帶回去得了,也省得三天兩頭總是被人找麻煩”。

這明明就是故意說來惡心人的話,卻只有童潼聽得神色慌張,深怕顧恩第會答應一般,當下急得連忙抓住顧恩第的手,一臉焦急的看着顧恩第:“我不要別人……不要……不要……”。

“我說,曲小姐……啊不對,李小姐,你看看,童潼都說了不要了,你這還上趕着過來倒貼鬧事,有意思嗎?”。

“就是啊,童家跟曲家解除婚約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當初怎麽不表态,現在卻派你一個表小姐出來惡心人啊?曲家這不會看我們鄉下人,沒有曲家的家底兒富貴,就可勁兒的欺負人吧!”。

“這老話有兩句話說得好,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還有,強扭的瓜不甜,童潼跟曲家小姐如果不是沒有感情,想來當初也不會解除婚約,現在童潼跟言之明明就是互有情意,你卻在這非要橫插一腳不合适吧?難道那曲家的小姐嫁不出去,還非得嫁給童潼嗎?!”。

随同顧恩第一起過來接親的人,一個只比一個把話說得更加難聽。這些人不但與顧恩第是同村好友,而且都還私交甚篤,有得更是昔日同窗,若不然今日迎娶,顧恩第也不會叫上他們一起過來。

面對這衆人的聲聲話音,李子怡急得臉色鐵青。

這箱正在鬧着,大門外,又來一人,是個身穿紫衣,氣質不凡的男人,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那些迎親人的話,大步過來,看着李子怡被顧恩第抓住的樣子,眼底全是壓抑的愠怒,然而在進門的瞬間,他的眸光卻是先急切地朝童潼身上掃去,見得童潼安然無恙,似乎這才松了口氣。

“言之兄”男人大步入內,握着折扇的手,朝着顧恩第作揖:“舍妹年幼,不懂事,還請言之兄,高擡貴手”。

顧恩第看他一眼,輕聲冷哼,這才一把将李子怡給甩了出去。

一直在大堂裏觀望情況的魏芩,見得男人的身影,神色一怔,這才端起了笑意連忙迎了上去:“原來是曲流來了啊,今日的事,一場意外,一場意外而已”。

“童夫人”曲流微冷着神色,只朝魏芩略微一行,而後便将魏芩無視,又朝顧恩第看去:“多謝言之兄”。

“表哥!”李子怡怒氣沖沖上去,似要告狀。

曲流回頭瞪她一眼,将她欲想說得話給吓了回去。

顧恩第依舊滿臉倨傲,與曲流的溫和行程了鮮明的對比:“既然這李子怡是你的妹妹,那我便也不多說了,不過……”顧恩第眯眼:“還請你回去以後,管好令妹,至少讓她以後做事之前,帶上腦子!”。

确實如此。

只有不帶腦子的人,才會在這種敏感的時候送上門來給人罵的!

曲流聽得眼底陰寒一閃,卻還是朝顧恩第道:“言之兄放心,今日之事,以後也不會再有”。

他們二人的話,讓魏芩在一邊聽得心裏打鼓,不由得神色微凝了起來。

顧恩第也不欲多留,甚至連與魏芩之間的虛禮都直接免了,便攬着童潼,在衆人的相擁下頭,朝外走了出去。

曲流不得已退開了步子,然而當他的目光看向童潼的時候,童潼卻只是依在顧恩第的身旁,全身心信任着顧恩第的模樣,從曲流的跟前走過,他連看都沒有看過曲流一眼,甚至是完全都不曾發現過曲流一般。

眼看着顧恩第帶着童潼踏出了大門,魏芩這才略帶幾分狐疑的笑問:“曲流,你與顧恩第認識?”。

曲流眼底的神色一冷,不過轉身時,他依舊一臉溫和:“認識不算,不過便是兩面之緣罷了”。

魏芩還想再問,曲流忽而朝她作揖:“今日子怡莽撞了,我便帶她回去,嚴加管家”言罷,轉身就走,完全不給魏芩半點開口的機會!

一時間,只弄得魏芩盯着曲流的背影,眼中全是憤然的陰毒。

他們的事無人知曉。

顧恩第帶着童潼,對于之前發生的事恍如忘記一般,一行人浩浩蕩蕩的便朝着溪水村而去,那尾随在衆人之後的嫁妝,一擡一擡,足有十臺,直讓村子裏的衆人看得眼紅不已,而童潼卻對這些完全都不知道,他與顧恩第上了馬車之後,便盡量的将自己縮了起來,而後擡眼,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顧恩第。

倘若說,顧恩第之前都不知道童潼的異常的話,那此刻快入了村子,他卻是已經看出來了,童潼……他的腦子不正常。

确定這點之後,顧恩第的臉上當即繃得很緊,他雙唇緊緊抿成了直線,眼裏的寒霜半點都不掩飾,怦怦跳動的心口裏面,全都是一陣說不出的怒火!

怪不得!怪不得童府的管家會說,江流童潼已經答應了這門低嫁的婚事!竟是因為這個江流童潼現在變成了傻子,只能任人擺布的傻子!童府的人這是将他當猴子戲耍!戲耍着他以後連休妻都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河堤釣魚”,灌溉營養液 12018-11-12 20:00:57

喵嗚~謝謝營養液~~><

顧恩第:媳婦被人窺觊了腫麽辦?

童潼:我不要別人,不要,不要。

損友:大方一點,讓媳婦收個小妾?

☆、已定

童潼的變化,是顧恩第從來都沒有想到過的,他原以為這門婚事是童潼自己願意的,可是眼下……眼下的這一切,卻都在清清楚楚的諷刺着顧恩第心裏的自以為是!

身為江城有名的才子,他有大好的前途,怎麽可能會心甘情願嫁與他人為妻,自斷仕途之路?從古自今,為男妻男妾者皆是不可參與出仕之路,他們地位一直以來處于一種尴尬的位置,于家中女眷需要避嫌,與旁人男客,也需要避嫌,如若不然一則罪名,十分輕易的就能蓋在他們的頭上,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可是……

眼下呢?

看着眼前那睜着雙眼、如若孩童一般小心翼翼、而又好奇純淨的人,顧恩第心裏只有一團說不出的怒火憋在心裏,這團怒火從何而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讓他長久的壓抑之後,終于沒有忍住,一把抓住童潼的手,逼視着他。

童潼明顯被他吓住,腦子裏莫名的響起了當初、他在床榻上被人逮砸在地上的場景。

“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顧恩第牙根緊咬,雙眼滿是厲色的盯着童潼:“你不是江城有名的才子嗎?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我不知道……”童潼慌了:“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說什麽,我……疼,你放開……放開啊……”。

“江流童潼!”顧恩第大吼一聲,那般的動靜,連外頭趕車的人都聽見了。

童潼卻被他吼得身子猛然一抖,用力掙開之後,就把自己緊緊的朝牆角裏面靠攏,他抱着自己,滿是戒備而又懼怕的盯着顧恩第看,口中卻一直在呢喃着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的話。

他呢喃的是:我很勇敢,我不、我不害怕……我很勇敢,我……我聽話的,我聽話的,聽話了娘……娘就沒事了,對的,勇敢些就、就不怕了。

顧恩第聽不清楚他說什麽,可是越看童潼這個模樣,他的心裏便越是怒火滔天,用力的一拳砸在地上的時候,顧恩第狠狠閉眼,他腦子裏想起的全都是……兩年前。在才藝大賽上頭,對江流童潼的那驚鴻一撇……

那是江城難得的一場盛會,聚集了江城所有的才子學生,顧恩第那時不過才十六七歲,還在學院讀書他的,因為得了老師的推薦,才得以參與這一場的盛會,在那場盛會上頭,顧恩第認識了不少的人,也見識到了很多的才子,而江流童潼,便是其中一個。

那時,江流童潼穿着一身青衣白挂,長着一張娃娃臉的他,雙眼黑如珍珠明亮閃大,與眼睛行程鮮明對比的,卻是他小巧的雙唇,宛若櫻桃一般水水潤潤,光澤動人。高臺上,江流童潼并沒有像其他那人那般手執折扇,他只是往那一站,指尖輕捏着袖口置于身前的模樣,盡顯溫潤儒雅,在滿是才子的盛會上頭,只有他看起來年歲最小,可是他卻出口成章,将上來挑戰的才子,一個個給比了下去,小小的年紀,學識淵博,随着被他比下去的人越來越多,四周對于他驚訝欣賞佩服的眼神也越來越多,而那時候,顧恩第也是其中一個。

他站在人群裏面,聽着江流童潼的侃侃而談,看着他的對答如流,那心口裏,第一次有了一種的莫名的悸動,讓他盯着江流童潼的雙眼,仿佛是被定住了一般,就那樣的移不開了,比賽結束之後,顧恩第想過要去找到江流童潼,可是那時候……任憑他将這盛會轉了幾次尋了幾遍,他都沒有再看見過江流童潼了。在那場盛會上的人,就猶如昙花一現,開盡美好,卻是轉瞬盡失。

而現在……

童潼就在他的身邊,就坐在馬車裏面,穿着一身的喜服,眼看着就将要成為他的男妻,可現在的這個童潼,卻不是當初那個讓他怦然悸動的江流童潼。

“相……”。

“不許叫我相公!”顧恩第沒由得一陣怒火,他吼了一聲,讓童潼未完的話,瞬間又吞了回去。

童潼不明所以,只睜大眼,直直的盯着顧恩第看,那眼眶裏面,不過須臾就有明亮的液體開始凝聚。

顧恩第并未看見,他深深吸一口氣,又冷聲道:“你叫我言之便是!只能叫我言之!”。

言之……這是顧恩第的字,是只用于朋友與外人之間的稱呼。

童潼怔愣愣的,他仿佛是呆住一般,只機械的哦了一聲,而後便垂下了眼,頃刻間,那眼眶裏,就有東西如同黃豆般的滾落下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瞬間暈開了小小的一塊。

童潼不敢出聲,他只是将自己縮成一團,而後小心的轉過身去,背對着身後的人,那雙大眼睛裏,卻在此刻,有好多的金豆子都在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急得童潼手忙腳亂的伸手去擦。明明就已經難受得很了,可他卻是緊緊屏着呼吸,都不敢出一點聲音,最後實在擦不幹淨了,童潼幹脆将臉埋在臂膀裏面,仿佛這樣就能把自己給藏了起來。

顧恩第心裏的愠怒來得詭異,翻滾的十分厲害,此刻看到童潼的背影,顧恩第心裏忽而有種說不出的刺疼,可卻讓他只是臉色更加陰霾,只握緊了手,硬着心腸不去理會縮在那裏的人。

從江城前往溪水村的路并不近,他們從辰時(早上七點)到了午時(十一點)将近,才回到了村口。

馬車裏,童潼縮在角落,埋頭悶聲哭了這麽許久,已經緩了過來,顧不得臉上花不花,童潼只拉扯着袖子,胡亂的擦了把臉,而後才小心翼翼的擡頭,朝窗外看去,只不過車窗上糊了窗戶紙,外頭模糊的一片,根本就讓他看不清楚。

馬車停下的時候,顧恩第先鑽了出去,童潼則呆在原地,有些不知自己該不該下去,好一會後,外頭忽而想起了鞭炮的聲音,噼裏啪啦的熱鬧至極,同時還有好多人的歡聲笑語相繼傳來,童潼心裏狐疑不已,正疑惑着,就見顧恩第忽而又鑽了進來,童潼被他冷硬的臉龐給吓了一跳,下意識的想往後躲,可顧恩第卻是眉頭一皺,将童潼抓住逮了過去,而後便将他直接抱了下去。

“一會我做什麽你做什麽,其他的不要說話”。

顧恩第的聲音冷冰冰的在頭上響起。童潼一怔,下意識點頭。

顧家大門前,此刻全是前來道喜的客人,門裏門外圍攏的全都是溪水村的村民,鞭炮還沒放完,塵煙還沒散盡,顧恩第就抱着懷裏的童潼,跨過火盆,一路直奔大屋而去。

鄉下地方的大屋,與大堂屋雖只有一字之差,卻完全不同,這裏的大屋等同于是祠堂,是用來供奉自己家裏先祖的小祠堂,而大堂屋則是用來待客的地方,在大堂屋裏,靠角落裏的水缸,與足以坐好幾十人的大竈臺都是必備的,這種大竈臺是可以讓人坐在上頭,微微伸出的雙腿,剛好就可以在火邊烘烤,從腳底能烘烤到全身,有許多人家還會在這種大竈臺的上方擔些架子,平日裏用來烘烤東西,或者挂個水壺之類的,還有的會在大竈臺靠牆在一方,直接放一張小床,這樣冷天睡在這裏的時候還十分暖和。

絲惗此刻就是站在這大堂屋的門口,看着自己的大嫂,被大哥給一路了抱了進來,不同人家裏其他人滿臉的歡喜,絲惗小小的臉卻是有些繃着,仿佛是對這樁婚事的不看好與……無可奈何一般,若不是身後有人退她一把,讓她趕快過去,絲惗恐怕一時半會還回不了神。

大屋裏面,顧恩第的父母坐在上方,兩人的身後坐着的是顧恩第的爺爺奶奶,周圍站滿的全是來湊熱鬧的親戚,如此衆目睽睽之下之下,童潼整個人都顯得十分緊張,可他卻緊緊的抿着唇,那雙眼下意識的就朝顧恩第看去。

顧恩第只是拿眼角撇了童潼一眼,其他的并未給童潼任何反應,童潼也不敢說話,須臾後,這才在村長高聲的唱詞裏,喊了跪拜天地起來。

童潼渾身一僵,腦子裏忽而有什麽東西繃了起來,他的身邊顧恩第先跪了下去,而後他的手指被人一拉,童潼膝蓋一彎,這才……驟然跪了下去。

村長高喝:“拜——!”。

俯身跪拜,這一行禮,所有的一切就……全都成了定局。

:我想要金榜題名,高蹬榜處,來日再風風光光将我娘的骨灰接回京城!

:想得倒是不錯,但是……你那個所謂的嫡母,會輕易放過你嗎?

這個人……這個人是……

好熟悉……

睜大眼,童潼僵硬着身體,并沒有跪拜下去。

顧恩第狐疑看他,可童潼卻好像陷入了自己的魔障裏面。

:你想逃離童府,我幫你,三日後,辰時陽關門,我在那裏等你,我帶你離開江城!

:若你還是不肯答應,我就讓人刨了你娘的墳,挖了她的骨頭出來喂給野狗,讓你娘死了都萬劫不複,永不超生!

“童潼!”顧恩第小聲喊他。

童潼只是眼珠一轉,仿佛還沒回神。

顧恩第眉頭一擰,他伸手一拉,就拉得童潼,猛然叩下頭來。

額頭碰在冷冰冰的上,不知是不是疼得厲害了,顧恩第微微偏頭的時候,只看見,童潼的眼眶裏面,有豆大的淚珠,就那麽毫無征兆的……砸了出來……

☆、成禮

顧恩第與童潼的婚事,顧家來人不少可是童潼如今的這個樣子,明顯是不可能出去敬酒謝禮的,行完禮後,顧恩第回想着之前童潼眼眶裏面驟然砸落出來的東西,他眉宇微擰着,也不顧衆人的哄笑,就把童潼給送進了房間。

婚房裏,四周挂滿了紅綢,一片的喜氣洋洋,可是童潼自從在行禮之後,整個人就像是呆了一般,既不說話也沒反應,像個木偶一樣任由顧恩第擺弄自己。

顧恩第看童潼這般模樣,心裏的感覺複雜得讓他自己都說不清楚,最後索性喊了絲惗過來,讓她在這裏陪着童潼,以免童潼出了什麽差池。

絲惗原本還狐疑得很,沒想到不等她嘀咕就聽顧恩第說了一句:“你大嫂他……腦子不太清楚,你在這裏好好陪陪他”。

“什麽?”絲惗瞬間大驚。

然而顧恩第已經不願多說,只開門出去,将這裏的安靜留給了他們。

懷着滿心的詫異與驚訝,絲惗走到床邊,睜大眼盯着童潼,她看着童潼那副似乎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樣子,心裏頭不由得将顧恩第的話反複的嚼了幾次,才徹底反應過來……

“大……大嫂?”絲惗小心翼翼的喊他。

童潼并沒有回應,像是沒有聽見。

想到顧恩第說他腦子不太清楚,絲惗心裏一時間不由得開始發憷:“大……大嫂……大嫂?”絲惗連着喊了他兩聲,才換來童潼的定點反應,暗暗吸一口氣,絲惗又小心的問他:“大嫂……你餓、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墊墊胃先?”。

童潼只是看着絲惗,他眼睛很大,此刻卻是讓絲惗看清楚他眼眶的濕潤,以及眼角的發紅。

絲惗心裏一繃,脫口就問一句:“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并不想嫁給我大哥的?”。

“……嫁”童潼眼睑微眨,好半響像是才回了神。

絲惗覺得自己好像問了什麽不該問的話,她勉強擠出個笑臉看着童潼:“那個……大嫂,要不……我們先吃點東西吧”。

童潼沒有回應。

絲惗就幹脆自己走到桌邊,端了桌上的糕點回道童潼跟前,像是為了誘惑童潼,絲惗還捏起疑小塊糕點,遞道童潼眼前:“大嫂,你嘗嘗這個,這個是我做的紅豆引子糕,很好吃的,你嘗嘗”。

童潼盯着絲惗,他看着絲惗臉上的笑意,小一會了才伸手接過糕點,往嘴裏送,一口咬了下去,糕點裏的紅豆沙心帶着甜味,瞬間溢滿了童潼的齒間,還不等童潼将糕點吞下,他的肚子裏忽而傳來了聲響。

咕~~~

很響的聲音,如同打雷似的。

絲惗一個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童潼摸摸肚子,又看着絲惗的那個笑臉,小一會了,他才像是徹底回了神,對着絲惗也腼腆的笑了起來。

直到這刻,絲惗原本還有些懸着的心才徹底放了下去,她連忙起身又給童潼拿了其他的幾個糕點,生怕童潼嗆着,還給他倒了熱茶地上。不一會床頭的櫃子上,幾乎擺滿了好幾個糕點小樣,房間裏,兩個原本毫不相識的人,只因為這一碟一碟的糕點而便逐漸變得熟稔起來,卻是誰都沒有發現,在門外站了許久的顧恩第,直到這次,似才低低的呼了口氣。

這一場婚事,一直忙到到了深夜,賓客才逐漸散去,顧恩第帶着一身疲憊回到房間的時候,床榻上童潼已經睡了。

被褥裏,他長發散開,側身躺着,半張臉都藏在被褥與枕頭之下,對于顧恩第的回來他毫無所覺,他這幅安然入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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